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维道右手剑斜扬向上,左手立掌当胸,保持“攀星摘月”的出手式。
全场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但气氛却紧张得令人窒息。
洪桂枝老脸上的肌肉不停抽动,身躯也因过分激动而微微发颤。
南宫维道心念电转,这招“攀星摘月”固然相当凌厉,但损耗真元太剧,如果在三次出击之下,不能消灭有力对手,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在七名高手环伺下,甫宫维道稳如泰山,他在盘算最有利的出击。
空气似乎已冻结了,充盈的杀机,使每一个在场的人感到无比的悚栗。
“赤后门”自开派以来,第一次逢上如此可怖的敌人。每一个“赤后”门人,心里有一个共同的问号, “不死书生”真的不会死吗?
“不死书生”一掌击杀她们奉为神明的“太上”,的确是不可思议的意外。
“呀!”
一声栗吼,出自洪桂枝之口,也打破了窒人的沉寂。
随着这声栗吼,每个人的心弦绷得几乎折断,所有的目光,全盯在场中。
六剑双掌,犹如狂涛逆浪,涌向核心之中。
黯淡的铁剑,自刺目的光影中暴起。
惨号震惊了全场。
只那么一刹那,一切又趋静止。
四周爆发出一片惊呼。
场中,只剩下洪桂枝与一名红衣少女,如石像般钉立,血泊中增加了五具尸体。
南宫维道仍是那准备出击的姿势,俊面红得足以与在场者的红衣媲美。
洪桂枝的老脸已完全变了形,身躯抖个不停。
所有旁观的,面如土色。
南宫维道心念疾转,非击杀这姓洪的老妪不可,现场中数她功力高,而自己已经两击,内元已损耗甚巨,如果三击无功,可能无余力以自保……
心念未已,洪桂枝大喝一声:“你们上!”
外围的弟子,拔剑蜂涌而上。
南宫维道暴喝一声,第三次施展“攀星摘月”。
两声刺耳惨嗥,洪桂枝与另一名红衣少女栽了下去。
那些涌进的“赤后门”弟子,被这一个场面所慑,纷纷刹住身形。
南宫维道感觉有些晕眩,他知道如果群起而攻,支持不了五个照面。他勉强保持那栗人的起手式,但,再也无力施展这一招“攀星摘月”了。
“赤后门”中人的身法他很清楚,以他现在的残余真气,根本无法全身而退,如果一退,便是示怯,后果不问可知。
他尽量不使自己真元将竭的情形显露,心中却已慌乱成一片。
如果现在有人知道他的实情,只须有一个人出手,他决无侥幸之理。
血腥的场面暂告中止,但还没有结束。
有少部分”赤后门”弟子,,试探着向前进迫,杀机又告抬头;
南宫维道略忖,只有杀一个算一个了,生死置之度外,反正不愿死也活不了。于是,他手里铁剑一颤,那些迫近的,被他的煞气所慑,不期然地止了步。
双方又是僵持之局。
南宫维道决不放过半分机会,疾运本门心法,冀使内力恢复。
双方相持了近盏茶时间,南宫维道内力已恢复了五成,在拼命的情况下;他已可以一战了,内力增加一分,死亡的威胁便减少了一分。
蓦地,有人高叫了一声:“火!”
在无首的状态下,全场顿起骚动。
只见浓烟冲天而起,火头不止一处,紧接着,传来惨号之声。
南宫维道心中雪亮,这火又是神偷“一枝梅”所放。
那批红衣女人,个个面色惊惶,一人动,十人随,纷纷朝火起处奔去,一时大有鬼哭神号之势,刹那间,走得一干二净。
南宫维道徐徐放落手中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心想,又是一次死里逃生。
火势相当凶烈,只片刻工夫,已延烧向暖阁这边来,火光冲天,浓烟迅速地吞噬整座“怡红馆”,围墙外也起了“救火”之声。
南宫维道心想,该走了。
他弹起身形,越墙而去,附近街巷,乱成一片,眼看火势已不可收拾,所幸这“怡红馆”四周有高壁阻隔,与房舍有一段距离,不致殃及四邻。
一天一夜的折腾,饥疲交迫,他转了两条街,进入一家旅店,先漱洗一番,然后叫来酒饭,饱餐了一顿。
时方近午,他关上房门,运气行功,以恢复损耗的内元。
一个时辰之后,功圆醒转,只觉精气充盈,内元尽复。
他开始回想经过的一切,不由有些余悸犹存。
若非那冒死一击,劈了“赤后”太上,可能一生便毁在“赤后宫”了。
最后如没有“一枝梅”放上这一把火,后果也极难料。
“赤后宫”在孟津城的密舵,算是被彻底摧毁了。
如果当时周小玉在场,结果将如何?他不敢朝下想。
以后行止呢?
如果此时单枪匹马赴“赤后宫”救周小玉,那是极端冒险的行动,成功的希望极微,只有另等机会,但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呢?为此,他深深地困恼……
此刻,他真希望有人给他出个主意,或者有个对象商量,可是,他是如此的孤独无依,他深深地感到人海孤雏的悲哀,也感到身为武士的痛苦。
他想,如果自己生在一个寻常人家,不涉江湖恩怨,岂会有此遭逢!
江湖人,似乎都是同一命运,在刀光剑影中翻滚,幸运的,扬名显声,不幸的,默默消失,然而能终天年的,可说少之又少,十不得一。
想着想着,不禁发出一声“喟”然长叹。
突然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 自邻室传了过来:“娃儿,你是一门之长,一会之首,有什么气好叹?”
南宫维道心头一震,困惑地道:“是哪位?”
“你听不出老婆子的声音?”
“哦!您是……‘百花’前辈?”
“对了!”
“前辈未离城?”
“老婆子有个怪毛病,欠帐不还寝食难安!”
“前辈欠了谁的帐?”
“你娃儿!”
“什么?晚辈?”
“不错,你以本身之血,解老婆子身中的‘九天石露’剧毒,这是笔大帐……”
“前辈大可不必挂在心上,晚辈只是为所当为。”
“娃儿,随你怎么说,老婆子说过这是毛病,不对症下药便愈不了!”
南宫维道忍俊不禁地道:“前辈,除了少数之外,武林人大抵都有这毛病。”
“百花婆”哈哈一笑道:“对啊!”
“前辈也恰巧投入这店……”
“娃儿我们是前后脚!”
“哦!前辈是有意的?”
“嗯!可以说是。”
“一枝梅前辈呢!”
“那偷儿吗?任何人也捉不到他的影子!”
“他因何如此神秘?”
“个性生成,改不了!”
“前辈肯移驾一谈吗?”
“你过来吧!”
南宫维道应了声: “遵命!”启门到了隔壁,只见房门虚掩,“百花婆”在房内发话道:“进来吧!”
南宫维道推门而入,顺手又带上房门。
“百花婆”盘膝坐在床上,抬手道:“随便坐!”
南宫维道在靠窗的椅上落座。
“百花婆”开口间道:“你想和老身谈些什么?”
南宫维道略一思索,道:“前辈精擅歧黄与玄术,对‘赤后门’易性迷神的药丸,有所知否?”
“百花婆”用手抚了抚如霜白发,一笑道:“你的目的是要救那青梅之交的女友脱离‘赤后宫’?”
“是的,因为……”
“不必说,老偷儿已告诉我了!”
“前辈有何以教晚辈吗?”
“说话别文绉绉的,有失武士本色……”
南宫维道面上一热,道:“多谢指教!”
“你倒是礼数周到,关于那迷神药丸,老婆子倒知解法。”
南宫维道精神一振,欣然道:“前辈知道解法?”
“百花婆”眉头一紧道:“先别高兴,解法虽有,但有一味药难搞!”
“什么药?”
“五色兰实!”
“‘五色兰实’这倒是新闻……”
“天下奇药异草,不胜枚举,尽一世人所知能有多少。”
“不知这‘五色兰实,要到何处去寻?”
“难了!”
“晚辈不计任何代价,也要寻找!”
“这‘五色兰’传说产在大别山西归谷中……”
“大别山并不算远……”
“不错,但你知‘西归谷’是什么去处?”
“这倒不曾听说过。”
“此谷可说是一处极端神秘而恐怖的鬼域,进去的人,从没生还过,先一辈的武林人,谈谷色变,称之为‘西归谷’,意思就是入谷等于西归,久而久之,没有人敢再冤枉送命,‘西归谷’三个字也就为人淡忘了!”
南宫维道心头顿时沉重起来,默然了片刻之后,毅然道:“晚辈拼着送命,也非尽力不可!”
“百花婆’为之动容,沉声道:“少门主,你能为此而轻易冒生命之险吗?”
南宫维道慨然道:“世间事有所不为亦有所为,除非晚辈不知,既已知道,岂能放弃……”
“那是老婆子多口了?”
“不,晚辈感激不尽!”
“娃儿,一个人只有一条命,不是儿戏的事!”
“前辈愿意配这帖药?”
“当然!”
“那晚辈决心去寻‘五色兰实’!”
“如你因而送命呢?”
“在所不计了,不成功,算是命定。”
“报仇复会的大事呢?”
南宫维道不由一窒,的确,自己目前不宜冒此奇险,但怎能安得下心让周小玉生活在邪恶之中?如果出了差池,岂非遗憾终生! “赤后门”急着要为小玉择配, 自己已成对方死敌想到此,他狠狠一咬牙,道:“晚辈打算先回许州五女店做一交待,然后启程赴大别山,万一晚辈侥幸成功……”
“百花婆”摇了摇头,道:“不是老婆子泄你的气,成功的希望差不多等于零!”
“是的,晚辈是说侥幸的话!”
“老婆子即日开始采药,三个月之内,我到你们庄上见你。”
“如此一言为定了!”
“你既执意如此,老身预祝你如愿……”
“敬谢关爱!”
“不必,老婆子欠你的太多,这点心焉能不尽!”
南宫维道立即有去心似箭之感,起身道: “晚辈就此告辞!”
“去吧!期望三个月之后能见到你。”
仆仆风尘,这一天到了新郑,距许州尚有一日紧行程,时方近午,他打算歇息一阵,然后上路。预计明天早晨,即可赶到五女店。
于是进入路边一间小酒馆打尖。
正自吃喝之际,只见两名浑身血污的汉子,相扶着进入酒馆,小二忙迎上去道:“郑三爷,怎么回事?”
其中那红脸的汉子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珠,气鼓鼓地道:“这年头人比狗还不如!”
小二怔了怔,忙走到靠角落的白木桌子前,用臂弯的搭布,满有那么回事地抹了抹桌面,挪了挪椅子,哈腰道:“两位这边坐!”
两位受伤的汉子蹙眉苦脸地过去坐了。
“两位用酒?”
“嗯!”
“一盘熟切,两碗蹄筋!”
“是的,马上就到!”
小二转身去拿了酒壶杯筷,布好了,又道: “两位受了伤?”
“差一点没命!”
“在这一带谁敢跟两位过不去?”
红脸汉子用手重重一拍桌子,粗声暴气地道:“还不是那些狗娘养的金龙帮……”
另外那瘦小汉子立即阻止道;“三哥,别口没遮拦,你当真不要吃饭的买卖了?”
“操他娘,俺姓郑的吃不下这一套。”
“不吃也得吃,莫非你拿鸡蛋碰石头?”
姓郑的闭上了口。
小二却不舍的追问道:“李四爷,两位敷了药没有?”
“在王老青铺子里敷过了!”
“两位怎么撩拨那些……”
郑三看是个粗家人,马上接过了口:“俺兄弟俩出城赴马大爷的生日宴,路经七贤庙,却被那些兔崽子阻止不许通过,我只说了一句话,那小子便动了家伙……”
李四大声道:“三哥省省吧,我们惹不起,不死是命大。”
小二不敢再噜苏下去,转身去端菜。
座中食客约莫十来人,谁也没有开腔,只低头吃喝。
郑三歇了歇,低声向李四道:“老四,你看那白衣戴面具的什么来路?”
李四摇头道:“不知道!”
小二端了汤菜,替两人筛了酒,两人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了起来。
南宫维道却留下了心, “金龙帮”是他的死对头活冤家,而白衣戴面具的难道是“白衣童面”?如果是,“金龙帮”必有高手在此,一般武士是不敢与“白衣童面”抗衡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过了一会,郑三又开了口:“老四,依你看那白衣怪人劫持的小白脸是谁?”
“可能是帮中要人!”
“少帮主?”
“难说!”
南宫维道心头一震,“白衣童面”劫持朱文华,这大有可能。他再也坐不住了,当下会了帐,离店上路向路人打听了“七贤庙”位置,急急奔去。
一道木桥,横跨在小溪上;连通了一条不算窄的马路,过了桥,马路右边,是一片宽阔的梅林,林深处,便是“七贤庙”,这“七贤庙”供的到底是哪七贤?史无可考,因年久失修,业已败落不堪。
南宫维道绕木桥上流飞越而过,鬼魅般投入梅林之中。
他从缺壁中溜入庙内。
杂草蔓生的院地中,一个脸罩儿童面具的白衣人,身上鲜血斑斑,身形摇摇欲倒,他手中扶着一个面如白纸的锦衣少年,数约三十的黑衣人,围在四周,场子中央,伏尸达十余具之多。
两名黑衣老者与一个妖冶妇人,成品字形围住白衣人。一名灰衣中年站在圈外,他,正是太上护法“毒瘤子杜十全”。
“毒瘤子杜十全”阴森森地发话道:“白衣童面,你还不投降?”
“白衣童面”厉声道:“废话!”
“你身负内伤,剑创累累,能挺多久?”
“除非你们不要少帮主的命!”
“你敢?”
“有什么不敢?”
“你将骨化飞灰!”
“白衣童面”发出一长串惨厉的笑声,道:“毒瘤子,反正是死,本人不捡如何死法!”
“你放了少帮主,给你一条活路……”
“这种话鬼才相信!”
“玉蝴蝶潘巧巧”冶荡地一笑,道:“本座的毒蚨会拐弯,你不信赏你一枚?决伤不到少帮主,即使伤到,等你死了再解救少帮主也不嫌晚。”
“你试试看?”
“你真的不肯放人?”
“办不到,告诉你, ‘白衣童面’在江湖中翻滚了近十年,少弄狡桧。不错,你可不计一切,以‘毒蚨’取本人性命,而不管是否误伤朱文华这小狗,但你应当想到在你‘毒蚨’出手之际,本人绰有余裕取这小狗性命,你们等什么,只是顾虑这一着而已,是吗?”
第十六章 荒山奇女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人变色,的确,对方所顾虑的便是这点。
“毒瘤子杜十全”挪步进入圈子。
“玉蝴蝶”与两个黑衣老者,自动退了开去。
“毒瘤子杜十全”扬了扬手中剑,寒声道:“白衣童面,本座成全你!”
话声中,一剑斜斜刺出,这一剑,部位招式,诡辣得到了家,“白衣童面”轻轻一晃身,用手中的朱文华去挡剑,“毒瘤子”的剑,滑溜十分,挪步,从另一部位刺去……
“玉蝴蝶潘巧巧”似乎与杜十全早有默契,杜十全一出手,她便绕着“白衣童面”身后打转,伺机出手。
“白衣童面”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