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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奉三笑道:「有甚么好奇怪的,这支部队现该在赴沪渎垒的途上,不过当他们遇上从沪渎垒逃出来的败军,只好退返吴郡和嘉兴,再请求徐道覆的指示。」
刘裕欣然道:「理该如此!」又沉吟道:「徐道覆会有何反应呢?」
屠奉三扫视海面的情况,沉声道:「如我所料不差,天师军的舰队会出现在海面上,摧毁我们泊在码头的所有船只,封锁我们的海上交通,使我们无法支持海峡对面的会稽和上虞,同时孤立海盐,使我们不能从海路运来物资。」
刘裕双目精芒乍闪,平静的道:「那就让天师军的战船队,见识一下我们双头舰能以少胜多的战术。我们尚有一个优点,就是从岸上支持我们的舰队,只要捱过此关,海盐将变成在怒海中兀立不倒的巨岩,我们大败天师军的日子亦为期不远了。」
聂天还坐在厢房内临窗的桌子,从酒家二楼俯瞰风雨迷蒙里洞庭湖的风光。此时把门的手下来报,任青?到了。
聂天还着手下请她进来,到任青堤在桌子另一边坐下,厢房门关上后,聂天还道:「任后是否静极思动呢?」
任青媞微笑为他斟酒,柔声道:「我是放心不下,所以趁聂帮主尚在巴陵,赶来见你。」
聂天还用神地打量她,似是有所发现。讶道:「任后竞在担心聂某人?」
任青媞淡淡道:「正因聂帮主认为我不用担心你,这却正是我担心你的由来。」
聂天还皱眉道:「任后是否暗示桓玄会害我呢?」
任青媞叹道:「我对桓玄确有恨意,但仍不会下作至干挑拨离间的事,但有些话是不吐不快,便当是报答聂帮主收留我的情义吧!」
聂天还微笑道:「狡兔既然未死,我聂天还应该尚有被利用的价值,桓玄怎舍得害我?」
任青媞幽幽的道:「奴家就是担心帮主有这种自以为然的想法。帮主认为要杀你是一件易事吗?当帮主全力提防时,任何人要对付帮主,都要付出沉重惨痛的代价,动辄还惹来焚身之祸。故若我是桓玄,会选择在帮主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攻帮主的不备,以除去杨全期和殷仲堪之外另一个心腹大患。」
聂天还冷哼道:「任后当我第一天出来混吗?我怎会不防桓玄一手,他的部队全在我的监视下,他动半个指头都瞒不过我。桓玄想暗算我,会是自讨苦吃。」
任青媞苦笑道:「帮主动气了,我是否该闭嘴滚蛋呢?」
聂天还瞪了她好半晌后,摇头道:「我没有生气,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都在提防桓玄,我和他的结盟是互相利用,根本没有道义可言。但若没有这个盟约,我到今天仍只能在两湖称霸,坐看大江帮耀武扬威。」
任青媞欲言又止,终于没有说话。
聂天还道:「请说下去。」
任青媞道:「在一般的情况下,谁都难以对付帮主。可是当帮主倾巢而出,一旦被截断返两湖之路,将成被驱离山林的猛虎,变成被犬欺的平阳之虎。帮主明白我的意思吗?」
聂天还从容道:三垣个情况或许有一天会发生,但绝不在攻陷建康之前,这方面我自有打算。」
任青媞冷静的道:「帮主雄材大略,心中当然有全盘计划,容许我猜测吗?」
聂天还露出不自然的神色,皱眉道:「说吧!」
任青媞微耸香肩道:「当桓玄全力攻打建康之际,帮主将攻取荆州,变成另一个桓玄,那时就算桓玄成功攻夺建康,但已失去上游之利。对吗?」
聂天还沉声道:「这是桓玄的看法,还是你的猜测?」
任青媞目光投往烟雨中的洞庭湖,轻轻的道:「不论大江帮,又或两湖帮,都是桓玄的心中刺、眼中钉。桓玄并非…个有勇无谋的人,他借帮主之手除掉江海流,实为高明的一着。可是他有两大缺点——第一个缺点是好色;另一个缺点是疑心重。」
接着秀眸朝他瞧去,平静的道:「天下谁不晓得帮主是不甘臣服于人下的霸主豪强,以桓玄这么一个疑心重的人,绝不会让帮主坐收渔人之利。如果青缇所料无误,在毁灭两湖帮前,桓玄只会封锁大江,而不会直接攻打建康。」
聂天还冷然道:「你是指今次桓玄邀我攻打江都,只是要覆亡我两湖帮、引蛇出洞的奸计、哈!若是如此,我会教桓玄后悔。」
任青媞从容道:「我刚才说过,在帮主全力提防的当儿,攻击你的人肯定是蠢才。攻打江都,帮主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优势,桓玄怎敢在这种时刻打帮主的歪主意。事情会发生在歼灭了杨全期和殷仲堪之后至进犯建康这段期间内。」
稍顿续道:「帮主虽然对桓玄的兵力部署了如指掌,可是对巴蜀的谯纵又如何呢?此人能独霸巴蜀,大不简单,其出身来历,更是神秘。谯家的崛起只是十多年间的事,看看以干归这等人才,亦甘为他所用,便知谯纵不只是一般世家大族。」
聂天还苦笑道:「你以为我会忽略谯纵吗?」
任青媞道:「帮主当然不会有此疏忽,但却肯定感受上没有我这般深刻。谯嫩玉可说是从我手上把桓玄硬生生的夺去,且是在干归饮恨建康的消息刚传人桓玄耳中的当儿,由此町见此女应变之速,不择手段的厉害,哪有半点像世族人家的正经女儿?且如果不是荒人故意泄露谯嫩玉行刺高彦的事,到今天帮主恐怕仍未对谯家生出警觉。」
聂天还现出深思的神色,好一会后点头道:「任后所言,全是实情。」
任青媞喜孜孜的道:「帮主终于听得入耳哩!」
聂天还讶然瞥她一眼,皱眉道:「你对谯家还有甚么看法呢?」
任青媞叹道:「先兄在世之时,一直有留意南方的情况,下了不少工夫,当时毛家的势力比谯家大得多,所以我们不大留意谯纵,谁想得到谯纵竟能于一夜之间把情况扭转过来,由此可见万不可轻视谯纵,否则将重蹈毛家的覆辙。」
聂天还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任青媞默默的看着他,等他放下酒杯,柔声道:「你听过李淑庄这个人吗?」
聂天还愕然道:「当然听过,她不但是淮月楼的大老板,且是在建康五石散的主要供应者,令她变成建康最富有的女人。」
任青媞秀眉轻扬,像在自言自语般道:「我为何要提起她呢?因为先兄曾和她有一段情,一直以来,我们只当她是一个有办法的女人,从没有想过她在名利权势外尚另有野心,不过这个想法我已改变过来。」
聂天还讶道:「甚么事令你改变对她的看法?」
任青媞道:「当然与干归葬身淮月楼有关系,没有李淑庄的准确情报,干归如何能掌握刘裕赴淮月楼夜宴的事?照我猜李淑庄未必直接和干归有交情,但却与谯家有密切的关系。」
聂天还一呆道:「你这猜测非常管用,我的确是低估了谯家的实力。」
接着苦笑道:「听你说得我有点心神不定,我很久没有这种危机四伏的感觉。任后对我有甚么忠告呢?」
任青媞一字一字的缓缓道:「如果我是帮主你,就拒绝出兵,随便找个借口,例如尚未准备充足,请桓玄把攻击殷、杨两人的行动,推迟半年。」
聂天还双目神光遽盛,盯着任青媞。
任青媞垂首道:「青媞要说的话说完哩!一切由帮主定夺。」
聂天还仍默不作声。
任青媞起立施礼,一声告罪,退出厢房去。
她刚离开,郝长亨进入房内,走到他对面坐下,以询问的日光看着他。
聂天还道:「有甚么事?」
郝长亨道:「杨全期中计了。刚接到桓玄传过来的消息,杨全期的船队离开襄阳,赶往江都。」
聂天还讶道:「杨全期难道不晓得前一阵广江都因连场大雨,浸坏了农田,影响今个秋天的收成吗?」
郝长亨嘲笑道:「殷仲堪肯定会向杨全期隐瞒此事,好骗杨全期陪葬。这些所谓的名士,彻头彻尾是无行的文人。」
聂天还沉吟半晌,苦笑道:「长亨!你来帮我想想,如果我把与桓玄的约定置诸不理,按兵不动,会有甚么后果呢?」
郝长亨剧震一下,瞪着聂天还,一时说不出话来。
聂天还正容道:「我是认真的。」
郝长亨用心想了片刻,道:「首先我们会打回原形,从此势力难伸出两湖半步,失去了沿江所有新打下的地盘。而桓玄亦难圆他的帝皇梦。」
聂天还点头道:「你说出了我心中的想法。现时我们的情况,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说不定大江帮还会趁此机会由衰复盛。皆因有荒人作大江帮的后盾。」
郝长亨道:「帮主不是真有这样的打算吧?」
聂天还叹道:「只是想想而已。自击杀江海流后,我们事实上已骑上了虎背,只有坚持下去,方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郝长亨关切的道:「帮主在担心甚么呢?是否听到有关桓玄的事?」
聂天还道:「说来好笑,我担心的是一个我不了解的人,亦正因我不了解他,才感到忧虑。桓玄嘛!仍不被我放在眼内,否则我岂肯犯上与虎谋皮的大错。」
郝长亨不解道:「令帮主生出忧心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聂天还道:「就是谯嫩玉的爹谯纵。」
郝长亨松一口气道:「竟然是他。」
聂天还苦笑道:「只看你根本不当谯纵是甚么一回事,便可知谯纵掩人耳目的功夫如何成功。若不是得任青媞提醒我,我仍是如在梦中。一切依原定计划进行,但我们必须防桓玄和谯纵一手,否则将会阴沟襄翻船,遇上不测之祸。」
郝长亨点头领命。
聂天还又道:「清雅有甚么动静?」
郝长亨笑道:「她最近义乖又听话,心情也很好,且出奇地一直留在别院里,少有见她外出。」
聂天还欣然道:「你使人去找她立即来见我,我有事要问她。」
郝长亨应命去了。
【 BBS 精心收藏:黄易大师小说】第 三十八 卷 第三章 佳偶天成
第 三十八 卷 第三章 佳偶天成
海盐城外大兴土木,于城南码头区处设立临海的箭楼和木垒,大幅加强防守的力量。由于不断有败军逃来海盐,令兵力一直在增加,刘裕和屠奉三决定把防守的范围扩展往整个码头区,以背靠坚城的优势,在两边各挖出三道箭壕和陷马坑,只留下狭窄的通道,敌人来时只须守以强弓劲箭,便可稳如铁筒,使无左忧。原本部署在城墙的百多座投石机,半数被推至城南外,以加强岸阵的防御力。
五艘运载粮资的货船于御货后立即开走,返回沪渎垒去,由四艘双头舰护送一程,余下的四艘双头舰仍泊在码头处。
海盐城的北府兵人人晓得眼前正是生死关头,兼之城内粮资充足,又对刘裕有十足的信心,故只要能走动的人,都落力投入到诸般防御工事,每建起一座箭楼,大家齐声欢呼,士气高昂,团结一致。
刘裕和屠奉三坐上帅舰「奇兵号」在海面巡弋,视察海盐一带水域和沿岸的形势,以拟定作战的策略。
在指挥台上,屠奉三仰观天色,道:「这几天天气颇不稳定,随时会下一场雨。」
刘裕点头同意,道:「这于我们有利亦有害,利于防守,却不利我们渡过海峡去接应会稽和上虞的兄弟。」
屠奉三笑道:「我却认为利多于弊。风浪是对战船的挑战,愈恶劣的天气,愈能显示战船的性能和驾舟者的本事,在这两方面,天师军是无法和我们相比的。」
刘裕扫视海峡另一边的海域,沉声道:「敌人的战船队虽是良莠不齐,可是在数量上却占了压倒性的优势,我们却是每失去一条船都对战斗力生出影响,形势并不乐观。」
老手的声音在后方响起道:「小刘爷有海战的经验吗?」
刘裕坦言道:「没有试过。」
老手来到他另一边,深吸一口寒凉海风,信心十足的道:「海战和河战根本是两回事。在海面作战,既没有顺流逆流之分,甚么铁链锁江、水中木栅、连船拦江、起浮桥、斗楼、立?椿那一套全派不上用场。海战讲的是风向、海流和潮汐涨退。在现今的情况下,我们根本不用怕敌人船多,皆因我有泊地而对方没有,只是这点,已令敌人不敢久战。在这样的形势下,决定胜败不在船只的多寡,而是对开战水域情势的掌握、战船性能的优异。在广阔无边、风高浪急的海战场上,我有把握只凭『奇兵号』和沿岸军阵的助力,已可令敌人狼狈不堪,何况尚有八艘战力强大的双头舰助战。」
只听老手的语气铿锵有力,便知他对海战有必胜的把握。
屠奉二欣然道:「我完全同意老手的看法,那等于高手、低手之别,『奇兵号』便像燕飞,只要敌人无法形成合围之势,试问谁奈何得了燕飞呢?」
老手傲然道:「天师军的所谓战船队,连低手的资格也称不上,只是一群从没有水战经验的生手,但我绝不会轻敌,只要他们敢来犯我,我老手会全力与他们周旋。」
刘裕听得轻松起来,问道:「假设敌人以战船封锁海峡对岸,我们又有甚么办法呢?」
老手欣然道:「这么宽广的海峡,敌人是没法封锁的,只要我们猛烈攻击,肯定可杀得敌人船翻人淹。海战以战船为众,天师军的战船队中称得上战船的只属少数,其它是由货船、渔舟凑合而成,且欠缺水战经验,小刘爷实不用为此忧心。」
屠奉三点头道:「敌人唯一的优点,就是船数在我们百倍以上,但这亦是他们最大的缺点,一旦失利,将会乱作一团,而我们则如虎入羊群,爱噬哪一头,那一头羊便要遭殃,全无侥幸可言。」
接着沉声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短期内天师军的战船必大举来攻,先以战船运兵和攻城工具,准备于城的两边登岸,从陆路进攻我们码头阵地,再以战船从海路正面硬撼我们,只要我们能定下针对性的反击策略,必可重创敌人。」
老手道:「小人有一个提议。」
对这水战高手的看法,两人都不敢不重视。
刘裕欣然道:「请你老兄直言无忌。」
老手欢喜的道:「刘爷真的没有架子,以前我在北府兵,很多事情看不顺眼,都是敢怒而不敢言。至于要说出心中的看法,更是想也没想过。哈!」
接着目光投往海峡出口处,道:「天师军不但船多,而且兵多,一旦让他们同时由水陆两路攻打我们,会令我们应接不暇。最好的方法,是不让他们有靠岸的机会。」
层奉三鼓掌道:「说得好!我亦有这个想法,只是怕力有未逮,弄巧成拙。」
老手一副当行出色的专家神态,道:「由于海盐有我们小刘爷助阵,徐道覆定会亲率船队来攻。以我的愚见,徐道覆乃智勇双全的人物,必先以船队牵制我们的战舰,令我们无法分身,始会把到陆上作战的部队送上岸。如果我们陷身于敌人这种战术襄,将会处于完全的被动,极可能输掉此战。敌人当然不能在一时三刻之内攻下海盐,却可以破去我们在码头区的阵地,孤立海盐,断绝我们的海上交通,如此我们等若输掉这场仗。」
刘裕和屠奉三同时动容,想不到老手能说出这么有见地的一番话。
老手神气的续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