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着喝着,我嫌用杯子太不爽利,索性抱起酒瓶直接灌,把小四吓得一个劲在旁边劝我悠着点喝,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乐得我拍瓶大笑。
酒瓶空了,我叫他:“小四,再替我开瓶酒。”
“对不起,张小姐,酒没了。”
“那就再叫他们送上来。”
第三章 Those good old dreams(5)
“张小姐,您已经喝得不少了,再喝下去就醉了,我替您叫乔哥上来好吗?”
“你叫他上来干吗?替我叫酒。”
小四不肯动,只说:“我替您去叫乔哥上来。”
这小子,居然敢要挟我,我摆摆手:“行了行了,我不喝就是了。”
我扔开手里的空酒瓶,摇摇晃晃站起身:“我要去洗手间,别跟着我。”说着朝门外走去,却被小四拽住:“张小姐,洗手间这里就有。”
我摔开他的手,使性子:“我不要用乔琪专用的。”
跌跌撞撞地走出门,我往走廊上走,小四又要上来拉我,我使劲挥着手:“不许拉我,不许跟着我,不然我叫乔琪炒了你。”
他果然没敢再拉我,也没敢跟上来,反而跑了。
嘿嘿,这小孩没想到吧,可不只他会要挟人。我窃窃地笑,要没记错的话,乔琪的办公室出去左拐,有间专供苏欣待客用的VIP顶级大包厢,那里面吧台酒架上可有无数好酒——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一路摸着墙过去,我站在那间包厢门前,恍然想起没有钥匙,恨得敲敲自己的头,可还是不死心,抓着门把手转一转,咦?居然开了。
我乐得呵呵笑,推开门,一股浓重的味儿扑面而来,谁?谁敢在这儿抽烟?谁扑那么重的粉?谁喷那么浓的香水?谁在笑?谁在说话?谁偷开了音响?谁声音这么难听还敢唱歌,吼得我的耳朵都要聋了。我大力挥开这令我想吐的味道,望过去,竟然看到,里面好像坐着好多人,我努力睁大眼睛,却没法看清,好多脸在晃,晃得我的头都晕了,可是,竟然有一张脸,长得好眼熟,不,有好几张。我拼命眨着眼,那人的脸却没有消失,却好像更近了——
我吓得往后退,像是撞上谁,却不敢看,只能转身踉跄往另个方向跑,一直跑,眼前的世界一直在摇晃,我也顾不得。
有人扑过来,从身后抱住我,我吓得拼命挣扎,却挣不脱,只得大声叫:“乔琪,乔琪,救我。”
一直叫了好几声,身后的人却把我越抱越紧,我使劲拍他的手,快要哭出来:“你放开,乔琪,乔琪,你在哪儿?”
那人还不放手,我急得更要大声叫,他的手就捂过来,在我耳边说:“曼曼,别叫了,我就在这儿。”
我昏昏地扭头,眼前迷迷蒙蒙,灯光好暗,那人的脸怎么眨眼也都看不清,我怀疑地问:“你真的是乔琪?”
他却问:“你到底喝了多少?”
这真是乔琪会问的话,我放松下来,咧开嘴笑:“乔琪,真的是你,你干吗抱我这么紧?我的腰都要被你勒断了。”
他这才松手,手却又立即搭在我腰上轻轻地揉,我痒得一直躲,胡乱拍开他的手,转过身对他咯咯笑:“乔琪,不许吃我的豆腐。”
他解释:“我只是怕刚才弄疼你,给你揉揉。”
我摇摇头:“我不疼,我头晕,乔琪,我好像醉了。”
他抓住我的手,说:“那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回家,回家好闷。”
乔琪好脾气地哄我:“好,好,不回家,那你要去哪儿?”
“我想去你家,去你家,好不好?这样就不会闷得无聊。”
我仰起头吃吃笑。
乔琪没说话,这老好人被我吓到了,我不由得好笑,伸手戳戳他的胸:“干吗?我在对你投怀送抱,你好歹有点反应,行不?”
他还是不说话,我勾住他的脖子,贴近他,逗他:“还是,你不想在家里?我们去你的办公室,怎么样?”
我算准他不会有动静,不想身子一轻,晕头转向后,已经被乔琪打横抱起,我狼狈地趴在他肩头,慌忙笑着说:“乔琪,和你开玩笑的,快放我下来,我头晕!”
老好人乔琪被我逗得火了,不理我,把我当沙包似的扛着大步往前走。
我大力挣扎几下,却被他死死摁住,力气没了,头反而晕得更厉害。
第三章 Those good old dreams(6)
我几乎半个身子悬空,被晃得不行,胃开始痉挛起来,难受中只能用尽力气拍他的背:“放我下来,我要吐了。”
才说完,我“呕”的一声,真的稀里哗啦吐了。
酒醉心不醉,在昏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我还牢牢记得我家高堂的教导,绝不要在大庭广众下失态。当然,在身不由己的时候,也要尽量挽回损失。
兵荒马乱中,乔琪把我抱到最近的包厢洗手间后,就被我一脚踢出门,手抖啊抖地锁上门后,我才放心地抱着马桶痛快淋漓地狂吐。
不知扑了几遍冷水,终于能舒服点,我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怎是一个“憔悴”了得?果然是不年轻了,几瓶酒就能把我整成这样,一世英名差点给毁了。
“曼曼,你还好吗?”
乔琪拍着门。
“好,好得很,幸好没被你整死!”
我酒醒大半,头还是晕沉沉的,懒懒拉开门,看到站在洗手间外的人,不由得愣住了。
那个人,居然不是乔琪。
我扶着头,摇了摇,使劲眨了好几下眼,眼前的人还是没变。
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蠢,不过,在这样狼狈的时刻,出其不意地遇到旧情人,有多少人能不发挥失常?真有那素质,我都可以出马角逐奥斯卡最佳女主角。
“那个,萧扬,这么巧啊。”
一出口,我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台词怎么这么俗。
更俗的是,我在心里还计较着自己头发有多乱妆掉了多少衣服有多皱身上味儿有多大,真想挖个地洞钻下去。
他只是微笑,问我:“你还好吗?”
真是醉了,我怎么觉得他的声音真温柔,目光真关切。
我努力做出云淡风轻状微笑:“还好,不错。”
“胃会不会不舒服?”
“不会不会。”
“头还晕吗?”
“不晕不晕,清醒着呢。”
完了,我真是醉得头昏眼花,怎么会觉得他看着我的眼神,很不对劲呢?
回首当年,只要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用类似的眼神对着我的时候,我一颗纯纯少女心就扑通扑通蹦个不停。事隔经年,他的眼神威力犹在,再这样被看下去,我真怕自己醉得糊涂一个定力不够就一失足成千古恨。
“那个,你有事你忙,回见。”
我小心翼翼地往外挪着身,却被他挡在面前:“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有人送我。”
真是天助我也,该死的乔琪终于姗姗然出现在包厢门口。
看到救星,我激动地推开身前的人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你去哪儿了?”
乔琪接收到我的眼神,笑笑:“帮你去厨房拿醒酒汤,喝那么多还不解解酒。”
然后,把手里的托盘放到茶几上,轻轻地把我按在沙发上,再把那一碗醒酒汤递到我手上,最后温柔地说:“慢慢喝,小心烫。”
整套动作流畅利落一气呵成,演技真是太牛了,我都被震得手臂上泛起一片鸡皮疙瘩。
我充满信赖地看了乔琪一眼,低下头专注地对付手里的汤,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喝醒酒汤一件事。
乔琪成功交接,对一直被晾在一旁的人说:“萧先生,刚才真是麻烦您照顾曼曼。”
“没什么麻烦的。”
“您这身衣服也脏了,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衣服,您看您是……”
“谢谢,不需要。”
乔琪又说:“唐先生让我转告您,说是朋友们都等着您,请您忙完了就过去。”
“我知道了,谢谢。”
再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包厢里的气压越来越低,我挨不住,把手里的碗重重放到茶几上,“咚”,好大一声,打破沉默,抬起头对乔琪说:“喝完了。”
乔琪笑着拍拍我的头:“那我送你回家。”
这演过了吧,我抬头不满地飞他一眼,扶着他的手臂起身。
第三章 Those good old dreams(7)
乔琪还不收手,对那人说:“不好意思,我们先失陪了。”
说着,就把手搭在我的腰上扶住我。
这小子,演得也太投入了吧,我只得陪在一旁很不自在地笑。
那人完全不理会乔琪,只看着我,问:“曼曼,我寄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吗?”
我避开他的目光,点点头:“收到了。”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那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好似在寒暄,我却没由来的,心口刺痛,努力微笑:“我给你留过言的,你没收到吗?”
“那些都是你想说的?”
“是。”
“那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我吃惊地看向他,他那双眼里,不再有我熟悉的温柔,无波无澜,只有深沉沉的冷。我咬咬牙,机械地背出那番在心里重复到滚瓜烂熟的话,居然一点也没结巴:“萧扬师兄,我收到了你的喜帖,照片很漂亮,新娘很美,你们真是一对璧人,恭喜你……”
他忽然出声打断我:“谢谢。”
我的喉咙像被哽住,发不出声音。
乔琪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说:“萧先生,如果没什么事,那我们……”
“好,我也该回包厢了。”
他冷冷地丢了一句话,没有再看我,就越过我们,大步离开。
我紧紧地抓着乔琪的手臂,一直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远渐无,才跌坐在沙发上。
乔琪俯身打量我:“你没事吧?”
我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问:“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是唐先生请的人。”
对啊,他和唐京生是同个大院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他最近要结婚——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那……他怎么会在这儿?”
乔琪只摇摇头:“小四告诉我,你从我办公室里跑出来,我赶过来时,他已经在这儿了,你那时还在洗手间里,所以我就先去厨房端醒酒汤。”
我听得蒙了,傻傻地看着乔琪:“那、那是谁和我说话?谁把我当沙包一样扛?谁把我弄到这儿的?”
乔琪叹口气:“你说呢?”
“真的是他?”
我扶着额,使劲回想那一片混乱,却只得一点模糊印象,始终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出现。
越想越觉得头发昏,我忍不住呻吟出声:“这算什么事啊?”
乔琪伸手一把把我拉起身:“别这样,我送你回家。”
被半拖半抱地上了乔琪的车,我还没缓过神来,坐在前座,只愣愣地看着窗外。
乔琪俯过身来,提醒我:“安全带。”
我被惊了一跳,有些惊惶地看向他,定了定神才问:“什么?”
“拉上安全带,你没事吧?”
乔琪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没事,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一时间,害怕又把他看成你。
我扣好安全带,笑笑:“没什么。”
乔琪没有再问,只叮嘱我:“如果觉得晕,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再叫醒你。”
车子平稳地在午夜少人的街道上行驶,我慢慢地闭上眼,就又看到他。
他说,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他说,谢谢。
那样的表情,那样的目光。
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猛然捏紧,疼得要喘不过气来。
我睁开眼,看到乔琪专注看车的侧脸,才略略安心。
乔琪偏头看我一眼:“睡不着?”
我应了一声,伸手打开收音机。
深夜的电台广播,DJ声音慵懒总有些倦意,没说两句,音乐就起。
是卡朋特之夜,“Yesterday once more。”
烂熟的英文老歌,我曾经喜欢过的乐队,充满沧桑的嗓音。
DJ说,旧日重现不过是个美梦,其实我更喜欢下面这首歌。
旋律也是熟悉的,“Those good old dreams。”
第三章 Those good old dreams(8)
我的旧时美梦,早就醒了。
第四章 这世上 没有如果(1)
最近比较烦,比较烦,实在比较烦。
手头项目很难搞,领导脸色很难看,加班加得很难受,看同事的脸我就想起旧社会的天,抽空相亲的对象那脸又让我想起埃塞俄比亚,而我家高堂还一天三通电话追着非让我和难民兄弟再联络联络感情。
白日里累得就是个民工,到夜里好容易能睡去,做个梦还不能安生。
真应了一句歌词,梦里全是他,全是他。
那些梦,全是过往那些回忆。
众目睽睽下,他对我微笑,慢慢低下脸,呼吸交错,我在他的目光里眩晕。
宿舍楼前,他跨坐在银蓝色的捷安特上,一脚支地,那样帅气的姿势。他仰起脸,对站在窗前的我招手。
林荫路,我和他并肩慢慢走着,不经意指尖相触,下一秒手就被他握住。
微风中,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我怯怯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腰。
寒夜,他轻轻地把衣服披在我身上,表情半是气恼半是心疼。
路灯旁,他看着我,目光那样深情,我羞得低下头去。
银杏树下,我趁他不注意,踮起脚,笨拙地吻上他的唇。
……
一夜两夜也就算了,三夜四夜也就忍了,可是从“Beauty”那夜后已经快两个星期,确切地说,是十一夜,每一夜的梦都是我和萧扬过往经典片段回放。梦时甜蜜醒时心酸,夜夜都是精神折磨,让我郁闷得很想对着窗外初起的朝阳,吼上一句,神啊,救救我吧!
睡眠质量不佳,工作压力又大,江湖救急的SK…Ⅱ面膜也失去效用,镜子里那个精神委靡的自己,就像雨打风吹后面临枯萎的苦菜花。
公司里已经有无数人关切地询问我身体是否有恙,连给我看了很久脸色的领导也和蔼地叮嘱我:“小张,要注意身体,那可是革命的本钱啊。”
借着这样的关心,我很顺利地获得周六停加一天班的优厚待遇,本想趁此机会好好积蓄我那已经十分微薄的革命本钱,但我家高堂显然认为,有比这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和难民兄弟联络那从来就不存在的感情。
说实话,难民兄弟除了长得寒碜点,别的各方面还真不错——从事的是时下还挺热门的室内装修,听说在他们那一行还混得不错,挺能挣的;开一辆小别克,介绍人说他那套小两居早付清贷款就等个女主人搬进去;这条件在相亲界里不是一流也属上乘,最重要的是,此人还瞎了眼看上我,自第一次见面天天电话短信不断,送花到公司,日日还不带重样的,甚至来等我下班——有多久没有异性对我这样殷勤了?我不过是个普通人,还挺虚荣的,这样大肆张扬地被追求,享受着旁人的艳羡,能不觉得暗爽在心?更何况,是在被诸如水仙男远卿兄之流否定后,又遇上初恋前任结婚的敏感时期,还能有人这样对我,那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难民兄弟慧眼识人,我真是感激涕零,可真没办法以身相许报答他的知遇之恩,要真昧着心做,那不是报恩,是恩将仇报,所以,我在他第一次来接我下班时,婉转而坚决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单恋这枝花。
我大胆忤逆我家高堂的旨意,拍飞了难民兄弟,她老人家连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