歧途,在我看来,外人如何说,如何做,又于你有什么关系?只要行得正,做的直,仰无愧天,俯无愧地,问心以无愧疚,便已足以。”
虽说对于挚友的洞察力,阮静雅从不怀疑,但听她这般说,也忍不住叹道:“你说得对,因着这一点,我对婚姻本能的十分排斥,认定自己不需男人陪伴,一人独行足以,门中长辈越是想用婚姻留住我,我想到夫人的下场,就越是不服,哪怕知道自己的做法在他们看来十分不识抬举,无疑于以卵击石,却仍旧坚持,但这些日子,我好生反思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实在是矫枉过正,哪怕我再怎么坚强,心态归根到底,仍旧是个普通的姑娘,希望找个良人,好好过日子,而不是天天钩心斗角,与人争斗杀伐。”
按理说,阮静雅打算过平静日子,叶歆瑶该为她高兴才是,可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托了凌霄剑派不遗余力宣传的福,‘阮静雅’这三个字早和‘邪皇墓’牢牢绑在一起,若不更名改姓,就没安生日子,何况阮静雅已被邪皇所辱,失了元阴,倘若练些采补、双修之术,一心想求个风流快活,倒也不是没人接受。但若她想名正言顺的和谁厮守,一辈子在一起……大概没有男人会不介意这个吧?要知道,阮静雅是金丹期的修士。能配上她的,至少也是金丹期的修士,否则修为差太多就是个大问题,但金丹期的修士,已经进入了人仙三境中的第一境,绝对属于修真界中上层的那一批人物,又有谁会缺女人呢?
叶歆瑶太清楚阮静雅的性子了,这个姑娘是个务实派,不是个理想派。在这种情况下,阮静雅说觉得累了,想找个良人过日子,并不是她真打算去找,而是……她打算和越千钊一样,不负责任的转世重修,还不准叶歆瑶唤醒她的记忆。
“阿琼,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可……”阮静雅轻轻地笑了笑,视线落在绵延万里,人声鼎沸的衍丰江上,斟酌片刻言辞后,方轻声说:”我本也想,去凌烟仙境求些机缘,振作起来,将清吟门的道统传承下去,但仔细一想,我对这门派没什么感觉,所谓的责任也不过是强加于己身的,就是给自己找点事情作罢了。既然身为清吟门创派祖师后裔的钟思意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我又何苦为清吟门一再牺牲?所以这次的凌烟仙境我不去了。”
听见她这样说,叶歆瑶闷闷的说:“你打算去哪里?黄泉府么?”
阮静雅的确有这些意思,,贡献一身修为,为黄泉府的建设添砖加瓦,从而将自己的名字重新添加在生死薄上,在入轮回,对于这样自愿奉献的的修士,黄泉府一向给予优待,她说不定还能挑个仙道不昌人道鼎盛的地方当几辈子女皇,想想就觉得潇洒。
当然,对已经不开心的朋友,这些话……她还真不敢直说,是以阮静雅苦口婆心,摆事实讲道理,希望叶歆瑶接受这个事实:“你看看,我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本质,你该为我高兴才是!阿琼,你别难过啊阿琼,我真不是要抛下你,我只是太累了,想任性一次嘛!好啦,听话嘛……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嘛!”
说到最后阮静雅看到叶歆瑶难过的样子,越发揪心,只得将视线移开,逼着自己的硬下心肠:“阿琼你也清楚,我和你一点都不一样,你修行乐在其中,我修行却是越来越累,我就是个俗人,向往着平淡而温馨的生活,没办法将事情一样样抛下,斩断,过着偶尔与朋友小酌聚会,大部分都是一个人修行的日子,倘若有个样样出挑的男人来说,我们放下一切,归隐山林,过着养鸡养鸭的平凡生日,你会是什么想法?”
“……”
“你会觉得这个男人婆婆妈妈,胸无大志,理都不想理他,阮静雅轻叹一声,正色道,”可我会十分高兴,真的。”
叶歆瑶沉默片刻,才小声说:“你可以养男宠嘛!”他们的生死都掐在你手中,肯定全心全意服饰你,务必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身心愉悦,这种日子也很潇洒啊!
阮静雅一听,登时狂化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没,你听错了。”叶歆瑶被阮静雅一瞬间爆发的气势所摄,竟下意识低了低头,随机立刻转移火力,“介意我传信给阿萧么?”
“让他来在训我一次吗?”
“这……”
出人意料的,申萧倒是看得很开:“既然你想就去做吧,说不定这是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省得隐姓埋名,东躲西藏,若一个不慎,落到心怀不轨的人手中,更是连神魂都保不住的下场。”
“阿萧?”听见他这么说,叶歆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在找静雅?”
申萧长叹一声,无奈道:“当然,魔道付出了这么大的力气,结果到嘴的鸭子飞了,他们又怎么能甘心?虽说也不是所有的人都相信,绝大部分的人都……但想借着东风浑水摸鱼的人太多,受牵连累的人也不少,静雅选择去转世倒是好选择,要知道,哪怕是我,到宗门的时候,也因着邪皇墓之事费了好大一通的口舌。”
说罢,他轻轻摇头,宽慰叶歆瑶:“阿琼,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静雅的选择,我们应当尊重才对。”
道理虽是如此,可她的朋友本来就少,哪怕加了个容与,还有不知道算不算的娘娘和麻姑,但……在她最落魄时与他结交,永远站在她身侧的三个朋友,已经彻底地失去了一个,永远不会再回来,难道要再失去另一个么?
“说来也好笑,”叶歆瑶勉强露出一丝祝福的笑,有些惆怅的说,“静雅和……那个女人,想法差不多,我听的那个女人的心声,只觉得无比刺目,对静雅的抉择,我却……”除可有些不甘心之外,倒没什么负面的情绪。
申萧斜了叶歆瑶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怎么,你还觉得自己修养不够,下意识就针对厌恶于她?我告诉你,凌烟仙境里头若遇上了那个家伙,你不扇她百八十个巴掌,就别说是我朋友了。”
阮静雅不明所以,目光在两朋友身上打转,问:“谁?”
一个鸠占鹊巢、害得阿琼颠沛流离的蠢女人罢了。打算转世的人别打听这么多的秘密,否则想安生都安生不了。”
阮静雅应了一声,道:“春秋草的成熟估计就是这两天,趁着眼下还没出大乱子,我先去黄泉府?”
“静雅……”
“恩?”
叶歆瑶轻叹一声,也没阻止,只是说:“去黄泉府的话顺便去一下女罗城玄字十六号区看看吧!我这辈子的族人在那里。”
知她释然,阮静雅微微一笑,答道:“好!”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过一面成执念
阮静雅走的洒脱。
将决定告诉叶歆瑶和申萧,顺便托他们告诉容与一声后,阮静雅十分干净利落地捏碎了手中的跨界传送符,从别人的世界去黄泉府,打算放下今生的一切,转世入轮回。
叶歆瑶曾经见过很多受不住绝望,耐不住寂寞,斩不断羁绊的修士,最终无奈的选择放弃修行,对这种人,她一向将之视为天道优胜劣汰一部分,态度十分冷漠,连个嗟叹都不给,更莫说眼神。
她始终对弱小者居高临下的俯视,让他一度觉得自己不正常,直到她猜到自己的身世之后,叶歆瑶才换然大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凤凰身为妖兽中的顶尖的存在,清鸣长歌,百鸟俯首,天生就属于统治者的阶层,偏偏妖族的等级壁垒本就森严,血统、修为两大要素,决定一切,纯血大妖傲然站于山巅,对等级不如自己的存在基本上是连个正眼都不给的,更别拿她们的命当回事,哪怕叶歆瑶没有真正的生于凤凰族,肉身被夺舍,也没来得及得到凤凰族的记忆传承,灵魂飘荡多年,才勉为其难地投个人胎,但她的灵魂仍旧属于妖族,甚至是她自个儿也不知道地妖族气运之子,一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东西,仍旧不会变的。
哪怕她被教导的很好,哪怕他本性压制的很深,哪怕她……他自己也看不上这点。
但是无论如何,哪怕她本性压制的很深,哪怕她……自己也看不上这点。
但是,无论她怎么忽略曾经那些半途而废者,不将他们的选择当一回事,这一次,她地心情都没能在短时间内好起来。
那些人与叶歆瑶毫无关系,但这次离开的人,却是阮静雅。
静雅离开了,容与没回来,娘娘不见踪影,申萧无奈回了古韵宗在永乐城地驻地,她知道散修是没办法进入永乐城,就安慰他说去帮忙打听容与的消息,可一走也没个音讯。
好在上天似乎不大想让叶歆瑶都不快,就在阮静雅离开的第二天,春秋草成熟了。
伴随着这半载一枯荣,对凌烟仙境结界有着特殊作用的春秋草的成熟,衍丰江两岸与河底仿若缀了万千星辰与灯火,将这片天地都映衬得缤纷美丽,令人难以忘记。
才纵然见过这一次如此美景,叶歆瑶仍旧心醉神迷。
他站在甲板上,右手微涨,随机缓缓合拢,仿佛有着某种奇异的吸力,船舱正下方的河底就有四棵春秋草被连根拔起,委委屈屈得到了她的掌心。
不是没人对她生起过敌意和恶意,但在此刻,叶歆瑶再也没有刻意遮掩了修为,释放了全身的威压。
属于步虚修士的威仪席卷四周,却也不带任何霸道的气息,亦没有独占这一方土地的意思,只是提醒任何人,千万不要不长眼睛,随意招惹一个步虚修士。毕竟在这种地方,哪怕是积年得元神修士,若无强大的后台撑腰,也不敢太过张扬,唯恐与人闹起,两败俱伤,被一群恶浪占了便宜。
这时一叶扁舟,飘然而至。
察觉到陌生人的到来,叶歆瑶微微侧过脸,打量着这个络腮胡子浓密头发,甚至连眼珠子的颜色都看不清的怪人,却未曾主动开口,与这个一看就很奇怪的人说话。
重明睦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神经一向有些大条,性子也大大咧咧,凤翊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凤翊说往东,他绝对不往西,身为一个血统纯正至极,长相俊美妖力强大的大妖,不知多少女妖对他投怀入抱,但他压根记不住人家的长相,也对这些事情没有多少热情和经历,偏偏在永乐城出现的那一晚,再见到叶歆瑶的那一刻,他的心脏不知怎么的,静狠狠地动了一下,大脑中也是一片空白,除却痴痴得看这个姑娘,压根不知道该做何反映。
理智告诉重明睦,这是不对的。妖族和人族仇深似海,实力弱小的人族和妖族结合倒也罢了,左右不影响大局,像他这种纯血大妖却没多少自由,对他们来说,侍妾可以随便找,伴侣的话,可挑选的范围实在是太少,人类绝对不在其中。但不知道为何,他就是没办法忘掉。
明明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却好像刻在了他的脑子了一般,凤翊以为重明睦只不过随口一提,就像往常一样,十分拙劣的转移话题,却不知这位贤弟在心中描摹了叶歆瑶的容颜千万遍,一点一滴,深入骨髓,才会说的那么笃定。
“我……”重明睦呐呐的开口,浓密的头发和胡子遮掩了他的手足无措。
事实上,连重明睦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
翊哥说了,这位姑娘寥寥数语就将局势控制住了,可见其聪颖灵敏。虽说他谈的是儿女私情,用的却是借力打力,格局不乏大气。
作为凤凰族实际意义上的智囊,凤翊对族中的大小事务都拥有决策权,威仪深重,说一不二,他这些年来一直专注于妖族和人族之争,也不知道挑动了多少争斗,但凡人族有些本事的修士,凤翊都能如数家珍,但真正被看上眼的,需要用尽手段对付的确没有几个。
在凤翊看来,眼下人族需要注意的,除了魔门得麻长生以外,就是前些日子所见到的剑修容与。
这两人都有远超过同阶修士得战斗力,对付起和自己同一个阶层的修士,很可能象对付土鸡瓦狗般轻松写意,偏偏碍于两族公约,以及诸多大能的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修真界的争斗止于元神期,就好像凌烟仙境一样,人仙可入,地仙止步,不仅如此,争斗一般是同阶的和同阶的来,无论道、佛、魔、妖、巫的大能谁违反了这个约定,都会遭到所有大能的一同围剿,而如果有谁敢仗着修为,胡乱插手小辈的事情,自己的后辈给了对方就恼羞成怒,对敌人动手,那么比你修为更高的人,也可以随意对你动手,掠夺你的一切。
正因为如此,对于这种超出常理的存在,敌对种族的方针一向只有两个字“抹杀”。
叶歆瑶见重明睦反应,隐约猜到了些许,就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她这个动作与凤翊的小习惯惊人的相似,重明睦一看,手脚更慌了。
他本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不想让自己太莫名其妙了,涂惹叶歆瑶的厌恶,眼下见到叶歆瑶这一表情,重明睦越发急躁,脑子一乱,直接说:“姑娘,你有父母么?”
话一出口,重明睦就十分懊悔,暗道自己脑袋发热,竟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
不靠近别人十丈之内,不告知旁人真实姓名,不轻信别人的花言巧语,乃是修真界的三大保命准则,交浅言深,更是与人交往的大忌,自己问得这么唐突,若是她……
叶歆瑶看着这个神秘人,见他身上没施加幻术,却刻意地遮住了眼睛,心中隐隐地有些猜测,淡淡的道:“自然是有的。”
“哦,我……”重明睦涨红了一张脸,可惜没人能看见,“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看你和我的一位兄长生的颇为相似,才……”
和兄长生的……颇为相似?
越是血统纯粹的妖族,眼睛就越带了几分“法则”渲染的颜色,此人故意遮挡眼睛,又这般说,难道说……
思及此处,饶是叶歆瑶心止如水,亦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俱全,经认不出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思,唯一不曾错漏的,是在听见这句话后,心中涌现的一丝狂喜。
身世并未成为她的执念,却始终是她扎在心中的一根刺,叶歆瑶也不渴求什么尊贵地位,耀武扬威,只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偶尔会流露出一丝脆弱,想见见自己的身生父母是什么样子,心中甚至有一丝委屈。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没发现我呢?
我被调包,飘零那么多年,为什么你们就可以把那个冒牌货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浑然不觉得她有一世记忆,占据了你们亲身女儿的一切?
叶歆瑶知道凤琼不是坏人,从头到尾都没什么雄心壮志,更不知道自己的诞生来自于两族惊天博弈。正因为这一点,叶歆瑶才可以完美的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要对凤琼产生憎恨,却不意味着她会真的喜欢这个女人。
凤琼越是幸福,就越是刺叶歆瑶的眼,很容易让她产生一些不平的情绪,得靠极度的冷静和理智,打坐调息好一阵子才能压下去。
自从了解身世之后,叶歆瑶的心态就一直有些纠结,他不在乎“凤琼”的身份能给她带来的好处,也认为如今一人生活修行足矣,卷入两族之争反倒郁闷,可明明对方是你的血脉至亲,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疼爱一个冒牌货,自己则站在I远处……这种感觉也不好受。
倘若你们不是妖族,只是人族中的普通修士多好,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