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碧发现,搜寻4队多了几张陌生面孔,艾尼江告诉碧碧,他们都是志愿者,来自全国各地。他们大多20多岁,只有一个人,已经60多岁了,大家叫他张大师,他是个画家,跟随车队进入罗布泊搞创作。
虽然到了花甲之年,但是此人鹤发童颜,全身上下透着艺术范儿——长长的白发束在脑后,胡子也是白的,修剪得整整齐齐。穿着红色运动服,白色运动鞋。
他很孤僻,几乎不跟大家交流。他自己开着一辆越野车,车牌是陕A。他自己带了一顶帐篷,自己住,白色帆布材料,上面信笔涂鸦,画了很多性感的嘴。搭起帐篷之后,他从车上搬下行李、睡袋以及一些画画的工具,然后就一个人背着画夹,去了沙漠上。
电视台的几个人忙活着做现场报道。
小A站在摄像机前,嘴巴比上次更伶俐了:“各位观众,记者跟随搜寻4队,第二次进入了罗布泊,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余纯顺墓地以南大约80公里处。上一次,也就是6月29日下午5时许,我们正是在这个区域发现了失踪者留下的纸条,上面写着——我们在这儿!躲过了暑期,我们第二次来到此地,希望能找到他们留下的其他信息。我们知道,罗布泊上经常发生一些离奇事件,比如7月2日下午也是5时许,我们当中一位女性志愿者就莫名其妙失踪了,这次,艾尼江队长给整个团队下达了14条规定……”
天黑之前,大家挖坑,安置喷灯,点火煮饭。
他们有熏肉,白菜,挂面,还有黄瓜!在路上他们吃掉了大部分,剩余一些已经迅速风干。
吃完晚饭,老黄按照艾尼江的指挥,把摄像机支在了沙地上,开着机,摄像机连接着监视器,监视器放在了艾尼江的帐篷里。
艾尼江要每时每刻监控。
画面一直是黑屏,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人知道那些幸存者还在不在了。
他们只有等待。
晚上,其他人在亮堂堂的帐篷里聊着天,小5和碧碧坐在帐篷外,望着夜色中那只孤独的摄像机,都沉默着。
小5抓起沙子一把把扬在碧碧的鞋子上。
碧碧愤怒抖掉沙子,说:“你想减肥?跑步去。”
小5说:“哎呀,我百爪挠心的,你让我分散一下注意力呗。”
碧碧说:“那我告诉你,我们团队里有个可疑的人。”
小5果然不扬沙子了:“谁?”
碧碧说:“那个张大师。”
小5说:“他为什么可疑?”
碧碧说:“他是个画画的。”
小5想了想,恍然大悟,惊恐地说:“噢!”接着她紧张地问:“你把那张画藏在哪儿了?”
碧碧低声说:“内裤里……”
小5说:“你的内裤里?”
碧碧说:“宾馆有针线,我缝了个口袋。”
小5突然哈哈大笑。
碧碧说:“你笑什么啊!讨厌!”
小5说:“万一那个女人来偷……哈哈哈哈!”
碧碧不笑,瞪着她。
小5不敢再笑了,她说:“好吧好吧。你为什么觉得那个张大师可疑呢?”
碧碧说:“我也不确定。你看,我们在这个地方捡到了一张画,而他偏偏是个画画的,跟着我们来了……”
小5说:“那你想怎么办呢?”
碧碧说:“他不是一个人住吗?待会儿,你把他骗出来,我溜进去,看看他都画了些什么。”
小5很不自信地说:“我这么胖,骗得了他吗?”
碧碧说:“能不能骗得了他,跟你胖不胖有什么关系?好了好了,我把他骗出来,你溜进去看,这样总行了吧?”
小5说:“我这么胖……”
碧碧说:“你胖怎么了?连看都不会看吗?”
小5说:“我怕我行动不敏捷,被逮住。”
碧碧说:“就这么定了。”
吃完晚饭,张大师就回到了帐篷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碧碧来到了他的帐篷前。小5则绕到他的帐篷背后,隐藏起来。
碧碧说:“大师,我能进来吗?”
张大师说:“来。”
碧碧就进去了。
张大师的应急灯竟然是橙色的,很温馨。他躺在睡袋上,放下手中的杂志,看着碧碧,一点都不友好。
碧碧用余光看见,角落里支着一个画框,地上摞着几个画框,上面都蒙着白布。
他说:“大师,你跟我来!我发现了一匹马!”
张大师说:“马!”
碧碧说:“我怀疑就是传说中的那种汗血马!就在前面大片大洼里!”
张大师果然爬起来了。
碧碧跑在前面,张大师跟在后面。
跑出半公里的样子,碧碧才停下来,张大师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问:“在哪儿呢?”
碧碧用手电筒朝沙地上照了照,说:“您看!”
张大师朝沙地上看了看,有人画了一匹马的轮廓,昂首挺胸,呈奔腾状。
他慢慢抬起头来,盯住了碧碧。
碧碧看着他,毫不惧怕。
张大师说话了:“这是谁画的?”
碧碧说:“不知道。”
张大师说:“虽然寥寥几笔,但此人是个奇才。”
那是碧碧画的。
碧碧很不自信地问:“真的?”
张大师说:“我们回去了。”
说完,他就朝营地走了。
碧碧追上来,说:“大师,您来罗布泊画什么呀?”
张大师说:“当然是画罗布泊了。”
碧碧说:“我能欣赏一下您的画吗?”
张大师说:“不可以。”
碧碧说:“为什么?”
张大师说:“年轻人,我的画只给能看懂的人看。除非是在沙漠上画马的那个人,你是吗?”
碧碧说:“我当然不是……”
张大师说:“那你就把他找来吧。”
两个人回到营地,张大师一头钻进自己的帐篷里,把门帘挡上了。
碧碧四下寻找小5,他看见小5在艾尼江的帐篷前等着他。
他快步跑了过去,问:“你看到了吗?”
小5说:“看到了!吓死了!”
碧碧说:“你看到什么了?”
小5低声说:“他画的都是湖!”
第54章 浆汁儿的预感
天亮之后,章回、孟小帅和白欣欣都起来了。浆汁儿似乎没有力气了,或者说没有希望了,她依然在睡袋里躺着。
我给每个人发了两块饼干。
白欣欣走到我跟前,对我说:“周老大,昨天半夜你叫我干什么?”
我看着他的脸,心里有些难过。
虽然他有些自私,但是大家毕竟在一起待了一个多月,经历过大吵大闹,生生死死,就像相处了很多年。
如果他逃脱不了命运的裁决,必须死,倒让我有些心痛。
他见我不说话,很敏感地问:“我……怎么了?”
我说:“你没怎么啊。”
白欣欣说:“那你的眼神好像跟遗体告别似的!”
我说:“今天我们要用手机全天搜索,看看能不能发现营救人员。别让那两个女孩去了,她们撑不住了,我们三个男人负责吧。”
白欣欣说:“我不赞成。”
我说:“为什么?”
白欣欣说:“从身体上说,女人比男人的耐力更强。一对男女,如果他们一起绝食,女人比男人活得更久!再说了,浆汁儿是你的,孟小帅是章回的,你们肯定心疼她们。再心疼我们也得要公平,对不对?”
我说:“好了,你和那两个女孩休息,我和章回负责搜索。”
我走进帐篷,发现浆汁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说:“浆汁儿……”
她勉强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我。
我说:“你还行吗?”
她点点头,轻轻地说:“我没事儿,我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每次走出帐篷,我都会看到那片沙漠,已经快崩溃了。闭上眼睛,我可以幻想另一种环境。”
我说:“你把饼干吃下去,我去搜索一下,看看小5和碧碧他们来了没?”
浆汁儿说:“你去吧,天一热就回来。”
我说:“知道了。”
我拿着手机,走上了营地背后的高坡,朝下看,只有三顶帐篷,瘪塌塌地立着。白欣欣在帐篷里躺着,章回和孟小帅在帐篷里躺着,浆汁儿在帐篷里躺着,整个营地没有一丝人气,那三顶帐篷就像三个简陋的坟……
我打开手机,在沙漠上搜索。
沙子,沙子,石头,沙子,石头,石头,沙子……
画面里的荒漠和画面外的荒漠一样空旷,找了一会儿,我感觉两条腿在微微地抖,我原地坐了下来。
我又进入了那种半清醒半糊涂的状态……
你们放弃我们了吗?
或者,你们来过,也用摄像机寻找过我们,可是没有发现我们的踪迹,最后,你们又去了别的地方?
你们能去哪儿?
那片老营房?
余纯顺墓地?
楼兰古国遗址?
你们那个世界,今夕是何年?
我们没有食物了,没有汽油了,没有体力了,没有精神了,我们哪都去不了,只能在这儿等你们。
拜托,不要放弃我们……
我强打精神,站起来,继续搜索。
上午10点多钟,太阳就变得毒辣起来。
我知道,我必须躲进帐篷里了,不然,我很可能在沙漠上昏厥。
浆汁儿还在昏睡,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竟然很凉。
我挨着她躺下来,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都不见了,只剩下了我的呼吸。我发现,呼吸对于我已经不再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了,就像在井里提水,一上一下,成了附加在生命之外的一项体力活儿。
浆汁儿的呼吸很匀称。
我轻轻抱住了她,心里说——就这样吧。
下午,天凉下来之后,章回出去了。
他拿着孟小帅的手机,在营地附近搜索救援人员的踪影。
我迷迷瞪瞪地听着,期待听到他的尖叫。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我们只有沙漠。
我忽然告诉自己,不能再躺下去了,你可以不站起来,但是你必须坐起来。
我就坐起来了,脑袋一阵昏眩。
我碰了碰旁边的浆汁儿,说:“浆汁儿,你起来。”
浆汁儿没说话。
我使劲摇了摇她的肩膀,喊道:“浆汁儿!你给我起来!”
浆汁儿睁开了双眼,倦倦地看了看我:“你要我怎么样?”
我把手插到她的脖颈下,想把她抱起来,竟然没抱动!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没有比这件事更耻辱的了。我曾经说过,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会背着她朝前走……
我再次用力,终于把她搬起来。
她迷惑地看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我们坐着说话。”
她靠在帐篷上,说:“躺着多舒服,为什么非要这么自虐……”
我说:“你一直说自己通灵,现在我需要你告诉我,他们来了吗?”
她的大脑似乎不转弯了:“你说谁?”
我说:“小5和碧碧他们。”
她微微地闭上了眼睛,说:“来了。”
我说:“在哪儿?”
她说:“就在我们旁边,好多的车,好多的帐篷,好多的人,还有热腾腾的米饭,梅菜扣肉,香菇菜心,冰凉的可乐,冰凉的雪碧,随便喝……”此时,她的表情如梦似幻。
我说:“我们也会有的。”
她继续说:“我看到了小5,她胖了。还有碧碧,他刚刚洗过头的样子。还有很多陌生人,他们都带着微笑,那么友好……”
我说:“你是不是又睡着了,在做梦?”
小5说,那个张大师画的都是湖,四周水草茂盛……
罗布泊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盐壳地,营地附近是高低不平的沙漠,哪里来的湖?哪来的水草?
如果他喜欢画湖,画水草,去西安的兴庆公园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进入令人丧胆的罗布泊?
碧碧警惕起来。
傻瓜也会警惕起来。
他朝张大师的帐篷看了看,纱窗里透出橙色的光,突然就灭了,好像发现了碧碧的目光。
小5说:“他……不会不是人吧?”
碧碧说:“这个得问问老艾。”
他们回到了帐篷里。艾尼江坐着睡袋上,正在看监视器,监视器依然黑屏。
小5说:“领导,你休息一下眼睛,我盯着。”
艾尼江说:“我出去抽根烟。”
碧碧跟着艾尼江走出来,说:“老艾,那个张大师是怎么混进来的?”
艾尼江说:“什么话,他是画院的人介绍的。怎么了?”
碧碧说:“你和他第一次见面?”
艾尼江说:“第一次见面。”
碧碧说:“团队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艾尼江说:“现在都认识了啊。”
碧碧说:“他来干什么?”
艾尼江说:“参与救援啊,顺便画画罗布泊。”
碧碧说:“他救援?老天拔地的。”
艾尼江说:“你别小瞧他,他很神的。”
碧碧盯住了艾尼江:“说来听听。”
艾尼江说:“他说有一次他来了灵感,三天三夜没合眼,直到把一幅画完成。”
碧碧说:“真是个疯狂的艺术家……”
小5突然跑出来:“他们还在!”
艾尼江把手里的半截烟一扔,一步就跨进了帐篷。
监视器是黑的。
小5跟进来,激动得语无伦次:“闪了一下!我看见了!他们的帐篷,还有湖!闪了一下就没了!周老师在沙漠上找着什么!我看见他了!”
艾尼江又兴奋又惊讶地说:“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小5的喊声惊动了大家,纷纷跑过来询问。只有那个张大师的帐篷黑着,他没来。
听说摄像机捕捉到了那些失踪人员的影像,每个人都变得斗志昂扬了。
艾尼江说:“小5,你们离开的时候,他们还有多少吃的?”
小5说:“就算他们勒紧腰带,撑到今天,也应该弹尽粮绝了。”
艾尼江说:“我们必须想办法和他们对上话,那样才能了解到他们的情况,才能想出办法。如果实在不行,我过去,给他们送食物。”
小5说:“我去。”
天色渐渐暗淡了。
章回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我说:“天凉了,我们出去走走。”
浆汁儿说:“不想动弹。”
我说:“你已经在帐篷里宅了两天一夜了!”
说着,我硬是把她拽了起来。
我们一起走出了帐篷,来到了孟小帅的帐篷前。
她在睡袋上抱着膝盖坐着,想着什么心事。我朝着白欣欣的帐篷叫了一声。
白欣欣探出脑袋看了看。
我说:“白欣欣,你过来。”
他晃晃荡荡地走过来了。
我打开了应急灯,灯光照亮了4张憔悴的脸。我说:“从明天起,我们每人只有一块饼干了。”
我发现,浆汁儿、孟小帅和白欣欣的表情都很麻木。
我说:“我们还有水。只喝水的话,应该能撑到第7天。7天的时间,我们一定会被救出去。”说到这儿,我干巴巴地笑了笑:“就当闭关了,正好排除我们身体里所有污秽的东西。”
白欣欣根本听不进去,他带着哭腔说:“如果我先死了,麻烦你们把我埋浅点儿……”
我说:“为什么?”
白欣欣说:“我想离这个世界近点儿。”
孟小帅突然说:“我不会死!我绝对不会死!”
浆汁儿拍了拍她的肩,小声说:“不死,我们都不死……”
这时候,章回突然跑回来了。
我认为他肯定是发现营救人员的踪影了,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章回闯进了帐篷,气喘吁吁地对我说:“周老大,坏了!”
我说:“怎么了?”
他说:“那个湖爬过来了!”
我趔趔趄趄地走出去,借着昏黄的夜色看了看,果然那个湖涨了!我们的营地搬迁之后,离它有100米远,现在,只剩下50米了……
第55章 死神现身
我们缩回了帐篷里。
章回问我:“我们还要搬营地吗?”
我说:“不搬了,让它来吧。”
章回就不说话了。
突然,他朝着帐篷外叫起来:“你不就想饿死我们吗?你不就想淹死我们吗?来来来,把我们的灯也整灭得了!”
说着,他抓起应急灯就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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