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同志们，我们这种生活的祸根来自暴虐的人类，这一点难道不是一清二楚的吗？21只要驱除了人，我们的劳动所得就会全归我们自己，而且几乎在一夜之间，我们就会变得富裕而自由。那么我们应该为此做些什么呢？毫无疑问，奋斗！为了消除人类，全力以赴，不分昼夜地奋斗！同志们，我要告诉你们的就是这个：造反！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造反会在何时发生，或许近在一周之内，或许远在百年之后。但我确信，就象看到我蹄子底下的稻草一样确凿无疑，总有一天，正义要申张。同志们，在你们整个短暂的余生中，不要偏离这个目标！尤其是，把我说的福音22传给你们的后代，这样，未来的一代一代动物就会继续这一斗争，直到取得最后胜利。23
20人间地狱。
涅克拉索夫：〃谁在俄罗斯能过好日子？〃
陀思妥耶夫斯基：被侮辱和被损害的。
别尔嘉耶夫说，普希金在阅读《死魂灵》时的感叹：〃上帝就像我们俄罗斯人一样忧伤〃，是整个十九世纪所有知识分子的叹息。
别尔嘉耶夫认为，始自果戈理，俄国文学变为教训性的，它找觅真理及公正，并教示把真理带进实际的生活。俄国文学不是一种幸运的丰富创造的产物，而是人类痛苦命运的、追求全人类的拯救的产物。由这一点来说，俄国文学的根本论题是宗教的。它指示着对人类的同情，并引起全世界的惊讶。
21如此而已，岂有他哉？这种韩愈辟佛式的句式更多地源于情感的否定，源于斗争逻辑，源于原始性思维。它无视世界的丰富复杂。包括老麦泽的下一句：〃但我确信，就像看到我蹄子底下的稻草一样确凿无疑……〃都不是深思熟虑的产物。
第7节：曼纳庄园（7）
22共产主义是西方文明的支流，福音派。乌托邦与末日审判内在结构的大同小异。
23马克思主义认为，无产阶级革命必须打碎旧的国家机器，而无产阶级是唯一能够消灭剥削阶级的阶级。〃无产阶级砸碎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无产阶级所进行的斗争的性质，就是要使自己从资本主义奴役下解放出来，彻底埋葬雇佣劳动制度；无产阶级所进行的斗争的条件，就是要使自己获得彻底解放，必须消灭阶级剥削、阶级压迫和阶级差别，消灭产生阶级的生产资料私有制；无产阶级所进行的斗争的一般目的即最终目的，就是在全世界实现共产主义，解放全人类。
在马克思主义看来，科学社会主义包含极其丰富的内容，集中到一点，就是科学地论证了社会主义必然代替资本主义的历史趋势，论证了无产阶级埋葬资本主义、建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伟大历史使命。
〃记住，同志们，你们的誓愿决不可动摇，你们决不要让任何甜言蜜语把你们引入歧途。当他们告诉你们什么人与动物有着共同利益，什么一方的兴衰就是另一方的兴衰，千万不要听信那种话，那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言。24人心里想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的利益，此外别无他有。让我们在斗争中协调一致，情同手足。所有的人都是仇敌，所有的动物都是同志〃。25
就在这时刻，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嘈杂声。原来，在麦哲讲话时，有四只个头挺大的耗子爬出洞口，蹲坐在后腿上听他演讲，突然间被狗瞧见，幸亏他们迅速窜回洞内，才免遭一死。26麦哲抬起前蹄，平静了一下气氛：
〃同志们〃，他说，〃这里有一点必须澄清。野生的生灵，比如耗子和兔子，是我们的亲友呢还是仇敌？让我们表决一下吧，我向会议提出这个议题：耗子是同志吗？〃
表决立即进行，压倒多数的动物同意耗子是同志。有四个投了反对票，是三条狗和一只猫。后来才发现他们其实投了两次票，包括反对票和赞成票。麦哲继续说道：
〃我还有一点要补充。我只是重申一下，永远记住你们的责任是与人类及其习惯势不两立。所有靠两条腿行走的都是仇敌，所有靠四肢行走的，或者有翅膀的，都是亲友。A还要记住：在同人类作斗争的过程中，我们就不要模仿他们。即使征服了他们，也决不沿用他们的恶习。是动物就决不住在房屋里，决不睡在床上，决不穿衣、喝酒、抽烟，决不接触钞票，从事交易。凡是人的习惯都是邪恶的。而且，千万要注意，任何动物都不能欺压自己的同类。不论是瘦弱的还是强壮的；不论是聪明的还是迟钝的，我们都是兄弟。任何动物都不得伤害其他动物。所有的动物一律平等。27
第8节：曼纳庄园（8）
24现实中往往如此。
25〃所有动物都是同志〃：马克思恩格斯号召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口号。
26一旦革命被简化为斗争哲学，革命就有纯洁性问题，有了敌友问题。世间只有三个人懂相对论，推广到社会领域，世间只有十来个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阿Q也就不配谈革命了。
27往上追溯，法国大革命的口号：自由！平等！博爱！
原则都很好。但是现实中的表现都丑陋无比，充满了罪恶。
别尔嘉耶夫认为：〃这在于误解了时间，即纯粹把现在当成手段，把将来当成目的。他们认为为了将来的自由、人性、欢乐，现在可以不择手段。或者说，只要将来是一片乐园，现在何妨是一个废墟？〃
〃没有什么比狂妄的观念更能扭曲人。如果观念攫取了人，所有的恶栽赃给犹太人、传教士、布尔什维克、异端和有产者，那么最善良的人也会变成兽类。人受观念的支配是人受奴役的一桩重要事实。马拉也许永远是一头凶兽；而罗伯斯庇尔如果生活在和平宁静的年代，他也可能成为妇孺皆知的道德楷模，成为充满人性的公证人。同样，捷尔任斯基如果生活在另一时代，他不仅不会残忍，还会爱心切切，温柔、怜悯。〃
舍勒认为，这种近代的所谓人类之爱基督教的语言并不认识这个词汇是一种革命色彩极其浓厚的抵抗激情，首先是一种要把一切人性中客观的价值差异拉平的激情。这种爱非灵魂的精神性行动，而是一种激越昂扬的感性热情。作为这样一种激情，这种爱活跃在卢梭的思想中，法国大革命的罗伯斯庇尔们和马拉们便是打着这个旗号闹得天翻地覆。这些人为了让人有饭吃，为了一个全人类的国家、世界大同等主张，要把个人、阶层、民族、国家的神授的、特殊的以及独具特色的规定统一起来，使之成为一体，集中在一起，实即把这些规定消灭掉。
〃现在，同志们，我来谈谈关于昨晚那个梦的事。那是一个在消灭了人类之后的未来世界的梦想，我无法把它描述出来。28但它提醒了我一些早已忘却的事情。很多年以前，当我还是头小猪时，我母亲和其他母猪经常唱一只古老的歌，那支歌，连她们也只记得个曲调和头三句歌词。我很小的时候就对那曲调熟悉了。但我也忘了很久了。然而昨天晚上，我又在梦中回想起来了，更妙的是，歌词也在梦中出现，这歌词，我敢肯定，就是很久以前的动物唱的、并且失传很多代的那首歌词。29现在我就想唱给你们听听，同志们，我老了，嗓音也沙哑了，但等我把你们教会了，你们会唱得更好的。他叫〃英格兰兽〃。〃30
老麦哲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唱了起来，正如他说的那样，他声音沙哑，但唱得很不错。那首歌曲调慷慨激昂，旋律有点介于〃Clementine〃和〃La
Cucuracha〃之间。
第9节：曼纳庄园（9）
歌词是这样的：
28马克思主义所描述的未来：共产主义社会是人类最理想的社会，在发展过程中分两个阶段，社会主义社会是初级阶段，共产主义社会是它的高级阶段。在共产主义阶段，生产力高度发达，社会产品极大丰富，分配方式是各尽所能，按需分配。
29神了！
30
〃英格兰兽〃及其反响：1848年，失败的欧洲工人革命。19世纪俄国在革命和改革改良之间交替的各种社会运动，从十二月党人起义到亚历山大改革，从斯拉夫派到西化派，从民粹主义到社会主义，其实都是观念的力量使然，或人类梦想使然。
观念的种子落下来会生根发芽，人类经过了惨痛的教训才有能力消解观念的自负。〃历史决定论的破产〃。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少年》一书中，让维尔西洛夫以希腊黄金时代温柔的海浪与个体的以血做祭为意象进行的独白，表达了〃欧几里德心智导致死亡〃的思想，从而撞击历史理性主义及其所维持的和谐观念的铁墙
〃然而我不知道我梦见的是什么：好像和画里一样那是希腊群岛的一角，而且时间仿佛回到了三千年以前；那浅蓝的、温柔的海浪，那岛屿和岩礁，那鲜花盛开的海岸，那远处迷人的景色，那向我招呼着的落日……这里是人类的乐园：神从天而降，与人攀亲……啊，这里住着优秀的人物！他们起床、睡觉，幸福而天真，草地上荡漾着他们的歌声。那用之不竭的充沛精神消耗于爱情和天真的欢乐上……一个奇妙的梦，人类的一个最大的谬误！黄金时代是曾经有过的一切幻想中最不可思议的，但是人们为它献出了自己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先知为它们而死，惨遭杀害，没有它，人民不愿活下去，甚至不能死！所有这一切感觉，我仿佛在这一场梦中都体验过了；岩礁和海，还有夕阳的斜照当我醒来，睁开了完全给泪水浸湿了的眼睛时，仿佛还看见这一切。〃
英格兰兽，爱尔兰兽，
普天之下的兽，
倾听我喜悦的佳音，
倾听那金色的未来。
那一天迟早要到来，
暴虐的人类终将消灭，
富饶的英格兰大地，
将只留下我们的足迹。
我们的鼻中不再扣环，
我们的背上不再配鞍，
蹶子、马刺会永远锈蚀
不再有残酷的鞭子噼啪抽闪。
那难以想象的富裕生活，
小麦、大麦、干草、燕麦
苜蓿、大豆还有甜菜，
那一天将全归我侪。
那一天我们将自由解放，
阳光普照英格兰大地，
水会更纯净，
风也更柔逸。
哪怕我们活不到那一天，
第10节：曼纳庄园（10）
但为了那一天我们岂能等闲，
牛、马、鹅、鸡
为自由务须流血汗。
英格兰兽、爱尔兰兽，
普天之下的兽，
倾听我喜悦的佳音，
倾听那金色的未来。31
31歌颇类似《国际歌》：1888年6月法国工人比尔？狄盖特根据巴黎公社诗人欧仁？鲍狄埃于1871年6月所作的诗篇谱成。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
全靠我们自己！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
让思想冲破牢笼。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
趁热打铁才能成功！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
是我们劳动群众。一切归劳动者所有，
哪能容得寄生虫！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
吃尽了我们的血肉。一旦把他们消灭干净，
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唱着这支歌，动物们陷入了情不自禁的亢奋之中。几乎还没有等麦哲唱完，他们已经开始自己唱了。连最迟钝的动物也已经学会了曲调和个别歌词了。聪明一些的，如猪和狗，几分钟内就全部记住了整首歌。然后，他们稍加几次尝试，就突然间齐声合唱起来，整个庄园顿时回荡着这震天动地的歌声。牛哞哞地叫，狗汪汪地吠，羊咩咩地喊，马嘶嘶地鸣，鸭子嘎嘎地唤。唱着这首歌，他们是多么地兴奋，以至于整整连着唱了五遍，要不是中途被打断，他们真有可能唱个通宵。
不巧，喧嚣声吵醒了琼斯先生，他自以为是院子中来了狐狸，便跳下床，操起那支总是放在卧室墙角的猎枪，用装在膛里的六号子弹对着黑暗处开了一枪，弹粒射进大谷仓的墙里32。会议就此匆匆解散。动物们纷纷溜回自己的窝棚。家禽跳上了他们的架子，家畜卧到了草堆里，顷刻之间，庄园便沉寂下来。
32象征统治阶级对民众运动态势的麻木无知、盲目镇压。
第11节：在安睡中平静地死去（1）
第二章
三天之后，老麦哲在安睡中平静地死去。遗体埋在苹果园脚下。
这是三月初的事。
从此以后的三个月里，有很多秘密活动1。麦哲的演讲给庄园里那些比较聪明的动物带来了一个全新的生活观念。他们不知道麦哲预言的造反什么时候才能发生，他们也无法想象造反会在他们有生之年内到来。但他们清楚地晓得，为此作准备就是他们的责任。2训导和组织其他动物的工作，自然地落在猪的身上，他们被一致认为是动物中最聪明的。2A
1俄国革命有着漫长的演进史。别尔嘉耶夫认为，在十九世纪俄罗斯意识中，社会课题占有优势地位。由于俄罗斯的政治状况，知识分子与实际的社会行为分离并耽于空想，在专制及农奴制的俄罗斯，发生了激进的社会主义者的观念和无政府主义者的观念。〃这是神秘思潮的时代，共济会的时代，基督教国际化教会的时代，圣经公社的时代，神圣同盟和神圣政治梦想的时代，国内战争的时代，十二月党人、普希金以及俄罗斯诗歌发展的时代，这也是俄罗斯大学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里形成了十九世纪俄罗斯灵魂，形成了俄罗斯易于激动的生命。〃
一切迹象充分显示，〃十九世纪将成为革命的世纪。〃
从90年代起，俄国各马克思主义小组开始同工人运动相结合。首都彼得堡是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中心和工人运动中心，在这里聚集了一大批志同道合的社会民主主义者。继彼得格勒之后，莫斯科、伊凡诺沃沃兹涅先斯克、基辅、叶卡特林诺斯拉夫、南高加索等地先后建立了〃斗争协会〃和〃工人协会〃，为建立统一的无产阶级政党奠定了基础。
1898年3月，各地社会民主主义组织的代表聚集于明斯克，秘密举行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会上通过了关于成立〃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决议，选举产生了党的中央委员会，批准了党的机关报及党的国外代表机关，从而宣告了俄国无产阶级政党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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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宁曾对革命的估计较为遥远：〃我们这些老年人，也许看不到未来这次革命的决战。但是我认为我能够满怀信心地表示这样的希望，那就是现在正在瑞士和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中出色地工作着的青年们，会有幸在未来的无产阶级革命中不仅参加斗争，而且取得胜利。〃
革命者的信仰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种对于未来的坚信。
2A猪聪明一说，据说已经被科学证实。在社会意义上，这当然是指读书人，好吃懒做，却知书识理，不劳而获。中国圣训，也有先知先觉带动后知后觉带动不知不觉之说。这给了聪明者荣誉，也给了其特权、僭妄。
第12节：在安睡中平静地死去（2）
而其中最杰出的是两头名叫斯诺鲍和拿破仑的雄猪，他们是琼斯先生为出售喂养的。拿破仑是头伯克夏雄猪，也是庄园中唯一的伯克夏种，个头挺大，看起来很凶，说话不多，素以固执而出名。3相比之下，斯诺鲍要伶俐多了，口才好，也更有独创性，但看起来个性上没有拿破仑那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