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双手比划了一段距离,认真说道:“到时候我的腿会肿成这么粗,上面青筋暴露,黑臭的血水到处乱流……”
怀草诗挥挥手阻止了他详细的解说,带着一丝嘲弄微笑回答道:“你认为我是那些提着裙子在雾林间奔跑,看见小兔子都要惊声尖叫的贵族小姐?”
许乐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不,我只是根据这些日子的相处,确认……你有洁癖。”
怀草诗的眼睛眯的更加厉害,盯着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就像一个强大的神祇忽然被人驱散了光环,露出最致命的弱点。
“如果我杀了你,舅舅就算还会继续关着我,但想来总会把你的尸体运走掩埋烧成灰或者是喂狗。”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所说的意思却是渐越恶毒,大概是因为被许乐看出自己有洁癖,令这位殿下感到非常恼怒。
“如果你没有忘记,我刚才已经破坏了这个房间里所有的监控设备,只留了一个单向的显示光幕。”许乐用两根手指提着几根数据线,耐心地进行着说服工作。
“监控断了,但总要送食物,我不拿,外面自然会知道问题。”
“什么问题?我们绝食?我相信疯狂的大师范对我们的生存能力有非常高的判断,几天之内都不会理会,而这几天足够我的尸体烂成一摊满是苍蝇蛆虫乱爬的腐肉堆。”
许乐眯着的眼睛渐渐放松,瞳子里有明亮的光彩显现,他微笑说着自己死后的种种污浊悲惨景象,却浑然没有恶心的自觉。
“而且我必须提醒你,谁都知道你的能力,只要你在囚室内,大师范府有谁敢打开囚室门来拖我的尸体?”
这一番关于尸体腐烂速度和公主洁癖的对话进行到此时,怀草诗已经走到了许乐的面前,堪堪称得上清俊的女子容颜上闪动着冷漠的色调,那股强大的令人窒息的气息扑面而至,似乎将令这座囚室的合金厚墙都要摇坠不安起来。
处于这种狂暴压力和死亡威胁下的许乐,脸色终于微微变白,旋即强横无比地转化为一脸平静,眯着的眼瞳更加明亮,薄唇紧抿。
呼的一声!
怀草诗面容冷漠,沉腰抬肘,右拳毫无花俏向着许乐的脸上砸了下去。
偏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拳,却像是将空气都砸陷了一个洞,一个空洞,无数喷薄而出的力量,沿循着这道空无之中平白生出的通道,直扑许乐的脸颊,一瞬间,劲风大作,直吹的许乐单眼皮上那些睫毛不停颤抖。
许乐的右手也在颤抖,他的全身都在颤抖,自然不是因为害怕。
怀草诗的眼瞳下一刻剧烈地缩了起来,因为她发现自己强大的拳头被一堵墙挡住了。
那是一堵厚实却在不停颤抖移动的墙,每颤抖一分,便将她的力量吸纳一分,减弱一分,而那种怪异的反震力,却让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隐隐的警惧。
墙是许乐拦在自己脸前的双手。
他的右手一拧,贴着怀草诗的右腕,像一把锋利的刀般滑斩了上去。
掌缘至处,怀草诗右臂上的军装片片剥离,嗤啦作响中,化为无数柔碎的破烂布料。
怀草诗眼瞳剧缩,感受着那个手掌里蕴含的似乎并不逊于自己的力量,心中生出无尽的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联邦男人失踪了大半年时间,却会变得比以前强大如此之多。
此刻没有时间让这位从未败过的帝国公主殿下思考,她眯着眼睛,捕捉着面前电光一般迅疾的那记手掌,右肩猛然一挫,强悍不退,反而向前顶了过去!
几乎同时,她的左手自腰畔捏了一个半圆,中指指节激突,狠并且犀利无比地向着身前空无一物的地方砸了下去!
果然。
如果她的犀利一击没有砸中空气中的那个点,然后许乐那蛮横的掌刀便会悄无声息地画半圆脱离她的右臂,砍中她的脖颈。
然而没有如果,也便没有然后。
她的犀利一击直接击中许乐本来鬼魅不可捉摸的偷袭,狠狠地击中他的手腕,发出一声令人寒冷的骨骼碰撞声。
许乐示弱了这么长时间,确实成功地瞒过了她,找到了一个最好的突袭机会,然而就在这般危险的境况下,她的心神依然未有丝毫动摇慌乱,如同森林里的精灵能闻到千里之外的硝烟味道,她也嗅到了不知道在哪里的隐藏危险,并且毫不犹豫地向着最危险的那个地方砸了下去!
阴谋诡计,时机技法,在强悍的力量面前都是虚无的存在,难解的绳结终究挡不住君王的一剑,致命的危险也挡不住帝国公主的一砸。
看似赌博的一砸,实际上体现了怀草诗无比惊人的战斗力与经验,这只能归结为天赋,就像许乐和李疯子拥有的类似天赋一般,没有人能够模似或者是学习。
拳落掌荡劲风迸裂,帝国与联邦个体实力最强大的两个年轻人,在这间奇怪的囚室内沉默地做着生与死的搏斗,并不如兽,只像机器。
怀草诗击空得手,蛮不讲理地再踏一步,右手闪电般反沿许乐左臂而上,大拇指凌空摁向他的耳下要害,左臂则是化为一根铁棒,挟着狂风顺着许乐被荡开的手掌击向他的肋下。
如果这一记击实,许乐的肋骨不知道要断多少根,更大的可能是肺叶里的肺泡或许会被瞬间震裂!
然而毕竟她面对的是许乐,是经历了全身经脉尽碎凄惨遭遇,凭借着强大毅力复活甚至更进一步的许乐,是同样拥有旁人难以企及天赋的许乐,是第一次在正面战斗中以弱者心态出战,并且大违本性用了无数语言表情来迷惑敌人的……许乐。
封余大叔自幼教授的十个姿式早已融入了他的血液,他的骨骼,变成了他肌肉记忆里牢不可分的一部分,非常难得地找到了一个机会,一个有可能击败不可一世的怀草诗的机会,他的全部精神与力量都调动了起来,所有的肌肉双纤维近乎狂欢又近乎疯狂地挤弄摩擦……
他从来没有想过能够一击击倒怀草诗,他甚至预料到了怀草诗能够避开自己隐藏着的第二击,所以他的大脑里根本没有经过思考这个过程,直接凭借着直觉和本能,左膝猛然抬起,顶向对方的大腿内侧,同时刚刚荡起的右臂自肩后横甩,避开对方的右臂,砸向怀草诗的额角!
……
……
怀草诗倒下了,在她光彩夺目的不败战斗生涯中第一次倒下了。
在最后生死将分或者说同归于尽的那瞬间,她的左臂强行转移了攻击角度,砸在了许乐阴险的右膝边缘,然后不可思议地闪电般抬起,将许乐的右臂挡在了腋下,然而却无法阻止对方那狂暴的力量,将她并不异于常人,同样粗细的肋骨击断了不知道多少根……
她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地面的那个坑中,闷响震起几缕并不显眼的灰尘,却强横地马上撑住身体,保持着坐姿,唇角渗着鲜血,用前所未有的警惕和杀意盯着不远处那个联邦男人。
那个联邦男人也倒下了,看模样伤的并不比她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倚在墙边不停咳血的家伙,怀草诗人生第一次感到了可怕这个词的真实含义。
不仅仅因为他原本就相当强大,如今神奇的更加强大的实力,而是因为在这短暂和凶险的战斗中,这个联邦男人所透出来的那种对生死蛮不在乎的凛冽感。
第四十四章 小院钟声
许乐不停咳嗽,咳着血,带着欢愉的笑意咳着血。
他的后背重重撞在墙上,震落了那些水泥塑胶表层,露出下面冰冷的合金材质。
他不停咳着鲜血,捂着痛楚到快要麻木的小腹,毫不雅观地双腿分开,靠墙坐在地面,盯着坑中的怀草诗,眼瞳里却没有什么警惧,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明亮,明亮之中带着怎么也抑之不住的快活。
消耗了他极大精力才布置好的一个机会,确实难得地重伤了怀草诗,然而怀草诗的强大依然超出了他的想像,他没有想到在最后那瞬间,怀草诗的左臂居然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碎片内,先拦住自己的膝击,再将自己的致命一拳夹在了腋下……
最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自己右臂击中怀草诗肋部,在那等样剧烈的痛楚下,对方居然强悍到将自己的右臂夹了瞬间,就在这失去控制的瞬间,怀草诗一直像钉子般钉在地面的腿抬了起来,踹上了他的小腹!
他受伤也很重,可是那又如何?怀草诗,这个在青春期便震惊宇宙的战斗天才,从未败过的帝国军方偶像,不一样还是在自己的面前倒了下去,狼狈不堪地跌进了自己砸出来的坑里?
再强大的敌人,终究也只是一个人,她原来也会脸色苍白,也会吐血,原来她的肋骨也会断,就连断裂的声音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确认这一点,对许乐来说有很大的意义,正面的能够让他笑的意义。
“其实……咳咳……刚才……咳。”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沉重地喘息数声,望着坑中脸色苍白,唇角渗血的怀草诗,双眼微眯说道:“刚才我真正想说的是……你凭什么杀死我?”
许乐敢和打遍联邦无敌手的李疯子正面对上而不眨一下眼睛,敢拿着一堆枪便往麦德林的大楼里冲,敢单人单枪闯帝国防线去启动宪章光辉,说起心性之坚毅,胆魄之强悍,还有那些深藏在寻常面容下的自信,寻常骨头里的傲,绝对不用怀疑。
也只有这样的他才会在钟瘦虎死后看似疯癫地从联邦追到帝国,进行那场从早到晚的小人报仇,当他和老东西配合着杀入帝国舰队,刺死屠夫卡顿郡王时,他的人生在那瞬间终于绽放了最夺目的光彩。
然而正如席勒很多纠结文艺的剧本,刚刚准备要荡气回肠的宇宙英雄史,突兀地终结于一台桃瘴机甲和那个强大女人的手里,自那之后,面对着那个帝国女子,他再也找不到绝对而坚定的信心,更没有什么必胜的信念。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就像是高潮被人强行打断,花朵勃而未发却痛入骨髓地蔫了,就像他此时小腹处不停传来的感受。
直到此时此刻,那个强大恐怖的帝国殿下终于像普通人一样惨然倒下,许乐才终于将胸中那口闷气吐了出来,将浊气吐成那句看似平静,实际上却充满狠厉意味的问话:你凭什么杀死我?你有杀死我的能力?
……
……
“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用足够开放的心态来确定你的战斗能力,但今天看来,我依然低估了你。”怀草诗缓缓抹去唇边淌下的血水,声音微微沙哑:“不过难道你以为通了经脉,学了一下真气外放的皮毛,便能是我的对手?”
许乐蹙眉看着自己开始肿胀的腹部,浓眉渐蹙,下意识里想到,如果刚才那一脚躲的再慢一丝,或许自己此时已经死了。
然后他的眼瞳剧烈一缩。
因为余光里他清晰地看到,前一刻用手支撑着摇摇欲坠身躯的怀草诗……此刻竟是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很清楚她的肋骨究竟断了多少根,他也清楚那种剧烈的疼痛绝对无法以人类的意志转移,可是她偏偏再次站了起来。
“或许我们需要再试一下,我究竟能不能杀死你。”
怀草诗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但沙哑的声音却格外平缓,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身体上的重伤影响。
人类的身体是第一序列机器,可……终究不可能是机器,许乐看着这个不可思议的画面,想到大叔当年说过的话。
他用最短的时间平伏下内心的震撼,扶着冰冷的合金墙缓缓地站了起来,强行将精神从小腹移开,不去思考那些剧烈的痛楚是否代表自己的肠子已经断了,轻轻活动了一下略微有些骨裂的右手腕。
“再来。”
怀草诗微微仰脸,面无表情看着囚室内的天花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份似乎只有她独有的天下无双的气概再次回到她的体内,所有的伤势痛楚愤怒都不见了。
有的,只有强大。
许乐没有回答,只是眯着眼睛,再次握紧了拳头。
……
……
“根据听到的声音计算了一下,房间里那两个人应该已经打了三场,你猜谁占优势?我那位无表情外甥女?不不不,虽然整个宇宙都知道她的强大,可那位许乐中校毕竟是纳斯里的儿子,如果他能有纳斯里三分之一的智慧及无耻,再加上他原有的实力,小诗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他原来有多少实力?我不清楚,不过按照他全身瘫痪之后恢复的速度,应该是过了传说中的那一关,谁也不知道将来他能走到哪个层面上,毕竟按照家族的远古记载,开创家族的那位伟大先祖似乎也没有突破这一关……嗯,那很痛的。”
“既然还一直在打,那应该差不多是平手?可按照这两个家伙的恐怖战斗力,应该已经受了很重的伤,怎么还打的动?也不知道最后这两个家伙身上的骨头还有没有好的。”
穿着一身轻薄白袍的帝国大师范,端正茶碗,叉开两条赤裸无毛的光滑大腿,半躺在竹椅上看着合金囚室的方向。那间全封密的囚室不时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墙壁上的浮灰簌簌落下,似乎那些厚重的合金墙在里面二人的身躯撞击下,都快要摇动起来。
看似轻松随意地评点囚室内发生的战斗,然而大师范眼眸里的焦虑却是掩之不住,他清楚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代表着怎样的危险。
迸!迸!迸!
沉闷而令人心惊胆颤的撞击声,在囚室内不停响起,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结束的时候那两个人还有没有人能活着。
大师范确实是个疯狂的人,却不是嗜血的人,尤其在他看来,囚室内那两个年轻人,不仅仅是关系到日后宇宙和平的重要人物,也是他的亲人。
大师范低头看着杯中不停荡漾的茶汤,久久沉默不语。
“老爷,总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打下去吧?如果他们真的死了,您的大理想可没办法实现,而且……陛下肯定顾不得什么血誓,会直得……派部队来把院子平了。”
“怕什么?”大师范那张美丽雍容至极的脸颊上闪过一丝恚意,似乎不想让忠诚的管家看出自己的焦虑,将茶碗重重放在身边,大声说道:“我着急的是看不到里面究竟在发生什么!”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不败的帝国公主对上骁勇的联邦军神接班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就是正在发生的历史,而我……作为唯一的旁观者,有良心的中年历史学家,居然没有办法做第一手记录,这是难以容忍的失败!”
“许乐中校把所有监控设备全部清除了,技术部门没有想到,这个联邦人居然在这方面如此了不起。”
“废话,不要忘了他是纳斯里的儿子,MXT的设计者。”大师范微垂眼帘,停顿片刻后说道:“再等会儿,如果里面那两个小疯子没有互殴而死,把单向通道开着,我要对他们说些话。”
白发苍苍的管家畏惧而无奈地看了一眼白色院落四周安静的街道,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战机轰鸣声,装甲车履带碾压声,黯然说道:“我们能等,却不知道外面的部队和宫里的陛下能不能等。”
“只要不能确定小诗的死活,皇帝不会发疯。”疯狂的大师范此刻冷静的像一位侦探,说道:“权衡利弊是皇帝这种畸形生物最擅长做的事情。”
“可问题是房间里那二位……看样子根本不可能按照您的计划发展一段相亲相爱的故事,可真真算的上是打的舍生忘死,就这么关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你懂什么?”大师范微挑眉毛,嘲弄说道:“打是亲,骂是爱,我族先祖当年据说靠这一招征服过不少强大的女人。”
……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许乐进入大师范府已经过去了两天一夜,距离怀草诗进入大师范府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帝国方面终于确认了发生了什么,整个天京星的上层都陷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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