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存了轻视的念头,待剑气袭身之时,邪皇只是轻描淡写地挥袖一拦。在他的想法中,这些剑光之中,唯有一道剑气是实质的凭他的反应和肉身,莫说这小子全力施为也没办法伤到自己,就算真有什么,在触及身体的那一瞬间,他也能将之轻松拦下。
不得不说,他这想法放到一般修士身上,那是板上钉钉,确认无误,至于容与……
触及剑气的那一瞬,邪皇方知不妙。
他未曾想到,容与竟能修炼到随心所欲操纵万千剑气,甚至能将剑气和剑光随意转化的程度。这是唯有元神后期,接近巅峰的剑修方能有的手段,怎会在一个步虚修士手中用出来?
邪皇不仅看轻了容与,亦小瞧了他手上的青莲剑。
五色莲华之中,红莲受巫族一部落日日夜夜地膜拜,开启灵智,发掘力量,将玄牝洞天选做宅邸,将之弄成一域,翻云覆雨,玩弄世人;金莲被佛门所得,被诸多高僧大能携带,日日夜夜诵经渡化,承载佛陀功德与香火,被佛门用来做拉拢麻长生的本钱之一。若麻长生日日携带这玩意,指不定哪天脆弱的时候听得佛号,心神入侵,就“与佛有缘”了一把,跑去佛门做目琏尊者了。
释尊座下,佛门地仙第一,可见麻长生的重要性,亦能知晓金莲的珍贵程度。
红、金二莲都不凡至此,青莲与它们同为五色莲华之一,又岂会弱到哪里去?再说了,青莲天生克世间邪祟,邪皇除了肉身用得是紫薇大帝转世为人的那一具外,旁的一切,包括修行的手段,都由世间的“负”凝结而成,恰被青莲克得死死的。
若邪皇没这么掉以轻心,容与这一招断无法给他任何伤害,偏偏他却不退不避,只是挥袖想拦?待剑气入体,受创已成定局。
邪皇大喝一声,催动遁法,瞬息至十里开外,周身又凝出黑色幕帘,将随之而来的剑气一一拦下。
努力寻找破绽,打算找个合适机会开天眼的叶歆瑶见状,不由微微惊异。
她心中虽对邪皇鄙夷到了十二万分,却只是在战略上蔑视,在战术上重视。是以她从未想过,邪皇身为地仙,在与一个步虚修士战斗中,不经意着了道,明明还没落下风的时候,就选择退而不是进。要知道,凭邪皇和容与差了整整两个大境界,九个小境界的实力,前者对付起后者来实在不要太简单,称作猫戏老鼠也不为过,怎么会退?这,这实在是……
麻长生亦看到这一幕,面上就浮现一丝冷意。
与邪皇交战的时候她就发现了,邪皇战斗经验十分薄弱,无非仗强大力量与恢复速度极快的不死之身耀武扬威。饶是如此,他却仍旧没有那般一往无前,宁死不退的决然,看似威风凛凛,霸气四溢,实则内心颇为畏缩。竟习惯成自然,稍微有点危险,不,不应当说危险,应当说,稍微有些疼痛,他就要下意识地避开,而不是选择用身体硬抗,并在同时给对方带来更大的伤害……要知道,他可是不会死的啊!
这样一个敌人,除了一身被强行灌注的力量外,当真没什么本事能让麻长生看得上。
被这样的人打成重伤,对麻长生来说,实在与耻辱无异。
邪皇见叶歆瑶站在一旁,衣袂无风自动,似在准备着什么。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小白脸的身上,没有担忧,唯有满满的信任,邪皇顿觉刺目非常。再联想一下自己方才的举动,邪皇自觉失了颜面,杀意越发狂暴,近乎实质,身形亦直扑容与,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他动了真怒,也使出了真正的实力,速度之快,宛若流星。叶歆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邪皇的身影出现在容与之后,心道这小子果然如一般剑修,只知进攻不懂防御,连剑阵护体都不清楚,便直接一拳挥了过去!
容与身形微动,拳头却如影随形,纵他步法精妙到十分,最后也只是堪堪避开要害部位,左肩却被重重击中。
与此同时,霍青娥眼睛微亮,麻长生“咦”了一声,就连叶歆瑶也有点惊讶。
邪皇身为地仙,又走得是与麻长生颇为相似的道路,一身法力倒有大半在肉体上,由此可见他肉身强横到了什么水平。这一拳,就连肉身同样剽悍至极,随意出一掌都能震断山脉的麻长生也不敢硬挨,挨了就是骨头粉碎脏腑不存的下场,偏偏容与硬抗一下,脸色虽略有苍白,看上去却并无大碍?
叶歆瑶稍稍一想,就明白关键。
五色莲华,原因还是出在五色莲华上。
红莲与巫族大有关系,金莲和佛门纠葛不清,偏偏巫族和佛门都十分擅长锻体之术,既被容与所得,说不定也……不,容与一心剑道,旁的不过略有涉猎,却不会走真正放在心上,他不可能会特意去练锻体之术,那就是……养魂之器的另一种变化?
叶歆瑶的猜测虽与事实有些出入,却已八九不离十。
容与的魂魄竟自碎剑丹之事略有不稳,纵青莲在手,免去十年夭亡之忧,此等隐患仍旧存在,魂魄的联系不甚紧密不说,新生的魂魄也极为脆弱。红莲与金莲既然认了主,作为养魂之器,少不得要有合宿主心意的变化。红莲生有灵智,容与也不愿将它真正抹杀,互利互惠暂且不提,金莲却化作薄薄光幕,护住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比世间最好的贴身防御法器还要胜过三分。如此一来,无论什么攻击落在他的身体上,总会被金莲的力道削弱七八分,甚至完全无效。
在这种情况下,邪皇一拳还能震得容与四肢疼痛,脏腑震荡,可见两人境界和实力差距之大。
邪皇见状,扯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他也不是笨蛋,自然能看出容与身怀至宝,于步虚修士中算得上几位不凡。若是天时地利人和兼备,纵遇上元神真人中的强者都可一战,但那又如何?元神境界……哼,哪怕天人五衰过了四衰,寿数万载,无限趋近于地仙,但这一步迈不过去的大有人在,否则刚才那个女修也不会找他战斗。
地仙与人仙看似一字之差,实则天渊之别,你这小白脸,到旁处耀武扬威就算了,落到本座手上,算你命不好!你也不看看,你与我之间的境界差多少,这样的弱小,还想逞英雄?美人儿帮了你么?没有!我这就再加一把火,彻底让美人儿对你绝望!
战斗和女人,永远是让男人兴奋的两大至宝,邪皇亦不例外。
叶歆瑶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见容与逐渐落了下风,却按捺住现在开天眼的想法。
不行,还是不行。
她对天眼的掌控尚不熟练,何况邪皇乃是地仙修为,与先前那个巨人完全不一样,若是一个弄不好,遭逢反噬,除了自己外,估计他们全部要葬送在这里。所以她必须忍耐,谨慎地选择时机,寻求一击致命的良机。
霍青娥看出叶歆瑶的用意,不由轻声叹息:“真是个凉薄的人儿呢,昔日浓情蜜意,金童玉女,如今竟连帮都不帮一把。”
麻长生冷睨霍青娥,不悦道:“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发神经?没有,不过有些感慨罢了!”霍青娥轻抚香君的鬓发,略带惆怅地说,“昔日见我家族没落,他就另娶旁人,后来见我修为提高,则舔着脸皮过来求我再叙旧情。人啊,都是这样,尊重强者,欺凌弱者。在强弱面前,什么血缘、恩怨和情谊都不值一提,你说,是不是?”
啊?家族没落?另娶旁人?
你前夫不是贪恋你美色,在家里要死要活的,明明门不当户不对,最后还是把你娶进门,那群女人才想着冷处理你么?何况你何时在意这些了?
麻长生有点弄不明白霍青娥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她赞同霍青娥的论调:“你说得极是,这世间的道理都是狗屁,归根到底, ‘弱肉强食’四字,才是真正的天经地义。”
邪皇听得这两人议论,见她们气息略有变化,可见字字句句发自真心,又见容与被自己逼退,终于由方才的从容变得有些狼狈心中十分得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诸美尽收,享尽无边艳福。
就在这令他几乎最志得意满的时刻,他却突然僵在了原地。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命帝王紫微星
皇者横扫六合,荡平四境,君临天下,端得是赫赫扬扬,威仪无双。邪皇之力亦如其宿主般,霸道无双,尽显皇者倨傲。
但在这一刻,覆盖整座邪皇墓的邪皇之力与另一股威压相比,竟显得那样的拙劣,可笑,且渺小。
能胜过“皇”的,唯有“天”。
天威降世,四方倾塌,众生除却顶礼膜拜,惶恐不安地等待上天的裁决之外,别无他法。
邪皇惊骇地发现,自己与紫薇大帝那原本紧密的,本不会,也没道理断开的联系,竟在这一瞬间,彻底消失了。
反复确认,发现自己当真没办法从紫薇大帝那里得到一丝力量后,邪皇只觉得全部的力气都抽离了身体。他转过身,望着天眼已开,冰冷完美,仿若一尊亘古不变,万世长存的精美玉雕的叶歆瑶,牙齿磨得咯咯作响。短暂的挣扎和绝望后,突然发现自己又能动的邪皇心中一喜,登时狠狠地朝叶歆瑶冲过去,嘴里还不干不净地低吼:“你这贱……”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莫名的力道所阻,一头栽了个仰倒。
叶歆瑶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邪皇狼狈的样子,右手凝出一柄长剑,横在邪皇两腿之间,在他最重要的那玩意上游移。片刻之后,方冷冷道:“你该清楚,我既然有杀死你的能力,就有本事让你这玩意断了就不再长出来。现在我要你对着它发誓,解除施加在此地女子身上的一切束缚,让她们能安安稳稳地回乡过好日子。如你敢动什么手脚……不如试试?”
她的眼神冷漠无情,太过高高在上,已经完全不似一个人。而长剑那冰冷的触感,也让邪皇打了个哆嗦。
邪皇名为“皇”,威压也有模有样,实际上却全无皇者之风。这个男人看上去很不错,本质却如烂泥一般不堪,找不到一丝闪光点不说,还特喜欢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到旁人身上,仗着强大的力量欺凌旁人。
他深深地痛恨着紫薇大帝,因为他的一切力量都来源于对方,他觉得自己被施舍,被羞辱,却又舍不得丢下这份天降的馅饼。不甘有,愤恨也有,却没本事对紫薇大帝发出来,只能将这些负面情绪转嫁发泄到旁人身上。因为他自己也知道,所谓的敌视都只是说说而已,没有紫薇大帝,“邪皇”压根什么都不是。
就像现在,失去了与紫薇大帝的联系,他连地仙的力量都保不住,能被任何一个昔日瞧不起的人踩在脚下,像狗一般哀嚎求饶连半点骨气都不曾有。
没了紫薇大帝,邪皇还有什么?脸?若叶歆瑶没记错的话,就连这张不错的皮相,都是来源于紫薇大帝,而非邪皇自己。
这个姿势实在太过羞辱,邪皇“一生纵横”,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可他眼下被叶歆瑶控制着,就连骂都不敢骂,唯恐惹得叶歆瑶不高兴,真将他给阉了,还没办法长出来。
叶歆瑶见状,唇角扬起嘲讽的弧度。
看,就是这么一个除了力量以外什么都没有的家伙,害了静雅一生。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将他给残忍地弄死啊!
邪皇也是暴戾惯了的人,见叶歆瑶不言不语,眼神冰冷依旧,周身的“气”却有些不稳,就知道她是强行动用了本来限制极大的能力,导致心境产生了些微缝隙,情绪开始有些失控了。
思及此处,邪皇自是欣喜万分——能隔绝他与紫薇大帝联系的能力,几乎涉及到了天道命理,实在是强大到不可思议。以步虚的修为,使用这种能力,断然不会长久,只要自己拖得够久,这小贱人坚持不下来,最后还不是得臣服于自己,乖乖求饶?可……可她眼下的情况着实不大好,若是自己的拖延惹怒了她,她心一横,直接将自己弄死,或者当真让他的小兄弟离开他的身体……
还没等邪皇权衡出利弊,周身压力就骤然一轻。
感觉到这一点,邪皇大喜,正要反扑,却发现自己仍旧动不了,而广场之上,已出现了一个人。
十二旖冕冠之下,明明是与他八分相似的容颜,却带着天生的尊贵优雅,让人生不出任何亵渎之心。
绝代风华,难描难画。
邪皇望着来人,怨毒和欣喜交织,话语几从齿缝中迸出:“是你……”
叶歆瑶冷冷地望着来人,毫不犹豫地与之对峙,片刻之后,方缓缓闭上眼睛,不再使用天眼。
正如邪皇所想,动用这么强大的能力,又是困住拥有“天命”的地仙,叶歆瑶消耗之大,非同一般。她的神色略显疲惫,带着种病态的苍白,略显柔弱之态却仍旧带着一种摄人心魄,近乎咄咄逼人的瑰丽,让人无法喘息。
按道理说,见到天仙,她应当是惊喜交加,忙不迭跪拜的。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加上方才使用天眼的感觉还留存心中,又有紫薇大帝和邪皇特殊的联系这层关系在。所以,叶歆瑶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不退不避,直视紫薇大帝,异常冷淡地说:“我的朋友被他所擒,只因另有爱慕之人,就被他百般凌虐折磨。如今她已是形同枯槁,偏生这家伙还在她身上下了禁制,让她无法离开这里。”
紫薇大帝未曾看邪皇一眼,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叶歆瑶的身上,听见她这样说,轻轻颌首,问:“然后呢?”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问题,由他做来却带着异样的控制力,不由自主地牵引着你的心弦,让你一举一动都如她所想,整个世界为他转动。
就好比现在,他问出这个问题,本来十分理直气壮的叶歆瑶,顿觉有点心虚,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无理取闹。
等等!去你的无理取闹!
堂堂紫薇大帝,竟以能力诱导……
不,这不是能力……这只是,气质。
这只是他气质带来的奇妙影响,他本人并没有做任何的异常举动,更没存凭借特殊能力,为邪皇开脱的意思。
光凭气质和言行举止,就能有这样的魔力,这便是天仙……么?
短暂的怔忪后,叶歆瑶迅速收敛心神,保持方才冰冷的表情,淡淡道:“没了。”
想制住邪皇,就必须切断他和紫薇大帝的联系,然而邪皇和紫薇大帝的关系犹如光和影。紫薇大帝或许无法了解邪皇的内心和一举一动,但毫无疑问,邪皇的情况在他的掌握之中。一旦这个联系超乎常理地被切断,紫薇大帝第一时间就会发现,势必会来一探究竟。
叶歆瑶从不打算找邪皇讨公道,因为她知道,想让这种小人真心实意地解除对阮静雅的束缚,并不再阮静雅找麻烦,难度不亚于人族妖族握手言和。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瞄准了紫薇大帝,希望能在他那儿得到一个公正。
紫薇大帝的目光十分平静,带着王者的尊贵与疏离,以及难以言说的控制力,他见叶歆瑶真没再提出什么要求,终于将视线投注在他的“兄弟”身上,问:“听到了么?”
邪皇扯出一个狰狞的微笑,用挑衅而不服输的神情问:“哪怕我死,我也要她的朋友和我一起死!”
叶歆瑶很自然地摊了摊手,没多少愤怒,有的只是了然:“看吧,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找他,而是找上您的原因。”
虽说早有预料,但看到这一幕,叶歆瑶真是想笑。
邪皇还当真以为,紫薇大帝是他的大靠山不曾?紫薇大帝光辉一世,却有邪皇这么一个污点,旁人抨击他的时候,总要嘀咕一句,说邪皇代表着紫薇大帝的负面,你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