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肯定是个标志,也许帕万认识它。”
我们来到那堆石块前,停下来。它的四周扔着几只破瓦罐,不知道哪一年的,沙土中半埋着一只挎包,空的,已经不辨颜色,看来有人曾经从此经过。旁边不远是一大片低洼地,铺满了细碎的沙子。
后面的车陆续停下来。
我走到魏早的车前,对他说:“你问问帕万,认识这堆石块吗?”
魏早指了指那堆石块,然后,掌心向上,朝前送了送,他在征询帕万的意见。
帕万望着那堆石块,使劲摇了摇头。
魏早看看我,也摇了摇头。
我们再次迷路了。
我必须把事情告诉大家。我把他们叫下来,说:“车辙没了,我们不急着赶路了,原地休息吧。”
大家的表情一下变得黯淡了。
白欣欣说:“接下来怎么办?再不走了?”
我说:“走。”
白欣欣冷笑了一下:“连车辙都没了,你觉得你走得出去吗?”
我说:“我们至少要争取摆脱那个磁场。如果仪器恢复了工作,我们就得救了。”
白欣欣说:“周作家,你决定吧,我先好好睡一觉!”
午餐又是方便面。布布给每个人发了一只库尔勒香梨,补充水分。估计所剩不多了。
白欣欣、衣舞和那个小孩,留在了房车上。
浆汁儿留在了我的车上。
帕万留在了魏早的车上。
魏早、布布、徐尔戈、孟小帅、张回,他们蜷在车里睡不着,拿来睡袋,躺在了车下的阴凉中。
幸好不是最热的季节,而且有风。
我没睡,我从车上拿出那个金属探测仪,继续在沙土上探测。我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意义,也许只是想找个事情做。
我一直慢慢朝前走,不知不觉走出了几百米,回头看,临时营地已经很远了。
我转过身来,快步走回营地。
沙土太软了,就像走在噩梦中,很吃力。
突然,金属探测仪“嘀嘀嘀”地响起来,我立即停住了脚。
什么东西?
我蹲下来,继续用探测仪试探,随着它声音的强弱,我确定,引发它鸣叫的东西就在我旁边一米远的地方!
我在地上画了一个圈,然后跑回了营地。
大家都睡着了,只有四眼趴在房车下,冷冷地看着我。
我从车上拿出一把工兵铲,迅速跑到刚才那个地方,在圆圈内小心地挖起来。
挖着挖着,我听到“咔”一声,赶紧停了手,蹲下身,用双手去摸。
果然是个金属的东西。
我把它抠出来,一下傻眼了。
你们猜猜我抠出了什么?
肯定猜不着。
一把上锈的老式七七式手枪。
第33章 白欣欣和张回一起不见了
我细细打量这把手枪,枪筒方正,握把粗壮,扳机护圈很大,后脑勺突出。
这是七七式手枪,上世纪80年代,曾经是警察的配枪,后来被九二式取代。也就是说,这把手枪应该是30年前制造的,那么,它哪年被埋在了罗布泊?
我在部队虽然是技术兵种,但是毕竟摸过枪,我把弹夹卸下来,发现托弹簧已经很不灵敏,里面装着7发子弹,子弹外壳已经氧化。
它还能打响吗?
我不知道。
我把它装在口袋里,返回了营地。
大家还在睡着,四眼依然趴在房车下看着我。
好像不止一双眼睛在看我。我把视线朝上移了移,猛然一惊——房车的车窗里有一张脸,也在看着我,正是那个小孩,他没睡!
我停下来,盯住了他。
他慢慢滑下去,不见了。
我顾不上琢磨他,把金属探测仪和工兵铲放在车上,轻轻打开车门,坐在了驾驶座位上。浆汁儿在后座睡着。
我闭上眼睛养神。
手枪……
四眼……
淖尔……
失灵……
迷路……
突然,我一下睁开了眼睛。
我想起来了,那个小孩说的是“死穴”!
他说他家住在死穴!
我走过太多的地方,只有换成方言的思维模式,才会想到他说的是什么!
我只是不能断定,他的发音属于哪里的方言。
死穴?
死穴在哪儿?
大家醒来之后,我没有说出手枪的事儿。
在这里,仪器依然不工作,趁着天黑之前,我们要继续朝前走。
于是,车队又上路了。
我从反光镜朝后看了看,大家一辆接一辆起步,心里竟然有些悲凉——看上去车队浩浩荡荡,似乎正在奔向什么目的,实际上,我们就像一群无头的苍蝇,根本没有目的,只是在这片迷魂地里四处乱撞……
里程表上的数字在变化,导航仪始终黑屏。
我说:“浆汁儿,你把我的水递给我。”
她从车门的储物格里拿出一瓶水,打开,递给了我。
我喝完,交到她的手上,她重新放在了储物格上。
我说:“你怎么一直不喝水?”
她看都不看我,说:“我不渴。”
我说:“你喝水少的话,很快就会挺不住的!”
她说:“别操心了,跟我爸似的!”
天黑之前,我们停下来,这个地方和我们之前安营的地方大同小异,却不是同一处。
大家下了车,每个人都显得极其疲惫。
搭帐篷,埋锅垒灶……
吃完晚饭,我把电台搬到帐篷里,继续鼓捣。它是唯一的指望了。
浆汁儿坐在我旁边,满眼期待。
夜空深邃,电波无形。
我试着一遍遍呼叫,无人回答,只有噪音:“吱啦吱啦……呜……哇……呜……吱啦吱啦……哒哒……”
号外说过,把金属探测仪接在电台上,信号就会变得很强,可是,我根本不懂怎么接,我不敢尝试,万一搞砸了,电台死机了,最后的指望也落空了。
我不再呼叫,仔细聆听,生怕漏过一个有用的信号。
突然,电台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是风声:“呼——呼——呼——”
我忽然害怕了,鬼知道它会收到来自哪个时空的声音!
果然,风声中响起一个人声,断断续续,非常遥远:“呼叫……呼叫……我们……国军整编骑兵……二旅……五连……迷失方向……死了很多……”
我和浆汁儿都呆住了。
接着,这个人声就被风声淹没了,我们等了半个多钟头,再也没出现。
这时候,正巧布布来了。
我对她讲了刚刚接收到的求救信号。
我说:“布布,你知不知道,当年究竟有多少国民党散兵逃进了罗布泊?”
布布说:“没人知道。”
我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应该去救他们。”
布布说:“我也不会参与的,我是共产党员。”
我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布布又说:“再说了,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更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就像两个盲人在迷宫里摸索,怎么找到他们?”
她说的有道理。
只能等着出去之后,向有关部门报告这个情况了。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布布,你来干什么?”
布布说:“我看看白欣欣在不在这儿。”
我说:“你找他干什么?”
布布说:“衣舞要给那个小孩拿点衣服,她的箱子在房车上。”
我说:“他不在房车上?”
布布说:“我敲了敲,没人。”
我有点紧张了,黑灯瞎火,茫茫荒漠,他能去哪儿?
我走出去,到各个帐篷看了看,果然没看见白欣欣,更奇怪的是,张回也不见了。
我拿起手电筒,按了一下,没亮,我以为没电了,取来新电池,换下旧电池,还是不亮。我灵机一动,把电池的正负极反着安,结果手电筒亮了。
我不怕了,因为这更像科学的问题。
我拿着手电筒,跑到远处的临时厕所看了看,没人。
要出事儿。
我回到营地,把大家都叫了出来,说:“白欣欣和张回不见了!”
大家都困惑了。
我问衣舞:“张回离开多久了?”
衣舞说:“差不多半个小时没看见他了,我以为他在别的帐篷里。”
我说:“魏早,徐尔戈,我们三个去找找!”
他们两个人立即回去拿来了手电筒。他们的手电筒都不亮,我教他们反着装电池,都亮了。
我们以营地为中心,一圈圈扩大寻找范围,一边找一边大声喊。罗布泊无边无际,可是我们就像走在一个漆黑的小盒子中。始终听不到有人回应。
毫无疑问,两个人离营地很远了,不然肯定听得见。
我们回到了营地,我一屁股坐在了沙土上。
除了帕万,浆汁儿、布布、孟小帅、衣舞领着淖尔,都走了过来。
我沉痛地说:“白欣欣凶多吉少了。”
布布惊恐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我把刀子给了张回……”
布布说:“你是说,他要害死白欣欣?为什么?”
我说:“我一直怀疑他是个逃犯,慢慢的,我又开始信任他了。看来,我被他蒙蔽了。”
布布说:“那怎么办?”
我说:“除了等待,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布布说:“如果他杀了白欣欣,还会回来吗?”
我说:“也许,白欣欣只是他第一个下手的对象,他肯定会回来的,而且一定会编个谎言……布布,你把那把刀子拿来,交给魏早。”
布布说:“好!”
她跑到车上,拿来那把刀子,塞到了魏早手上。魏早装进了口袋。
我又说:“徐尔戈,你去拿绳子。”
徐尔戈没问为什么,立即跑去找了。
我说:“在见到张回之前,我们都不能睡。如果一直见不到他的人,天一亮我们就离开,绝不能让他找到我们的营地。”
大家都不说话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约半个钟头之后,远处传来了沙沙沙的脚步声。
所有的手电筒都照了过去,张回一个人从黑暗的荒漠中走回来了。
第34章 我动了私刑
张回见大家都看他,好像有点诧异。
我站了起来,面朝他。
他走到我们跟前,我冷冷地问他:“你干什么去了?”
“我们看到了一个活物,跑了!”
“你跟谁?”
“白欣欣啊。”
“他呢?”
“他追它去了……”
“什么活物?”
“好像一头野骆驼。”
“罗布泊怎么会有野骆驼?”
“蹄子咔哒咔哒响,跑得特别快,不是野骆驼是什么?”
“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我跟他说,不要追了,再追就找不到营地了,他像中邪了一样,根本不听,撒丫子朝前狂奔。我喊不住他,就自己回来了。”
大漠一片黑暗。
我和张回保持着3米的距离,一直在审视他的脸。他的脸在营地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十分苍白,几天没刮胡子了,不过很稀疏。
我说:“你们谁先发现那头野骆驼的?”
他说:“我。”
我说:“也就是说,是你叫他跟你一起去追的?”
他说:“最初是这样。”
我说:“你的刀子呢?”
他说:“在我这儿啊。”
我说:“我看看。”
他迟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刀子,我接过来看了看,没有血迹,可是,血槽上满是沙子,好像刚刚在沙子上蹭过。我举到鼻子前闻了闻,有一股血腥味。
我把刀子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张回说:“周老大,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看看你的手。”
他把双手伸出来。
那双手和他的脸一样苍白,右手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我说:“你的手怎么了?”
他说:“我绊在石头上,摔了一跤。”
除了我们的对话和呼呼的风,罗布泊一片沉静。
我对魏早和徐尔戈说:“把他绑起来。”
魏早动作快,在张回背后一下锁住了他的脖子,猛地把他撂倒了,张回拼命反抗,魏早掏出刀子逼住了他。徐尔戈也冲上去,用绳子捆住了他的双手。
张回喊起来:“你们干什么!”
我走到他跟前,说:“控制你。”
他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周德东,你袭警!”
我说:“等走出罗布泊再算这笔账吧。”
张回挣扎着说:“放开我!”
徐尔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张回的背后,又把绳子系了个扣儿。
我说:“除非白欣欣回来。”
张回说:“你认为我杀了他?你看看我的手,那么大一个口子!”
我说:“这地方没有水,你杀了人之后,洗不掉手上的血,于是故意弄伤了自己,以假乱真。”
张回说:“你的证据呢?”
我说:“如果他回不来,就是你杀了他。老实说,我并不想带着一个杀人狂旅行,大家都危险,我应该把你就地处决,然后埋进沙子里。不过,我不是法盲,所以我仅仅是逮捕你。现在我是警察。”
张回软下来:“周老大,他一意孤行,肯定迷路了!我冤枉!”
我说:“我们一起等吧,我相信,如果白欣欣现在突然走回来,你会被吓疯。”
帕万一直坐在帐篷门口看,一支接一支抽烟。
过了会儿,他站起来,走进魏早的车,打着火,开动了。他也会开车。
我以为他看明白了,要去寻找白欣欣,没想到,他只是把车开到了高处,打开了所有的车灯,然后跳下来,回到帐篷门口,继续蹲着抽烟。
我懂他的意思,这是沙漠救援经验——万一白欣欣还活着,只是迷路了,他会看见车灯,走回营地。
我去车里取来我的矿泉水,走过去给张回喝了一口,然后说:“你老实交待吧,你怎么逃出麦南监狱的?”
他说:“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我说:“你逃出监狱之后,如同丧家之犬,天天藏在某个房子中,不敢露头。你在网上看到我们要来罗布泊,于是报了名,跑进这片无人区,暂避风头。”
他说:“如果真是这样,我第一个应该除掉你,因为你一直怀疑我,我杀白欣欣干什么?”
我说:“你可能想杀掉每个人,这样,我们带的给养就够你在罗布泊躲避更长时间了。你之所以先杀了白欣欣,可能有三个原因,第一,机会太好了,你也许真的看见什么活物跑过去了,你对他说了之后,他就傻乎乎地跟你去追了。他跑在你的前头,你很容易下手;第二,他块头最大,对你来说,这个人最难对付;第三,他发现了你什么致命的秘密,并且对你说了。”
张回说:“你真是个作家。”
我说:“我怀疑那双方孔铜钱的鞋子就是你的,你想到大家会搜查,于是塞进了徐尔戈的背包,陷害他。”
在此之前,我一直很严肃,自我感觉都有点像福尔摩斯。其实,福尔摩斯的真实身份就是一个作家。可是接下来,我就有点不靠谱了,转头对徐尔戈说:“徐尔戈,你揍他一顿。”
徐尔戈气愤地看了看张回,并没有动手。
我说:“跟你们麦南监狱一样,我们也不会虐待犯人的。”停了停,我突然说:“张回,你把号外埋到哪儿了?”
张回一愣。
所有人都一愣。
张回瞪大眼睛问:“你是说号外也是我杀的?”
我说:“不是你会是谁?沙尘暴刮了十多分钟,大家都躲起来了,正好是你行凶的好时机。当时的风大概8级,把人刮走需要10级。他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张回说:“你看见血了吗?”
我说:“就算当时血流成河,都会被沙尘暴给埋没了。”
张回说:“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我又说:“好了,不说号外了,你知道,我们现在迷路了,就算你承认了,我们也不可能找到他了。你说说白欣欣吧,你把他埋在哪儿了?”
张回说:“你知道吗?作为一个团队的负责人,你正在做一件最不该做的事——制造恐慌。”
我说:“我不能把大家一个个留在沙子里,我至少要把尸体带回去。”
张回说:“如果他回不来,7天之后才会变成尸体。”
我说:“你真顽固。徐尔戈,把他绑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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