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大汉怒道:“好小子,竟然敢打咱家兄弟的坏主意?”
“一阵风”冷冷笑道:“非是我风某人不讲交情,只因我宁将父母都杀了,也不敢得罪‘神木令’主。”
浓眉大汉厉吼道:“放屁!看是你杀得了老子?还是老子把你宰了?”
喝声中,彪、虎二人两柄长刀俱已出鞘。
“一阵风”腰畔银亮练子枪也撤在手中了。
唐老夫人安坐不动,面上仍带著那慈祥和霭的笑容。
胡平在一边瞧得很清楚,不禁暗叹,这老太太看来温柔、慈祥,不想却如此险恶?轻轻一句话,就将这三人挑得火拚起来,她自己却丝毫不动声色。
但是胡平自己有重要的责任在身,怎能在这里多管闲事?眼里瞧得虽然清楚,嘴里却一言不发。
哪知他心念方转,突听裴玉开口道:“老太太,你也是来送礼的么?”
唐老夫人双目微张,柔声笑道:“乖孩子,你在说甚么?”
裴玉含笑摇了摇头,道:“没有甚么。。”
但是“一阵风”三人久闯江湖,都算得上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光棍,听得裴玉一句话,心里顿时雪亮。
浓眉大汉长刀已劈出,竟也硬生生收回,仰天笑道:“可笑呀,可笑!”
刀疤大汉道:“有何可笑?”
“一阵风”抢先道:“咱们当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啦?竟未想到唐老夫人也是来送礼的,反要个小朋友来提醒,岂非可笑?”
刀疤大汉微笑道:“只是唐老夫人走的匆忙,并未准备礼物,是以才要咱们三人火拚一场,两败俱伤之后,她就可以取了咱们的礼物去送礼啦!”
说话间,他三人已联成一条阵线,手里紧紧握住兵刃,一步步向后退去。
唐老夫人轻叹了一声,柔声道:“三位也未免将我老婆子说得太不值钱了?你且瞧瞧,这是甚么?”
自口袋里取出一串颜色紫黑,但表面却有一层晶光闪耀的珠链来,每颗珠子都有鸽卵大小,浑圆可爱。
他三人俱是线上开扒、巧取豪夺的黑道巨檗,奇珍异宝也不知见过多少?却也未曾见过如此颜色、如此硕大的珠子。
三人都想瞧个仔细,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唐老夫人含笑道:“这紫晶珠只要一颗,就已是罕世之宝,这样一串珠子,送给玉皇大帝也足够了,我老婆子怎会再想要你们小辈的东西?”
这三名巨寇,眼睛直勾勾瞪著那串珠子,神情既是惭愧,又是艳羡。
唐老夫人笑道:“这样的珠子,三位只怕还未见过吧?不妨过来,仔细瞧瞧,开个眼界。”
他三人情不自禁地向前移动脚步。。
“一阵风”叹道:“倒真是枉走江湖,像这样的宝物,连听都未曾听过。。”
话未说完,唐老夫人手里的珠串,突然化为数十道乌光,急飞而出,分打他三人胸腹大穴!
顺手一摸,又自衣袋中摸出些核桃、杏仁、瓜子,脱手掷出,手法之快,不可思议?
“一阵风”三人再也未想到,她会在此时出手?更未想到她满身衣袋中的零食,俱可当做暗器来使用?
他三人但觉眼前一花,暗器已如漫天花雨,源源不绝而来,哪里还能闪避?
只听接连三声的惨呼,三人一齐翻倒,每个人身上至少中了七、八件暗器,件件都嵌入胸腹深处,生似精钢打造的霸道暗器。
浓眉大汉身子最强壮,犹未断气,嘶声道:“你,有了紫晶珠,何必还要。。咱们的。。”
唐老夫人摇头道:“傻孩子,世上哪有紫色的珍珠?”
浓眉大汉一呆!额上布满黄豆大小的汗珠,仍强自挣扎著道:“那到底是甚么?”
唐老夫人微微一笑,道:“那是冰糖乌梅,你们久走江湖,难道连冰糖梅子都不认得么?”
浓眉大汉身子一震!双眼几乎凸出眶外,嘶声喊道:“气煞我也。。”最后一个字也还未出口,一口气突然接不上来,但闻喉间“喀”
的一响,终于气绝,当真死不瞑目。
唐老夫人瞧著他们的尸体,柔声叹道:“可惜呀,可惜。。”
裴玉瞧得目瞪口呆!此刻暗中怒恨:“既然可惜,为何要将人杀死?”
只听唐老夫人又接著叹道:“可惜我这么多好吃的东西,都被这三块废物糟蹋了。”
拄著拐杖走过去,喘息著俯下身子,竟又尽可能地从尸体上将崁在血肉之间的食物再取出来,用他们的衣衫擦拭干净,再一粒一粒的放回衣袋中去。
裴玉这才知道,她可惜的不是人命,而是那些核桃、杏仁、瓜子。。
瞧见这种杀人惨剧,只觉得手足冰冷,心头作恶,再也忍不住“哇”
地将方才吃下去的烤鱼都吐了出来。
胡平原先听到裴玉那句话出口,就知他已闯了大祸,但是后来事变发生得太快,连他也被惊得呆住!
此刻方自定过神来,乘著唐老夫人身子背转,一把拉了裴玉,便待乘机而逃。
哪知他身子方动,唐老夫人已笑哈哈地站在他面前?指著裴玉道:
“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聪明?”
胡平话也不说,足跟半旋,倒跃而起,飕地掠开丈余,转身又待奔逃。
但他身子方落地,唐老夫人又已挡住了他的去路,笑道:“你逃甚么?这么聪明的孩子,我怎舍得伤了他?”
胡平见她身法之快,有如鬼魅?心知今日绝难逃走,反而沉住了气,静思对策。
裴玉用力挣脱胡平的手,大声道:“既舍不得伤我,又不肯放我走,那是为了甚么?”
唐老夫人柔声道:“像婆婆我这样的老人家,见了聪明伶俐的孩子,当然是舍不得放走的,来,乖孩子,婆婆请你吃冰糖梅子。”果然自口袋里取出个梅子。
裴玉见那梅子上面,犹沾了血迹,正是刚刚才从尸体上取下来的,不由得心里作呕,哪里吃得下肚?
唐老夫人笑道:“乖孩子,你不敢吃么?其实带血的梅子,比甚么都好吃?”
她所行虽是最最恶毒之事,但是表面上却永远带著最温柔、最慈祥的笑容。
裴玉破口大骂:“老妖妇、老毒婆、老怪物!总有一日,你那一肚子坏血,也要被人拿来当茶喝。”
胡平却也未想到这孩子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当面辱骂起这个杀人魔,不禁大骇!正要抢上防护,但心念一转,反而含笑坐到地上,生似有恃无恐,一点也不耽心。
只听那唐老夫微微笑道:“好孩子,你竟敢骂我?难道你没有瞧见,刚才那三个家伙是怎么死的?”
裴玉仰天道:“死就死,有甚么了不起?”
唐老夫人叹道:“傻孩子,你真的不怕死?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呀!
唉。。婆婆让你先尝尝不死不活的滋味,你就会知道生命的宝贵了。”
转目望去,却见胡平竟仍旧坐在地上,含笑而望,半点也不著急。
唐老夫人虽然老奸巨猾,狡诈无比,也不由大奇?想不透他为何又不来抢救了?
她缓缓笑道:“大头宝宝,这孩子可是与你同来的么?”
胡平笑道:“不错!”
唐老夫人抚摸著裴玉的头发,柔声道:“这孩子此番被我带走,你想,他还会活著回来见你么?”
胡平摇头笑道:“大概不会的了。”
唐老夫人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一点都不著急?”
胡平嘻嘻而笑,道:“你将他带走,自会有人寻你讨回,你若将他杀了,自会有人寻你复仇,要急甚么?”
唐老夫人那副慈祥嘴脸不改,笑道:“复仇?我老婆子早已活够了,正想有人寻我复仇,最好能将我杀死,免得我孤零零活在世上受罪。。”
她嘴一歪,斜眼又笑:“唉。。数十年来,死在我手上的歹恶之徒,虽然不少,却没有一个敢向我复仇的。。”
胡平早就算准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悠然道:“别人不敢,这个人却敢。”
唐老夫人咯咯笑道:“我若将你也一起杀了,还有谁会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死的?看你头大聪明,连这点都想不到么?”
胡平微微一笑,神情更是悠闲,笑道:“别人不知道,这人却一定知道,你若不信?不妨试试!”
唐老夫人笑道:“听你将这人说得如此神通?我老婆子倒想听听,这人究竟是甚么样的人?”
胡平长身而起,恭恭谨谨,自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再从里面取出一片枯叶,道:“就是以长剑削下这片枯叶之人,你不妨拿去瞧瞧。”
唐老夫人忍不住接过枯叶,凑近火光去瞧,最初瞧了几眼,脸上还带著惯有的笑容,但是瞧到后来,笑容突然不见!面上现出惊恐畏惧之色,嘶声道:“是甚么人有如此高明的剑法?莫非是。。莫非是五。。
五。。”
胡平神色不动,缓缓道:“不错,正是五色帆船主!”
唐老夫人踉跄倒退两步。。突然又上前,双手将那枯叶交回胡平,嘴唇启动。。似是想说甚么?却甚么也没有说出来,顿了顿手中拐杖,臃肿的身子斜飞而起,在夜色中闪了一闪,便再也瞧不见了。
胡平见她身形远去,立刻奔向裴玉,谁知才一举步,两脚发软,便仆倒地上。
原来他明知不是这个老恶婆的敌手,正在满心惶急,正在考虑救护这个裴玉重要?还是求见五色帆船主人重要,因为那样关系著武林人物的命运。
就因此突然想起那片枯叶,又想起了那麻衣怪客出剑削叶时的速度。
连自己的师父见到这片枯叶时,都是神情数变!自知必败,甚至留书说这五色帆船主人,才是唯一能与麻衣怪客抗衡之人!
他本是极聪明之人,师父要他带这枯叶去求见五色帆主,必定是这枯叶切口之上,显示了极高深的剑意,只要武功够高强之人,一定能看出其中的奥妙。
一念及此,便想死里求生,孤注一掷,拿来向这老太婆赌上一赌,如果她也瞧不出厉害,就只好引颈就戮,再无他法了!
这唐老夫人见了,果然面露惧色,她还不知海外来了个剑术奇诡的麻衣怪客,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五色帆船主身上,再加上胡平早有所谋,立刻脱口说出五色帆船主人的名字,这才将她惊走。
胡平行险侥幸,用此险招,表面上看似平静,其实早已骇得双膝发软,所以才一举步,就已跌倒,停了片刻,才又重新站起。
裴玉却将那三包珍宝全都合并到一起,笑嘻嘻道:“我们可以拿去交给官府,物归失主。”
胡平道:“不!我要用来拯救武林同道。”
裴玉虽未听懂他是甚么意思?但他是自己师叔,也就没有反对,眼见这里面有一只碧玉雕成的蟾蜍,拳头大小,模样可爱,便伸手取出来把玩。
胡平将那堆珍宝一起包了,扛在肩上,拉了裴玉就走:“快!这三个尸身与我们无关,咱们还是快些离开。。”拉了裴玉顺著海边一口气奔出数里,才敢停步。
夜色中,只见此地乃是一处小小山坳,四面山石峥嵘怪异,寸草不生,望之有如无数只怪兽,蹲伏盘踞,要择人而噬。
胡平找了一处最不起眼的石隙之间,将那些珍宝藏起。
裴玉心思灵巧,也偷偷找了个地方,将“冷月仙子”的包袱与那本“吹月秘笈”一起藏起,免得叫这大头叔叔取笑。
他这随手一塞就行,胡平的珍宝是一大袋,所以还颇费了一番工夫。。
裴玉叹道:“我有件事很奇怪?”
胡平道:“甚么事?”
裴玉道:“那老妖婆甚么都不怕,怎么见了那片枯树叶,就跟见到鬼一样?没命的就跑了。。还有,那五色帆船主又是甚么人?”
胡平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裴玉见他不肯说,一笑道:“好吧,大家都不知道,不如睡觉吧!”
这裴玉方才出生入死,经过了那么多凶险之事,此刻竟似全部忘记?
倒下身子立刻睡著。
胡平反侧许久,才能入睡,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突然被一阵异声惊醒!
那声音既似胡笳,又似兽号,一连响了三声,突然寂绝。。
裴玉睡眼惺忪,奇道:“这是甚么声音?”
胡平不等他说完,立刻捂住他的嘴,悄声道:“噤口!咱们在上面,不妨偷偷的瞧瞧,但绝对不可以弄出声响来。”
这时天色虽还未亮,却已有了朦胧曙色,两人爬到崖岩边上,探出半边脸,俯首下望。
只见这小小山坳之中,不知何时,已燃起了七堆火光?湛蓝色的火焰中,并无柴木等燃料,著火处只是一面巨大铜盆,火焰竟似从铜盆中凭空生出。
七堆火焰,围绕著一个盘膝坐在中央的褐衣人,裴玉忍不住附在胡平耳畔,耳语道:“这人在做甚么?就算怕冷,也不用生七堆火呀?”
胡平道:“这不是人!”
裴玉一呆!只见那人动也不动,凝目望了半晌,才发现“他”果然不是人,而是个木偶。
这木偶雕得栩栩如生,须发神情,无一不是生动灵妙,毕肖至极,端的是鬼斧神工,也不知是出自哪一位名家之手?
裴玉心中奇怪?木偶难道也怕冷?要烤火?替它点火的,必定是个呆子!
蓝湛湛的火光,将那木偶映得更是狰狞恐怖,怪异绝伦。
深夜空山,竟会突然多了这样一具怪异的木偶?就连胡平心里,都不觉泛起了一阵寒意,暗道:“这其中莫非又有甚么奇异之事要发生了?”
突然间,山坳外传来一声轻哨,两条人影疾行而入,瞧他们的身法步法,显见又是武林一流高手。
但是二人掠入山坳之后,脚步立刻放缓,躬身垂首,一步步缓缓来到木偶之前,然后一齐拜倒。
左面一人沉声道:“西门强、西门胜,谨献上珍玩七十一件,共值黄金七百两,望神君查收。”
两人解下身后包袱,一件件取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排好,放在木偶之前,果然是珠光宝气,耀眼生辉!然后伏地再拜,倒退而出。
两人俱是满面喜色,似是送出这七百两黄金,非但不觉可惜,反倒十分高兴似的?
裴玉大奇,暗想这二人莫非是呆子么?竟对这木偶如此恭敬,又对木偶说话,说得再响,木偶也听不到呀?
胡平心中震憾!这西门强,西门胜兄弟二人,江湖中人称“金箭银钩”西门双杰,乃江浙一带极负盛名的侠盗,此刻竟然远道而来,向一具木偶献上如此重礼?
莫非这具木偶,就是“神木令”主人的标志?而那七堆蓝色火焰,便是“一阵风”等人所说的“灵空神火”?
两人惊异,屏息而观,在接下来的短短一个时辰之内,竟陆续来了十九名,平日也难见到的武林高手。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的三两成群,有的孤身而来,但却都是只有一个目的,都是为了向这木偶献礼物而来。
所送的各都是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到了木偶之前,也都跪拜参礼,自报姓名,等待木偶的反应。
木偶本来就不可能有反应,这些武林豪杰见到木偶并无不悦的反应,反而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似乎捡回一条性命似的?面带感谢不杀之恩似的,恭谨再拜,倒退而出。
胡平强闻博记,平日与师父师兄等人谈起武林人物,就已听过这些人物的名字,知道这些家伙俱是黑道巨擘,平日抢别人的财宝还来不及,如今竟心甘情愿的送来给这木偶,宁非怪事?
渐渐的,木偶四面,已堆满了金珠珍宝,那耀眼的珠光,衬得这怪异的木偶,更显得鬼气森森。
裴玉实在忍不住,又附在胡平耳畔道:“木偶的主人不在,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怎能守得住这些珠宝?难道就不怕别人来偷来抢么?”
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