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此刻心中却在奇怪,哥哥为甚么没有抢著要去?”
“哪知他念头还没有转完,哥哥突地用尽平身气力,将他推落了悬崖。”
裴玉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冷月仙子”自己亦长长地吸口气,抑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叹道:“站在崖上的哥哥,只听得弟弟惨呼著跌下了悬崖,心里自然也有些害怕,便放足狂奔起来,一直跑到弟弟所说的那个地方。。”
“但是他非但没有找著仙人,反而遇到一头白额猛虎,那时他才不过十二岁,但却已有了过人的勇气,竟能以异常的镇静,来应付这突来的危机。”
“但是,十二岁的幼童,怎能比得上那凶猛的老虎?眼看他就要死在猛虎的利爪之下。。”
裴玉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也渐渐浊重起来,紧张地等著她往下说。
“就在那危急之时,猛虎的吼声,惊动了一位武林中的前辈异人,将哥哥救出了虎爪。”
“这位前辈异人深喜这孩子的镇静与聪明,问他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徒弟?”
“聪明的哥哥福至心灵,自然立刻就拜倒在他的膝下。”
“于是他因祸得福,不到十年,便已得了那位异人的一身绝技。。”
“只是每在深夜,梦回魂断之时,他望著窗外夜色,耳畔仿佛总是会响起他弟弟跌落悬崖时,那种凄厉的惨叫声,他心里就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悚栗。。”
无风的秘窟里,突地平添了几分寒冷之意“冷月仙子”继续叙说著她的故事:
“十年之后,那位武林异人终于过世,他的爹爹也因突然失去两个儿子,郁郁而终。”
“学得了一身绝技的哥哥,自然不会埋没在荒山里!他仗剑下山,出道江湖,不到三年,便在武林中搏得惊人的声名。”
“有一次,他在甘凉道上,从一群大盗手中,救出一个年轻女子,这女子感激他救命大恩,又倾慕他那一身绝技,再加上他因为忏悔幼时的罪行,所做下的许多英风侠行,自然也深深地打动了这女子。。”
“这一段日子,在他二人一生中,都是最美丽的,他们一起结伴行侠江湖,一起读书,一起学剑。。终于她也情不自禁,献身给他。。”
“谁知就在那欲死欲仙,意乱情迷的高潮之间,他口中呼唤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裴玉不禁一怔,怎么会有这种混蛋男人?
“冷月仙子”却幽幽地长叹道:“尽管他事后百般否认,百般解释,却再也挽不回那女子的心了;虽然她还是全心爱著他的,虽然他往后的日子里,也的确从未有过其他的女人出现,尤其是没有一个姓黄,名叫翠袖的。。”
裴玉一怔,惊道:“你说甚么。。黄翠袖?”
“冷月仙子”叹道:“他说得含糊笼统,口齿不清,事后竭力否认,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三个字。。”
她的眼光又不由自主地望向地上那两具尸体,幽幽长叹:“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日子久了,也就渐渐原谅他了,尤其是他百般忍辱,万般殷勤之下,也就渐渐打算再接受他时,那一天,那个晚上。。”
“是个多雨的黄梅天气,我听著窗外的雨声,不知怎地?心中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突然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幸而裴玉似早已知道她说的这后半段,其实就是她自己的故事。
裴玉没有插嘴,她就继续说下去:“还未到子夜,他一个远在西北边陲的朋友,突然差人飞骑赶来告急求援,说是发生了惊人的变故,希望他能即时赶去。”
“我。。唉,我本来也要跟他一起去的,但是他却对我说,怕我身子不适劳累,要我留下来等他,不出一月,定会赶回,因为武林中无论有甚么纠纷,只要‘千手书生’一到,无不迎刃而解。”
“我当时心中有不祥预感,心里害怕,一定要跟著去,他却笑我是孩子气。。”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生怕自己会忽然窒息,然后接著道:“还不到一个月,他果然回来了,虽然看起来比以前削瘦很多,但是精神却更好了;我心里很高兴,但是。。不知怎地,自从那一天之后,我总觉得有一种异常的气氛,笼罩在我四周。”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一年,我觉得一切事都似乎变了样子;但却又说不出原因来。这一年之中,我和他甚至很少说话,以前读书,学剑的功课,也都停止,因为他说是受了一点内伤,但是却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强奸了我!”
她全身都在发抖,喘息著呻吟道:“我原本就有心要给他的,他又何必要用强的?”
“然后,他自己也是悔恨交加,竟然经常离家,有时数夜不归,不是留连酒楼舞榭,就是勾引一些良家妇女。。我只有隐忍在心里,我爱他,却再也不让他碰我一下!”
“一年过去了,又到了黄梅天气,又是那种雨丝连绵的夜晚,我不愿让他碰我,我卷住被子装睡,却在半夜惊醒,我发觉他笔直地坐在床边,似乎在望著窗外出神。”
“我没有惊动他,我只是悄悄地张开眼睛,顺著他的目光望去。。”
她语声由沉重而变得不可掩饰地惊恐、颤抖而悲切:“那一眼。。
那一眼所见到的景象,我永生也无法忘怀,我。。我竟在那窗子上,看到了另一个‘千手书生’!”
裴玉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他全身上下的肌肤,都已冒出了一粒粒的冷汗。
悄悄抬眼望去,只见她自己在叙说这个故事时,竟已麻木得没有一丝情感,就像是在叙说著另一个人的另一件事一样。
但语音却仍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著:“我忍不住地惊叫出声,窗外的人影立刻如飞一般地掠走不见,我从床上跳了起来,想追出去,但是坐在我床侧的这个人,却突然出手点了我的穴道,使我丝毫动弹不得!”
突然,柴火燃尽,火光熄灭,只剩下暗红的炭火,令得这秘窟内更是阴森恐怖。。
倒悬著的钟乳石,映出重叠怪异的阴影,仿佛有无数个鬼怪精灵,在作狂欢的乱舞。。
每一个精灵,又仿佛都是“千手书生”的影子!
裴玉不自觉地蜷曲了身子;在这阴森黑暗的地方,听这种阴森黑暗的故事,本已足以令人悲哀悚栗,何以这故事中悲惨的主人,此刻正坐在他的对面?
他甚至看得到她眼中的泪,在黑暗中闪烁。而她,这“冷月仙子”
的声音更是冰冷:“直到那时为止,我还不知道他有个孪生兄弟,更不知道他兄弟之间,曾经有过那么惊心动魄的故事;我更不知道这个坐在我床边,曾经强奸了我的人,跟我共同生活了一年的人,竟不是‘千手书生’张仲仁,而是他的孪生弟弟,张伯贤!”
第十五章 一世情仇
裴玉忍不住的长叹一声,微弱的炭火照耀之下,那两具紧缠著倒卧的尸体,仿佛也变得朦胧了起来。。
“冷月仙子”的声音也更加朦胧的道:“我僵卧在床上,动也不能动,被逼著听那作弟弟的张伯贤,说出了整个故事:他坠崖之后,竟然也没有死,在尝过许多苦难之后,竟然也学得了一身绝技,竟然回到人间来复仇。。”
“但是,我却是无辜的,我又有甚么罪孽?要受这种非人可以忍受的侮辱与痛苦?”
“他狞笑著告诉我:‘你也是他心甘情愿让给我的,因为他自觉对不起我,今天,我不过是让他来看你一眼,后会无期啦!你已是我张伯贤的女人,你不但要跟我一年,还要跟我一辈子!’”
“唉。。”她绝望地哀鸣,仿佛是根钢针,深深地戳入了裴玉的神经,使得他全身簌簌地发起抖来,牙齿也抖得咯咯作响。
黑暗中,那惨绝人寰的叙述仍在继续著:“你想想,我陪著一个陌生人生活了一年,却始终认为他是原先我曾经爱过的那个人。。”
“我听他用最恶毒的言辞,叙述著他对这哥哥的恨意,他说他早已在暗中盯视著哥哥,故意派人说是西北有事,将他调走,便有计划地来占有我。。”
“等张仲仁发觉上当,从关外赶回来时,见到了这情况,一方面是对弟弟有亏欠,一方面也是不愿伤我的心,竟忍住了怒气,把我当成了他们兄弟之间罪恶的牺牲者,我恨他们,恨他们!”
“我恨他们兄弟二人,我发誓要练成更高、更深的武功,将他兄弟两人一起杀死!”
“就是这种力量支持著我,我才没有死在他面前。事实上,自从那一天之后,张伯贤竟一直没有解开我的穴道,他点了我身上气血相连的三处穴道,使我虽能行走,却逃不开他的掌握。。”
“我忍受的侮辱与痛苦,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像得出;张伯贤不断以各种最残酷的言辞污辱我,却一直等待我会自动求他,向他献身。。他甚至去弄了各式各样的女人来,甚至也弄了黄翠袖来,当著我的面,做出那种。。”
裴玉心头又是一震,哑声道:“黄翠袖?哪一个黄翠袖?”
“冷月仙子”哼道:“我哪有心情去分辩是哪一个黄翠袖?我只知道她武功极高,口气极大,极美、极艳,却又极端无耻地与他。。日夜宣淫,千般媚态,万般欲行!”
裴玉心中刺痛,但是这种屈辱又无法说出口来。
“那张伯贤不只奸淫了许多妇女,更不时在武林中做出一些令人发指的恶行,使得‘千手书生’在江湖上,成了一个忽善忽恶的怪物。”
“终于,张伯贤渐渐疏忽了,我想尽方法,解开穴道,他正在接待一个黑道大魔头,我乘隙偷了他那本‘吹月秘笈’亡命一般逃了出来。”
“我不敢到深山中去,因为我怕他寻著我,我只有女扮男装,隐藏在人群中。。所以我才会遇著你。”
“我也曾反覆研究过这本‘吹月秘笈’谁知这本书名气虽大,却根本没有甚么实际作用?看来看去,竟似一本教人如何宣淫的邪书!我纵然再练十年、百年,我的武功仍然无法胜过他们。”
“更糟糕的是,那个黑道大魔头也发现了我的踪迹,对我穷追不舍。。那天晚上,我杀了‘北斗七煞’中的包定、张伯贤忽然现身,以笑声引来那魔头,逼得我与他一起逃走。。”
裴玉想起那一夜的经历,得到那本“吹月秘笈”的经过。。
“才躲开那魔头,他就要回头来找你,要夺回这本秘笈,我怕他伤害你,只得与他继续纠缠。。”
裴玉心中不免一阵悸动,真不敢想像如果被他找到,会有甚么可怕结果?也不敢想像她再次落到张伯贤手中,会有甚么遭遇?
只听“冷月仙子”又道:“他捉到了我,对我百般嘲笑,我以为他会杀了我;哪知他笑我、骂我之后,又跪在地上求我,求我不要再离开他!”
“他竟像疯了似的?一会儿将我紧紧捆绑起来,一会儿又解开了我;他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地守在我身边,十天十夜没有合眼,甚至连那黄翠袖找来,都被他恶言逐走。。”
“到后来,他终于疲累了,我又逃了出来,但是他却像恶魔似的,总能找得到我,我亡命地逃,却总是逃不过他的阴影。。”
“我慌不择路,逃上了荒山上,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是那个混蛋加三级的哥哥张仲仁,从一处莽林中奔出,我还来不及叫他,就已逸去无踪。。”
“张伯贤在后面追索,我已走投无路;我躲进莽林,找到了这个洞窟,见到有火堆、木柴,见到有食物衣服,才知道是张仲仁,离开我之后,一直躲在这里。。”
“我知道一定会再回来,我就在这里等著,一天一夜,他终于回来了。”
“他一看见我,惊呼一声,连手上的木盒都跌到地上,里面装的竟然都是断掌!”
“我无暇追究这些断掌,我只是一把拉住他,望见了他,我才发觉我虽然恨他,却也是爱著他的;我哭著问他,为甚么要这样对待我?”
“哪知他突然大笑了起来!原来。。原来我又认错了,他。。竟然不是哥哥张仲仁,而是弟弟张伯贤!”
“我惊慌地狂叫起来,就在这时,张仲仁也回来了。。”
“他们两人一齐出现在我眼前,互相凝视著,数十年来纠缠著的恩怨,使得他二人的眼中都像是要冒出火来,然后又一齐向我望来。。”
“这样望著我的眼神,是那样的强烈,非常明显地表示,要我在他二人之中,作一个选择;只要我选择了其中一个,另一个就会立刻掉头而去。。”
“要是我一个都不选,他们必会联手杀了我,然后各自分道扬镖,恩仇全了。。”
“事实上他们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完全是从他们的眼神中表达出来的,那种眼神是如此强烈,教我绝对不会弄不清他们的意思。”
“一刹那之间,我自己倒是犹豫了?这两个人都与我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遭遇,两个人都是如此强烈地爱过我,虽然同样都是卑鄙无耻,我却无法就此掉头而去。。”
“但是我又实在无法从其中选择一个,我不自觉地退缩了。。”
“一直退到冰冷的山壁,张伯贤突然说道:‘这世界太挤了,你我两人之中,总有一个该退出!’”
“张仲仁呆了许久,也沉声道:‘这世界的确太小了!’”
“于是他们两人竟一起拔出剑来,唉,。。造化的弄人,有时也的确太残酷了些,他们两人的神态、举止、言行,竟然是那么相像?我看著他两人动起手来,突然发觉我对这兄弟两人的关切,竟也是一模一样?”
“这念头几乎使我发疯,但却是事实!我自己心中一再否认,却仍是免不了、避不掉的事实;我开始哀求他们,叫他们别再拚命了!”
“我哭喊著、哀求著!但是他们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们就在这狭窄的石窟里,厮杀了一夜。。”
“他们的身上,都受了伤,流了血。。唉!上苍竟又将他兄弟二人的武功,安排成一模一样。。
张伯贤道:‘这样的厮杀下去,再耗十天也没有结果!’张仲仁道:‘也有不死不休的方法!’”
“他们竟真的舍弃了剑法的比斗?而用这种不死不休的比斗之法;我更惊慌了,我虽然也知道,他们两人若是同时活在世上,那么悲剧将永远不会结束,因为,我同时爱著他们两个,而他们两个也同时爱著我。。”
“但是我仍不忍见到他们有伤亡,我哀求哭喊无效,我就以这雪亮的钢针,一针一针地刺在自己身上,希望他们能为我的痛苦而住手。”
“但是他们却仍然像是没有看到!”
语音顿处,余音袅袅。
终于连那最后一点炭火也熄去了。
裴玉木然僵坐著,思潮却似乎停止了转动。
良久良久,这完全漆黑的洞窟里,只有她幽幽长叹:“悲剧,终于结束!故事,也结束了!他们兄弟,终于解开了纠缠终生的恩怨情仇,而我呢。。”
裴玉大声道:“你还有我!”
“冷月仙子”苦笑一声,笑声中搀杂著的那种,对生命的讥讽与悲切,使得这洞窟里的回音,有如暮春杜鹃啼血。
她悲戚的道:“经过了这样的沧桑波折,我还活得下去么?”
裴玉立刻接口道:“你当然要活下去,你别忘了你答应做我的师父,要教我武功!”
她长长一叹,道:“不错,我是答应过,我应该把我的武功全教给你。。但是你也答应过我三件事的!”
裴玉道:“不错,第三件是甚么?你说。”
“冷月仙子”道:“第三件事,便是等我死后,你要将我们三人,合葬一处!”
积压在胸中的悲哀,到此刻才一齐涌出,裴玉大吼道:“不,你不能死!”
“冷月仙子”笑了,这笑声却比哭还令人心酸:“傻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