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琼没有本事,却被千娇百宠;叶歆瑶明明是无辜的,却因为不属于她的过失被深深忌惮,哪怕她一步步地退让,可偶有随心和出格的行为,就立刻会被逼着做不想做的事情。
比如,用她凰韵的自由和性命。
想到这里,凰韵的心就抽得厉害,疼得揪紧了。她望着帐中隐隐显现的身影,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主上,您为何不答应丹大人的要求?若是您答应了,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凰一一韵一一”叶歆瑶想要厉声呵斥,却由于太过无力的缘故,声音都极轻且绵,带着一种久病垂死的颓败感。或许是由于太过激动的缘故,才喊出这两个字,她就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令人听了十分心疼。
似乎凰韵有心冲上去看一看,却被结界所拦。
她知叶歆瑶心高气傲,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子,之前会被她瞧见,那是因为她本不该在那个时候出现,又因为同源的血脉而闯入了叶歆瑶布下的结界,才被吓见着这令她心神大乱的一幕。但从那以后,叶歆瑶每次承担天道反噬的时候都会设下强横结界,哪怕外头的防御结界由于妖力的溃散失去效用,床边的结界也不会有损分毫。
凰韵知自己逾越,但她心中实在不忍,索性将心一横,一边哭一边说: “表姐,你……实在太苦了!凤翊大人曾说过,丹大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您若执意和她对抗下去,日子会过得……”
叶歆瑶好容易止住了咳嗽,冷笑道:“嘿,眼里揉不得沙子,分明是掌控欲太过,希望将我死死攥在手中,听她摆布吧!”
她虽失了记忆,却没失去对万事万物的敏锐洞察能力,自然早早就发现丹朱的纠结心理一一叶歆瑶表现得恭顺,丹朱不放心,觉得她另有图谋;叶歆瑶表现得凌厉,丹朱就更加不放心,认为她实在是个隐患,非得找个办法处理。所以丹朱很早就拉叶歆瑶过去谈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一个,那就是在妖族给叶歆瑶找个夫婿。
听见自己这样说之后,凰韵仍旧为丹朱辩解,叶歆瑶轻轻闭上眼睛,心中有些无力。
她被天道反噬不假,却没有凰韵所想得那般严重,不过是挑了个最狼狈的时机特意让这个傻姑娘看到罢了。谁料她这样用心,凰韵仍旧期盼自己听丹朱的,一家和和气气?呵,这怎么可能?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古韵宗外恶客临
天道的反噬早就被叶歆瑶压了下去,浓浓的血腥味、厚厚的帐和强悍的结界,隔三差五的痛苦挣扎,虽有一部分是真实的,更多得则是演给凰韵看的一出戏。
外人艳羡她的风光地位,敌人唾弃她的残忍狠毒,世人震惊她的强大实力,却无人想过,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一觉醒来,失去过往所有记忆,见到的每一个族人都未曾对她赋予纯粹的善意,这些族人要么卑躬屈膝,遮遮掩掩,要么别有深意,满是警惕。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哪怕无意间皱的一个眉头,都要被里里外外,明明暗暗的陌生人盯着。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会被曲解为心怀不轨,别有用意。哪怕是身为骨肉至亲的凤翊,见着她都十分尴尬,仿佛从前做错了什么,压根无法面对她一…般。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若是换了旁人,恐怕得活生生被逼疯,要么就是心性扭曲,叶歆瑶却不同。她本性豁达,又十分高傲自,你看我不爽,我还压根不在意你呢!但无论如何,总有那么几个存在是不能被忽视的,比如凤凰一族的道祖,丹朱。
也不知为何,“凤歆瑶”自醒来的第一刻,就对丹朱怀有浓浓的不满,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索性避而不见,省得两看相厌。而丹朱呢,经历了涅盘之地被污染,种族一次次退让妥协之后,再经不得“失去”。叶歆瑶表现得越优秀,丹朱在开心的同时就越担心,所以她思考了很久,终于向叶歆瑶委婉地提出,你是不是找个族人成亲的事情。
此言一出,叶歆瑶真的恼了。
她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平日被当做犯人一样看着就算了,看在妖族在栽培她也算尽心竭力的份上,她懒得计较。但她明明没有背叛妖族的心思,丹朱却想拿婚姻来拘着她,实在让她不满到了极点。所以叶歆瑶当着丹朱的面,将丹朱提出来的人选一一驳斥,好歹都是地仙大能,却被她批判得体无完肤,若是这些评价传了出去,他们一个两个都别想见人。
叶歆瑶心高气傲,压根看不上比自己逊色的家伙,但她天纵之才,集妖族气运于一身,若要论起“匹配”二字,莫说所有条件列出来一一筛选一遍,单说这修行速度,放眼妖族上上下下,也唯有身为道祖的宸煌和纪江有足够的资格。
丹朱本就是自己起的意,想让叶歆瑶留在妖族甚至凤凰族,故而试探叶歆瑶的意思,可没将这心思说给其余四位道祖听。
她心中也明白,其余四位道祖中,敖青心狠手辣,霸道无比,自不必说;烛九阴冷眼旁观世事,俯瞰众生,不涉及妖族生死存亡他不会出现;纪江心思难测,阴晴不定;宸煌高傲磊落,不屑于阴私手段。倘若联姻的事情传出去,敖青八成会答应,烛九阴和纪江如何很难说,宸煌必定勃然大怒,觉得丹朱的做法有失风度。偏偏在这四位道祖之中,丹朱与宸煌关系最好,两族也十分亲近,没有不将此事第一个告诉宸煌的道理。所以此事就此打住,丹朱却存了疑虑之心,觉得叶歆瑶之所以拒绝与妖族男子成亲,无非是心中还存着一两分感觉,不想接近旁人。她怕叶歆瑶对容与难忘旧情,会冲破他们设下的封印,给眼下对妖族越发有利的局面带来变数。问题是,这些年他们一直没有停止对容与的秘密找寻,却一无所获,想制造意外让叶歆瑶杀了容与都做不到,心中始终有块疙瘩在那里,不除去就不痛快。
正因为如此,丹朱在五位道祖指定的灭门名单上动了点手脚,将古韵宗的大名给添了上去,并在叶歆瑶为了将凰韵救出来,甘愿做这种后患无穷之事的时候,直接将古韵宗弄到了中间的位置。她的算盘也打得极好,一家两家门派,其余几位道祖还会过问一下,等灭门行动进行到十家八家,诸位道祖都习以为常,谁还会问下一个去什么门派?虽说妖族精锐一到青岩大世界,诸位道祖就能得到情报,可开弓没有回头箭,难不成大军浩浩荡荡的抵达,就因为古韵宗有个申箫在,因着一桩秘密的,没多少存在知道的约定,大军就打道回府,将好容易营造出来的妖族全面压制之势瓦解不成?
对丹朱的算盘,叶歆瑶拨得门儿清,她实在厌烦透了这种一次两次三次……连绵不绝的试探,这才对凰韵上演苦肉计。哪怕凰韵不完全偏向自己,也得尽职尽责将这些情况上报上去,妖族气运之子的身份到底有点用,丹朱也不敢做得太过。瓜田李下的事情本来就说不清,丹朱对叶歆瑶的针对很容易想到道祖的更迭上去,叶歆瑶用三足金乌的天赋能力本就多过凤凰一族,宸煌都没说什么呢,丹朱怎敢随意担这声名?
叶歆瑶捂着心口,不知为何,竟有隐隐的心悸。
与旁的门派相比,古韵宗崇尚名士风流,纵情潇洒,肆意享受人生。哪怕大敌当前,好些同门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倒是很好地冲淡了这股惶恐不安的气氛,却没办法阻止底层弟子的恐慌不安。
懒洋洋地坐在“乘风楼”的楼顶,右手拿着个白玉壶,大口大口地管着酒。
这个白玉壶是一件空间法器,也没别的作用,就是能容纳极多的液体。七妙真人将之赐给申箫之后,申箫就十分果断且败家地用它来装酒,走到哪儿都带着,却很少这样畅快淋漓地喝。
偶有弟子途经此地,便能见到这位新晋的元神真人满脸水痕,分不清到底是滴落的酒液,还是淌下的泪珠。
七妙真人见状,停住脚步,叹道:“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是这般……”
容与知申箫的心中必定极不好受,便道:“有劳真人,余事尽交与我即可。”
他们两个没刻意隐匿气息,这么一说话,立刻被申箫感知到。见着容与,申箫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的神情,利落地从屋顶跳了下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容与一番,心中激动:“你,你怎么在这里?”
说罢,他快步走过来,想也不想,直接问:“这些年你在哪里?阿琼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被妖族发现的?她……”
诸多问题,不假思索,一气呵成,可见心中盘桓许久,始终未能找到答案。
“故友重逢,我就不叹扰了。”七妙真人淡淡道,“告辞。”
告别七妙真人后,容与问:“申兄何时出关?”
申箫轻叹一声,' 忻道: “不足三月。”又加了一句“好容易心结去除,修为足够,水到渠成,谁料……一朝出关,竟是山河变。他在凌烟仙境中遭逢昔日未婚妻齐婉玉,见她为夺灵药被异兽攻击,不假思索上前救援。谁料异兽厉害,他们二人又不是齐心协力,打不过这孽畜。申箫本想牺牲自己让齐婉玉跑掉,谁知齐婉玉直接坑了他一把,将异兽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申箫身上后,就果断带着灵药远遁。
申箫被异兽重创,若非七妙真人所赐宝物护持,濒危之时被传送到同门身边,同门又恰好没遇上什么事,否则必死无疑。经历此事之后,申箫觉得现在的齐婉玉已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他也不欠齐婉玉什么,多年心结一朝去除,立刻闭了数十载的死关,终于突破瓶颈,碎丹化婴。没想到出关之后,还来不及体会元神真人那五湖四海道友朝贺的气派,就知道人族形势堪忧。等看到被诸位同门咬牙切齿唾骂的“凤歆瑶”是谁,申箫只觉得有个人拿锤子往他头上猛砸,完全不知该有什么反应。
容与见他心中悲愤,情绪难以自控,又见他才结婴这么点时间,便道:“你情绪大起大落,恐对道基有损,若你不介意,明日歆瑶的战书,我替你接下。”
他心思通透,自然知道叶歆瑶的战书落到古韵宗,于情于理都应当是身份、地位和修为最高,只差半步就能到地仙的七妙真人接下。但天眼之威实在太过可怖,莫说七妙真人还不是地仙,就算是地仙都很可能会中招,七妙真人亦不可能成为那个例外。既是如此,为了师尊着想,申箫八成会主动请缨,代七妙真人出战一一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他来,说不定叶歆瑶与他战斗时想起来了呢?或者杀了他之后,心绪动摇,不能再做此等灭门惨事了呢?
申箫听了,连连摇头: “我与阿琼相交多年,想到她如今变成这番模样,半点不知便沦为妖族的武器,尚且心中痛苦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与她……见到此情此景,应当痛楚胜我千百倍,我怎能让你心口再被捅上一刀?”
容与神色淡淡,整个人仿若一尊神像,没有丝毫感情: “正因如此,才要让我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命中宿敌终相逢
古韵宗的书函回得很快,也十分正式。
叶歆瑶无视一众属下提心吊胆的模样,以极为随意的姿态打开书函,没半点提防对方在书函上布下阵法,或者涂抹毒药的意思。
只见她略扫两眼,就轻轻地笑了起来:“临阵换将?古韵宗倒是很信任这个叫容与的人嘛,竟将一宗声名乃至身家性命都压在他的身上。他们莫不是认为,这天下元神妖帅魔尊一境的修士,竟有能胜过本座的存在?”
听见“容与”二字,凰韵眼皮一跳,气息乱了一瞬。
捕捉到她的反应,叶歆瑶微微挑眉,笑意逾浓。
看样子,又是一个认识的,指不定还和从前的她交情不浅……有趣,十分有趣!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期待明天的战斗了呢!
出于这种心思,叶歆瑶将书函一扔,懒洋洋地吩咐道:“让周霓虹继续看兽圃去,古韵宗回了信,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潜入结界内部破坏这种事情,她十次只成了四次,实在不堪大用,不必享受那么好的待遇,和祖宗似地供着。”
明眼人都看得出叶歆瑶这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但周霓虹没亲没友的,自然没有谁会为她说话。哪怕第七军团的军团长,龙族敖冷想到周霓虹,脑中浮现出前几日见到的那个明明活泼可爱,却被生活折磨得有些苍白憔悴的美人儿,心中很有些意动,却也没敢在这种时候为区区一个周霓虹落叶歆瑶的面子。
见着敖冷细微的表情变化,叶歆瑶的兴味更加盎然。
戏已排好,就不知这位曾经的敌人能否演出一点新意来?
事关容与,凰韵也顾不得什么周霓虹,她满腹心事,欲言又止,期期艾艾了半天,想到叶歆瑶昨夜的挣扎和痛苦,终究狠不下做什么“提点”。
容与,是了,她见过容与,就在凌烟仙境。一袭白衣,冰冷锐利,望向叶歆瑶的时候,万物不载的眼中却有她的影子,他们站在一起多么相衬,那副和谐的景象,无疑是自己穷尽一生也难以描绘的美景。可明日,明日……凰韵强自咽下满腹心酸,第一次开始讨厌助纠为虐的自己。
无论凰韵怎么不愿意,时间的流失也不会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次日正午,古韵宗山门大开,仙乐缭绕,竟是一副迎接贵客的架势。
叶歆瑶拍了拍青 ,让它离开,方道: “你们,谁都不准跟过来。”
说罢,她凌空漫步,足足朝前方走了三十丈的距离,这才停了下来。
这三十丈一走,叶歆瑶已然落入古韵宗护山大阵的攻击范围之内,恰恰踩在护山大阵实际保护范围的边沿之上。
古韵宗知晓护山大阵真正攻击范围的人实在不多,就连申箫也是晋了元神之后才得知的这一秘密,但他们绝不怀疑叶歆瑶此举乃是巧合。毫无疑问,这是震慑,对古韵宗的震慑。
申箫抬起头,望着凌空而立的红衣女子。
他见过她最狼狈的时刻,将她视若自己的妹子一般照拂,时时刻刻都希望她能从泥沼中挣脱出来,恢复昔日神采飞扬的模样。如今她衣衫华贵,神色淡淡,带着些许俯瞰众生的冰冷倨傲,凌驾于众生之上,却让人感觉到难以遏制的悲凉。
当他想着这些的时候,容与已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
他的步履很慢,每一步却都很稳;他的气息沉肃而内敛,却让人想到万载不化的玄冰;他的眼角眉梢透着不知万物的漠然,仿若高居云端,无法逼视,只能顶礼膜拜。
叶歆瑶先是盯着他看了半晌,随即竟轻轻地笑了起来: “确实不错。”
她这句话说得十分轻佻,凰韵登时脑袋一嗡,原先一直幻想并害怕发生的诸如“旧情复燃”“我仿佛在哪里见过你”“你看上去怎么这么眼熟”“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前世相遇今生再聚”之类的狗血情节悉数被打得没影,眼下盘旋在脑海中的只有“确实不错?哪里不错”“是卖相还是风度,总不可能是实力吧?”“不对,强者彼此之间有着感应,察觉到对方实力强横很有可能”“这是惺惺相惜么?还是见色起意?”之类不着边际的念头。
我完蛋了,凰韵悲哀地想。
在这么忧伤的时刻,我竟然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实在是愧对父母的教导,愧对种族的栽培,无颜见人,当真无颜见人。
就当凰韵悲伤于自己难得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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