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燕飞在内,三人同时色变。
慕容战失声道:“领军的竟是慕容垂而非慕容宝?”
卓狂生旋风般转过身来,双目神光电闪,垂下的长发无风自动,一字一字地缓缓道:“事实正是如此,你们绝没有机会。即使谢玄率兵亲来,也难重演淝水之战的伟绩。今趟慕容垂和孙恩对边荒集是志在必得,你们若要抵抗只会变成不自量力的挡车螳螂。走吧!趁尚有一线机会快逃命去吧!”
燕飞强压下闻此坏消息后在心内掀起的惊涛骇浪,道:“你自己又有甚么打算?”
卓狂生苦涩的道:“我可以有甚么打算?我已变成一无所有,失去一切活下去的意义,只能在屈辱求存或光荣地死去间作出选择。我肯全无隐瞒的说出这些事,正表示我已豁了出去,再没有任何顾忌。我会在这襄耐心等待孙恩,寻找与他决一死战的机会,以报答大魏对我族的恩宠。”
三人听得头皮发麻,只是一个慕容垂,已非任何人应付得了,天下间恐怕亦没有人能胜得过他,不论单打独斗,又或干军万马的正面交锋。
卓狂生叹道:“走吧!这是我唯一的忠告,留在边荒集,只是死路一条。”
慕容战断然摇头道:“我若不战而退,把逞荒集拱手让予慕容垂,仍是死路一条。即使我的族人不治我以死罪,可是边荒集既入慕容垂之手,夺去我们与南方交易的命脉,北方还有我族容身之地吗?”
卓狂生呆看他一会,好像直至此刻方认识他般端详着,点头道:“想不到慕容战能如此视死如归,不过你下面的人,是否肯陪你一道牺牲呢?”
慕容战从容道:“我若怕死,不会到边荒集来。我的手下人人肯为我卖命,这是毋庸置疑的。何况战争最是无常,在淝水之战前,谁想得到以苻坚的百万大军,名将如云,竟敌不过谢玄区区八万北府兵?”
卓狂生瞄燕飞一眼,再移往呼雷方,后者不待他探问,苦笑道:“我已嗅到败仗的气味,可惜我亦像慕容当家般没有选择,敝主曾有严令,着我拼死保住在边荒集的利益,直至最后一兵一卒,与边荒集共存亡。”
燕飞心中一阵激动,大祸当前,方看出慕容战和呼雷方是宁死不屈的好汉子。
慕容垂和孙恩这对南北两大顶尖高手,结成联盟,夹攻边荒集,可不是说笑的?而天下间唯一有资格和他们周旋的谢玄,又身负致命的内伤,没法亲身奉陪。
不论慕容战和呼雷方如何自负,又或在边荒集如何称王道霸,对上慕容垂或孙恩这类威震天下的武学及兵法大家,当有自知之明,所以确是志气可嘉,置生死于道外。
燕飞同时想到慕容垂不但亲自领军,还要隐秘行军,穿越巫女丘原而来,并不是怕边荒集群雄早一步得到风声,因为纵使知道又能如何?根本是无从抵挡。慕容垂要瞒的是北方慕容永兄弟和姚苌的两大军事势力,怕他们一旦获悉此事,会不顾一切的阻挠,于此亦可看出边荒集在统一南北上的重要性。
他该怎么办呢?
他不走,纪千千也不会走。
忽然感到慕容战、呼雷方和卓狂生的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来。
燕飞暗叹一口气,迎上三人的目光,最后凝注卓狂生,沉声问道:“郝长亨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卓狂生叹道:“君子可欺之以其方,燕飞你太天真啦!两河帮与天师道一向遥相声援,大做生意。聂天还一天未击溃桓玄,孙恩一天未攻陷建康,他们仍会互相利用。郝长亨乃大奸大恶之徒,说不定比屠奉三更为可怕。”
燕飞感到整条脊骨凉浸浸的,郝长亨若真是这的一个人,高彦的久久未归,会否与他有关呢?
慕容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燕飞你和我们的情况不同,没必要留在这襄送死,不如立即与千千逃往边荒避祸吧!”
燕飞一震地从迷惘中清醒过来,迎上慕容战伤感无奈的眼神,一时百般滋味在心头。摇头道:“若让慕容垂和孙恩瓜分边荒集,北方诸雄固是要对慕容垂俯首称臣,南方更会大祸临头,目下是我们唯一能阻止他们作恶的机会,错过了将永无扳回的日子。”
呼雷方低喝道:“好汉子!”
燕飞心中苦笑,从他们的说话,可看出慕容战和呼雷方的分别。前者因对纪千千的爱慕,不愿她被卷入造继淝水之战后另一场大战的风暴中,故力劝自己带纪千千逃命。而呼雷方却只看成败,多一分力量总比少一分力量好。
卓狂生精神一振道:“想不到有这多人与我心意相同,哪我们尚有一线生机。”
慕容战肃容道:“请燕兄三思小弟的提议。”
燕飞朝他瞧去,沉声道:“我会尽力劝千千走,不过我却决定留下来,与三位并肩作战:永不言悔。”
慕容战欲言又止,终没有说话。他与燕飞一直是敌非友,其族人又与燕飞有解不开的深仇,若非在边荒集如斯独特的情况下,绝没有可能成为生死相共的战友。
呼雷方道:“现在我们大概只有半天时间作准备,该怎办好呢?”
卓狂生道:“首先我们要分清边荒集内的敌我,认定谁是敌人,立即下手铲除,即使杀错人亦理不得那多,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分辨或证实。”
慕容战点头道:“对!若惹起对方警觉,奋起顽抗,即使我们能取胜,亦是得不偿失。”
燕飞虽明知他们说的乃唯一求生之道,仍是一阵犹豫,因为他并不是这种人,就以郝长亨而言,自己一直跟他称兄道弟,共商大计,在尚未证实他是心怀不轨下,怎可凭卓狂生的一面之辞狠下辣手?
道:“在此事上我们须非常小心,如不慎铲除了的是朋友,只会削弱我们的力量。”
呼雷方道:“逗个当然。现时在边荒集内,我最不信任的人是郝长亨和赫连勃勃,以他们的狡犹,我们没可能取得任何足以证明他们是内奸的证据,所以只好想方法把他们除掉。”
慕容战冷哼道:“擒贼先擒王,不若趁待会开钟楼议会时,趁赫连勃勃没有防备,就在钟楼内把他击杀,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举把匈奴帮连根拔起,此为最直接了当的做法,各位有甚么意见?”
卓狂生点头道:“当我们尚未和孙恩决裂前,我们早怀疑赫连勃勃是慕容垂一方的人,因为他抵集的时间非常巧合,似是配合慕容垂而来的样子。而纵使他不是慕容垂的走狗,只凭他对付长哈老大的手段,已是死有余辜。”
燕飞点头道:“我敢肯定他是假花妖。”
若此话是在诛除花妖一战之前说出来,包保人人摸不着头脑,现在则没有人怀疑他的话。
卓狂生道:“好!赫连勃勃将是我们第一个目标,红子春和姬别又如何呢?该否于即将召开的钟楼议会一并铲除。”
呼雷方立即头痛起来,叹道:“唉!姬别!真的很难说。”
燕飞心忖若做慕容垂走狗的不是姬别而是赫连勃勃,哪替慕容垂造木筏的便该是后者。再想深一层,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大批足供慕容垂大军应用的木筏,恐怕要上千人手才成。姬别虽是边荒大豪,手下也不过区区二、三百之数,若尽调人手去应付此事,早惹起警觉,所以大家极可能一直在错怪他,呼雷方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因何自己一直没有深思姬别的情况?就为他曾离开边荒集而深信他是内鬼?是否源于心内的恐惧,故此要找渲泄的目标?
道:“我尚有一件事没有告知各位,昨夜高彦夜探巫女丘原,发觉该处有大批树木被新砍掉,由于黑夜,高彦还没找到木筏便回来告诉我。”
三人同时动容。
卓狂生道:“我虽晓得慕容垂今晚会到,却从没想过他行军的路线是穿越巫女丘原,因为若要经丘原而来,必须徒步走百多里路,更没法带同战马来。”
慕容战喜道:“高彦在那里?只要我们先一步破坏木筏,至少可延误慕容垂两天时间。”
燕飞再次为高彦担心,道:“我着他去请郝长亨来说话后,他一直没有回来,郝长亨说他去找尹清雅说话呢。”
卓狂生等人人色变。
燕飞苦笑道:“郝长亨该没有这斗胆,即使他是内奸,仍未到打草惊蛇的时候。或许高彦那小子是泡妞泡昏了脑子,待会我立即去找他。”
慕容战道:“时间愈来愈紧迫,我们必须立即下决定,再分头行事。”
呼雷方道:“待会开议会时,我们面对面向姬别提出质询,看他的答案再随机应付,必要时可先将他生擒软禁,便可慢慢拷问,怎到他不说实话?”
慕容战点头同意道:“对红子春也可采同一手法。”
卓狂生道:“假若诸事顺遂,钟楼议会后又如何打算呢?”
慕容战道:“我们可否把屠奉三也争取到我们这一方来,这亦是屠奉三唯一保命的机会。”
燕飞心中一动,道:“刚才郝长亨告诉我,屠奉三今早曾去私会赫连勃勃,且结成联盟。”
卓狂生闷哼道:“郝长亨说的话怎可以尽信?此事连我们都一无所知,凭他一个初来甫到的外人怎能掌握得如此精确,还一副像晓得他们谈过甚么计划的样儿。”
就在此刻,燕飞狠下决心,务要弄清楚郝长亨是怎样的一个人,道:“屠奉三方面由我处理,因为他曾找我去说话,我却因怀疑是个陷阱没有赴会。”
卓狂生淡淡道:“各位仍没有答我的问题,钟楼议会后又如何呢?”
三人交换个眼色,均感没话可说。
卓狂生仰望天色,徐徐道:“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边荒集二度团结起来,而现时边荒集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号召力。这个人当然不是我,也不是燕飞。”
慕容战剧震道:“纪千千!”
燕飞也心中狂震,把纪千千卷入此事已心中不愿,何况是将她摆在这么一个位置上!如若战败,以她倾国倾城的绝色,一旦落入敌人手上,不论是慕容垂或孙恩,遭遇之惨,实不堪想象。
但他可以说不吗?
【 BBS 精心收藏:黄易大师小说】第 十 卷 第 二 章 谁是内奸
第 十 卷 第 二 章 谁是内奸
一切平静,似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小风帆顺风顺水朝大江驶去。
刘裕坐在船尾把舵,心中的伤痛无奈,绝非任何笔墨能形容其万一。他甚至有点痛恨自己,恨自己为何不拒绝江海流的提议,坚持随队往边荒集赴死。自己是否真如任青?;;所认定的那一种人?他从未试过如此矛盾,他要斗争的是心内另一个逐渐冒起的“刘裕”,他并不熟悉却肯定是自己某部分的“刘裕”,那个的“他”绝不会感情用事。
风帆转往前方河湾驶过去。凭记忆接着该是笔直达十多里的长河水道,他的风帆即可加速行驶,以一泻百里的姿态朝大江进发。
由于该段河道特别宽敞,他可以轻易掉头回边荒集去。因有江海流打头阵和吸引敌人的注意,他可于适当地点弃舟登岸,悄悄潜返边荒集,与燕飞共抗强敌。
这是最后一个机会。
他的心“霍霍”跃动,呼吸急促起来。
眼前豁然开朗,轻舟转过河湾。
刘裕忽然全身剧震,呆望前方。
长河尽处,船影幢幢。
刘裕“呵”的一声起立,头皮发麻,极目观察。
在电光石火的高速中,他已明白江海流早行藏泄密,此一队蹑尾紧迫的船队,并非偶然出现,而是要覆灭曾雄踞大江的大江帮。
他乃北府兵最出色的斥堠,凭对方舰形认出是纵横两湖的赤龙战船,此种战船舟形如龙,船首作笼头形,龙口大张,活似要把敌船吞噬,浑如赤龙,游于江河。是两湖帮藉之以镇慑洞庭、鄱阳两湖的本钱。
目所见的达十艘以上,且尚未看见队尾,以此观之,两湖帮是倾全力而来,志在必得。
如此声势,当是聂天还亲自督师。
刘裕的心直沉下去。
今次征服边荒集的壮举是彻底的失败,江海流纵能突破天师军的封锁,却是来时容易去时难。
心中涌起明悟。
孙恩和聂天还已结成联盟,连手从水陆两路进犯边荒集。当边荒集被攻陷后,接踵而来的是两大势力的公然造反。桓玄会被牵制在莉州,而孙恩则攻打建康,正陷于四分五裂的南朝将遭到南迁后最大的灾劫。
边荒集的情况更不堪想象,因为燕飞对满口谎言的郝长亨正深信不疑。
此刻比任何一刻更令刘裕有赶返边荒集的冲动!可惜他晓得已错过了机会。以他目前的状况,如走陆路怕不到十里便要伤发吐血,而在河上他绝快不过可藉桨催舟的赤龙战船。
“锵”!
刘裕掣出厚背刀,毫不犹豫地一刀刺入船底,运功刮削,河水立即从破洞涌入。
他一个侧翻,投入河水襄,心中立下死志,终有一天,他要孙恩和聂天还血债血偿。
燕飞驰离钟楼,心中一片茫然。
他该去找郝长亨,还是应屠奉三的邀约?又或赶返汉帮见他最想见的纪千千?顺道向宋孟齐提出警告,他真的有点难以取舍。
暗叹一口气,往洛阳楼驰去。
现在离开钟楼议会的午时只有半个许时辰,而他要做的事又这么多,只能按事情的紧迫性而下决定,因为他忽然直觉地感到高彦已出了事,所以先去寻郝长亨摊牌。
照道理,郝长亨是没有向高彦下毒手的道理,除非是被揭破阴谋,不得不艇而走演,心中一动,隐约捕捉到事情模糊的轮廓,偏又没法具体说出来。
自己究竟为的是甚么一回事?
倏地里,他晓得是因纪千千影响到他灵异的金丹大法。若仍是这般神思仿佛的,今晚肯定小命不保,更遑论保护纪千千主婢。
甩蹬下马,正要登上长阶去敲洛阳楼紧闭的大门,一群人推门涌出,带头者正是红子春。
他神色凝重,见到燕飞双目射出焦虑神色,打手势着手下们留在原处,自己则抢下长阶,一把挽着燕飞的手臂,沉声道:“情况非常不妙,我们到对面说话。”
放开燕飞手臂,径自越过车马道。
燕飞生出非常不祥的感觉,随在他身后,直抵另一边的行人道。
整个夜窝子行人绝迹,空空寂寂,尤使人心头重压,抑郁难舒。
红子春立定,回过身来,低声道:“郝长亨不告而别,我正要去找你们说知,想不到你已来到门外。”
燕飞深吸一口气,收摄心神,问道:“你究竟和他是甚么关系?”
红子春咕哝一声,咒骂道:“他奶奶的!不过是生意伙伴的关系。这小子很懂说话,所以呼雷方虽曾向我作过警告,我仍没有放在心上。我操他的十八代祖宗,竟利用我来为他掩饰。”
燕飞皱眉道:“你怎知他不是凑巧外出,而非不告而别呢?”
红子春往他瞧来,苦笑道:“坦白说,我一直在监视他,倒不是我对他生出怀疑,只是例行的小心谨慎。今早你派高彦来找他,接着他到营地去见你,高彦则和尹清雅出集而去,不知去向。”
又问道:“你晓得高彦到那裹去吗?”高彦还背着个装满东西的背囊。”
燕飞的心抽搐一下,沉声问道:“接着呢?”
红子春定神瞧他片刻,答道:“接着郝长亨回来,个把时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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