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部刻绘狰狞兽头的木杖后,虚空之中,竟是出现万千鬼神。形貌个个狰狞不说,还有牵猛虎的,带恶犬的,手持狼牙棒,拎着青铜斧。当真杀气冲天,凶神恶煞之至,令人望而生畏。
霍青娥敕神杖一挥,这成千上万的鬼神如得指令,立刻向对面扑去。站在她身旁的香君喉间也低吼几声,一个虎跃,利爪准确无误地镶嵌进一个金丹将领的腹中,将那枚圆滚滚的金丹掏出来,随即开始狼吞虎咽。
“以多欺少,当真是个不错的想法。”霍青娥幽幽轻叹,如梦似歌,敕神杖挡住为首那个元神期将领的长枪。那将领见到部下被鬼神分食的惨状,双目充血,睚眦俱裂,霍青娥却仍旧笑吟吟地说,“只可惜,这‘以多欺少’中的‘少’,几乎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她从来不怕敌人多,更不惧千军万马,因为她一人一杖,便是千军万马。
说到这里,她似突然想起什么般,回眸一笑,十分开心地说:“阿琼,我听说你文采不错,不如即兴为我作一首诗,如何?”
将领见她如此悠然,近乎疯狂,又有一元神期的将领挣脱鬼神束缚,也朝这边冲来。
第二位将领手中乃是方天画戟,既沉且利,霍青娥手中敕神杖迎了上去,与之碰撞,竟发出金属交击的声音。
待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敕神杖不知何时,竟摇身一变,成了一柄锋锐无比的宝剑。
叶歆瑶见霍青娥潇洒肆意,又见麻长生死战不退,心驰神往,竟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架琴,置于琴台之上,笑道:“我文才不算出挑,弹奏一曲,聊表敬意,如何?”
霍青娥闻言,轻轻摇头,于激烈的战斗中,还不忘笑着拒绝:“不成,弹过琴后,还得作诗。”
叶歆瑶轻轻一笑,轻抚琴弦。
下一刻,战场之中,琴音忽响!
她俩一来一往,关系看上去十分亲昵,早有人按耐不住,挣脱鬼神的束缚后不去救同伴,反倒朝他们冲来,却被容与一人一剑彻底阻绝在圈定的范围之外。
双方激烈的交战,并未影响到叶歆瑶的心境,她悠然抚琴,却是一派铿锵铮铮,金戈铁马。
“这曲子不好听。”霍青娥扬声笑道,“能换一首么?我喜欢听清澈旷远一点的曲子,不喜欢听激昂的。”
叶歆瑶不搭理她,琴音烈烈,曲调转折之时,忽听她吟道:“仙人头上簪,便是敕神杖。亦为破妄剑,斩开弥天障。”
霍青娥一听,当即品评道:“不好,不好,转得太生硬,还将我的老底全给泄光了。”
还不等叶歆瑶和与霍青娥交战的将领说什么,麻长生的声音就自高空之中传来,带着一贯的不屑和轻嘲:“老底?你还要那种东西?”
这对宿世冤家斗嘴,麻长生就没有赢过的,只听见下一刻,霍青娥就带点惋惜,眉眼弯弯地调侃:“怎么,邪皇这么没本事,让你在战斗之中都不能集中精神,还能分心关注这里?”
她激怒人的本事从来都是一等一的,此言一出,高空中的战斗登时又激烈了几分,拳脚相撞时的轰鸣有若闷雷,响彻于大地之上见霍青娥十分干脆利索地将队友给卖了,叶歆瑶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道:“劫化荧惑起,业结地网张。区区何足说,真性绽明光“恩,这句不错。”霍青娥笑了,“我喜欢。”
“道照无垠海,心与昊天长。超拔万化理,不循今古方。”
一曲毕,余音收。
叶歆瑶轻按琴弦,微笑着收尾:“自在有真我,煌煌耀八荒。百代漫若夜,此意做青阳。”
与此同时,麻长生和邪皇的战斗亦结束了。
麻长生狠狠自天上落下,若非香君所阻,凭她现在的状态,光冲力就能让她的脖子彻底断掉。霍青娥走上前去,略微打量了她两眼,竟啧啧称奇:“肋骨情况最好的那根只碎成了七节,其余的碎得比街上卖的排骨还小块,五脏六腑悉数破裂,经脉骨头交织成一团……这样都不死,你到底是属什么的啊!”
对她的嘲讽,麻长生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才面无表情地看着叶歆瑶,不甘地说:“我也要。”
叶歆瑶哭笑不得,俯下身子,刚想治疗一下麻长生,就听得霍青娥说:“别管她,她命硬得很,给她点时间就能继续活蹦乱跳。
再说了,她为这次挑战,身上不知道弄了多少珍贵药材,你哪怕把修为输空了,估计都没她磕枚丹药的效果好。”
听见霍青娥这话,叶歆瑶和容与面面相觑,这才知道为何会在清平坊中遇见麻长生——感情都是岳泓做得孽啊!
等等,若是这样的话……算来算去,岂不是又要归到叶歆瑶身上?
想到这一点,叶歆瑶扶额,见麻长生真取出丹药直接灌,便道:“接下来是中场休息时间,你好生调养,我去找邪皇的麻烦。”
此言一出,旁人犹可,邪皇不住嗤笑起来,鄙夷道:“本座多年未曾出去,却没想到世道变化得如此之快,一个天人五衰过了四衰的元神也就罢了,区区一个步虚修士,也敢朝本座叫嚣?”
叶歆瑶缓缓起身,对容与笑了一笑,本还想说什么的邪皇登时止住了。
麻长生实在是个强劲的敌人,他若稍稍分心,就会落了下风。若非他无性命之忧,自我恢复速度又极快,敢和麻长生豁开了直接打,还未必能胜得看上去这般轻松。也正因为如此,在战斗的时候,他无暇分出闲心去顾忌新来的两人,自然也没看清他们长什么样子,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新来的那名女子,声音当真悦耳动听,让人有绕梁三日的感觉。胜利之后,一定要将她留下来,若是长得还算可以,就收入房中,听听在床上之时,那样婉转的声音如泣如诉,哀哭求饶,该是如何一番风姿。若是长得不好看,那就让她在暗处,天天唱小曲,舒心怡神。
邪皇本是这样打算的,谁料见叶歆瑶对容与微笑,侧脸秀美无伦,竟是难以描述的美妙和风华,心中生出无比占有欲的同时,亦对容与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杀意!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世间奇葩何其多
哪怕叶歆瑶心中将邪皇嫌弃到了十二万分,却也不得不承认,邪皇生得十分好看。
紫薇大帝乃是三界六道公认的美男子,邪皇与他酷肖,给人的感觉却是另一种味道。他轮廓深邃,棱角分明,举手投足间散发说不尽的狂狷傲慢,配上似乎与生俱来的霸气,的确很容易让女人为之心折。
只可惜,在这么好的一张皮囊下头,却是一颗贪婪霸道,自私狭隘,对旁人毫无尊重和宽容的内心。
森冷刺骨,冰寒到仿若要冻结灵魂的杀意,毫不掩饰地冲向容与。与此同时,五色莲华中的金莲化为牢不可破的屏障,在杀意对容与一瞬的侵蚀后,就干脆利落地将之阻隔在外。
叶歆瑶见状,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她转过身,不出意料地在邪皇的眼中瞧见了不加掩饰的惊艳,赤裸裸的欲念和志在必得的决心。当然,还有对容与憎恨到极处,欲处之而后快的无边杀意。至于为什么……无非叶歆瑶方才对容与笑了一下,两人又是一道来的,言谈举止间透着熟稔,看上去当真是一双璧人,般配到了十二万分,令第一刻见到叶歆瑶,就将之当做禁脔的邪皇生出绿云罩顶的错觉,自然不会给容与留活路。
容与略加思考,猜到邪皇的想法,顿觉叶歆瑶对邪皇的鄙夷当真有理。
叶歆瑶确实生得极美,瑰姿艳逸,明眸善睐,无论往哪里一站,都能将那儿化为空山新雨,仿若姑射降临。纵观天下,亦难寻容貌风华皆能与之媲美的人,但那又如何?他之所以与叶歆瑶关系莫逆,并非看重对方美貌无双,存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绮思。而是因着一桩意外,两人不得不绑在一起,伴随着更多相处的时间,两人互相了解,又彼此敬重学识、实力和品行,这才渐渐熟悉起来。如今邪皇单看叶歆瑶貌美绝伦,能将六宫粉黛衬得无一丝颜色,就存了掠夺之心,饱含淫亵之意。不仅如此,邪皇见叶歆瑶和自己走得挺近,第一反应就是将他彻底除去,如此想法,当真是……令人作呕。
“我该说什么呢?”叶歆瑶轻叹一声,望向容与的目光充满无奈,还带着几分笑意,“比如,和我没关系?”
容与祭出青莲剑,淡淡道:“的确,与你毫无关系。”
所谓的美色误人,红颜祸水,都不过是男人为自己好色编出来的借口。在这一桩桩故事的背后,浸透着男人的贪婪和掠夺,女子的无力和血泪。若不是世间像邪皇这样的畜生数不胜数,只知道享乐和占有,从不懂得尊重和付出,又怎会有数不尽的惨事发生?
邪皇见叶歆瑶容色倾城,风仪无双,顿觉自己过往见着的种种佳丽全是庸脂俗粉,暗淡无光,恨不得立刻将佳人揽到床上翻云覆雨,怎能容得她无视自己,与旁人言笑晏晏?
他本性霸道至极,阮静雅当初以一介婢女的身份,不过见了他一面,被他瞧见她眼中的失望和不可置信,拎过来一问一搜,发现这宫中竟有女人不爱慕自己,登时勃然大怒,对她百般折磨。若非他自恃怜香惜玉,又想看到阮静雅屈服,没动用酷刑,阮静雅岂能熬到挚友相救的一日?
对一个不怎么感兴趣,被他视为婢女的阮静雅,他尚且如此做派,眼下他对叶歆瑶志在必得,叶歆瑶却完全没用正眼瞧他,和容与倒是极为熟稔,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若换做旁人,敢和男人靠得这样近,早就被他用酷刑折磨死了,但叶歆瑶……一是太过美貌,二是他还没得到,不舍得杀。如此,满腔怨愤和痛恨,不就权转移到容与身上了么?
这种龌龊鄙夷的男子,叶歆瑶不止见过一个,早将他们的心理掌握透彻。别的不说,云笈宗时的那个郁枫,可不就是这样被女人宠坏了,以至于自高自大到近乎狂妄么?叶歆瑶明明就和他见过几次,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他竟就觉得叶歆瑶是他的人,纡尊降贵接受的同时,还认为她品行不端,和别的男人走得近,处处不给好脸色。邪皇则更进一步,狂妄自私到无与伦比,看着叶歆瑶和容与颇为投契,就打算直接杀人了。
这样一个外表光鲜,内里却如烂泥一般的人物,实在让人恶心。
霍青娥笑吟吟地站在一旁,见叶歆瑶和容与越是谈天,邪皇就越是愤怒,眼中划过一抹流光。
她可不像邪皇,见到个美貌姑娘就精虫上脑,看到对方与男子走得近就妒火冲天,原本还算好使的脑子彻底变成浆糊,除了杀掉容与掠夺叶歆瑶之外别无想法。
这两个人,倒像故意在激怒邪皇,努力让邪皇将注意力全部对准容与,忽略叶歆瑶。
两个步虚修士与地仙对垒,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不是胁迫人质,都能称得上光明正大,哪怕是老古板老学究来,都不能说一不是,毕竟实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何况霍青娥旁门左道出身,许多阴谋诡计都是她玩剩下的,自然不会觉得利用敌人的低智商让自己取得胜利有什么不好。她只是觉得很好奇,叶琼这个小姑娘到底有什么绝招,确定自己能制住邪皇,让他放了阮静雅?
没错,放了阮静雅。
对邪皇的心思和做法,霍青娥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大概,所以呢,哪怕她十分好奇阮静雅怎么来到这里,又为什么鬼迷心窍见到邪皇,却也没有过去,而是过来帮麻长生的忙,就因为她知道,不见邪皇的话,叶歆瑶带不走阮静雅。
无论如何,他们还是要来这里,来见邪皇的。
当然,霍青娥并没有料想到叶歆瑶会有能对付邪皇的手段。在她的想象中,邪皇本性好色,荒淫无度,见到叶歆瑶之后,定是色授魂与,不知今夕何夕。凭叶歆瑶的本事,若真心想迷惑邪皇,让对方在一定时间内对她言听计从实在再简单不过。霍青娥只是好奇前世哪怕身死,都必须死守的底线呢?对于这一点,霍青娥当真十分,十分的好奇啊!
事实上,霍青娥之所以冒着同样被收入后宫,自由束缚的危险,也要跟他们一道来邪皇墓,归根结底,不过“好奇”而已。
麻长生早知霍青娥旺盛到早早就发展成偷窥癖的观察欲,见霍青娥看似微笑,实则内心毫无波澜,冷静万分地评估场中环境和局势,就冷笑道:“怎么?又被猫爪子挠了?”
霍青娥没一丝掩饰的意思,大大方方地承认不说,音量也没有丝毫变化:“当然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阿琼关注很久啦!阿琼做事每每出人意表,不在我想象之中,我至今还没对她丧失兴趣,无论她遇到什么事情,我都好奇呢!”
很多年前,霍青娥就见过还在玄华宗的叶歆瑶,仅仅一个照面,她对叶歆瑶就有种异常熟悉却又略嫌违和的感觉。加上霍青娥见过凤琼本尊,也知晓凤琼和慕无昀的故事,是以在见到叶歆瑶的第一眼,她就脑补出一段大概的情节,诸如替身啊,情关啊之类的。
只是玄华宗名声太好,加上正道的修士,道貌岸然实则狼心狗肺的有,表里如一的也有,霍青娥有点摸不准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确的,知晓这一点必须由时间来考证。两大原因叠加,这位毫无节操的邪道娘娘好奇之下,毫不犹豫将她偷窥的魔爪升到了叶歆瑶的身上观察了叶歆瑶一段时间后,霍青娥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另一个自己么?一个走上了正道,有人教有人引导,被规矩道德束缚的自己。
对走上了截然相反道路的“另一个自己”,没人能够不好奇,霍青娥这种本就喜欢观察别人的家伙更不例外。想到叶歆瑶和凤琼相似的长相,再想想慕无昀,霍青娥就对未来的故事报以十二万分的耐心和期待。
难得有一个能让她坚持这么久,兴趣仍旧浓厚的目标,为了能让快乐一直延续下去,哪怕用掉旁人眼中万分珍贵,对自己也有一定用处的“孟婆渡厄符”,霍青娥也没有一丝犹豫。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哪怕转世重生,叶歆瑶也没像旁人一样无趣,而是每每奇遇迭出,事故不断,怎能让霍青娥不欣喜?
麻长生见霍青娥的样子,别过脸去,十分不悦地吐槽道:“真是无聊。”
“我不过观察一下阿琼,论无聊,哪里及得上你,特意跑来找虐?”霍青娥一脸无辜地回答。
麻长生闭目调息,压根不想理她。
她俩都是极端自我之人,哪怕旁人说一千,道一万,也没办法改变她们的想法半分。明明知道这一点,却仍不屑地互相吐槽,果然是前生宿怨,今生难消啊!
就在这俩人互揭对方短的功夫中,容与和邪皇已然交手!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外表光鲜内怯懦
地仙级的对手,魔门第一的麻长生尚不敢轻视,何况才步虚境的容与?既知敌人打算置他于死地,面对得又是如此强敌,容与破天荒地没有留手,而是动用了他自晋步虚后,完善的所有手段!
霎时间,万千剑气纵横,锋芒尚在十尺开外,却让邪皇的全身有若针扎般痛楚。
容与未曾出手之前,邪皇的脸上一直都挂着狂傲且轻慢的笑意,很显然,他不觉得一个蝼蚁般的步虚修士能对他造成多少伤害哪怕是想在美人面前逞英雄也是没用的。待容与青莲剑气一出,邪皇的轻蔑就更加明显——万千剑光藏剑气,剑修的寻常手段而已这招数糊弄旁人还使得,糊弄身为地仙的自己……找死呢这是!
心中存了轻视的念头,待剑气袭身之时,邪皇只是轻描淡写地挥袖一拦。在他的想法中,这些剑光之中,唯有一道剑气是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