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霜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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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阳霜月刀-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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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小霞有些依依的道:“你呢?展大哥,你莫非在这‘陷人坑’里尚有什么舍不下,抛
不开的事?”
  低喟一声,展若尘道:“我还有未尽的责任,未了的心愿……”
  徐小霞道:“退出这个泥沼,就一身轻快,无牵无挂了。”
  展若尘的目光幽遂而深暗,他苍凉的道:“事实并非如你所说的这么简单,徐小霞,责
任是一付无形的枷锁,它不但枷桔着身心,也禁铜着灵魂,抛舍了应尽责任,便等于混淆了
人的良知、品格,等于抹消了生命的意义……而心愿更是发自五内,蕴于神魂之中的一种祈
求,未曾了结,这一辈子便终会感到有所缺憾了……”
  徐小霞微觉茫然的道:“我也不太懂你的话,展大哥……”
  原也没有祈望她懂;展若尘的笑里泛着一抹惨白:“你只记得一桩就行了——我们各有
各的环境,各有各的际遇,你能遵循的道路,却不一定也是我能遵循的,你可以寻求的未
来,也不一定会适合我,这样说,你大概就明白了……”
  徐小霞犹豫了一会,终于羞涩的道:“展大哥……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我,我欠你
的是太多,太多了……”
  展若尘道:“人与人之间的遇合也是一种缘份,或许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但谁又敢于
肯定?至于你欠我的,其实你什么也不欠,我给予你的,又何曾想到索回什么?”
  眼眶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徐小霞的声音又噎塞了:“展大哥……你是我今生仅见的一
位仁德君子,豪义武士,你是如此恩怨分明,善恶公断,你用你的刀来行王道,而我承你赐
赏的大多,我不知要如何才能报答于你,我……我只有用两句最俚俗的话来表达我想说的心
意干万一;展大哥,今后有生之年,皆感德之时……”
  展若尘低缓的道:“罢了,徐小霞,在你去之前,你的伤碍事么?”
  徐小霞抹着泪道:“不要紧,我还撑得住……”
  展若尘温和的道:“早点找郎中诊治,把碎裂的腕骨接好,别延宕,拖久了伤处就会肿
大溃烂的……”
  徐小霞咽着声道:“我会谨慎——展大哥,抱歉,我也使你挂了彩……”
  故意耸耸肩,展若尘道:“皮肉之痛,牵扯极微,倒是你那纤纤十指,想不到竟坚锐如
刀,我这么老厚的肌肤,也经不起你这一戳呢。”
  脸红了,徐小霞羞惭的道:“展大哥,你再要这样说,可真叫我无地自容了……”
  展若尘想了想,又道:“你身上带的钱,足够你这一路上使用么?我是说在你下次的收
入之前,你得花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徐小霞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泪,她连连点头:“够了……足够了……”
  展若尘微笑道:“那么,你去吧。一路顺风。”
  徐小霞突然跪到地上,泪如泉涌:“展大哥……请多珍重……”
  往旁一让,”展若尘道:“不要这样,徐小霞,你心中的感受,我能体悟,这已令我觉
得安慰,何苦定要在形式上表达?”
  于是,徐小霞站起身来,再次裣衽,依依而去,步履跄踉间,几乎是一步一回首……展
若尘仰天无语,气字萧索而冷木,他没有再与徐小霞的视线相触。
  自古以来,仁德最能收心,这不仅是公论与定律,更是事实,任是最锋利的刀剑,几曾
把一个仇敌渡化成挚情挚意的感恩怀德之人?即使有了“李老斧头”李玉文这条可寻的线
索,展若尘一时之间也来不及再去追查,沿途上,他己耽搁得大多,为了不使金申无痕悬
挂,为了有以交待,更为了及时提出一个宁可信其有的警告,他都得快马加鞭,倾尽全力的
朝回奔赶。
  一路上,十分平静,再也不曾发生任何变故。
  好像那些隐于暗中,处心积虑的凶神恶煞们,业已忘怀了这件事,或者,业已淡漠下来
了……这里,叫“虎头沟”,距离“金家楼”只有三十多里的路程。
  三十多里,策骑狂奔,至多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耗费而已,眼看着目的地就朝鼻尖上凑近
啦。
  展若尘奇怪自己怎么会兴起一种罕起的“归心似箭”的感觉!他咀嚼着这种感觉,不由
愕然发现,其组成不只是职责的驱使,是内疚的担负,更有一种亲挚的情感在内——好像游
子回家的那等振奋及喜悦!
  回家?那真是他的“家”么?荒原中的一条干沟,宽约丈许,沟沿叠集着风化了的层石
如土,黄黄褐褐的,灰灰黑黑的,层石的间隙里杂生着野草,沟底凸凹不平的似凝覆着上
片,干涸了的泥浆,看不出任何“虎头”的征象来,然而,这里就叫“虎头沟”。
  奔骑向前,干沟最宽阔的横面便切过道路,好在筑有木桥一座,人马可以从木桥上通
行。
  当擂鼓也似的马蹄声敲击在桥面上,滚雷般往前卷动时,耳中听着桥下空洞的回声,展
若尘鼻子里却也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
  那是一个呛鼻的味道,像烧焦了什么东西,又似点燃了硫磺一类的物质,带着点辛辣,
刺激着嗅觉,虽然,气息是轻微的。
  脑海里闪过一抹灵光,而展若尘的反应便如同心念的初动——他双臂猛振,人已冲天而
起,凌空倒旋,暴泻向后。
  几乎就在他脚未沾地的刹那,一声“轰”然巨响倏而传扬,整座木桥随着这声巨响,卷
裹在一蓬裂焰的浓烟中崩升向天,又四散纷飞,而大地震动,热浪排涌,空气里迷漫着一股
强烈的火药味,能把人窒息晕倒!
  本能的顺着这突起的震动滚跌出去,展若尘伏卧于地,良久不动,每一呼吸,全是薰心
呛肺的烟硝硫火气味,那种凝胶也似的炙热浪潮,更似将他周身的毛孔也黏罩住了。
  半晌。
  他缓缓的站立起来,先检查自己的身一还好,除了满头灰土,毛发表皮略有的伤之外,
就只有衣袍破裂了几处,其他尚无大碍!
  有些怔忡的望着前面那座业已消失的木桥,展若尘不禁晴呼侥幸;木桥全被炸散了,只
有几节乌焦冒烟的长短木桩还凄惨的竖在那里,周围几十丈方圆,皆是散碎抛置的木板,以
及块块黑红交杂,撕裂般的血肉——那是展若尘的坐骑。
  尚有袅袅的烟硝在飘漾,尚有呛鼻的火药气息在浮动,但是,就没有人影,除去展若尘
以外的人影。
  然而,这显然是人为的阴谋!
  多毒多狠的一条诡计,他们真是要赶尽杀绝,令展若尘烟消云散,死无葬身之地!
  向四周搜视了几遍,展若尘却未能发现什么,好像这一切乃是自然形成的一样,好像那
座木桥恰巧该在这个时候爆炸而已!
  轻拂着衣袍上的灰土,展若尘来到沟边,这里,也一如异变之前,只是沟底有了掀震后
的斑驳,增加了一些散碎的木板及勉可辨认的焦黑肉块。
  那匹可怜的,饱尝辛劳奔波之苦的马儿啊……咬咬牙,展若尘掠过于沟,直往“金家
楼”的方向奔去。
  如今,只有靠他自己的两条腿了。
  好在他很习惯,他这两条腿,原就跨越过荒野群峰,寒漠叠岭,这本来就是一双受得起
千里跋涉的腿。
  他目不斜视的奔往“金家楼”,实则他在行动之间凝神聚意,全力贯注,一路上丝毫不
敢松懈,他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放他过关的,越是将达目的的这段路途,是会越发凶险!
  飞跃着,奔掠着,他提住一口气,腾起走落,宛若一头鹰隼,一抹流光,快到只见影幻
如风,瞬息里已是卷扬的老远……很快的,他已赶出了十里路。
  至少,十里路的过程中,没有再出差错。
  前面是几座土丘,零落的分布在大道两侧,土丘上生长着矮小的野松,风吹声动,隐隐
然意味着险恶,似乎有着不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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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阳《霜月刀》
第十九章 危机四伏

  展若尘业已是憋了一肚皮怨气,他双目盈煞,面寒如霜,来近土丘分布零落的这段路面
上,他故意缓下身形,放慢脚步通过——他一心想把可能的埋伏者引现,然后加以狠杀痛
歼!
  一座座巨坟似的土丘,那么阴森森的突耸在地面上,宛如一个个庞大的,带着沉寂邪恶
及恶作剧意味的怪异的头颅,而野松摇晃籁籁有声,更似发出那种沙哑得仿若吟位般的讪
笑,这样的情景,不止透着凶险,尤其显示着极端的沉寂与慑窒,令人兴起非常讨厌又忐忑
的感觉。展若尘怒火满腔,但表面上却冷木如昔,他从容的向前走,目不斜视,嘴唇紧闭,
甚至双手的摆动也颇有韵律,其实,他早已云集了全身功力,提足了精神,只要周遭稍显异
状,他已打定主意不叫对方有还手的机会,他要一击之下便追魂夺命!
  刀锋贴在他的右时腕上,冰凉冷硬,他已觉得刀身在隐隐的跳动,在轻轻的震颤——像
是一头饥饿的虎,一条干渴的蛇,只要拘束一去,便会迫不及待的脱射于袍袖的掩遮之外,
啮肉吮血!
  但是,预料中的异变竟然没有发生,他平平静静的通过了这段险地,除了风吹草动,除
了他心头的疑惑,未曾发生任何意外!
  回过头来,他又微觉迷惘的打量着他方才行经的所在片刻,摇摇头,他感到十分宽怀的
洒开大步继续登程。
  心中的负担顿轻,不仅步履松快,连周身的肌肉也固由紧绷而散软,不觉有种懒洋洋的
倦意,他在盘算,这遭回去之后,得好好歇息上几天……就在这样的情形下,狙击的发生便
宛若突起的旱雷——令人措手不及,又带着暴烈凌厉的万钧之势!
  道路两旁的旷地中,原本是并不平坦但却一眼分明的地形,视野广阔,掩藏不住什么,
然而就从地面的下方——一个事先挖好的浅穴里,一片上堆黄土杂草为掩饰的薄木板,猝然
掀扬,一条人影暴蹿而起,随身闪耀着白刃的寒光,自后撞击向前!
  展若尘蓦闻音响,身形斜偏,视线瞥及,已被那抹森森冷芒炫花了双眼,危急之下,他
猛的迎向刃锋刺来的势子,右腕上扬,“呛”声金铁交接里,他的左掌已将对方劈了个跟
头!
  路边,又是两块伪装的木板飞抛,灰土与草屑溅散旋舞里,另两条身形跃自浅穴,疾若
鹰隼般扑到,一个人一柄大砍刀、左右合斩,狠削狠切!
  “霜月刀”便将两次的流射并连成一抹横接的光带,两人两柄大砍刀“当”的一声分左
右齐齐荡露,“霜月刀”的锋刃已在同一时间,进出于这两个狙击手身上的同一部位——胸
窝!
  “嗷……”
  “唉哟……”
  鲜血赤漓漓的迸洒,曝叫声里,两名狙击手全弯腰弓身的倒翻出去,那原先被劈倒在地
的汉子却猛一挺身,凌空跃起,人和他的“三尖两刃刀”一起冲荡!
  展若尘的身形倏然左右晃闪,动作之快,像是他根本没有移挪过半步,对方强悍的下扑
之势立刻落空,那人好歹毒,拧腰错步,刀刃回扫,打横反斩过来!
  这时,展若尘早已鬼舵般贴上了敌人的背后死角,当对方的刀锋回斩,也是他的“霜月
刀”十一次透入那人背脊又十一次拔出的时刻。
  狂号着,那人往前扑撞,连连翻滚,每次的滚动,地下便印上一滩殷赤的血渍!
  那么快,又那么毫无征兆,在破空的锐风尖啸甫始入耳之际,展若尘才发现七溜冷芒到
了腰侧,他斜着蹬跃,右手伸缩如电,青莹的光焰仿佛流火掣闪,击飞了七道冷芒中的穴
道,仍有一溜“嗤”声穿过他的袍袖,遥坠向远处的荒野里。
  那是七只小指粗细,长只两寸的“锁骨钉”,入肉透骨,最为霸道阴狠的几种暗器之
一!
  展若尘顺着暗器射来的方向暴掠而去,三丈外一块以杂草掩蔽的地面正在微微颤动,道
路两边又像被凭空揭翻了地皮也似,“砰”“砰”连声里,随着尘土的飞扬出现了八个凹
坑,八条人影宛若从地层下钻出来的鬼魅,沾着满身的灰沙,凶神恶煞般合围过来!
  那样酷厉的神色凝布在展若尘的脸庞上,他凌空倒翻,对准一名手舞双斧的大汉飞射疾
扑,当那名大汉怒叫着挥斧来拒的瞬息,他扑掠的身形突然硬生生折回——完全违反力道惯
性的折回,青光流灿,一个挺着双枪的汉子已经尖叫着摔出,摔跌的起点与终点之间、拖着
遍地瘰疬的肠脏!一条“七节钢鞭”呼啸临头,展若尘的刀尖不向敌人的身体攻击,只是骤
然以上磕的角度精确至极的撞击鞭头。于是,“七节钢鞭”突而失去它的既定方向,似一条
发了疯的毒蛇,反转疾射,尖锐的鞭头,便深深穿进它主人的胸膛,强大的反撞之力,更将
这位钢鞭的主人碰跌出五六步远。狂吼着,两个体形魁梧的大汉不要命的冲上,一个用双
锤,一个使双匕首,轻重不同却同样是可置人死地的同伴家伙,泼风飘雪般卷倒,展若尘身
形旋飞,随着陀螺似的转动,他的四周便恍若滚乱一圈刀轮——闪掣的,可以任意调整其刃
齿长短的刀轮!
  两柄匕首和两柄铜锤分成四个方向抛上了天。此外,还有一块块,一条条奇形怪状的血
肉,宛如被千百刀斧剁斩一般同时上扬。
  那可是些鲜嫩的,活生生的人肉啊。
  一根“齐眉棍”便在此际奋力砸向展若尘刀轮敛收的一刹空隙里,展若尘背对着砸来的
棍子,连人带刀幻为一抹经天的虹光,弹掠至五步外那个正待冲近的黄脸大汉眼前,红光略
沾即起,黄脸大汉一对“手钩子”拼命挥战,却次次截空。只是眨眼的顷刻,这位仁兄已猛
的将身体扭曲,一头栽向地下——求生的机会,在搏杀里往往是稍纵即逝了。砸空的“齐眉
棍”堪堪再度举起,执棍的人却骇然发觉展若尘已站在棍头之上,这人在惊恐中正不知是抽
棍好还是挥扬好,展若尘已沾着棍身似溜滑梯般一溜而下,但见他身形着地,“霜月刀”的
刃锋也拔出了那人的胸口!
  迟疑,乃是拼斗的过程里最大的致命伤——展若尘十分了解这个道理,可惜的是,他的
对手似尚未学及这一门经验,是谁说的来着?经验乃是血汗与生命的积叠,有的人不幸,就
只有承受一次教训的机会。
  不似人声的啸叫出自那手执双斧的大汉口中,他贴地滚进,双斧便随着身体的滚动而翻
飞起波光似的寒彩,展若尘眼神凝聚,卓立不动,在敌人接近之前的须臾,他猝而横跃,一
刀闪现,那名大汉贴地的身子蓦向上挺,又重重平躺下去,那一刀,正好穿透他的心脏,准
确无比!
  由人力挥动的物体,其连贯的间隙总有疏密,分的是个宽与窄,快及慢罢了,展若尘要
求的便是这一点——他仅须寻找那一刃之薄的隙缝,他的对手实际上却给予他更多的破绽,
以这位运斧的朋友功力来说,展若尘已胜任愉快到可以挑选下手的部位了……现在,狙击者
只剩下一个人了——至少,露面攻击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那是个干瘦焦黄的中年人,鼠眼薄唇,颧骨特别高耸;他满脸惊怖绝望之色的站在那
里,双手紧握着一柄生铁铜,眼下的肌肉抽搐得把眼都扯斜了。
  展若尘注视着对方,他并没有悲悯或者不忍的感觉,他深深知道这一类的人,这是属于
狠毒、浇薄、斩尽杀绝的一类。当他们在双手染血之时,他们或是为名利,为律令,为嗅
恨,却不会有一丝半点的道义存在,其中也有一些自始至终,对个人的生死表现得似对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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