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历史的文化长河中别树一帜。唉!俱往矣!谢安、谢玄去后,后继无人矣!」
燕飞道:「慕兄似是满怀感触,不知今次来找燕某,有何指教呢?」
慕清流从容道:「我还是首次公然踏足谢家,心情颇为异样,教燕兄见笑。燕兄还会见到向雨田吗?」
燕飞点头道:「我该仍有见到他的机会。」
慕清流转过身来,含笑打量燕飞,道:「劳烦燕兄为我向他传几句话,告诉他一天他保有典籍,一天仍是我圣门的人,请他恪守圣门的规矩和传承,万勿让他的支派至他而亡。」
燕飞爽快答道:「慕兄原来为此事而来,我定会将慕兄这番话如实向他转告。」
慕清流道:「燕兄猜错了,我只是忽然心中一动,想起燕兄是最佳的传话人选。今回来此是特地向燕兄道别,并对燕兄令我圣门避过此劫的恩情,致以深切的谢意。」
燕飞讶道:「想不到慕兄竟会说客气话,事实上这是对你我双方均有利的事。我同样该感谢你。」
慕清流笑道:「本来我要说的,并不是客气话,但给你这么一说,倒真的变成了客气话。」
燕飞生出轻松的感觉。
本来他因谢钟秀的事心情直跌至谷底,可是慕清流的口角春风,却大大纡缓了他沉重的情绪。慕清流肯定是名士的料子,所以他最仰慕的人是谢安,因为他体内流的正是名士的血液。可以这么说,慕清流乃圣门中的名士。
慕清流道:「能舆燕兄相交一场,实是人生快事,在乌衣巷谢府与燕兄话别,对我更是别具深长的意义。此地一别,将来怕无再见之日,祝燕兄旗开得胜,夺得美人归。燕兄珍重。」
说毕告辞而去。
燕飞直送他到外院门,返回主堂松柏堂时,刘裕赫然在堂内,神情木然,由屠奉三和宋悲风左右陪伴着他,两人同样神色黯淡,燕飞不用问也知谢钟秀已撒手而去。
燕飞走至刘裕前方,他多么希望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个不真实的梦境——一个幻觉,可是感觉是如此有血有肉,心中的悲痛是如此的折磨人,纵然他拥有仙门的秘密,亦感到陷身其中,无法自拔,便像掉进捕兽陷阱中的猛兽,挣扎愈大,伤害愈深。
对谢家他有深厚的感情,在安公辞世前谢家风光的岁月里,谢钟秀是建康的天之骄女,拥有谢家子弟诗酒风流的独特气质,犹记得她当众向谢玄撒娇的情景,可怜在时代的大漩涡裹,她却成为了牺牲品。回想起一去不返的美丽岁月,眼前残酷的现实,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
刘裕探出双手,和他紧紧相握。出乎燕飞料外,他沉着冷静的道:「燕兄要走哩!」
燕飞握着他冰冷的手,感受苦他内心的沉痛,朝屠奉三瞧去,后者微一颔首,表示已向刘裕辞行。
燕飞道:「孙小姐走了?」
刘裕仍握着他的手不放,道:「钟秀走了,走得开开心心的。不过对我来说,她并没有走,她将永远活在我心中。」
燕飞搜索枯肠,仍找不到只字词组可安慰他的话。他或许是世上最明白刘裕的人,所以也比其它人更不懂得如何可安慰他。
燕飞压下心中的沉痛,道:「如果没有其它事,我和奉三立即起程。」
刘裕点头道:「我明白。给我把千千和小诗带回边荒集去。唉!我多么希望能与燕兄再次并肩作战,大破慕容垂,让千千主婢回复自由。只恨我也失去了自由,从今以后,我再没法过浪荡天涯的日子,那将成为了我生命中最动人的一段回忆。」
燕飞直觉感到刘裕终于接受了曾令他感到矛盾和踌躇不前的位置,接受了老天爷的安排,也可说是认命了。
他要杀桓玄,便要接受现实,登上南方之主的宝座,再无法脱身。
正如燕飞自己在因缘巧合下,踏上朝仙门迈进的不归路;刘裕也是身不由己,一步一步朝帝皇的位子前进,没法掉头。
燕飞道:「好好的干!你不但主宰着南方万民的福祉,更掌握着文清和任后下半辈子的幸福,好好珍惜你所拥有的,如此才不会令兄弟们失望。」
这是燕飞能想出来安慰他的话。
刘裕放开他的手,勉强挤出点笑容,道:「让我和宋大哥送你们一程,送至大江对岸,顺道喝两口酒,预祝燕兄和屠兄凯旋而归。」
此时何无忌匆匆而至,报告道:「刘毅已把文武百官齐集皇城内,正等候统领大人向他们说话。」
刘裕愕然无语。
屠奉三拍拍他肩头,道:「让宋大哥代你送我们吧!」
刘裕目光投向燕飞,射出浓烈的感情,道:「我们还有相见之期吗?」
燕飞沉吟片刻,坦然道:「大概没有了,刘兄珍重!」
说罢和屠奉三告辞离开,宋悲风随之。
直至三人消失在门外,刘裕仍目不转睛地呆看着空荡荡的大门。
何无忌在旁轻唤他道:「统领!统领!」
刘裕一震醒来,双目回复神采,沉声道:「立即召刘穆之、王弘、刘毅到这里来,你和泳之也须列席。」
何无忌微一错愕,接着领命去了。
建康节日狂欢的气氛仍末过去,大街小巷挤满了出来庆祝的人,从河上看过去,更是烟花处处,鞭炮声响个不停。
他们在谢家的码头登上小艇,由宋悲风划艇,送燕飞和屠奉三到大江彼岸。
屠奉三见宋悲风默然无语,知他仍在为谢钟秀之死伤心不已,为分他的心神,故意道:「我们或许仍有机会见到小刘爷,但再见到宋大哥的机会便微乎其微。」
燕飞讶道:「原因何在?」
屠奉三道:「因为此间事了后,大哥会避居岭南,不问世事。」
燕飞望向宋悲风,问道:「岭南在哪里?」
宋悲风果然愁怀稍解,双目射出憧憬的神情,油然道:「那是个很遥远的地方,不论天气环境、风俗习惯,均和江南有很大的分别。唉!我想起建康,便感到疲倦,该是歇下来的时候了。」
燕飞目光投往前方,在苍茫暮色里,代表着秦淮风月的淮月楼和秦淮楼正隔江对峙,情景依旧,可是其赋予燕飞的意义却已大不相同。屠奉三说得不错,假若纪千千忽然兴起,要重返雨枰台缅怀昔日的岁月,他便与刘裕有重聚的机缘。
千千啊!你究竟身在何方呢?
对于不可测知的未来,纵然他掌握了天地之秘,仍感到颤栗和无能为力。
屠奉三的声音传人耳内道:「我从未想过淮月楼会改变了我的一生,不论是设陷阱伏杀干归,又或与淑庄结下不解之缘,都是事前从没有想过的。」
燕飞正生感慨,一时间,三人各想各的,都想得痴了。
小艇驶经朱雀桥,守桥的北府兵兄弟见是三人,忙大声嚷叫打招呼。
欢喝声中,小艇从河口流出大江。
就在此时,燕飞生出感应。
谢家主堂松柏堂内,刘裕回复无敌统帅从容冷静的本色,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般,听取手下第一谋士刘穆之分析眼前的形势。
王弘、魏泳之、刘毅和何无忌分坐两旁。
刘穆之续道:「照现在的情况看,我们已得到民心,尽管建康高门对统领仍感难以接受,却是无可奈何,只好接受现实。」
刘裕皱眉道:「为何他们仍不肯接受我呢?我已表明心迹,并没有篡晋之心。」
王弘叹道:「因为他们认为统领的表白,只属权宜之计,一旦消灭了桓玄,便会露出真面目。」
何无忌愤然道:「我们是否非得到他们的支持不可呢?」
刘毅道:「这要分两方面来说,如果得不到建康高门的支持,整个管治班子将告崩溃,南方会变得四分五裂。可以想见的是大部分人会投向桓玄。另一方面,社会也会出现动荡不安的情况,迷失了方向。为了对付桓玄,我们必须保持建康的稳定。」
王弘苦笑道:二尚门和寒门对立的情况,并不是今天的事,而是历经数百年的积习,他们怀疑统领,是正常的事。」
刘裕点头道:「说到底,就是我出身的问题,令他们不信任我。」
接着向刘穆之道:「先生有何解决的办法?」
刘穆之拈须微笑道:「政治的事,必须以政治手腕解决。首先我们要令建康高门晓得我们是尊重他们的,这种事不能只凭空口白话,而是要有实际的行动,以安定他们的心。」
魏泳之道:「我们让原本的文武百官,人人得复职留任,不就成了吗?」
刘穆之胸有成竹的道:「新人事,自然有新的作风,如果一切如旧,会令建康高门看不起我们,认为统领只是个不懂政事的粗人。何况高门中亦不乏支持我们的人,像王公子便是其中之一。」
刘毅听得心中佩服,问道:「先生有何良策呢?」
刘穆之微笑道:「首先统领大人绝不可以像桓玄般把要职高位尽揽己身,还要把最高的职位让出来,只要把兵权牢牢掌握在手襄,其它一切便无关痛痒。」
何无忌拍腿道:「好计!」
王弘忧心仲仲的道:「可是现在建康高门最害怕的事,是统领和他们算账。」
刘毅熟知建康高门的情况,颔首同意。魏泳之却听得一头雾水,不解道:「有甚么账好算的?」
王弘道:「桓玄在时,投向桓玄者大不乏人,他们大部分人都受到李淑庄的影响。到李淑庄忽然离开,他们已是骑虎难下,悔不当初。」
刘穆之欣然道::冱个更易解决,我们便来个一石二鸟之计,就把桓玄最重用的人,提拔到刚才我提出的位置,如此建康高门的猜疑,将会云散烟消。」
目光投往刘裕,看他的决定。
刘裕问王弘道:「这个人是谁呢?」
王弘精神大振,道:「这个人肯定是我堂兄王谧,自统领入城后,他便躲在家中,怕给统领拿去斩首示众。」
刘裕又问刘穆之,道:「该给他个甚么官位才好?」
刘穆之心中一阵激动,他渴望的事、他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就是有机会得遇明君,以展胸中的才能抱负。他毫不犹豫把想好了的计划奉上,恭敬的道:「我们便借皇上之名,任命王谧为侍中,兼领司徒和扬州刺史,再由他和朝廷众官商议,以决定其它人的任命。如此将可尽释建康高门的疑虑。」
王弘大喜道:「堂兄今回是因祸得福,必会好好为统领效力,论官位,他要比以前的安公掌更大的权力。」
刘毅道:「但我们必须先予你堂兄任命的指示,才不会出岔子。」
王弘道:「这方面绝没有问题,请统领大人赐示。」
刘裕摊手道:「我可以有甚么意见呢?这方面你问的人该是刘先生而非刘统领。」
众皆失笑,气氛倏地轻松起来,在刘穆之的计谋下,最难解决的事已迎刃而解。
刘穆之从怀内掏出函卷,趋前双手奉予刘裕道:「这是我在江乘起草的人事任命,请统领大人过目。」
刘裕用神看了他一眼,方接在手,展卷细阅。
王弘讶道:「刘先生难道早在江乘之时,已能预见今天的情况?」
何无忌等无不露出留心聆听的神色。
刘穆之谦虚的道:「那时我军气势如虹,又得明帅猛将指挥,大局已定,故而我能猜出个大概。」
这番话同时捧了何无忌、刘毅和魏泳之,三人登时对他好感遽增。
刘裕欣然演出卷上的任命道:「刘毅当青州刺史,何无忌当琅玡郡内史,魏泳之当豫州刺史,三位可有异议?」
三人同时喜出望外,因为三个职位均是能独当一面的地方首长,总揽当地的军政大权,连忙齐声谢恩。
刘裕心忖只差未唤三人作卿家,但手上的权力与皇帝老子没有任何分别。
唉!他不由又想起谢钟秀,忙把噬心的情绪硬压下去。
这并不是悲伤的时刻,战事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俟稳住了建康,追杀桓玄的大计将全面展开。
刘裕道:「这处我却不大明白,刘先生在我的名字下写上扬州刺史,但又以朱砂批了个「辞」字,究竟是甚么意思?」
王弘也奇道:「刘先生刚才不是说由我堂兄兼领扬州刺史一职吗?」
刘穆之解释道:「这是一个姿态,以表明统领并没有总揽大权的野心,先由人提出,然后由统领推掉,现在这个推举统领的人,非令堂兄王谧莫属。」
刘裕赞叹道:「如此手段,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不过我的官街却有好一大串,首先是「使持节」,然后都督扬、徐、兖、豫、青、冀、幽、拜八州诸军事兼徐州刺史,似乎仍表现出我的野心。」
王弘笑道:「只是名实相符吧!由统领都督八州军事,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统领正是最高统帅,谁敢说半句话?」
刘穆之道:「稳定了朝政后,便可由王谧和臣商讨,选出德高望重的人,往寻阳把皇上迎返建康,如此建康将再没有人怀疑统领有不轨企图。」
刘裕叹道:「服哩!一切照刘先生的办法去做。」
王弘兴奋得跳起来,道:「我现在立即去找堂兄,再派人敲锣打鼓用八人大桥把他抬进宫内去,途上会向他解释甚叫江湖义气,统领绝不是像桓玄般朝意夕改,反复难靠的卑鄙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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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十三 卷 第四章 揭露真相
纪千千微仅可闻的声音在心灵至深处传来,呼唤道:「燕郎!燕郎!你在哪里?」
漫长的苦候终于过去,所有焦虑、忧思、惦念,牵肠挂肚的愁结,化作心弦震荡的惊喜。燕飞闭上眼睛,纪千千的玉容在心灵的空间逐渐浮现,应道:「我正在赶赴边荒的途上,千千在哪里呢?」
纪千千秀眸射出恐惧的神色,道:「我不知道身在何方。离开荣阳后,我们一直在赶路,沿途都有房舍可以住宿,但大家都要挤在一块儿,令我没法进入与燕郎作心灵传信的境界,更感到心力交瘁。现在终于停歇下来了,这里是山区,共有百多间房子,储存了大量生火取暖的木材。燕郎呵!千千真的很害怕,慕容垂又在玩他误敌、惑敌后再以奇兵取胜的手段。」
燕飞道:「今回我们得千千指点,早有提防,慕容垂的手段再不灵光哩!千千现在心灵的力量很弱,不宜妄用心力。不用害怕,很快我们便会再次相聚,一切苦难都会成为过去。千千务要保持乎和的心境,心无罣碍,元神方可重新强大起来,与我再在心灵内作最亲密的接触。」
纪千千的花容现出欢喜安心的神色,道:「明白哩!燕郎别了!」
此时屠奉三的声音传人耳内道:「到哩!」
燕飞睁开双目,感觉焕然一新。
上弦明月,升上柬面天际,水一般的清光,照亮了大江的两岸,夜空诡秘迷人。
宋悲风和屠奉三都目不转睛地打量燕飞,显然感到他异常之处。
小艇抵达大江北岸。
宋悲风双目射出深刻的感情,道:「我们相交的日子虽短,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废话我不说了,我亦深信这世上没有事能难倒燕飞和屠奉三。请哩!」
两人轮流探手和宋悲风相握,想起以往肝胆相照、同生共死的历历往事,而此处一别,可能再没有相见之日,以燕飞的洒脱、屠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