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经历,令他掌握到黄天大法的不足处,晓得该努力的方向。
他生出不知以何种态度对待燕飞的犹豫。当他命中燕飞的一刻,始惊觉燕飞护体真气的反击,是水毒而非丹劫的先天真气,使他捉错门路,未能奏功。
燕飞已具备进入仙门至乎开启仙门的初步条件,比他现在的情况优胜。
他该如何对待燕飞呢?
想到这里,孙恩暗叹一口气。
幸好现在他根本无力追杀燕飞,所以可以暂时不想此事,一切只好待回到南方养好内伤再作思考。
孙恩心神回复平静,离开小溪,朝南幽灵般穿林过野的去了。
天眼在夜空盘旋,正全神贯注地,用牠的锐目监视着主人所在处的雪原。
乞伏国仁仍是身披红袍,令燕飞感到他是为天眼而作此装扮,好让爱鹰能在高空上容易辨认,否则何须冒此轻易暴露身分之险。
燕飞藏在疏林区边缘处,眼看着赫连勃勃不住接近乞伏国仁,却毫办法再潜近一点,以窃听两人的对话。
乞伏国仁的高明处,是现身于广阔达数里的乎坦雪原中心处,再由天眼居高监视,不但不虞有敌人能潜近,也是最佳的防袭手段,即使赫连勃勃心怀不轨,亦无法可施。
燕飞离两人会面处足有两里之远,除非变成神仙,否则休想听到半句话。想到这里,心中苦笑。对“神仙”一词,他已有全新的体会和理解。
两人终于面对面站着,说起密语来。
燕飞心忖如果自己不是身负内伤,便可以刺杀赫连勃勃,为拓跋珪解决一个劲敌。可惜自己现在的情况,实不宜与这样的高手作生死搏斗,皆因胜负难测。
难道便如此白走一趟吗?
想到此处,心中灵机一闪,浮现出一个近乎妙想天开的大胆念头。
前进传来楚无暇的声音道:“你们这几个家伙的功夫真不错,着了道儿后仍这般厉害,累得我也受了伤。”
接着是跌坐地上的声响。
尹清雅凑近高彦道:“她在疗伤,我们快走。”
高彦心中奇怪,以尹清雅的胆大妄为,听到对方负伤,怎会全无趁机偷袭之意。由此观之,楚无暇当夜在大江上斩杀曼妙,在小白雁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令她不敢兴起对抗楚无暇的心。
高彦想到这里,色变道:“有诈!”
尹清雅大吃一惊道:“不要吓我!我们快走。”
高彦道:“刚才你叫了声”有鬼“,已引起她的惊觉,却因要对付那几个家伙,所以无能理会我们。她已认出是你好听的声音来,所以故意诓我们鲁莽的溜出去,她则乘机偷袭下杀手。如此看她确受了不轻的伤,所以不得不使点手段。”
尹清雅花容失色的道:“那如何是好?”
其实高彦也害怕得要命,不过尹清雅武功虽远较自己高强,论江湖道行则力学不辍也追不上他,为了两人的小命,必须冷静下来,充当真正救美的英雄。
高彦两眼上望,示意楚无暇已无声无息的来到瓦顶上,任他们从何处窜逃,她仍能居高施袭。
尹清雅无助的道:“怎办好呢?”
高彦耳语道:“我打开窗门时,你便把门闩拉开,记得两件事同时进行。”
尹清雅摇头表示不明白他说甚 时,高彦已跳下床去,脱下外袍拿在手里,移到与房门相对的窗子前面去。
尹清雅呆看着他,直到他打手势提醒,方醒觉过来,跃往门旁。
高彦点头示意后,就那 拉开窗闩,推开窗门。
尹清雅同时行动,拉开身旁的门闩。
高彦甩手便把外袍从窗门掷出去,破风声起,彷如有人穿窗而出,投往屋外密林。
上方传来楚无暇的娇叱,跟着是剑气破空的异响,直追外袍而去。
高彦此时已来到尹清雅身旁,扯着她推门扑出,来到天井处,再跃上墙头,逃命去也。
燕飞从藏身处闪出,拦着赫连勃勃去路,后者猝不及防下大吃一惊,往后疾退逾丈,论反应及身手,均是一等一的迅捷。即使燕飞蓄意偷袭,怕亦难以得手,何况他内伤未愈。
从头至脚都包裹在黑布内、只露出眼、耳、口、鼻的赫连勃勃双目精光闪烁,显然在提聚功力,以应付燕飞。他没有武器随身,不过他力能轰毙花妖的拳头足令任何人不敢轻忽。
燕飞微笑道:“赫连兄别来无恙!”
赫连勃勃知道瞒不过他,缓缓揭开头罩,收进怀内去,冷然道:“燕兄不愧天下最出色的刺客,竟能于此处拦截本人。不过燕兄既然精通刺杀之道,该知不可容被行刺者有喘气的机会。我怀里有讯号火箭,如召来援兵,恐怕燕兄难以脱身。”
此处离边荒集只有两里多路程,是一片位于集外西北方的野林,只要喝一杯热茶的工夫,敌方高手便可以抵达。当然,赫连勃勃必须撑至那一刻。
燕飞从容道:“赫连兄若还有放烟花的兴致,燕某绝不阻挠。”
赫连勃勃泛起怒容,喝道:“燕兄究竟有何意图,请即道来。”
以赫连勃勃一贯强横凶悍的作风,竟不敢主动出手,可知燕飞如今威名之盛,足以震慑任何人。
燕飞踏前三步,拉近与对方的距离,好整以暇的道:“我想和赫连兄打个商量,做一件对你对我均有利的事。”
赫连勃勃见他不是要对付自己,大感错愕,皱眉道:“燕兄好像忘了于公于私,我们均没有合作的可能。”
燕飞笑道:“真的吗?若是如此,赫连兄为何偷会乞伏国仁呢?”
赫连勃勃色变道:“你在威胁我!”
燕飞双目神光乍闪,平静的道:“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既然暗中与乞伏国仁来往,显然只是诈作投诚姚苌,事实上另有图谋。我燕飞也不惯揭人私隐,如果你对我的提议没有兴趣,此事就此作罢。”
赫连勃勃神色缓和下来,道:“燕兄确是好汉子,本人洗耳恭听。”
燕飞淡淡道:“我要杀那个波斯来的法师。”
赫连勃勃失声道:“那是没有可能的,你竟听到我和乞伏国仁的对话。”
燕飞心中好笑,赫连勃勃和乞伏国仁的对话里肯定提到波哈玛斯,并同意必须除去此人,自己误打误撞的对上了,故令赫连勃勃误以为他窃听到他们的谈话。
道:“赫连兄勿要误会,我只是隔远看到你们,却听不到你们的谈话。”
赫连勃勃现出古怪的神色,吁出一口气道:“纵然燕兄是我的敌人,我也不得不承认燕兄是君子。我刚才使诈,想试你是否听到我们的密谈,请勿见怪。”
燕飞哑然笑道:“赫连兄最爱把勾心斗角的那一套搬到边荒来。言归正传,无论此事是否有合作的可能,事后我们敌对的情况仍没有改变。”
赫连勃勃沉吟片刻,道:“为了一个呼雷方,值得燕兄你冒这个险吗?如你能成功杀死我,效用不是比解救呼雷方更大吗?”
燕飞心忖我不是不想杀你,只是现时力有未逮,故不得不另作选择。赫连勃勃这番话既显示他对呼雷方的事知情,更借此试探自己的心意,逼自己作出不掉转剑锋对付他的承诺,充份表现出他的精明老到。
道:“赫连兄不用多疑,我说得出要与你合作,绝不会扯你的后腿。将来的事谁都没法作出预测,但我干掉波哈玛斯后,会立即离开,即使失手遭擒,也绝不会供出赫连兄有分在背后出力。不过赫连兄勿要出卖我,否则我会不择手段的作出报复。”
赫连勃勃苦笑道:“由首次在边荒集与燕兄碰头,我便知燕兄并不好惹。放心吧!燕兄只要透露本人密会乞伏国仁的事,我便要吃不完兜着走,怎敢出卖燕兄呢?更何况如你真能刺杀波哈玛斯,对我有百利而无一害。”
燕飞欣然道:“如此赫连兄是决定与我合作哩!”
赫连勃勃点头道:“只有一个条件,就是燕兄必须为我守秘,绝不能把我私见乞伏国仁的事透露予任何人,包括你的荒人兄弟在内。”
燕飞心忖若告诉任何人,他燕飞竟会与赫连勃勃合作去做一件事,肯定不会有人相信。道:“三日为定!”
高彦叹道:“今次名副其实是洞房,只是欠了花烛。”
挤着他坐在小洞里的尹清雅嗔道:“安静点行吗?惹得那恶女回来,你须负责去喂她的剑。”
高彦道:“放心吧!我看她此时早追到十多里外去。看!跟着我是多么刺激好玩!小娘子现在该进一步了解为夫因何不肯随你回两湖去。在边荒,我是法力无边、神通广大的首席风媒,处处掌握玄机。像这个村后的荒山小洞,便是我为自己预备的避难所,只要把草丛拨开,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躲进来,今趟更大派用场,这可是当年我掘了七日七夜,才掘出来的。”
尹清雅“噗哧”笑道:“七日七夜?哼!你这夸大的说谎鬼。噢!差点忘记提醒你,现在并非在你见鬼的高家村内,你的乡亲父老不在身旁,如你仍甚么娘子啊为夫呀的占我口舌便宜,我会割掉你一截舌头。”
高彦心中一阵甜蜜,在紧挤着她香躯之际,她竟不怪自己揩油,只怪自己言语轻薄,那种默许的动人神态,有多迷人便多迷人。
忙赔笑道:“我的小清雅息怒,噢!”
尹清雅横肘撞了他胁下一记,痛得他叫起来。
尹清雅嗔道:“人家只是用了小小的力道,叫那么大声干嘛?唔!这里很闷气,我们还要躲多久呢?”
高彦只希望眼前情况可以永远继续下去,随口道:“只要躲他娘的七天七夜,待婆娘去到了天边,我们便可以走出去,从此在边荒双宿双栖:水不分离,睡遍我在甚么高家村、尹家镇的所有行宫。”
尹清雅大嗔道:“我才没闲情陪你在这些鬼地方胡混,明天我便要返回两湖去,有没有你随行,我都不在乎,你自己想清楚。”
高彦眉头一皱,计上心头,道:“太危险了!”
尹清雅道:“有甚么危险的!我只是为你着想,才陪你躲到这个臭洞来,否则我放开脚程,又占了先机,才不相信那妖女追得上我。”
高彦道:“让我第一流的边荒脑袋为你分析形势吧!首先你是否肯定她能从你叫了句”有鬼“,便可以认出你是我高彦的心上人小白雁呢?”
尹清雅再没有闲暇计较他占口舌便宜,老实的答道:“人人都说我的声音很特别,听过便不会忘记。当日我和她交手时,说过几句话,应该瞒不过她。”
高彦一本正经的道:“好!现在假设她晓得你是小清雅,她是否非杀你不可呢?”
尹清雅耸肩道:“我怎晓得她的心意呢?她该没有非杀我不可的理由吧!”
高彦道:“错了!她定要杀我们灭口,因为我们知道佛藏的秘密。”
尹清雅呼冤道:“但我们并不知佛藏在哪里呢?有甚么好灭口的。”
高彦道:“四大金刚等人也不知道佛藏在哪里,还不是遭到她毒手吗?”
尹清雅不服道:“怎同呢!他们是要逼她说出佛藏的所在,所以她才先发制人。明白吗?你这个专爱唬人的小混蛋。嘻!你仍未有资格当大混蛋。”
高彦哂道:“所以说你入世未深,不明人间险恶。你没有听过怀壁之罪吗?若被我们把佛藏一事泄露出去,弄得天下皆知,那婆娘还用做人吗?如此一个宝藏,人人皆想据为已有,你师傅他老人家第一个不肯放过她。”
尹清雅“噗哧”笑道:“你胡绉了这么多废话,说到底就是不想我回两湖去,最好是嫁给你,永远留在边荒,做你的押寨夫人。你喜欢骗人,我却没有兴趣。坦白点和你说吧!我尹清雅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你连边儿也沾不上,我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你,快绝了你的痴心妄想,找别的无知女子下工夫吧!”
高彦听得涌起万念俱灰的颓丧失意,如掉入失望的无底深渊,苦笑道:“你欢喜便走吧!不过我敢肯定那婆娘已知上当又折回来,还在外面某处守候,到时你便晓得我不是虚言恫吓。咦!你想干甚么?”
尹清雅伸手在洞壁摸索,硬把一块石头拆下来,道:“要证明你的谎话易如反掌。你左一句右一句我不懂江湖道,我便使出一招最基本的投石问路给你看看。”
说毕甩手把石头朝洞口掷出去。
石头摩擦枝叶草丛的声音由近而远,掠过近七、八丈的空间,忽然剑啸声起,还传来楚无暇的怒叱。
两人同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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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十一 卷 第 三 章 敌友难分
燕飞和赫连勃勃并肩蹲在边荒集北面官道旁的密林里,等待运粮车队的出现。这支运粮队由铁弗部的人负责,是赫连勃勃的手下,可以掩护他们回集。
赫连勃勃道:“溜出来反容易一点,但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去,却颇为困难。”
燕飞讶道:“因何有此情况呢?”
赫连勃勃苦笑道:“我的心情实在矛盾,因为每说一句话,都涉及我方的军事布置,而你则是我方最大的敌人。”
燕飞道:“不方便就不用说出来好了。”
赫连勃勃叹道:“不说又如何,给你如此深进集内,还有事情可以瞒得过你吗?”
燕飞微笑道:“赫连兄似乎很看得起我们荒人呢?”
赫连勃勃点头道:“姚兴和慕容麟都不看好你们,认为你们缺乏粮资,根本无力反攻边荒集。只有我和宗政良受过教训,不敢对你们掉以轻心。”
燕飞开始明白为何慕容垂再次起用宗政良,来助儿子慕容麟守边荒集,是因要借助他败于荒人之手的珍贵经验。
赫连勃勃道:“不过若从表面的情况作判断,你们来反攻边荒集只是送死,纵然你们粮资无缺,兵力的比较仍然悬殊。且因有前车之鉴,你们想重演上一次光复边荒集的技俩,是没有可能的。攻城者的兵力,必须在守方的一倍以上,方有威胁力,这道理于边荒集亦然。不怕告诉你,我们把战线缩移到夜窝子,构筑了坚强的军事防御线,配以高台指挥和坚固的楼房,夜窝子外则广布陷阱,明刀明枪的对阵,你们是绝没有机会的。”
燕飞明白过来,为何出集容易入集难,因为以敌人拥有达数万的兵力,要把夜窝子守个固若金汤,是轻而易举的事。更明白赫连勃勃,有手下掩护,兼主动在手,要溜出来不难办到。但想重回夜窝子,便不得不鱼目混珠的藏身运粮队以入集了。
道:“然则赫连兄为何仍这么顾忌我们呢?”
赫连勃勃道:“边荒始终是你们的地盘,所以我们屡次围剿,仍是事倍功半,最终被你们逃回南方。现在给燕兄摸清楚集内布置,又清楚情况,当会改变策略,只要截断我们北面的运粮线,边荒集将不战而溃。”
燕飞道:“姚兴等是用兵布阵的专家,当然有方法保持粮线畅通,否则便是轻重倒置。对吗?”
赫连勃勃似不愿再谈关于军事布置方面的情况,笑道:“假设你的兄弟拓跋珪晓得我和你混在一起,会有什么感想呢?”
燕飞耸肩道:“很难说。因为他现在最大的敌人,并非老兄。而赫连兄最顾忌的亦不是他,而是姚苌,不知我的猜测是否正确呢?”
赫连勃勃沉吟片刻,点头道:“燕兄看得很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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