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好像想进去。我光着脚走过去,看见他拿着一把刀子……”
我又看了看吴珉,他把手里的刀子举了举,似乎在告诉我:刀子在这儿。
黄夕继续说:“我问他在干什么?他一下转过身来,看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个人很贼,不过当时他肯定懵了,一时想不到该怎么解释。我怀疑,那时候他在犹豫要不要杀死我。现在他已经把谎言编好了,你听吧,但是千万不要相信他!”
我再次看了看吴珉。
他笑了,说:“周老大,你们可以当谎言听——你们走了之后,没人放哨了,我担心营地出事儿,就四下转了转。最后,我走到了浆汁儿和孟小帅的帐篷门口。说实话吧,郭美死不死跟我没关系,我只关心我的人。你们知道,浆汁儿和孟小帅都是我的女朋友……”
孟小帅说:“谁是你的女朋友?放屁!”
浆汁儿小声说:“吴珉,你继续说。”不知道她什么态度。
吴珉说:“结果,他突然从我背后跳出来,吓了我一跳!”
黄夕说:“你拿刀干什么?”
吴珉说:“我想保护我的人,必须拿着武器。假如我撞见了想害她们的人,而那个人是你,你是学散打的,身强力壮,我打得过你吗?”
这个人非常狡猾。
他一直在搅混水,比如他大言不惭地说,浆汁儿和孟小帅都是他的女朋友,那是希望两个女孩跟他争辩甚至吵闹,于是,杀人事件就会被三个人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搞乱……
本来,他拿着刀子接近三个女孩的帐篷,这个行为十分可疑,没法解释,可是,他说着说着却把黄夕摆在了靶心上,他倒成了一个护花使者……
我忽然感觉,浆汁儿爱上他并不意外,这样能说会道的男人,在女孩没有认清他本性之前,往往能泡到很优秀的女孩。
接着,吴珉又说:“现在,我来谈谈最关键的问题——我为什么要杀郭美?我跟她无冤无仇,我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黄夕的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吴珉不依不饶:“我替你说吧,我可能是被人雇佣的杀手,可是,你不要忘了,我是来找我女朋友的!怎么可能那么巧,我要杀的目标正好和我的女朋友一起来了罗布泊?如果我是杀手,那么,浆汁儿和孟小帅就是我的同伙了,她们先来了罗布泊,为我做掩护。”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看浆汁儿和孟小帅,说:“那么,大家都看看,这两个女孩,她们像是杀人犯吗!”
他又把浆汁儿和孟小帅拉了进来!
此时,他已经变成一个雄辩的律师,好像在法庭上演讲,慷慨激昂,正义满胸。
我仔细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小心地分辨着哪些可能是谎言,哪些可能是烟雾弹。
我牢牢地抓住了事件的根本——
深更半夜,他持刀接近了郭美的帐篷。
他深爱孟小帅,但是,孟小帅嫌他穷。他们有过这样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孟小帅说吴珉养不起她。
吴珉说,离开罗布泊之后,他就会给予孟小帅她想要的生活。
那么,能不能是他在敦煌等待组队的时候,被那个真正的杀手收买了,让他进入罗布泊之后杀掉郭美,出去之后,杀手支付他报酬?
吴珉继续说:“当然,我并不认为黄夕想杀死郭美。昨天,大家怀疑他甚至殴打他的时候,我是持不同意见的,只是我人微言轻,没有制止而已。”
现在,只有一个人揪住他不放,那就是黄夕,他给大家演讲了一番之后,又把黄夕拉拢过来。不过,如果他说昨天我们冤枉了黄夕,就得罪了我。
吴珉接着说:“不过,我很佩服周老大的细心,他怀疑黄夕是有道理的,他只是想保护团队里的一个女孩而已,并没有恶意。总的说来,只能说是一场误会,就像今天一样……”
大家都静静地听,谁都没想到,我鼓起掌来,然后说:“精彩!”
吴珉朝我微笑着点点头。
我走到了他跟前,把刀子收回来,然后开始不靠谱了,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你妈逼,任凭你花言巧语,我依然认定你想杀郭美。我警告你,从今天起,一直到我们离开罗布泊,只要郭美有意外,我都会记在你头上。现在,你保持微笑。”
吴珉果然保持着微笑,没有说任何话。
布布被迷惑了,她说:“看来真是误会。大家不要乱猜疑了,我们都成了天涯沦落人,互相多一分信任,就多一分安全。”
然后,她又走到我跟前,问:“刚才你们干什么去了?”
瞒不住了。
我说:“马然而死了。”
布布沉默了半天才问:“怎么死的?”
我说:“那群人干的。”
其他人都没说话,气氛非常压抑。
我说:“布布说的对,我们要互相信任,可是,我们无法互相信任!”
布布说:“为什么?”
我索性竹筒倒豆子,对大家坦白了:“我说实话吧,上次我被那群人掠去之后,得到一个信息,我们这个团队有一个他们的卧底。所以,我回到营地,才让每个人说段话,证明跟那群人没关系……”
大家互相看了看,眼神里马上有了隔阂。
我继续说:“老丁死了,马然而死了,现在,我们剩下了16个人。我告诉你们,警察是章回杀的,他不想在罗布泊当个犯人。他答应我,出去之后他去自首,他可以排除。”
大家都把眼睛射向了章回。
章回没想到我会公开他的秘密,表情非常慌乱,赶紧低下了头。
我又说:“我认为吴珉有可能想杀人,为了钱。不过,现在大家已经把窗纸捅破,他不敢轻举妄动。因此,他也可以排除。”
大家又看吴珉,他并不辩解。
我继续说:“马然而是来盗墓的,鲁三国是他的老板。他们干的事肯定是违法的,但是跟我们没直接的关系,我只知道,他也不可能是卧底。”
鲁三国愣愣地看着我,显然他也没想到我直接揭穿了他的身份。
我又说:“一个卧底不可能告诉大家,我们团队有个卧底,因此你们不用怀疑我。现在,范围被缩小,只剩下11个人了……”
我看了看季风,黄夕,蒋梦溪,周志丹,令狐山,浆汁儿,魏早,白欣欣,布布,孟小帅,一字一顿地说:“到,底,是,谁!”
他们互相看了看,非常安静。
我不可能怀疑季风,她是我助理,跟我工作6年了,但是我没有理由把她摘出来。如果那样的话,很多人都不该被怀疑,比如浆汁儿,比如孟小帅,比如魏早,比如布布……
如果说,团队里肯定有个卧底,谁更像呢?
我看来看去,每个人都很像正常的人类。
我又说了一遍:“你藏不住的。”
浆汁儿突然尖叫了一声,指着天上说:“你们看!”
我猛地抬头看去,西方的夜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银幕,占据了半边天!
海市蜃楼?
画面中似乎是个墓室,开始的时候,很模糊,越来越清晰,几支火把在燃烧,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响声。
接着,我也出现在天空中,躺在一个胡杨木的棺材里,上面插着木牌:周德东之墓。我旁边总共有三个人。
一个老者走到我跟前,弯下腰,在我的心口摸了摸,突然直起身来,说:“我的天!他是自己人!”
第30章 大,大,大,大,大,大,大
我在查卧底。
突然,天上惊现海市蜃楼,重现了我在古墓里的经历。那群人说:我是他们“自己人”!
很快,天上的画面就消隐了。
大家依然举着脑袋看着,其实是全部呆住了。
这是我们进入罗布泊第一次看到海市蜃楼,竟然是出现在黑夜的天空中,这绝对是奇遇!
那不是烟气渺渺的古代街景,也不是云山雾罩的高楼大厦,而是一个黑糊糊的古墓。并且,他们团队中的一员,竟然出现在海市蜃楼中!
这个画面偏偏暴露了一个秘密——我是那群人中的一员!
那是海市蜃楼吗?
海市蜃楼都是无声的,可是天上的画面竟然发出了声音,这不科学。
可是,似乎又很“科学”——那个老头的嘴和声音明显对不上,正好符合声音传播速度比较慢的原理……
大家慢慢把目光收回来,都聚集在了我身上,都不说话。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对着大家一下下眨巴眼睛。
白欣欣第一个说话了,声音很冷:“你,自己查自己?”
我说:“我只想说,我跟你们是一伙的。”
白欣欣说:“我只想问,你是怎么回来的?”
浆汁儿不干了,她说:“拥有豪华国产房车的那位先生,我也回来了,我也是他们的人?”
白欣欣说:“你是被救回来的,他是自己回来的!”
浆汁儿说:“我是被谁救回来的?”
白欣欣就不说话了。
我说:“实话告诉你们,我在古墓里遇见了我的父亲。他离家出走36年了。”
大家都惊呆了。
我说:“我才知道,我爷爷确实是他们的人,不过,他逃离了他们那个种族。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种族。他们放了我之后,我父亲告诉了我,我们团队有他们的卧底。就这些。”
说完,我看着大家。
我特别盼望此时有人问我:“哪个是你父亲?”——
谁问我,谁可能就是那个卧底。可是,没有人问,大家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又说:“如果你们怀疑我,那真的卧底就安插成功了。”
吴珉说话了:“我可以发言吗?”
我说:“你说。”
吴珉说:“我不认为周老大是卧底。同意的请举手。”
说完,他率先举手了。
季风举手了,浆汁儿举手了,周志丹举手了,令狐山举手了,魏早举手了,布布举手了,孟小帅举手了,蒋梦溪举手了,章回举手了,鲁三国举手了。
鲁三国说话了:“我被解除怀疑了吧?”
我说:“是。”
他说:“那么,要我说,只有一个人最可疑。”
我说:“谁?”
他说:“只有他不在。”
大家都把脑袋转向了帕万的帐篷。
大家都聚集在营地中央,只有帕万呆在帐篷里。
那顶帐篷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不知道他是睡着还是醒着。
我要再和他谈谈。
是啊,此人是我们半路遇到的,稀里糊涂就加入了我们的团队,然后,他把我们带入罗布泊湖心,我们迷失了方向,接着他就装疯卖傻,又突然会说话了……
我让大家回帐篷休息,让魏早去跟鲁三国放哨,然后我单独走进了他和帕万的帐篷。
帕万没有睡,他端端正正地坐着,好像在等我。
我站在帐篷门口,毫不掩饰地观察他。
他看都不看我,只是目视正前方,似乎在等我说话。
我就说话了:“帕万,其实我跟你算是自己人。”
他不说话。
我又说:“我父亲就在你们当中,他已经告诉我了,你是他们派来的。”
他还是不说话。
我说:“真相已经大白了,你就说话吧。”
他把脑袋慢慢转向了我。
我的手插在口袋里,紧紧抓住了那把手枪。
接着,他摇了摇头,非常清楚地说:“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谨慎地问:“那你是……哪伙的?”
他说:“我要是说了我的来历,你不怕吗?”
我说:“你……说。”
帕万真的说了,他的声音就像在念经,听得我魂儿都飞了——
一天夜里,很黑很黑,我睡着睡着,突然摔到了地上。我睁开眼睛,发现家里的房子变小了!我仔细看,我的床、被子、枕头统统都变小了!我急忙拿出一个尺子,想量一量,那个尺子也明显变小了!
不用量了,我猛地意识到:是我自己在变大啊!
我低头看了看,短裤已经撑破了,布片掉在地上。惊恐间,眼前的一切东西又小了许多,我如果再不出去,会把房子撑破!
我迅速爬进妈妈的房间,看见妈妈变得就像婴孩一般大,正在小小的床上安详地睡着。我不敢惊醒妈妈,机灵地爬出了房子,怀着巨大的惊恐,朝野外奔逃。
镇子的北部,是一片沙漠,我只有那一个去处了。
街道两旁的居民以为地震了,很多人跑了出来……
我越来越大,我看房屋、道路、桥梁,就像积木一样了,就像飞机爬上高空之后,旅客从舷窗朝下看的感觉。
我放轻了脚步,怕不小心踩到哪座房子上。此时,我还没有走太远,在我心里,我和脚下这些蚂蚁大小的人类,似乎还是一脉相传的同类,他们长着鼻子眼睛嘴巴,我也长着鼻子眼睛嘴巴。我还不忍践踏他们的财产,不忍伤害他们的生命……
天亮之前,我终于跨进了沙漠。
对于我来说,沙漠就像我小时候玩的儿童沙滩乐园,不过这里没有人类的影子,我可以喘口气。
我突然感到饿了。
四下看看,没有食物。我低下头,想捉个什么活物吃掉。
不论捉到什么,只能生吃,我没有火。人类的文明,尘世的繁华,都不属于我了。
我眼望四周,就像史前,心中那个悲凉啊,那个孤独啊。
沙漠光秃秃的,没有一只动物。巨大的恐惧感又一次涌上我的心头——恐龙是怎么灭绝的?
我的眼睛盯住了远处的城镇。
野生动物越来越少了,现在,最多的动物是人,密密麻麻,俯拾即是。我想活命,只能吃人了。
我轻轻地走过去……
人们发现了我,四处奔逃。
我看不见他们惊惶的表情,听不见他们狂乱的叫喊,只看见他们像虫子一样四下跑动……
我一个个捏起来,开始吞吃。
吃着吃着,我猛地停住了。我不知道我吃的这些人里,有没有我妈妈,有没有我的堂弟和表妹,有没有我的启蒙老师张宝泉,有没有我的女朋友小黎……
我希望吃掉我的仇人,一直跟父亲过不去的主任,街道派出所的那个呵斥过我的警察,还有骂过我妈妈的邻居胖女人……
我无法辨别。
我咬了咬牙,继续捉人吃——我吃过人!
我还在变大,变大,变大……终于,我的肉眼看不到人了,连最高的建筑物都变成了沙粒一样大。
天地之间彻骨地冷。山山岭岭,沟沟壑壑,在我脚下就是不太平整的地面而已。我已经和人类诀别了。
我摆脱了地心引力,漂浮在黑暗的太空中。这时候,已经没有了东、南、西、北、上、下这些方位的概念。我好像进入了另一种时间,膨胀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一点点伸向宇宙的尽头,时间的末端。
我已经变成了另一种东西,不再需要粮食,不再需要呼吸。我竟然永远不死。
很多很多很多年过去了……
太空中的天体,都在急速或者缓慢地运动着,它们越来越小。
地球已经像灰尘一样大了,人类是附着在上面的细菌。
太阳仅仅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的一只蜡烛。太空中,有无数的蜡烛,闪闪烁烁,陆续有蜡烛点亮,也陆续有蜡烛熄灭。
还有一团团的亮星云,暗星云……
我想起了在体育馆看演出,舞台上暗下来,黑压压的看台上就是这样的效果,有打火机,荧光棒,手电筒……星星点点,闪闪烁烁。
假如,突然有一个比太阳更强大更永恒的东西,骤然照亮这无边的黑暗,我会不会看见密密麻麻的脸呢?我不敢想啊。
这时候,我摆脱地球已经亿万斯年。
借着蜡烛的光,我端详着那一粒漂浮的灰尘,想,上面还有人类吗?是不是已经灭绝了?假如还延续着,那也是不知多少代之后的人类了,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们的数量是不是已经达到了一百亿了呢?
我突然有了一种暴力欲,用手捏起那粒灰尘,把它投进了蜡烛的火苗中。
我继续变大,变大,变大……
太阳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