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可真幸福,可以到处游山玩水,可我呢?还……
两人分别冲完澡,一起坐在沙发上,静儿给龙镔泡了一杯热茶。
龙镔待静儿坐定,两眼有些抑郁地看着面前的床铺,好一会才声音略显低沉的道:“静儿,你要累了,就去休息吧。我还想坐坐。”
静儿对他们两人将会在一间房里过夜还是有些羞涩,小女孩的天性使她心怀忐忑,虽然理智告诉她,她决不会有任何被龙镔侵犯的可能,但是毕竟孤男寡女同宿一室对她少女芳心刺激很大。正在为此含羞之际,闻言忙掩饰地答道:“我不累,我正在想明天的打算……嗯,龙镔,要不我们明天去庐山散散心?”
龙镔依样声音低沉:“不了,静儿,你明天就回学校吧,过几天就要考试了,我非常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我的事,你就到此为止吧!”
静儿凝看着龙镔表情有些落索的脸,依旧刚毅的容颜在这暗黄并不明亮的灯光下,似乎已经呈现出几分过于沧桑的老成,静儿想从这里看出点什么,可是没有答案。
静儿的心情一下子黯然下来:是啊,说什么我也不是秋雅,他也许是在想秋雅了,不希望我说话打扰吧!静儿心里一酸,却还是鼓着勇气说道:“龙镔,我只是做了一个好朋友应该做的,这没什么。现在离考试还有几天,不用急着回去,我陪你去看看庐山的五老峰、三泉叠和龙首崖吧,听我爷爷说那里钟灵毓秀,风水别具一格呢!好吗,龙镔?”
静儿,柳眉细长微弯,双瞳明亮清澈,鼻梁秀直挺拔,光洁滑腻的面腮,乌黑柔顺的长发散披在两肩,自然地散发出一份令龙镔无法抗拒直欲沉陷的纯然气质,龙镔看着这张无比动人的容颜,非常真实的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爱意,心里突地有种急切的倾诉**,想立刻告诉她自己这一天多来的所思所想,但是这一瞬间的情感冲动立时又被自己既定的意志压制住。
自己早就知道静儿的苦心,也早就看出现在这件事情的麻烦程度,最好的兄弟们没有只言片语的字条托静儿转给自己,静儿对雯丽、郑学的伤势含糊其词,还拉扯自己打的到九江,这一切反倒强烈印证现在事情严重到了何种地步!
如果再不勒令静儿悬崖勒马超然事外,万一自己逃亡失败那么静儿必定也将受到牵连!我已经因为自己的卤莽而导致命运逃亡,是逃亡就必须有个逃亡的样子,怎么能把这个完全与此事无关的我的兄弟朋友们牵连进来?怎么能去纵容这个女孩对自己的情感?这种情感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自己,都是绝对无益的祸害!
龙镔斟酌着言语,推敲着字句,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慢声道:“静儿,我得和你认真说些事情,你不管能不能接受这些安排,你可以质疑,但你最后都得照做。我知道事情已经很严重了,我希望你能把实际情况告诉我,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静儿知道再也瞒不过龙镔,便无奈地把她所了解的都坦白交代了。龙镔并不讶异,他也完全认同这种平静的表面其实内里更为凶险,可以推测这里其实暗藏着对方誓不罢休的机心。现在双方都在暗处,各自对对方情形一无所知。想想,静儿的处置方法其实是正确的,也许自己作不到如此果断,毕竟自己心有牵挂,静儿作为旁观者,远比自己这个当局者要清楚要理智些。
龙镔拒绝接受静儿再给他更多的钱充作逃往资金的好意,她能理解龙镔的心情,也不忍打击龙镔的自尊,便旁敲侧击的道:“那你准备去哪里?怎么应付将来的情况?”
一个逃亡者不仅仅要有逃亡的斗志,更要有逃亡的理论知识,要学会换体思维,逃亡者有逃亡者的心理,追捕者也有追捕的心理和策略。成为一只漏网之鱼的最好办法就是远远的躲在渔网的外面。
“我有双手,我就可以靠自己的体力来养活自己,”龙镔知道静儿实际上是担忧自己到底打算如何胜利的逃亡、隐蔽的生存,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一块鹅卵石如果掉进鹅卵石堆里,你要怎么才能准确的找出来?”
静儿也笑着道:“牢牢记住这块鹅卵石的特征,仔细筛选吧!”
龙镔又笑着问道:“一条从渔夫网里逃脱的鱼如果重新回到江河,渔夫要怎样才能把它抓回来?”
静儿想了一下,接着道:“马上用渔网围住这条鱼最后消失的河段,再把网收紧;或者就是把这个河段彻底隔离起来,把河里的水抽干,相信可以抓到。”
龙镔紧跟着问道:“如果这条鱼速度很快,马上溜到了渔夫控制不了的地方呢?”
静儿已经懂了他的寓意,咪咪笑答:“呵呵,发动通知其他渔夫撒网抓吧,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抓住这条狡猾的鱼。”
龙镔很满意这个回答,继续:“可是这条鱼把自己伪装得没有任何特征,并且它一直沉在河底,极少抛头露面,只不过是河里亿万条中的一条,就和其他普通的鱼一样,一个其他地段的渔夫还能辨认出来吗?”
静儿笑得更深了:“很难,很难,不过问题是这条鱼实在有些惹眼,不象是条寻常的鱼。它的五官、个头、年龄和其他类型的鱼相比,有很容易辨认体征,而且还没有鱼的身份证,怎么办呢?”
龙镔敲敲自己的脑袋,狡黠的道:“这条鱼会想办法搞一个加大了年龄的、五官比较模糊近似的外省县市的假身份证,小心的伪装好自己,保持高度警觉,并且绝不在一个寻食区域呆太长时间。”
静儿又笑了,不过笑得格外苦涩。
龙镔不但拒绝了她的金钱,拒绝了她的通信工具,拒绝了她的通信计划,更拒绝了她尚未明确表白的爱情,可他的理由却令她自己无法反驳。他的理由很简单:谁犯了错,谁就得自己独自承受;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就得去吃。
他说虽然他犯罪后的逃亡是懦夫的行径,但是那是因为他有被别人阴谋设计的可能,他的逃亡是在寻找时机查明真相,找到主谋者的证据,实现自己的理想目标后再报仇雪耻。
他生命时间也许有限得只剩下最多十三年,他没有理由傻不拉叽去承担什么罪责,他伤害的本就是一个败类。他的逃亡是退一步,而退一步的结果却是为了进三步。他逃亡的现实意义远远高于畏法服罪的社会意义。
既然是逃亡,就没必要再和从前的关系进行联系,不知者无罪,可知情不报却是重罪,既知联系无益,何必再进行联系?既然失去联系,那么感情付出也就是竹篮打水!既是竹篮打水,何不立刻停止?
静儿闭着眼睛想着身旁躺在另一张床上的龙镔,泪水再也无法控制,此时的她泪水不仅流淌在脸上,也流淌在心里。
这天,就是长汉市警察执行新的抓捕方案这天,也是龙镔犯下故意伤害重罪的第三天,上午。
静儿站在九江至长汉的长途客车前,再次不顾少女矜持地紧紧拥抱着即将孤身逃亡的龙镔,她那无限伤情的泪水打湿了龙镔的胸膛,沾满了龙镔的脸。
目送长途汽车远去,龙镔打开静儿最后强行塞给自己的一个纸包,里面有一千块钱,和一张写满字的纸。纸上写了两首词。
《凤栖梧……九江赠君》
丽影娉婷倚杨柳,九重寒雾,似乎已深秋。纵知相思无片语,自将丹心锁君楼。
每把轻狂付春梦,笺成烛灰,醉笔写还休。望极风波余孤月,照得江花别样愁。
《蝶恋花 ……九江别君》
谁减烟波来时路?词成断句,残诗谁能续。月浸寒亭润早秋,谁解相思悲如许。
清风莫追点惊鸿。别意长长,从此飞何处。渺渺雁影动忽忽,总觉似有也似无。
又语:不论你有怎样的理由,你还是应该和我保持一定联系,以便掌握相关情况。切!永远挂牵你。静儿。
班车按照既定的行驶路线高速向目的地长汉市驶去。
车轮滚动在柏油路面上,路两旁的树木、房屋、山坡飞快地向后退着,满车行旅对此似乎已经麻木,除了间或的扫看一眼窗外,剩下的就是以各种躯体姿态等待着时间的流逝,目的地的到达。
静儿静静的,坐在临窗的位置,忍受着头顶上那股下吹的空调冷风——这是冰冷的寒意,从脊梁一直到脖颈,披肩的秀发也失去了仅有的那点遮挡作用。她柔柔的素手紧紧捂着挎包,隔着挎包薄薄的羊皮她温柔地感受着包里这把千百年的利器。
这把利器就是龙镔交代她保管的小刀,小刀古旧拙朴,和战场上的兵器相比,虽然卑微得没有分量,却完全可以看出它极品的无坚不摧的质素!
小刀就是龙镔,她可以强烈的感觉到,刀上甚至还有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的话语,他的思想,他的眼神,他的一切。
也是静儿坐车的这个时辰,石伟、海涛正满面怒容的坐在寝室里,海涛离奇愤慨:“*****这些狗腿子!龙镔被打折了腿、打成脑震荡,他们就不管事!鸟**郑学被搞了一下,就***好象伤了他爹妈!还通缉令!**!”
石伟非常愿意理解海涛的感受,但是天生的谨慎令他如同机警的老鼠,时刻警惕和防备着猫的花招,他压低嗓音道:“海涛,现在别说,我把门关上先,小心条子安装了窃听器。”
杜慈立刻深以为然,道:“是啊,电影上就常可以看到警察布控窃听秘密,就是使用窃听器来的。”说着,不忘对机智勇敢的瘪三给以一记悠长眉眼的奖励。
翻箱倒柜的检查结果无疑是一无所获,石伟还是有些不信,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疏漏了。石伟的神态此时格外象水浒里的时迁,小眼贼贼的溜上几百溜,表情粗看上去居然还很严肃。
杜慈和邬庆芬想笑却不敢笑,海涛躺到了床上,把巨腿搁在坐在床边的邬庆芬手上,享受着轻柔的揉捏,还猛猛的抽着烟。
石伟瘦骨嶙峋的爪子突地在书桌上表达出不满,“砰”!,嘴巴里用极快的速度释放出流利的声波:“***!莫不成他们把窃听器安装在日光灯里?镇流器里?木头里?鞋跟里?我的钢笔里?墙壁里?妈的!我要是找不出你来,那我不是成了“东方之猪”?我靠!明天我把豹子带过来,要它来找找!”
秋雅躲在一旁一个劲抹着不听控制的泪,坚持着整理龙镔的床铺和书籍,根本没有搭理石伟那千方百计的搞笑,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她整理着爱人那些被警察搜查翻乱了的东西。现在,她不敢去想,不敢去思考的严重后果,她惟有置身于这些依旧散发着那熟悉体味的物品中,她才不慌乱,才感到心里踏实。
石伟很想知道文宣和邱秦到底对条子说了些什么,条子又对他们说了些什么。他悄悄的拉着文宣到阳台上,低声问了起来。
文宣面带愧疚,很老实的陈述了事实,表示大家要相信法律面前是公平的,要不然也不会在法庭上面刻着天平,要相信法律上规定的自首可以得到宽大处理的说法,龙镔还不满十八岁,只要学校出面,法官会给龙镔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他一定会劝龙镔赶快回来投案自首,只有投案自首才是唯一正确的出路,千万不要再东躲西藏逃亡。他觉得,只有这样才是真正帮助犯了法的兄弟龙镔。
石伟又把邱秦叫出来,询问。邱秦有些不耐烦,对石伟把自己当成什么叛徒泄密者的问讯方式和眼神很反感。他简单的把情况说了几句,就道:“龙镔他是那根筋有问题?还恨郑学抢走雯丽?打伤郑学,还伤得这么重!你说吧,现在,他铁定是犯下了故意伤害罪!还得求上帝保佑,郑学千万不要死!他也不想想郑家的势力!他有什么本钱和别人斗!象他这种得罪了大领导家庭的人,犯了法还怎么逃?又不是一般的刑事案子!别人不会放过他的!”
“我告诉你!他现在真正麻烦了!我特地找了法律书来看,象他这种情况,刑期不轻!他的青春岁月恐怕就要在监狱里度过了!现在通缉令都发了,你说他还往哪里逃?不用三天,你就看着吧,我们的这个兄弟就会被逮住!学校可能马上就要开除他了!”
“石伟!现在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你还在这里瞎折腾个啥?石伟,你的家就在长汉,我劝你最好小心惹祸上身!惹火了他们,你可以想象被报复的后果,当心郑学以后把你当成出气筒!你不会这么没理智吧?讲兄弟义气也要在对自己没有伤害的前提下才行的。管好自己吧,老六已经完了,别把自己扯进去才是上策。”
石伟并不奇怪邱秦的说法,在他看来这很正常,人是自私的动物,是利己的生灵,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这不过是为自己着想,正常得很,要是龙镔只是自己一般的朋友兄弟那么他也会这样子做。
可是,邱秦能理解自己对龙镔的如此这般深切的友情吗?龙镔的坚强、坚忍、可怕的生命力和意志力、从不叫苦的奋斗精神、刚毅的眼神、高远的理念、坎坷的经历以及那颗赤子之心,早就令石伟立誓今生做他的生死兄弟,生死至交!
可自己现在有必要对邱秦的逻辑进行反驳,对自己的想法进行表白吗?
没有不同心灵不同思想的冲突与对抗,人不能成熟;没有各种事件和时间的考验,就不能断定友情的真诚和深浅程度。
在如何对待对友谊的处理上,是没有对错的,我们只是独立的个体,对自己的付出从来都有自己的决定,谁又可指责谁,干涉谁,要求谁,怀恨谁呢?
谁没有权利,也没有理由,因为,这友谊仅仅只是分聚无常变化多端的朋友之间的情感,仅此而已。
如是,他们那曾经纯洁无暇的友情在如何对待万一龙镔向自己求救而自己应该怎样处理的讨论里,开始出现不可愈合的裂痕。
海涛石伟面对这种情况只有苦笑对视,他们俩心里知道从此这当年结拜的六兄弟能真正称得上兄弟就只有他们和龙镔三人了。
回顾两年前的兄弟结拜,回顾三年来这一室六人友情变化,廖业最先结束,接着就是龙镔逃亡,现在邱秦文宣两人又是在友情考验之时离心而去。石伟海涛很是感慨,喝着闷酒,彼此都黯然悟到:原来结拜兄弟友谊就只是这么回事:结拜——矛盾——意见思想相离作风相左——有人淡出——面对难题考验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矛盾激发和观念分歧显露——最后只剩下真正的知己(最好能剩下一两个),就此生足矣!
友情是酒,事情是酒,考验是酒,成熟也是酒,可永远只有真诚的成熟的友情才是真正的美酒,才让自己心感隽永绵长,一生芬芳。
就在他们还在寝室聊天的这个时候,龙镔已经拎着背包,在九江车站周围的各个角落搜寻那些办假证的电话广告了。
这是第一要事,也是静儿最为担心的事情,因为对警察来说,不管你用什么理由来解释掩饰,一个没有身份证明的人就是一个可疑的人,尤其是使用伪造身份证的人,更是必须仔细盘查祖宗三代,个人经历,出来原因,使用理由,真实背景,真实身份,并且有权把你扣押。
龙镔已经撕了几张名片,抄录了十来个不同的电话、寻呼机号码、还有联系人名。在路边的公用电话厅上拨第一个名叫“张大海”先生的,名头很吓人,东南亚证件制作集团国内分公司业务经理,手机号码*******8888,寻呼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