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孟小帅在度假村门口坐上出租车,朝市中心开去。
我坐在后座上,孟小帅坐在副驾位子上。
我观察这个司机,白白净净,戴着眼镜,更像个知识分子。我从他头顶的后视镜里看看自己,脸色被晒得黝黑,胡子拉碴,倒像个果农。如果我能回到兰城,我会第一时间在微博上晒照片给你们看。
车开动之后,走出不远,安全带警报“嘀嘀嘀”地响起来。
我说:“孟小帅,系上安全带。”
她这才想起没系安全带,赶紧系上了。安全带警报解除。
走出一段路,前方有个短发女孩在拦车,她绕过我们,朝后面跑过去了。后面又来了一辆出租车。
我说:“这个女孩很面熟,她好像也住在我们那个度假村。”
孟小帅说:“对于女孩,你们男人的眼睛就跟猎人一样。”
我说:“代表所有同性,表示同意……”
过了会儿,孟小帅说:“周老大,以后你还会再来这个地方吗?”
我说:“你呢?”
孟小帅的回答出乎我的预料,她说:“我可能还会来。”
我说:“跟吴珉一起来吗?”
孟小帅鄙视地哼了一下:“他?”
我说:“我们团队这些男人,你更喜欢谁?”
说完,我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孟小帅有点为难地想了想,半天才说:“如果只有这几个人,那我比较喜欢章回。”
我不想搭理她了。
我开始打量这辆出租车,出租车很新。
我从前座背后抽出杂志翻看,杂志也是新的,散发着纸张的香气。
我把杂志放进前座背兜里,看窗外。
窗外是那个柒天商场。这个城市有两个柒天商场……
我突然对司机说:“师傅,你带我们去市政府。”
司机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市政府?”
我说:“怎么了?”
孟小帅问我:“周老大,我们去市政府干什么?”
我说:“我去办点事儿。”
然后,我继续看那个司机。
司机好像不知道市政府在哪儿,他把车速慢下来,眨巴着眼睛,嘴里嘀咕着:“市政府……”
我说:“你不知道市政府在哪儿?”
司机说:“我还真不知道……”
我一下就火了,我感觉这个城市在玩我,这个司机在玩我。我说:“你连市政府都找不到,还开什么出租车!”
孟小帅赶紧打圆场:“可能在市政府上班的人都不坐出租车,有公车。周老大,你别急,我手机上有导航仪……”
接着,孟小帅打开了导航仪,定位“市政府”,然后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按照导航仪走就行了。”
司机有些惭愧地说:“好的……”
导航仪说话了,是个电子女声:“前方去往目的地,吴城市政府。车辆位于洪洞大街,前方400米请掉头……”
司机一直按照导航仪的指示行驶,经过很多陌生的街道,竟然越来越偏僻。
我说:“市政府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呢?”
孟小帅说:“别急,这有3公里呢。”
出租车终于开出了市区,来到了郊外,两旁是无边无际的荒漠。导航仪说话了:“前方接近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
司机把车停下来,回头很迷茫地看我。
我望着窗外,心里一片黑暗。这里哪有房子!
孟小帅四下张望,然后说:“可能市政府搬了,我的导航仪很久没更新了……”
我掏出手机,上网,查询吴城地图,市政府就在我们目前所处的位置!难道地图也没有更新?
直觉告诉我,没这么简单!
进入罗布泊之后,我才知道,地球长得正像一颗脑袋,它有眼睛,有鼻子,有耳朵,有嘴巴……我只是不知道,它的四肢在哪儿。如果仔细琢磨这件事,那会让我疯掉。
现在,我把吴城看成是一个人的躯体,那么,市政府就是它的脑袋,可是,脑袋不见了!
无论怎么说,只要脑袋不见了,剩下的躯体就是一具尸身。恐怖的是,它的血还在流着——看那川流不息的公交车、物流和行人;它的每个细胞都在工作着——各个职能部门都在正常运转,各个商家都在正常营业;它的≮更多好书请访问:。。≯骨骼同样在发育——街道通畅,楼房笔直……
孟小帅说:“我们继续找吗?”
我说:“师傅,拉我们回城吧。”
司机掉头,然后问:“回城去哪儿?”
我说:“市中心。”
司机说:“具体什么地方呢?”
我说:“随便哪个路口。”
司机就朝回开了。
半个钟头之后,我们来到了繁华地带,司机依然很抱歉,提出不收我们车费了。孟小帅掏出一张50元的钞票,硬是塞给了他,然后就跟我下了车。我注意到,车费是39元。
出租车开走之后,孟小帅说:“陪我去逛商场吧。”
我说:“我要去市政府。”
孟小帅说:“你要上访啊?”
我掏出电话,拨打114,查到了市政府的电话,接着我拨了过去。谢天谢地,不是空号,只是没人接。我不甘心,继续拨。
电话终于被人接起来,对方是个中年女子,她的语气很柔和。
我说:“请问,是市政府吗?”
中年女子说:“您打错了,这是住宅电话。”
我说:“对不起,114给了我这个号码……”
中年女子说:“没关系,以前也有人打错过。这个电话过去是市政府哪个部门的,早就变了,114一直没更正。”
我突然说:“您家用这个号码多长时间了?”
中年女子说:“5年了吧。”
我说:“噢,谢谢,打扰了。”
放下电话,我又一次糊涂了——我刚刚进入吴城的时候就听说,吴城刚刚建立5年,是个新城市。而这个中年女子则说,5年前,这个电话号码曾经是市政府某个部门的……
这件事也不能深想,太恐怖了。
正巧有个干部模样的人走过来,我拦住了他:“先生,您知道市政府怎么走吗?”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说:“麻烦了……”
他走过去之后,我对孟小帅说:“走,我们回去吃午饭吧。”
孟小帅说:“我早就饿啦!”
在返回度假村的出租车上,我掏出手机,打开吴城地图,反复看。最后,我把市区地图缩小,缩小,再缩小,俯瞰这座小城的全貌——
工厂,学校,小区,医院,酒店,公园……
街道横七竖八……
看着看着,我发现那些街道组成了一个字!天那么热,我的寒毛却一下竖起来了……
第23章 我……疯了
是的,我从吴城纵横交错的街道上,看出了一个字,一个很凶险的字……
你可以说,也许只是有点像。我不这么看。经历了罗布泊的一系列奇异事件之后,我相信,那就是一个字!
……我把地图关掉,把手机装进了口袋。
孟小帅的电话响了,她看了看,没有接。
估计是吴珉打来的。
孟小帅并没有发现我的神态异常,她在跟我说话:“周老大,你觉得吴珉这个人怎么样?”
我说:“你跟他更熟悉啊。”
孟小帅说:“我想知道你对他的看法。”
我说:“他很聪明,很能说。未来,他可能成为一个大人物,也可能成为一个没有底线的小人。”
孟小帅说:“有道理。”
说着,她的电话又响起来,这次她接了。
果然是吴珉,我能听见他的声音,很清晰:“小帅,你在哪儿呢?”
孟小帅说:“我和周老大出来兜兜风。”
吴珉说:“我也坐出租车兜风呢,要不,我去找你们,咱们锵锵三人行?”
孟小帅说:“我们回度假村了。”
吴珉说:“那好吧,我也回去了。拜拜。”
孟小帅直接把电话挂了。
我们到了度假村的时候,吴珉正在门口东张西望。显然,他在找孟小帅。
我们下了车,吴珉就跑过来。
我敏感地问:“没……发生什么事吧?”
吴珉说:“没有,我接你们来了。”
其实,我盼望出点事儿,比如,吴珉突然告诉我:季风回来了。或者:度假村所有的工作人员突然都不见了……
我认为这个吴城有问题。
可是,它一直没什么问题,这反倒让我不安。
中午,大家在餐厅吃饭的时候,郭美和白欣欣坐在了一起。
白欣欣的胃口很好,一个人喝了两瓶啤酒。他很幸福地说:“等我出去之后,要把在罗布泊发生的事写成一部小说,肯定畅销全中国!”
孟小帅说:“周老大是作家!”
白欣欣白了我一眼:“他写他是主角,我写我是主角。”
我一直低头吃饭。我没有闲心跟他贫嘴。
郭美说:“会拍电影吗?”
白欣欣说:“肯定会,而且是3D的。”
郭美说:“到时候千万别忘了小妹妹哟!”
匆匆吃完午饭,我提前离开了,回了房间。
关上门,拉上窗帘,我再次打开了手机上的地图,继续观察吴城的街道。
那些街道确实组成了一个字,这个字是“虚”。当然,跟规范的字不同,相邻的笔划是连着的。
我把地图比例放大,“虚”字就变小了;我把地图比例缩小,“虚”字就变大了。
我查了一下在线字典,“虚”字的第一个解释就是——空,比如:虚无。
我们的度假村位于虎字头的最右侧。
那个不存在的市政府,正处在上面那个“点”上。
这个吴城是虚无的,虚假的,虚幻的?
女服务员那甜美的微笑怎么解释?
那些敬业的出租车司机怎么解释?
那些警察怎么解释?
那些高楼大厦怎么解释?
我们这些天住的房间,吃的饭菜,经历的事情,都怎么解释?
我忽然想到,我是不是疯了?
有人敲门,我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女声:“服务员,先生,请问需要打扫房间吗?”
我迟疑了一下。
难道又是警察设的计?上次,他们是抓章回,这次他们抓谁?
我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女孩,胖乎乎的,很可爱的模样。她身后没人。
我说:“进来吧。”
女孩就进来了。
我住酒店的时候,很少让服务员打扫房间,觉得她们太辛苦了,我能自己收拾尽量自己收拾,但是今天不同,我要跟一个吴城的人聊一聊。
女孩进门之后,先收拾床铺。
我站在她背后,说:“丫头,你贵姓?”
她头也不回地说:“我姓黄。”
我说:“你叫什么?”
她说:“你叫我小黄就行了。”
我说:“我不是坏人。”
她说:“我们有规定,不允许跟客人聊天的。”
我说:“噢……”
女孩的动作很麻利,她把床铺好,又去收拾卫生间了。
过了一会儿,我走过去,又问:“你觉得吴城怎么样?”
她回过头来,微笑地问:“什么怎么样?”
我说:“你喜欢这个城市吗?”
她说:“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
我突然说:“你觉得这个城市存在吗?”
她再次看了看我,有些疑惑:“先生,您说什么?”
我观察着她的表情,继续说:“我觉得这个城市是假的。”
她笑起来,说:“您真会开玩笑。”
我认真地说:“我不是在开玩笑。”
她不再笑了,同样很认真地看了看我,说:“我从初中的时候就来吴城了,生活了这么多年,它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我盯着她,又说:“我怀疑你也是假的。”
她愣了一下,小声说:“先生,您能让开吗?我该吸地了……”
我让开一条路,她从我旁边走过去,然后拿起吸尘器,开到最大档,开始吸地了。满房间都是吸尘器的噪音:“呜——”
看得出来,她不想跟我说话了,只想赶快搞完卫生,然后离开。
我不依不饶:“你并不知道你是假的!你以为你是小黄,你以为你在这个度假村上班,其实,你的身体,你的感觉,你的记忆,你的梦想,你的生活,统统都是假的!”
她关掉了吸尘器,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她看着我,竟然说了一句非常令我意外的话:“既然我有身体,有感觉,有记忆,有梦想,有生活,那我就是真的。”
我一时想不起该怎么反驳她,她已经收起吸尘器、抹布和垃圾袋,匆匆走出了我的房间。
房门关上之后,我再次糊涂了——我还正常吗?
我坐在沙发上,问自己:三减一等于几?
我在心里答:二!
三减一是等于二吗?
我扳着手指头算了算,没错儿,就是等于二!
看来,我没疯。
很快,我又不自信了,一个成年人,可能自己问自己三减一等于几吗?
我疯了?
我闭上眼睛,安定了一下狂躁的思绪,然后对自己说:你的内心那么强大,不可能疯的,是这个世界疯了。
嗯,这个世界疯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对面雪白的墙壁,又想:一个人正常人,可能认为这个世界疯了吗?
说说章回。
章回被带到公安局,他竹筒倒豆子,都招了,当天晚上就被移送到了看守所。
吴城看守所位于城北,黑漆漆的大门,国徽高悬。高墙之上拉着铁丝网,岗楼上的武警荷枪实弹,来回走动。几只乌鸦在上空盘旋。
章回的牢房总共12个犯人。
狱警把他送进来之后,“哐当”一声,牢门就锁了。那个狱警意味深长地朝里看了一眼,然后离开。
章回夹着一床薄薄的旧被子,那是看守所给他发的。
他站在门口,打量整个牢房。
11个犯人都坐在通铺上,盯着他。灯光昏黄,那些人都穿着黄色囚服,被剃了秃头,深一块浅一块,闪着青光。
让章回感到奇怪的是,睡在头铺的人,应该是牢头狱霸,可是他长得很瘦小,大约30岁左右,双眼就像睡不醒似的,蔫蔫地看着章回,并不凶。他的身上裹着被子。
睡在二铺的人,却长得五大三粗,头顶有道长长的刀疤,十分明显。他也大约30多岁。
章回是东北人,这里关押的都是西北人,肯定欺生。所谓东北虎,西北狼,章回只有做牛做马的份儿。
果然,刀疤喝道:“站好了!”
章回赶紧立正站好了。
刀疤问:“犯什么事儿进来的?”
章回小声说:“杀人……”
按理说,大家都应该害怕杀人犯,杀人就得偿命,一个快死的人,他怕什么呢?大不了跟你同归于尽。
至少,同牢房的人也应该给予杀人犯一点点的尊重,他毕竟不是贪污犯,或者强奸犯。
刀疤却笑起来:“杀人犯?操你妈,你胆子不小啊!怎么杀的,给我表演表演。”
章回站在原地,把被子放在地上,真的表演起来——举起手,好像抓着一把刀子,一下下朝下刺……
刀疤说:“够了够了!太血腥了,老子不想看了!带进来多少钱?”
章回把狱警扣押单掏出来,恭恭敬敬地走过去,递给了刀疤。
刀疤看了看:“才他妈800多块钱?”
章回说:“对不起……”
刀疤说:“看你挺老实的,我们就不搞你了,你欠我们一顿揍,先攒着,等哪天犯了规矩一起算账。奶妈,教教他规矩。”
通铺上一个胖乎乎的犯人立即对章回喊道:“过来!”
章回赶紧就过去了。
奶妈站在通铺上,居高临下,指指头铺那个瘦小的犯人,对章回说:“头铺那个人叫杨立东,他是我们大哥,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铁门一开,干部最大;铁门一关,大哥最大。懂了吗?”
章回赶紧说:“懂了。”
奶妈扔给章回一块肥皂,说:“你去洗澡吧,要洗干净,别把病带进来。”
蹲便器旁边,有个水龙头,离地面1米高。章回脱光了衣服,蹲在水龙头下,“哗哗”洗起来。水很冷。
杨立东打量着他的裸体,眼神依然蔫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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