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从上次见面就骂我是“奸贼”,我到现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又被他这么一骂,倒心中雪亮了不少,想必是受了吕蒙,高平的挑拨,这些蛮子,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在吕蒙看来,还不是三岁小孩?
我见他怒气冲冲,也暂时不与他解释,当下转头对李韦,傅彤道:“传令不要追杀,迅速清理战场,就地安营扎寨,来日渡河,以图收复武陵。”两人便欠身领命而去。
这些事情不用我动手,我也不想再闻战场上浓郁的血腥味,便打马又往上风处,找一干净地方休息。沙摩柯几次跃跃欲试地想出手伤人,再图逃走,又见桓易虎视一旁,终于觉得自己两手空空,还是骂骂咧咧地跟在我的后面。
我跳下马,伸了伸胳膊,对着沙摩柯道:“沙将军,看这青山绿水,要是没有汉蛮之别,没有杀伐血腥之气,岂不大妙?”
“是啊。”沙摩柯马上接口道:“要是再没有你这奸恶之徒,也就更美了。”
我看着沙摩柯不由苦笑,不知道吕蒙给他吃了什么药,竟然认定我就是十恶不赦之人?当下想着马良以前和五溪部落的关系不错,不如走走他的路子,便道:“自从关君侯坐镇荆襄以来,便与五溪诸部和平相处。马良先生也多次出使贵部,两家素来交好,不知道这次是受何人挑拨,以至大动干戈?”
“马先生?”沙摩柯一听我提及马良,更是怒火上窜,双肩抖动,就要向我扑来动手。桓易却挡在我身前,剑拔一半,喝道:“退开些。”
我见沙摩柯神色异常,心中也颇为揣揣,便不让桓易退开,就在他背后,问道:“沙将军何以如此激动?难道马先生有何得罪之处?”我看一提马良他的怒气更大,也就想是马良生前得罪了他。
“你……”沙摩柯戟指着我,大声骂道:“马先生诚人君子,怎么会于本王有仇?本王此次出兵就是为马先生报仇。”
“报仇?”我将桓易推开,不解问道:“季常与吾相交甚厚,将军何来报仇一说?”马上又明白一定吕蒙二人挑拨,接着又道:“将军岂可轻信那吕蒙之言?”
“吕蒙?”沙摩柯一愣,反问道:“你说的可是东吴大都督吕子明?本王可从来没有见过此人。”
我见他不像是在说谎,也想到吕蒙既然是利用五溪蛮,也就不会是真名,当下便问道:“吾观将军营中有两员汉人大将,不知是何人?”
沙摩柯冷哼一声,斜眼看着我道:“你也将本王瞧得太小了,想从本王口中套出他们的姓名,嘿嘿,,,”接着就住口不言,冷笑不已。
我看这是误会越来越深,像这种蛮子,一跟筋通到底,但凡认定之事,便不会轻易改变。我也只好苦笑摇头,又要说话,却听有军士来报:“先生,关镇军有要事请见。”
对岸的战斗比我这边还先结束,关兴这么急着请见,难道是抓到什么重要的人物?正好可以拿来与沙摩柯对质,当下急忙道:“快请。”
那军士下去之后,就见关兴匆匆前来,先行一礼,道:“末将参见先生。”
我上前扶起他,问道:“吕蒙,高平下落如何?”
关兴起身道:“末将无能,二人都逃脱,不过吕蒙中末将一刀,受伤很重,未必能救好。”
“恩。”我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吕蒙是借五溪叛乱为名,没有正面和我冲突,我也不想明明白白的得罪孙权,暂时就睁眼闭眼,把这件事这么给搁下算了。
关兴见我没有不悦,又附身上前,小声道:“我抓到一个人,要先生亲自去处置。”
我见他说的神秘希希的,奇道:“是谁啊?”
“嘿嘿。”关兴一脸奸笑,又小声道:“是容儿姐姐。”随即又道:“这事大哥不知道,你别告诉他啊。他要是知道我擒了容儿姐姐,没有杀掉报仇,非骂死我不可。”
容儿?自从上庸城外一别,已经有一年没有她的消息,我又想起夕阳余辉之下,那副绝世的姿容。对她,我心中十分的矛盾,她对我的一番情谊,丝毫没有虚假,不然也不会将刘封的阴谋如实相告。然而她为父报仇,和高平一起串通吕蒙偷袭荆州,险些酿成大祸,而关羽之死,怕也是脱不了干系。每逢夜半醒来,总要想她身处何方,不过总还是抱着不见不烦的心思,现在却被关兴抓到我面前,我将何以自处?
关兴见我一言不发,还道是我乍闻喜讯,高兴傻了,轻轻推了我一下,道:“先生,先生。”
我回过神来,这么久没有容儿的消息,说不想见她,那肯定是骗人的。我转头对桓易道:“好生对待沙将军,不得无礼。我有些事,去去便来。”说完就随着关兴而来。
关兴生长在将门,关羽,关平常年征战,与乃姐关凤关系甚厚。乃姐和我之间的情谊,也是最明白不过,我也就算是他心中认定的姐夫,再加上多次携手征战结下的情谊,交情自然非同一般。而容儿也算是爱屋及乌,对关兴来说,自然不会相信一个柔弱女子会是什么杀父仇人,这笔帐就全部算在了高平的身上。
关兴这事也不敢让关平知道,所以将容儿远远的安置在一处僻静地方,旁边的全是自己的亲兵。我走上前去,见容儿一身戎装,比以前多了两分成熟,三分消瘦,五分的忧愁。关兴倒也见机,不等我说话,就带着亲兵四下散开,远远的护卫。
没有见面的时候,想见一面,现在让她站在我的面前,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沉默了半响,我才挤出一句:“许久不见,你还好吧。”
容儿淡淡一笑,道:“没有什么好不好的。”
我听她语气冷淡,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中想着沙摩柯的事,便问道:“高平这次是怎么挑动五溪蛮造反的?”
容儿冷冷一哼,并不回答。我叹了口气,又道:“现在关羽,曹操都已经去世,你的大仇已经算是报了,何苦还要在这些事情上面纠缠?”
“刘备呢?”容儿冷冰冰地问道:“你的大王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
刘备自从关羽,张飞去世,成都传来的消息,是一直重病缠身,而且就算是按照历史上来,他也没有多少年可以活了。但是,既然我已经改了不少历史,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夷陵之战应该不会再发生,刘备的寿命会不会延长几年?
容儿当然是一心一意想要替父报仇,可是要说吕蒙,高平没有丝毫名利之心,我打死也不相信。当下便道:“我看吕蒙其意常在荆州,未必就是想替温侯报仇。”
容儿又道:“刘备现在拥有两川,荆襄等地,称王图霸,夺取他的地盘,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这话倒不错。”我冷笑道:“那大可让吕蒙,高平明刀明枪的来攻打,怎么用这下三滥的手段,挑动两族相争?”我一指河边,道:“这战死疆场的无数孤魂野鬼,又算在谁的头上?该找谁报仇?”
第八卷 五溪蛮王 桃源圣手 第八十三章 相见难真假不辩
我这句话问得容儿哑口无言,片刻她才缓缓道:“既然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你知道就好。”我又紧着逼问一句,道:“那温侯之死,也怨不得人。”
容儿紧咬嘴唇,反问道:“为人子女者,不该为父亲报仇吗?”
“不是说不该。”我听得压言语缓和,便柔声道:“只是为了你一己私仇,就挑起这等大战,死人盈野,不太伤天理了吗?何况又激起蛮族动乱,那不就是…… ”冲口就想说出“汉奸”二字,又怕这个时候没有这个名词,只好忍了下来。
容儿不比吕,高二人,听我这样一说,也面带惭愧之色,最后道:“我原本也不想这样,可是二叔自从上次偷袭荆州失败,已经不得吴侯信任,此番出兵全是他自己的意思。吴侯不愿意正面与刘备为敌,所以二叔才出此下策,挑动五溪蛮反叛。”她说到此处,见我听得仔细,忽然又语气一变,道:“你休想在我这知道内情。”
我本来是想听她继续说下去,被她这么一句话,又顶得死死的,却听她又道:“既然我现在已经被你擒住,将军要想知道,尽可用刑。”
我苦苦一笑,道:“你要是想离开,随时可以……”说到这,我心中忽然一动,关兴既然能把她私下带来见我,也大可在战场上面睁眼闭眼将她放去,为何一定要带来让我处置?难道是……。,我又看她一眼,脸上仍然是冷若冰霜,看不透她的心意,当下叹口气,道:“吕子明要得荆州,大可再等些日子,我便不能阻止他了。”
容儿不明白我的意思,诧异的看着我,问道:“你不再助纣为虐了?”
我正色道:“汉中王乃是汉室宗亲,以仁义闻天下,怎么会是‘纣’?只是我福薄,不能再为他效力。”我轻抚胸口,又道:“前次‘藏风谷’战败,我中了五溪蛮的毒箭,虽然现在用药物压住毒性,怕也支持不了多久。等我死之后,你再让吕蒙来取荆州,我有生之日,职责所在,必要保土安民,不让东吴兵马越雷池一步。”
容儿听到这,脸上的冰川早已经融化,代之的全是关切神情,又靠上前两步,急切问道:“你的是伤势如何?沙摩柯身上有解药,只是你中毒已经有这么多日,不知道还能不能救?”
容儿焦虑关切之意全然显露在脸上,我又故意将身体虚晃两下,轻声道:“就这么站一小会儿,就摇摇欲倒,比前两天,情况又差了很多。”
容儿听我这般一说,急忙靠上前,扶着我坐在草地之上,又道:“你先坐一下,等我去见沙摩柯,让他拿出解药。”说着就要离开。
我见她如此绝非作伪,知道她对我仍有情谊,心中大为感动,拉着她的小手,喊道:“等等,你这次故意让安国抓来见我,是因为担心我,想见见我是吗?”
这话要是在平时,答案就算是肯定的,容儿也不会承认,不过她在沙摩柯军中已久,素知其毒药的厉害,无论什么毒物猛兽,中了没有他的解药都不能救活。当下认定我命不长久,便点头道:“高大哥回营之后,脸上带伤,说是被你暗算,让你逃脱了。我怎么都不会相信,你怎么可能伤得了他?明明是他故意自己弄伤自己,好为他自己开脱,让我不怪他。”
听到这,我不由暗笑,这你可是冤枉高平了。不过自然不会开口为高平伸冤,又听容儿道:“后来听说荆州兵马传言,安国中毒不治,你音讯全无。关兴武艺何其了得,他都不能得免,你如何能安然无恙?所以我见到安国,就让他带我来见你,他还骗我说你没有事,明明中了毒。那毒药好厉害,我亲眼看见沙摩柯用它,毒死了一头大象。”说到这,容儿早已经是言语梗塞,泪流满面。
她刚扶我坐下,相距甚近,虽然一身戎装,脸上也未施粉黛,但容貌仍然清秀美丽,楚楚可人。我哪里还能忍心再骗她去向沙摩柯道清事情的真相原委?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附到耳边,低声道:“安国没有骗你,是我刚才哄你的。”
好心向来没有好报,我将实话说了出来,马上就感觉一股大力推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后脑恰好碰在一块坚土之上,顿时头晕目眩,疼痛欲裂。我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坐起来,看着容儿又是一脸怒气地战在面前。
我也顾不得疼痛,笑道:“我不这样骗你,怎么知道你的心意?怎么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我伸手拉着她,又道:“这是善意的谎言,不算错的。”
容儿用力甩开我的手;道:“我关心你怎么样?我对你好又怎么样?可是在你的心中仍然是你的功名富贵最重要。”
这一句话;顿时又让我哑口无言;刘备和我非亲非故的;对我也未必就有十分的恩义;我干嘛要帮他这么多忙?难道真是因为他不停地给我升官;我现在是前将军;这是关羽在世时候的军职;在刘备手下算是高干了。还真有些舍不得放下;我只好苦笑道:“权势动人心魄;孔子当年周游列国也何尝不是想求得一官半职?我这又算什么?”
“既然你那么喜欢权势;那为何要替人作嫁?”容儿轻蔑不屑道:“大丈夫若能自立门户;不比在刘贼手下强?”
此话险些惊出我一声冷汗;急忙四周看去;关兴和他的亲兵不敢听我和容儿的谈话;远远地散在四周保护。我见没有旁人听见;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吕子明还真是不把我至于死地;誓不罢休。这话他叫你说的吧。”
容儿哼了一声;道:“这话但凡有大志的好男儿都能想到;何必要二叔教我?”
“可惜你不是男儿大丈夫。”我哈哈一笑;又猛然省悟;问道:“是高平一心想要争霸天下吧?”我见容儿微微一愣;便知道所猜测的不假;复笑道:“高大哥还真是胸有大志。”
容儿听我语气中大有讥讽之意;乃道:“难道这样不必你强?”
“强;强,强。”我一连说了三个“强”字;这才道:“天下三分之势;早已成型。高平何德何能;还想强插一脚?”
“有何不可?”容儿又道:“若你能与高大哥联手;先取了荆州。再西进蜀中;上庸郭淮;汉中魏延不都是你的人吗?启时二叔再出兵相助;你取刘备而代之;又有何难?到时候北抗曹魏;东联孙吴;进可以争霸天下;成就不世之基业;退可以割据两川;荆襄;称王称侯;这样不更能满足你的权利之心?”
这一席话说得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心跳加速;我狠摇了两下脑袋;问道:“这些话全是你自己能想出来的?”
“当然。”
“将门虎女;温侯有女如此;也该欣慰安息了。”这些要是高平叫她说的;也还就罢了;若真是她自己心中所想;我倒又是看走眼了;原来还是这么厉害的一个角色。
容儿见我一直瞪着她;不愿对视;将目光移开;问道:“你有没有这个胆量搏一博?”
“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容儿奇道:“什么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不知道刚才是我把你骗了;还是你把我骗了。”
容儿神色不变;问道:“我刚才骗你什么了?”
“沙摩柯的毒药能毒死一头大象;我中了毒;又怎么能坚持这么多天?”我冷冷地看着她;问道:“你根本就知道我没有中毒;找沙摩柯拿药云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是吗?”
“你;”容儿显得颇为激动;怒道:“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我对你怎么样;你还要怀疑?上庸城外;若不上我;你早被刘封喂狗了。”
“这话倒不错。”我略微一想,又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若我死了;诸葛亮独掌大权;你们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就是想让我和他内斗;才有渔翁之利。你们根本就不相信;我带上庸一万兵马;就救回了荆州。你们低估了……”
我最后一个“我”字还没有说出口;脸上已经着着实实地挨了容儿一巴掌;顿时起了五根红红的手指印;耳朵“嗡嗡”作响;听得容儿嘶哑着声音道:“是;是我低估了你。没有想到你的心有这么黑;这么无情无义。”
等我回过神来;容儿已经双手掩面跑远;我一时之间还拿不定主意,该追还是不追?就听见关兴在喊:“容儿姑娘;你去哪?咦,你怎么哭了?”
又听容儿大声喝道:“你给我滚开;不要拦着。”
难道我真的是无情无义,错怪她了?这几年跟人勾心斗角,生活在别人的算计之中,疑心病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