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败在石中龙手下,说起来只是微乎其微的差距,但他却认了,从此隐姓埋名,而且绝口没提过“报复”二了,这已足够证明他人格的伟大。
于此,他联想到惨死的亲娘,葬身“沉鱼潭”尸骨无存,而自己巧落在师父兜取落鱼的网中得以存活,造就今天的自己,此恩此德,山高海深,此仇不报,娘亲无以瞑目,若报,基于某种原因,又无以自处,现在“诛心人”发了承诺,可是他是第三者,世无此理他没有任何理由承担!
—阵痛苦的沉思之后,他又取出“阴阳童子”提供的资料名单仔细地再看—遍,默记于心,揉碎抛散,以免留下痕迹而节外生枝。
查证名单的真伪是当务之急。
除魔卫道是武者天职,小楞子的无境惨死也同等重要,如果不是小楞子发现了恶谋,自己与老小子加上赵大娘恐怕已毁灭在预置的炸药之下,所以,小楞子是殉身的救命恩人,只可怜他的家可能就此断了后代根。
稚子何境?
无边的恨又开始在心头翻搅,而恨的演化是杀机。
石家堡角院暖阁下的大书房——禁地。
石家辉与月女在书房里小房对酌。
“大嫂,我实在想不到‘诛心人’何以—再干预堡里的事务而且反反复复,是敌不是敌.是友不是友……”
“他自称是爹的生平至交。”
“可是娘和我都猜不出他的来路,爹的朋友不多。”
“也许有想不到的。”
“他为什么不正式表明身份?”
“也许他……”
“怎样?”
“说至友是假,另有图谋是真!”
“如果是这样,那的确太可怕了,他来去自如。”
“设法查明,必要时除去。”
“我正打算这么做。”
“他为了救赵寡妇,把你我点倒,还毁了两名武土,如果说他跟老小子师徒是一路,迹象显示又不象,如果说不是,他们似乎又联手一气……”想想又说:“也许他们在演戏,人前人后是两回事!”
“大嫂,全部除去是上策。”石家辉目露阴狠之色。
“谁能办得到?”
“我说过,事在人为。”石家辉似很有把握;“大嫂,你的机智我一向佩服,为什么对此不发表半点意见?”
“家辉,这是大事,而且情况复杂,对手又太强,除非是爹,可是他老人家不但中了风,还神秘失了踪,你对他老人家的失踪,好象不怎么在意?”
“大嫂,你冤枉我了,那有做子女的不关心父母危难,我是急在心里,我一直在想,挟持一个已经成残的老人,必有特殊目的,目的迟早会暴露,在毫无线索的情况,我们只能静以待变,张扬开来,有利无弊。”
“二娘的想法也如此?”
“对,娘是这么说的。”
“大嫂,我们的事……”
石家辉异样地笑了,一伸手抓住月女的柔荑,眸子里的光影不类未婚男女的爱慕,而是一种已婚男女的特殊表相,原始欲求的需索。
“家辉,你大哥过世还不到百日?”
月女这句话耐人寻味,不是严词的拒绝,也不是干脆的答应,听的人可以从正反两方面去想,进攻或是撤退。
“大嫂,你很在意么?”石家辉试探着说。
“我……”月女的态度更难捉摸。
“大嫂,你不是说过……大哥由于先天的缺陷,跟你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这难道不是真的?”
石家辉已开始采取攻势。
“当然是真的?”
月女低下头啜了口酒,那份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态的确撩人,尤其是在孤男寡女独处一处之时。
如果她不这么美,那又另当别论,她委实太美了,随便一个表情,一个细致的动作都带着强烈的诱惑。
“大嫂!”石家辉的脸染了酡红,握住柔荑的手捏了数下,眸子里溢出明显的盎然春意:“我们不是花烛成亲,只是……只是……大嫂,这些年你等于是空闺独守,假凤虚凰,难道……毫无鱼水交欢之念?”
石家辉已说得非常的露骨。
“家辉!”月女的头垂得更低:“我不敢想!”
“为什么?”
“天下第一家的金字招牌,还有……爹的威严。”
“可是现在……这些顾虑都已不存在?”
“家辉!”月女突地抬起粉面,眼有泪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确不知道?”
“月女!”家辉大胆叫她的名字:“青春几何?”
“这是命!”月女幽幽地说。
“命掌握在每一个人自己的手里,不是么?”家辉用另—只手挪动椅子,与月女坐成了并肩,紧握的手仍不放。
月女做出一个想推拒的姿势。
家辉的另只手环上了她的纤腰。
“家辉,不要……”月女欲拒还休。
“月女,春宵—刻值千金啊!”
内书房里已呈现春风贻荡……
就在这春光行将升起之际,装在隔壁金铃突然响了起来,这是特别装置的示警金铃,悦耳,但代表情况紧急。
“堡里发生了情况。”
“不知是……”月女也起身。
“你坐着,我出去看看。”
第二十一章真假特使
石家辉匆匆离开大书房,出角院。堡里一切平静,并未闻外面警钟之声,他有些纳闷,但又不敢大意,想了想朝外院奔去,刚出隔离内外耽院的月洞门,四名巡查的武士缓缓行来,不象有事发生的样子。
“家主!”四名武士立定,为首的行礼。
“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切平静!”
“哦!你们继续执行任务。”
“遵命!”为首的再行礼。
四名武士踏着整齐的步子昂头行去。
墙角处黑影—晃.石家辉冷喝一声:“什么人?”立即扑了过去,但那黑影的行动有如鬼魅,只一晃,又到了另—个位置,石家辉当然不会放松,又追了过去,他快,黑影更快,—追—逐,竟然进了后花园,黑影停在暗影中不冉移动位置了,石家辉心里有些发毛,因为对方对堡里的形势似乎十分熟悉,他迫近前去,一看……
“原来是阁下!”石家辉松了口气,他笃定“诛心人”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们仍然免不了有些忐忑。
刚才大书房里示惊的金铃突然作响,定是对方的杰作,目的是诱使自己出来,拉动金铃的线头很隐秘,对方竟然知道。
“石家辉,老夫有话问你。”诛心人的目芒刺人。
“请说。”石家辉努力镇定心神。
“你假扮秘密门户的特使目的是引出对方?”
“不错,上—次已经坦诚奉告。”
“为何又加了麻脸面具?”
“考虑到万—被人识破,多一重保障。”
“人引出来没有?”
“还没有。”
“诛心人”默然了—会。
“是否记得老夫日前警告过你的话?”
“什么?”
“不许败坏家风!”
“这……从何说起?”
“你在大书房密室跟胸孀居的寡嫂饮酒作乐,老夫看得一清二楚,说的话老夫也听地—字不漏,你不必费心对付老夫,老夫是你的父执,是在暗中助你,以免你父亲辛苦经营的基业毁于一旦,你应该明白。”
“这么说,前辈是古道热肠,可是……”
“可是什么?”
“前辈没有明示身份来路,晚辈敢相信么?”
“时机到时你就会明白。”
石家辉转动了几下眼珠子。
“晚辈相信前辈的身份,有件大事请教。”
“你说。”
“传言家父保有‘玄功解’……
“绝无此事!”诛心人断然回答。
“可是……家父曾经以眼语表示另藏他处?”
“也许是他有用意,承认了于事无辅。”
“前辈,如果晚辈能有‘玄功解’,练成‘至上玄功’,对石家堡的兴亡有直接影响,这一点……”
“老夫再说一遍,根本没有‘玄功解’,造谣之人心怀叵测,目的在藉各方之力加速摧毁石家堡,你是聪明人,为什么没想到你你亲没练成至上玄功,也没传给你兄弟,这不是很好的证明么?”
石家辉眼珠子再转。
“家父神秘失踪前辈知道么?”
“知道!”诛心人并不表示惊奇。
“前辈……好象并不怎么在意此?”
“当然在意!”
“前辈对此有何指示?”
“老夫会尽全力处理,你们不必惊惶,没人会对一个残废的老人下毒手,也不必疑神疑鬼胡乱猜测,那反而误会,船到桥头自然直;另外提醒你一件事,勿跟老小子师徒与浪子十三为敌,他们并非真正的敌人,这由老夫来对付;还有,你和月女之间不许有任何牵缠,这是老夫对你的严重警告,你非听不可。”诛心人最后特别加重语气。
“晚辈会记住!”
“唉!”诛心人无缘无故地叹口气,一晃而隐。
石家辉站在原地发呆,“诛心人”给他的威胁的确太大,自己似乎随时都在对方监视之下,就像—个被剥光衣服的人,毫无隐私可言,尤其对方强力干预自己对月女的感情,这—点实在无法接受。
“诛心人”是阴魂不散。
石家辉则是芒刺在背。
而这时,暗中却有一个被无意获悉的情况震得几乎晕倒,他正是浪子十三,他是在下意识的鼓动下来探石家堡的。
“诛心人”一再拒绝揭示蒙面特使的身份,原来蒙面特使是石家辉化身,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石家辉的辩解可信么?既然多出了一个特使,为什么秘密门户的人没发觉?为什么一起没出现过真假特使的情况?要是被对方发觉,石家辉在绝难逃死劫,以这种方式引出真正的特使于事何辅?“诛心人”真的是为石家堡卖命么?
漫天疑云,他想不透!
“如果说石家辉真的就是秘密门户的特使,那就更加不可思议,他怎会自己出卖自己?自己毁自己的基业?
“诛心人是心腹大患,非除不可!”石家辉自语。
一句话,使浪子十三全身的细胞立起收缩。
“诛心人”对石家堡仁至义尽,为什么非除不可?绝对南违情悖理,但却是出自石家辉之口,这……
他想冲出去要石家辉解释清楚,但他忍住了,这谜团必须没法用最妥当的方法打破。
尤其石中龙的神秘失踪,成了极大的谜中之谜,完全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偏偏发生了,而且诡谲的近乎荒谬。
一条人影匆匆来到,是月女。
“家辉,原来你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场虚惊。”
“那警铃怎会作响?”
“也许是……被猫鼠之类触动。”
暗中的浪子十三简直怀疑自己是在梦中还是耳朵有了问题,石家辉居然否认被“诛心人”引出来这一个事实。
为什么?
为什么?
“家辉,我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什么不对?”
“说不上来,仿佛感觉……大祸要临头。”
“月女,不要胡思乱想,只要你我同心协力,没有过不了的难关,江湖中的风波是永不止息的,既然走上了江湖路,就别想再回头。”
“对了,昨晚……我做了—个怪梦,好可怕。”
“什么怪梦?”
“我梦见天下第—家的牌子被人拆下,堡墙也倒了,恍惚中,石家堡变成了废墟,人都不见……”
石家辉上前,一双手抚了月女的香肩。
“月女,梦本无凭,这种事怎会发生?”
“可是我……”
“别说了,我们回书房去吧!”
“不,我们各自问房.我忽然觉得心神不宁,我想安静。”
“月女,你……有意回避我?”
“我不想谈这个问题?”
娇躯一扭,甩开了石家辉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自顾自地举步离开,连头都不回。
石家辉摇摇头,也跟着离开花园。
浪子十三仍隐身原位置.心乱如麻,他一向冷静,可以说已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境地,然而现在感到六神无主,为什么?他自己也找不出答案。
“浪子!”轻唤倏传。
这—声轻唤在浪子十三听来不啻雷鸣,因为他正在心神不宁之中,所以吓了一大跳,但同时也使恢复了冷静。
站在眼前的是“诛心人”,原来他没离去。
非常微妙的情况,彼此不知是敌是友。
“噢!是你阁下。”浪子十三若无其事地说。
“浪子,老夫早知你隐身在此,所以特别留下来。”
“有何指教?”
“关于特使的问题不需要老夫解释了。”
“这个……”看来解释也是多余。
“什么意思?”
“你我听到的未必是事实。”
“你的意思……”诛心人似乎怔了一怔:“石家辉所辩解的未必可信?”
“在没事实证明之前,谁说说都不可尽信。”
“别人犹可,石家辉本身乃是家主,你有什么理由怀疑他?难道说……他是失心疯,想自己毁灭自己。”
“天下许多事不能以常理而论。”浪子十三这句话近乎冷酷,但却有其道理,的确,江湖上出人意料的事太多,谁也不敢对一件事骤下断语,比如说他自己本身,自己也无法肯定他将要做什么。
“你何所据而云然?”
“人心难测,世事难料。”
“诛心人”默然了片刻。
“浪子,你此为何来?”
“碰运气:”
“这话怎么说?”
“很简单,目前石家辉是某些秘密活动者的目标,而在下很不幸也卷入了这场恩怨是非之中,却又苦无头绪,是以到此来碰碰运气,也许能有所获。”
浪子三郎说的倒是事实,他之光临事前并没特定的目的,正巧就揭穿了石家辉假扮蒙面特使的秘密,能说不是运气么?
“浪子,老夫同意你的说法!”
“阁下也是来碰运气的?”
“对,江湖上许多事是由运气来决定的,有的可为而不能为,有的分明不能为却又有可为的契机,这便是所谓的运气。”
“有道理!”浪子十三漫应着,心里又起了警惕,“诛心人”虽是将话答话,但却话中有话,难揣难测。江湖中尔虞我诈是不可争的事实,君子有真伪之别,但外表又无从分辨,此所以江湖路难行也。
“浪子,你到石家堡来除了碰运气还有什么目的?”
“恕在下无法答复。”
“那就是说还有别的目的??
“在下说过无法答复。”
“希望你的目的并非不利于石家堡?”
“在下也希望如此!”
不着边际的答案,正反都可以解释。
“老夫先走一步!”
说完,闪身而去。
浪子十三心头打了—个结,“诛心人”的行径太诡谲,令人无法捉摸,他真是石中龙的至友么?为什么石家辉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位父执?如果说他是秘密门户中人,那就太可怕了,他在扮演双重身份的角色。石中龙神秘失踪跟他有关系么?以他的身手和对石家堡的熟悉则可以作出任何事的。
转念一想,自己为何如此关心?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他找不到答案。
风声飒然,一条人影飞絮般飘落,是个劲装汉子。
浪子十三心头一紧。
劲装人左右顾盼之后,把一样东西塞进花台的石隙中,然后飞身而去,时间短暂,身手也相当利落。
浪子十三大感困惑,现身出去,把东西取到手中,是个小纸卷。
纸卷,不问可知是秘密传讯,传给谁?
他打开纸卷,藉着天光,运足目力辨认,好在字迹粗大,不难看出,只是上面写了廖廖几个字:“指令,速赴赤山岩。”后面画了个恶鬼头。
浪子十三内心起了极大的震撼,脑海里嗡嗡作响。
指令,那劲装汉子竟然是来传递指令的。
谁下的指令?
给谁下的指仅?
恶鬼头代表什么?
石家堡从总管秋铛兆年以下多人吃里扒外到敌人的进身潜伏,事端迭起,再再显示离土崩解之日不远,野心的图谋者可说不择任何手段,指令下达的对象不用说又是内寻,内外煎迫,石家堡能维持多久?
东方月华矢志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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