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愁尘面色如常,似丝毫没有看到李奇二人疑惑的目光一般,双目直视少年,古井无波的双眸之中隐隐有着一道精芒闪过。
“无妨,刚刚听到兄台再问吾弟何处不妥,既然吾弟答不上来就有我这个做兄长的代劳吧。”
愁尘向前一步,昂首阔胸,“兄台先前那番话如果小弟没记错的话乃是借用了亚圣之言,然则亚圣之志却不止在于儒学,更在于天下。天下者为民之天下,而非帝王之天下!”
声音不大,但却犹如一道闷雷在他人的耳边惊起,心中更是犹如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静。
一个个都一脸惊愕地看着愁尘,脸上满是震惊之色,郭曦如此,少年也是如此。
李奇面色微白,走上前去,用颤巍巍的右手抓住愁尘的臂膀,往后拉了两下。但愁尘的身体却如高山一般沉稳,不管李奇如何拉扯都不动分毫。
抬手拂开李奇的右手,给了他一个安静的眼神,俯过身去,在李奇的耳边低语道:“放心吧小弟,没事的,哥哥心里有数。”
见即便在李奇的拉扯下愁尘也不曾动弹一丝,郭曦双眼一眯,锐利的目光在愁尘的身上扫视。
“镜台,慎言啊!”
对于夫子的这般好意,愁尘心中一暖。
不过却并没有选择妥协,转头直视少年,“不知阁下觉得我说得是否在理!”
少年双手紧握,微微颤抖,这番类似之话不是没人说过,能说并且敢说出这番话的人在少年的记忆之中唯有那一位而已,而那一个人的境界也是少年毕生想要追求达到的,那是在少年心目中的完美存在。
“你你可知就凭你这句话,便可治你个大不敬之罪,抄你满门!”
愁尘摇了摇头,无奈叹了口气,“夫帝王者,非大智大勇不可称帝,非大仁大德不可为王,为帝王者,必是心怀天下,气吞山河之辈。如此虚怀若谷之人又怎可能容不下小子我这三两之言哉!汝认为是否?”
少年哑言,浑身再次剧烈抖动起来,不过这次不是震惊的,而是被气的,从出生到现在,自己可是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委屈,同窗也好,夫子也罢,基本上都是自己说得别人哑口无言,而今却是轮到了自己,这让少年怎能不憋屈,不愤怒。
然而,对于少年的这番模样,愁尘全当没看见,依旧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在在下看来,强国之根在民,富国之本也在民。”
少年浑身哆嗦,“你你你如此在乎民,难道难道难道在你的心中,满朝文武都没用吗?”
“非也”
“先贤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然这并非天地无情,亦非圣人残忍,只叹世人多钝,唯力导之。”
“啪!啪!啪!”
在愁尘这句话说完之后,突然听得一阵掌声从门外传来,随声望去,便见两个中年人正迎面走来。
这一刻愁尘呆了,李奇呆了,少年呆了,郭曦也呆了。
“爹,二叔”
“爹,二叔”
“父皇”
“微臣郭曦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九十三章:三生第二生(五)()
郭曦双臂抬起,膝盖一弯,手臂下放,跪拜下去。
刹那之间全场寂静。
“草民程林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草民”
学堂内,众学子都带着惊容之色跪拜下去,但眼中隐隐还有着一抹火热存在。
那可是帝皇,民众心中天神般的存在,普通老百姓一辈子可能都见不到的人,如今就站立在自己面前,这让这些学子怎能不激动,没准表现出色,在帝皇的心中留下个好印象,那以后的荣华富贵可是不少。
一个二个的接连下跪,额头紧贴地面,不敢有丝毫不敬之色。
当然,这跪下去的众人中却不包含三人,一是李奇,二是少年,三是愁尘。
这两个中年人其中一个,一袭白袍,长发披肩,手握纸扇,相貌清秀,五官清晰,面色平静,头顶隐隐有着紫气升腾,整个人往那一站,便仿佛置身于天地的中心,平静的面庞之上有着一股无与伦比的霸气。
这便是帝王,抬手投足之间都有着一丝皇者之气。
而另一位,一身青衫,眉目清秀,双目灼灼,不时有着一道精光闪过,单手靠背,智珠在握,俨然一副谋士模样。虽有帝王在侧,却也依旧神情淡然,不动丝毫。这便是愁尘二人的父亲——李郯。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今日此处没有帝王,只有路人,只存看客。”夏皇看着一个个尽皆匍匐下去的学子眉头一皱,缓缓说道。
而后转身看着愁尘,缓步走了过去,拍了拍愁尘的肩膀,感叹道:“这才几年不见,不知镜台竟有了如此变化,刚刚那番言语听得二叔我都是感慨良多,大才!大才啊!”
回首看了李郯一眼,眼中满是羡慕加嫉妒之色,“大哥啊,你平日是怎么教导的,镜台这小子现在就连我看到都眼热,你先前居然还说他顽劣不堪,这不是故意调侃小弟吗?”
李郯闻言,只得苦涩一笑,无奈摇头,在他的印象之中,自己这个长子一直都是顽劣不堪,劣迹斑斑,逃课逃学更是数不胜数。
哪知今天,这小子仿佛换了个人一样,说出来的话就连自己这个当老子也不由感到惊叹。惊喜,实在是惊喜。
听到夏皇的赞扬,愁尘腼腆一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而李奇也是威武神气,无比自豪地道:“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大哥。”
那盎然的神情,瞧得夏皇的李郯都呵呵发笑。
李奇小腿一迈,抓住夏皇的衣袖,抬头仰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之中有着说不出的灵动。“二叔,你上次说好给我带的礼物呢?我可是很期待我的小马驹的哦。”
听到这话,夏皇一愣,而后转头和李郯对视一眼,哑然笑道:“你这臭小子,天天就惦记着你的小马驹,二叔答应你的事情能不作数吗!早就给你带来了,走吧,咱们爷俩回家。”
一听到礼物已经带来了,李奇小脸一喜,欢呼雀跃起来,“哦耶,回家了,不用上学了!哦”
却是突然感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射来,李奇话语突然一顿,偏头看去,只见父亲眉头微皱,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李奇立即哑言,缩到愁尘身后。
看着如此活宝的弟弟,愁尘无语,反手抓住李奇的衣领,又将他给提了出来。
对于大哥的这番行为,李奇无疑是百般不愿,奈何年岁太小,气力不足,整个人就被大哥给拎了出来。
李奇小嘴一嘟,一脸幽怨地看了愁尘一眼。而后一路小跑,跑到夏皇身旁避难。
李郯望着,苦涩一笑,这两兄弟就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不过此时要说最悲哀的,那绝对要数那个少年皇子了,明明父皇就在身前,却和别人家的孩子相聊甚欢,而自己完全就被忽略掉了。
呜呼哀哉
不过愁尘倒也察觉到了少年的窘迫境地,想了想,还是决定出手帮一把。
“二叔,他是?”愁尘一指旁边的少年,对着夏皇问道。
夏皇一拍额头,“诶呀,我都差点望了给你们介绍了,鼎州,还不快过来过来,拜见你伯父。”说着,夏皇右手一指旁边的李郯。
“大哥,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我家那小娃,杨鼎州。”
好不容易逃脱尴尬境地的杨鼎州感激地看了愁尘一眼,而后压下心中的疑惑,神情恭敬地向李郯行了个礼,“鼎州拜见伯父。”
“嗯,贤侄免礼。”李郯微微点头,“能说尚道,恭敬有礼,虽说年纪轻轻倒也气度不凡,一表人才。你这小儿子也不错啊。”
夏皇听着,自豪一笑,拍了拍李奇的后背,“这是你弟,李奇,那是你兄,愁尘。”
杨鼎州闻言,神色一愣,抱拳行礼:“鼎州拜见大哥,见过奇弟。”
愁尘二人一一还礼。
半晌,似乎意识到周边众人的尴尬,夏皇悄声说道。
“大哥我们还是回去了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嗯。”李郯微微点头。
随后一行五人便向学堂之外走去。
待到五人的背影尽皆消失之后,学堂之内压抑的气氛顿时一松,一个个学子都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学生如此,郭曦更是如此,仅仅短短片刻时间,一身冷汗便已将后背打湿。
虽说夏皇的言语和神情都很和善,但帝王毕竟是帝王,那股无意间释放的王者之气便足以令人心惊,再加上,在这些儒生的心中礼乐等级之分早已如同一块烙铁一般,深深烙在心中,帝王的威严神圣不容侵犯。
却没想到在今天,就在今天,那个迷一般的李府之主居然和当朝帝王称兄道弟,甚至还是以兄长自称。
这这一切实在是狠狠冲击了一把郭曦的世界观。
郭曦冷眼环视一周,面色一寒,沉声说道“今日尔等的所见所闻必须烂在肚子里,否则待身首异处之时可别怪老夫没有提醒过你们。”
声音低沉,犹如一道闷雷惊起,在众学子的耳边轰轰作响。
“是。”学子们一个个齐声答道,大家都是有些眼力之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郭曦微微点头,然后转身向着门外走去,恍惚间,可见其嘴角有着一抹笑意流露。
却说这边,艳阳高照,愁尘一行五人行走于学府的石道之上,相谈甚欢。
忽然有着一道黑影奔袭而至,带起一道烟尘。
“汪汪!”
犬声清脆,传到众人耳中。
愁尘一拍额头,“哎呀,差点把这个小东西给忘掉了。”
“嗖”
一阵微风吹起,李奇撒开双腿,奔了过去。
待杨鼎州看清那道黑影之后,浑身一僵,脸上冷汗一滴接着一滴,身体轻微颤抖,面色苍白。
是的,就是那条犬,昨天跟着杨鼎州一路狂奔撕咬的那条黑犬。作为皇子,杨鼎州敢保证,自己从出生以来绝对没有如此狼狈过。那次可实在是让其丢尽了颜面。
此刻再次看到这条黑犬,杨鼎州的心中是又羞又怒,不过更多的还是惊恐。这便可以看出昨天发生的事情,是在杨鼎州的心中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放心吧,这小狗已经被我小弟给征服了。”似乎察觉到了杨鼎州的异状,愁尘轻声道,似安慰,似告诫。
身为皇子,整天处于皇室之中的勾心斗角之人,又怎会听不出愁尘的言外之意。
本不愿善罢甘休,但一想到父皇刚刚的态度,无奈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微微点头,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许红润。
晚风徐徐,一缕清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夕阳西下,暮日将整片天空的的云彩烤得红黄。
京都又迎来了一日的暮日,城里三三两两的行人逐渐增多起来。
一顶顶朱红灯笼被高高挂起,虽是天空暗淡,夜意渐浓,但大夏的京都却永远都是灯火通明。
城东,李府之内也是不复往日的宁静与安谧,虽是傍晚时分,但却也都有着一两个大灯笼早早在府邸悬挂,散出光亮。
李奇一脸沮丧和无奈的蹲在房门口,双目直视前方。
只见前方有着一匹银白色的小马驹,身材虽小,但体格健硕,一个个凹凸有致的肌肉无不彰显着它那健美的体格。
银白色的鬃毛随风舞动,双眼清亮,隐隐间有着精光闪过。
此时的小马驹一脸神气,趾高气扬地在李奇的面前走来走去,不时还人性化地给了李奇一个轻蔑的眼神。
对于小马驹那投过来的轻蔑神色,李奇小脸一鼓,气呼呼地把脸撇了过去,回想着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便隐隐有着一种想把眼前这头小马驹给直接宰了的冲动。
晌午时分,艳阳高照,天空之上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回到家后的李奇先是草草吃了两口饭便冲向了后院房门之中,要去看二叔送给他的礼物。
看着如此心急的李奇,就连夏皇也只得无奈一笑,对着李奇喊道:“奇儿,二叔送给你的那匹小马驹可是马中之王,不过性子有点野,你小心点啊。”
正处于兴奋之中的李奇明显没将夏皇的这句话听在心里,几乎没有任何迟钝停留,便一路小跑,冲了出去。
看着急匆匆跑了出去的李奇,愁尘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起身向着父母二叔请辞,拉着黑犬向着自己的房屋之内走去。
父皇正和好友喝酒聊天,杨鼎州也乐得清闲,吃过饭后,便一溜烟般地跑了出去。毕竟对于一个常年生活在皇宫之中的人来说,外面的事物总是那么的神秘加奇妙。
话说这边,李奇刚到房门,便看见一只银白色小马驹很是优雅地站在那,埋着头,静静吃草。
姿势优雅,每吃一口定是细嚼慢咽,缓缓品尝。
似乎感受到了门口这个无意间的闯入者,小马驹吃草的动作微微一顿,昂起马头,双目一眯,以一种略带俯视的姿态巡视着自己的领地,扫视眼前这个“外人”。
李奇明显对于小马驹这种扫视的神情没有任何反应,看着小马,双目之中冒着火热,小腿一蹬,刹那间速度暴发,双臂张开,便要想小马驹扑过去。
对于这个扑面而来的陌生人,小马驹明显也是一惊,鼻间的呼吸一粗,迈着双蹄很是自然的往旁边一挪。
这一挪可谓是恰到好处,飞扑而来的李奇一下子扑了个空,双脚落地,身子一个踉跄,双手在空中不停的挥打,好不容易才控制好平衡堪堪站立,没有摔在地上。
李奇大好的喜悦心情顿时没有,转头一横,怒气冲冲地盯着小马驹。
高傲的小马驹吐了吐鼻息,一脸不屑的瞥了李奇两眼,而后悠着身子,转到另一边埋头吃草,对于身边的这个陌生小子,满是不以为意之样。
显然,小马驹的这番轻视的动作彻底激怒了李奇,双手伸出,交叉把衣袖挽了起来,双腿微蹲,磨拳搽掌,一副势要与这小畜生死磕到底的模样。
“你这匹死小马驹,小爷我就不信我收不了你了,居然还敢给小爷反抗,你给小爷我等着。”
说着,双脚一蹬,忽左忽右扑将上去,身形不住变幻,双臂前伸,双手微合便要将小马驹给环抱住。
看着这再次奔袭而来的人,小马驹依旧神情淡然,缓缓昂起马头,样子有些慵懒地左右移动,虽说每次移动的步伐很小,但都恰到好处的避开的李奇的所有攻势,这每一步的挪移,无不显示着一个马中之王应有的素质。
一番折腾之后,小马驹依旧是气定神闲,呼吸平稳,但李奇却早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半蹲着身子立在一边,头顶的汗珠一个接着一个往下流淌,脸上的疲惫之色可见一斑。
小马驹这时却是正玩得起兴,对于它来说,这显然就是最好的游戏。
人逗马又何不是马逗人呢?
撅着蹄子,走到了李奇的身边,马头伸了过去,疑惑地望了两眼,头顶的鼻息尽数喷在了李奇的脖颈之上,挑衅之色显露无疑。
就在这时,李奇的眼中一道精光闪过,双手猛地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马驹的脖子环抱住,双脚发力,猛地在地上一跺,借着那股强大的反震力,李奇跃起腾空,右腿高举,直接跨坐在小马驹的背上。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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