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欣欣说:“你妹!我他妈连命都要没了,还不能埋怨埋怨?”
魏早说:“你活该!”
白欣欣说:“你再说一句?”
魏早说:“你活该。”
白欣欣朝魏早冲过去,张回拦腰抱住了他:“你干什么!”
白欣欣揶揄地看了张回一眼:“你以为你真是警察?”
张回说:“我就是这个团队的警察。”
白欣欣说:“你松开我!”
张回说:“不可能。”
我说:“张回,你松开他。”
张回这才放手了。
白欣欣骂了一句脏话,气哼哼地坐在了地上。
魏早瞪了他一眼,回帐篷去了。
我说:“白欣欣,其实不能完全怪向导,仪器失灵是个意外,鬼知道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儿。”
他恨恨地说:“那么是谁带我们到这里来的?”
大家都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帕万的帐篷,门帘敞着,里面黑糊糊的。
我静默了一会儿,说:“那个小孩。”
睡觉之前,孟小帅来了,她向我道歉:“周老大,我第一眼见你就感觉你面熟,于是就和白欣欣说了。没想到他用这件事攻击你……对不起。”
我笑笑说:“没关系,很高兴在沙漠上多了个粉丝。”
她也勉强笑了笑,说:“我喜欢你的小说。”
孟小帅离开之后,我去衣舞的帐篷查看那个小孩。
刚刚走近衣舞的帐篷,我听见她正在跟那个小孩说话:“淖尔啊,等明天妈母要送给你一个礼物,你知道什么礼物吗?”
淖尔无声。
什么东西硌了我一下,我停在了帐篷外。想了想,是“礼物”这个词,让我想起了那个甜××。
衣舞继续说:“我要送给你一颗漂亮的石子,你喜欢吗?”
淖尔依然无声,他好像在玩游戏。
我来到帐篷门口,对着对着软软的门帘说:“当当当。”
衣舞说:“来。”
我撩开门帘,看见那个小孩坐在睡袋上,依然不哭不笑不闹,正在摆弄衣舞的手机。衣舞给他打开了“神庙逃亡”游戏,他虽然不会玩儿,但是游戏画面很鲜艳,并且有音乐,他好像很喜欢。
我问:“他还是不说话?”
衣舞摇摇头。
我在他旁边坐下来,观察他。
天黑之后,冷了。衣舞为他裹上了自己的羊毛披巾。
张回不在,他去了魏早的帐篷,估计去谈心了。
过了一会儿,我说:“淖尔。”
他似乎接受了这个新名字,抬脸看了看我,又低头玩手机了,一双小手在按键上胡乱地按来按去。
我又说:“你会说话的,对吗?”
他不理我。
我接着说:“你把我们留在这个地方,到底为什么?”
衣舞看了看我,一下被我逗笑了。她很少笑,我发现她不笑比笑好看点。
我继续说:“淖尔,我想谈判,希望你能跟我对话。我们来这儿,是不是冒犯了什么?不知者不怪,现在,我们只想离开这个地方,不会再回来。而且,只要你提出要求,我们绝不会和外界泄露任何秘密……”
问急了,这个小孩就朝衣舞身后躲。
他不愿意谈判。
我心灰意冷,站起来对衣舞说:“你别怕,我只是试试。好了,我走了,他要是有什么反常举动,你就喊我。”
小孩对着手机游戏突然笑起来。
我和衣舞猛地朝他看去。
他笑了几声,开始使劲拍打手机。
衣舞说:“不会有事的。”
我走出帐篷,看到一个黑影走过来,是张回。
他停在我跟前,低声说:“周老大。”
我说:“有事吗?”
他说:“你去看那个小孩了?”
我点了点头,觉得他看不清,又补了句:“嗯。”
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住进衣舞的帐篷吗?”
我说:“衣舞一个人会害怕。”
他说:“在我眼里,这个小孩是个嫌疑犯,作为警察,必须由我来看押他。”
我说:“谢谢你。你的警惕是必要的。”
他说:“只是,我需要武器。”
我说:“对一个小孩,需要武器吗?”
他说:“你还觉得他是个小孩?”
我说:“你的意思是呢?”
他说:“至少给我一把刀子。”
我盯着他的脸,想看清他的表情,可是,我甚至看不到他的五官。
他又说:“我是在保卫整个团队。”
我想了想,说:“你等一下。”
接着,我走到魏早的帐篷前,喊了一声:“布布!”
布布走出来:“周老大,有事吗?”
我说:“你把刀子放在哪儿了?”
她说:“我锁在车里了。”
我说:“你把浆汁儿的那把刀子给我。”
布布说:“噢,我去拿。”
然后,她走到车前,用遥控器打开车门,拿出浆汁儿的那把刀子,递给了我。
我说:“谢谢。”
布布悲伤地说:“周老大,我们是不是真的走不出去了?”
我说:“乐观点。2006年的时候,有两名车手在罗布泊失踪,大家都认为他们凶多吉少了,可是,50多个小时之后,他们顽强地徒步走出来……”
布布说:“我放不下女儿。她爸爸已经离开了她,如果我再……”
我说:“我保证,一定会没事的。”
布布低低地说了句:“谢谢你的安慰。”
她回到帐篷后,我来到张回跟前,把刀子给了他。
张回有些激动,他把刀子装进口袋,小声说:“你觉得这个团队里谁比较危险?”
我说:“现在你最危险。”
半夜的时候,月亮正好移到窗户上,亮堂堂的。
我一直没有睡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听觉变得非常灵敏,甚至能听见旁边帐篷里轻轻的鼾声,尽管我不确定那是谁。
好像有人在沙土上行走,速度很快,“沙沙沙沙沙!……”然后突然停住。过了一会儿,这个声音又响起来,“沙沙沙沙沙!……”然后再次突然停住。过了一会儿,这个声音再次响起来,“沙沙沙沙沙!……”
终于,它来到了我的帐篷前,好像在围着帐篷绕圈子,“沙沙沙沙沙!……”
我就睡在门帘附近,伸出手轻轻撩开一条缝子,隐约看见一双小脚丫,飞快地挪了过去。
第32章 意外收获
我把浆汁儿的刀子给了张回之后,其实很后悔。
现在,轻易相信一个人,很可能会害了所有人。
大家都睡下了,营地一片死寂,荒漠一片死寂。
我来到车上,拿出了那个金属探测仪。
在物理方面我是个白痴,我只知道,这个鬼地方很可能存在某种磁场,而磁场看不见,摸不着,我希望依靠号外的金属探测仪,在附近找到被磁化的金属,来确定磁场的存在。
夜里,无边无际的罗布泊,跟月表那么像。
人类登上月球,只是穿着完全隔离的宇宙服,在月球表面走了几步,采集一些物质,然后飞行一周,赶紧回到地球。
如果,宇航员被困在月球上,他一直朝前走,会看到什么呢?
我有点怕,收回目光,打开探测仪的开关,在沙土上测试,转悠了很长时间,一无所获。
我把它收起来,放在车上,回到了帐篷里。
我按亮手机上的电筒,看到浆汁儿已经钻进了睡袋,她面朝帐篷的墙壁,不知道睡没睡着。
我躺下来,关掉了电筒。
一片漆黑。
我再次思考死亡。如果我死在了这里,媒体会大量报道,也许会认为我是个英雄,为了搜集写作素材,驾车穿越罗布泊,结果把生命留在了大漠中……我不想当英雄,我只想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浆汁儿突然说话了,声音很低:“我害怕。”
她竟然还没睡着。
我说:“不怕。”
她说:“而且我冷……”
我说:“不怕就不冷了。”
浆汁儿说:“笨啊,抱着我!”
她在睡袋里把身体转过来。
我说:“不要胡思乱想了,没事的。”
我说:“哦。”
如果在宾馆里,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们都是单人睡袋,只能钻进一个人,于是我坐在她旁边,把她的整个睡袋抱在了怀里。
借着不太明朗的月光,我低头注视着她,她微微地闭着眼睛,我凑近她,很想亲她一下,刚刚碰到她的嘴唇又退回来,她太像躺在襁褓中的孩子了。
我说:“我是不是又笨了?”
她说:“就这样……”
我轻轻摇晃着她,哼唱催眠曲——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毡为墙,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
愿为黄鹄兮还故乡……
很奇怪,我竟然无意间唱起了乌孙公主的悲歌。乌孙公主原名刘细君,汉室宗亲,第一位远嫁西域的公主,先嫁给乌孙王,又嫁给乌孙王的孙子,一生凄苦,至死都没能回到故乡。
浆汁儿静静地睡着了。
我轻轻把她放下来,然后回到睡袋里躺下来。
我一直没睡着,因此半夜的时候,我看到了那双小脚丫。
我倒吸一口凉气,迅速爬起来,打开门帘跑出去,营地空空荡荡,每顶帐篷都黑着。
我跑到衣舞的帐篷前,叫了声:“衣舞!”
没人回答。
我又叫了声:“衣舞!”
张回醒了,他打开了应急灯:“周老大,怎么了?”
我说:“那个小孩呢?”
衣舞也醒了:“他在塞(睡)觉。”
我说:“噢,没事了。”
我离开衣舞的帐篷,越想越不对劲儿。
不可能是淖尔,他不可能那么快就钻进帐篷躺下来。
难道,又出现了一个小孩?能出现一个淖尔,就可能再出现一个淖尔。
不对,四眼在衣舞的帐篷里,他现在适应淖尔了,因此不再狂吠。如果出现了另一个小孩,四眼肯定不会这么安静。
只有一种可能了,我压力太大,看花眼了。
我围着每个帐篷绕了一圈,没发现那双小脚丫,只好回到帐篷里,躺下来。
早晨,我醒来之后,大家都起来了。
浆汁儿坐在我旁边,正在看着我。
我说:“你吓着我了。”
她说:“你昨天也吓着我了。”
我说:“嗯,半夜我出去了一趟。”
她说:“我不知道。”
我说:“噢?那我怎么吓着你了?”
她小声说:“你碰了我的嘴唇。”
我一时无言以对。
她笑了笑说:“有心没胆的家伙,起来吃饭了。”
走出帐篷,又是一个大晴天。昨天晚上的月亮已经预告了。
这一天是4月26日了。
魏早和布布在给大家拿面包、榨菜和五香豆腐。白欣欣给每人发了两瓶矿泉水,那是全天的水。
帕万坐在帐篷外吸烟,似乎一夜就老了几岁。
徐尔戈和孟小帅在收帐篷。
张回和衣舞在帐篷里侍弄那个小孩。
我来到他们的帐篷门口,朝里看去。
淖尔在睡袋上爬来爬去,很笨拙,那截小尾巴微微晃动。
我跨进去,坐在他的旁边,继续跟他说话:“淖尔。”
他不理我。
我再叫他:“淖尔,淖尔!”
他还是不理我。
我突然说:“妈妈呢?”
他扭头看了看,马上把脸转回去,继续爬了。
我忽然肯定了——他属于人类。
“妈妈”是每个小孩掌握的第一个词,只要发育正常,大概在10个月左右就会有意识地叫妈妈了。这个淖尔,他本能地回了一下头,说明他听得懂“妈妈”。
张回和衣舞都在观察着他。
我又说:“淖尔,你家在哪儿?”
他爬到了衣舞背后,躲起来。
我继续说:“淖尔,你告诉我们,你家在哪儿?”
他似乎很烦我,干脆不露头了。
我接着说:“我知道,你会……”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我,两个短促的音节。
我、张回和衣舞都吓了一跳。衣舞站起来,低头盯住了他。
那个声音太粗了,根本不像小孩。可是,帐篷里只有我们四个人,不是他发出的声音,那是谁?
他靠着帐篷坐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挤在鼻梁两侧,静静地看着我们,他的嘴巴紧闭,好像说出口就后悔了。
他的声音与我的声音有点重叠,我没太听清楚,我死死盯着他,没有继续追问,我在紧急回忆,刚才他说了什么……
学……
思学……
没错儿,他说的是“思学”!
我看看张回:“你听清了吗?”
张回说:“什么学……”
我又看看衣舞:“你呢?”
衣舞说:“我也轻贱(听见)是什么学……”
我说:“思学。”
张回说:“思学?什么意思?”
我摇了摇头。
那个小孩一直眨巴着眼睛,听着我们的猜测,却不做任何评论。
我说:“想想,有没有和这个发音接近的市。”
张回想了想,说:“没有吧。”
衣舞说:“也可能是县,也可能是乡……”
张回说:“要是有网络就好了,可以查查。”
我说:“他的声音是不是太奇怪了?”
衣舞说:“这个小孩的声带可能也有问题。”
我想了想,说:“吃饭。”
吃完早餐,大家上车继续出发,朝着来时的方向。
如果真的走出迷魂地,那也够沮丧的——我们一进一退,走的路程基本等于横穿罗布泊,却没有完成穿越,只能算半途而废。
我的心情糟糕极了。
号外生死不明。
从今早起,四眼面对心爱的狗粮,一口都不吃了。毫无疑问,它在思念主人。
昨天,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个小人,谁都不知道他是吉是凶。
整个团队情绪低迷,很多人的关系僵化,随时可能擦枪走火。
前途渺渺,成功走出这片大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次,我和浆汁儿走在最前头了,魏早带着帕万跟在我的车后。我相信自己的细心,我负责寻找来时的车辙。我对魏早交待了,万一帕万突然认出了地形地貌,立即告诉我。
我和浆汁儿的视野终于开阔了。
蓝蓝的天。
平平的地平线。
我一边观察车辙一边不时地看看导航仪。我希望它们立即恢复正常,显示出坐标和地图。
走着走着,车辙越来越模糊,终于看不到了。荒漠的风太大了,多深的沟壑都会填平,何况车辙!
我慢慢朝前开,寻找失踪的车辙。
走出几公里,它们终于在高点的地势上显现出来。我紧紧咬住它们,朝前爬行。
浆汁儿说:“要是我们能走出去,你知道我第一件事要做什么吗?”
我说:“不知道。”
她说:“亲你一口。”
我说:“那你现在就兑现吧。”
浆汁儿说:“别臭美啊。理由呢?”
我说:“今天,我们已经进入罗布泊第6天了,如果6天之后还出不去,就算别人不关注,我的助理也会报警,我们很快就会看到直升机的。”
浆汁儿说:“那我在天上亲你吧。”
也许是我太敏感了,我觉得这句话不太吉利。
太阳移到了正上方,车里越来越热,我把空调拧到了三档。
车辙一次次消失,一次次出现。终于,在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它彻底不见了。
我只能凭着感觉朝前开。
浆汁儿突然激动地说:“我的预感好像回来了!”
我说:“怎么说呢?”
她说:“刚才,我闭上眼睛,似乎看到了一堆石块,你看,那是什么!”
我赶紧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平坦的荒漠上鼓起了一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人垒起的石块。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迅速被恐惧占领——来的时候,我们并没有看到这些石块,那么就是说,不知道我们又闯到了什么地方!
我朝那些石块开过去。
浆汁儿说:“不要!”
我说:“为什么?”
她说:“那不会是个坟吧……”
我说:“肯定是个标志,也许帕万认识它。”
我们来到那堆石块前,停下来。它的四周扔着几只破瓦罐,不知道哪一年的,沙土中半埋着一只挎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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