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尔戈愣愣地看了看她。
孟小帅对他说:“我绝对信任你。”
徐尔戈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她,说:“谢谢你,你腰痛,还是睡房车吧。”
然后,他对大家说:“我嫌疑最大,我一个人睡。”
这时候是早晨7点钟,天地依然一片漆黑,但是大家的生物钟已经提示——早晨开始了。
风越刮越大,嚎叫声惊天动地。
我说:“大家回帐篷吧,聊一会儿就该吃早饭了。”
魏早说:“把刀给我吧。”
我看了看他:“为什么放在你那儿?”
他说:“为什么你拿着呢?”
我没有再说什么,从口袋里拿出那把刀,给了他,他装了起来。
接着,白欣欣和衣舞回到了房车上。
布布去了魏早和帕万的帐篷。
张回去了布布的帐篷。
号外带着四眼回到了原来的帐篷里。
孟小帅对徐尔戈说:“你也别搭帐篷了,走,我们去我的车上坐会儿。”
我和浆汁儿回到帐篷里,把门帘挡上了。
我坐在睡袋上,陷入沉默中。
浆汁儿在我旁边坐下来。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至少浆汁儿是可以信任的。实际上,这种感性的自我安慰,完全是在逃避某种孤独感。她真的值得信任吗?
大风吹得帐篷剧烈地晃动。
浆汁儿说:“你怎么看?”
我说:“我的大脑是木的。”
她说:“你怕吗?”
我说:“我只是怕你害怕。”
她说:“怕有什么用,要尽快查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说:“我只知道,在徐尔戈的背包里找到了那双可疑的鞋子,另外,我让他选7个字,他最后选的是个‘爻’。”
她急切地说:“你再想想他选的那7个字,看能不能找出一点线索来。你的能耐都哪去了啊!”
我闭上眼睛,使劲想——林,卉,青,大,明,朋,爻。
我说:“当时,我真的认为他是个浪漫的人,他选的字几乎都是对称的,和谐的,从某个角度说明他对爱情和家庭极度渴求,比如林,比如卉,比如青,比如大,比如明,比如朋,比如爻。”
浆汁儿说:“现在呢?”
我说:“我再次回想这些字,又读出了另外的含义……”
浆汁儿说:“快说呀!”
我说:“他很可能是个极端偏执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如此病态地追求对等,不管左右的,还是上下的。其中有两个字很有嚼头——明和朋。他连续选了两个笔划这么相近的字,说明他是个很古板的人,不追求变化,只遵从他天性中的某种怪癖。到了最后一个字,从左右相等突然变成了上下对等,他忍受不了这种巨大的变化,精神严重失衡,于是就动了——杀机。”
浆汁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我觉得你把顺序颠倒了——不是你让他选汉字,然后通过这些汉字推测出他的命运;而是命运让他选了这些汉字,又通过这些汉字把他的秘密透露给了你。”
我说:“也许吧。”
浆汁儿说:“我来预测一下!”
我说:“你不是说你到了罗布泊之后灵性都消失了吗?”
浆汁儿说:“我努力努力……”
我说:“努力集中注意力?”
浆汁儿说:“笨蛋!努力放松注意力。只有让意识彻底涣散,才可能感觉到神的提示。”
说着,她用围巾蒙上那双黑亮的眼睛,原地缓缓转圈:“首先,我要失去方向感……”
然后,她摸索着坐下来,入静。这时候,她已经侧身对着我了。
我无声地等待。
过了很久很久,她慢慢伸出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凶象在那边!”
进入罗布泊之后,我彻底转向,在我的感觉中,她指的应该是西南。
我走出帐篷看了看,这时候天蒙蒙亮了,但是整个天地却被一股黑暗的东西笼罩着,勉强能看见车和帐篷的轮廓。
所有的帐篷都在大风中瑟瑟发抖。
浆汁儿指的是徐尔戈、张回和号外的那顶帐篷。现在,只有号外一个人呆在里面。
我回到帐篷里,浆汁儿已经把围巾解下来,她转向了我,问:“刚才我指的是徐尔戈那个帐篷?”
我点点头:“只有号外在里面。”
浆汁儿说:“你觉得是他吗?”
我说:“我觉得谁都可疑。”
浆汁儿说:“包括我?”
我说:“包括我。”
到目前为止,我从大家携带的物品中,发现了很多可疑之物,比如,衣舞为什么带着一瓶安眠药?号外为什么带着那么大一只空箱子?浆汁儿那张图片上的美人为什么很眼熟?布布为什么拉着一块沉重的石碑?
想了想,我试探地问:“浆汁儿,我可能有点不礼貌……”
浆汁儿说:“你说吧。”
我说:“我很想问问,你箱子中那是谁的图片啊?”
浆汁儿直视着我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不会怀疑图片上的人钻进了布布的帐篷吧?”
我说:“我只是觉得她有点眼熟。”
浆汁儿说:“你很想听吗?”
我说:“当然。”
她突然扬起了头,似乎听见了什么:“什么声音?”
我屏住呼吸,满耳朵风声。仔细辨别,风声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奔腾,异常恐怖。
我一下就跳起来,冲出了帐篷。
大风卷起碎石和沙土,打在我的身上,很疼,就像无数只弹弓从西边朝我射来。我迎着那个方向望去,魂差点飞出身体——
很远的地方,竖起一道黑色的墙,顶天立地,上下翻滚,就像一面巨大如城墙,以惊人的快速推进过来。
转眼间,天地再次回到黑暗中。
我冲到各个帐篷前,对大家喊:“沙尘暴来了!所有人都不要出来!”然后,我奔回帐篷中,手忙脚乱地插上金属栓。
浆汁儿喊起来:“会不会把我们刮走啊!”
我说:“抓住支架!趴在地上!”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沙尘暴来了该怎么办,我只想着,如果帐篷被掀翻,我们抓着帐篷支架,不会四处乱撞。
于是,浆汁儿很乖地趴下来,死死抓住了帐篷支架。
沙尘暴转眼就吞没了我们的营地,它的力量太大了,大大小小的石头砸在帐篷上,“嘭嘭”响。帐篷极度倾斜,已经变形,眼看就要倒下去……
大约十分钟之后,沙尘暴快速离去。
我和浆汁儿爬起来,走出帐篷,目瞪口呆——
半米多高的沙土差点把营地埋了。其中三顶帐篷东倒西歪,很多根拉绳被刮断,橡塑桩头和三角桩分离,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号外那顶帐篷彻底坍塌了,瘪瘪地躺在地上,上面布满了沙土,里面有活物在拱,传出四眼闷闷的叫声。
我跑过去,拽住帐篷一角,一边拽一边喊:“号外!号外!——”
其他人也陆续走出来,跟我一起拽帐篷。
四眼跑出来了。
号外不在里面。
帐篷里除了三只睡袋,一个电台,两只库尔勒香梨,牙具,再没别的了。
大家找遍了每顶帐篷,每辆车,都不见号外的影子。
四眼冲着天空叫了两声,声音嘶哑,好像在呼唤主人。
天迅速地亮了。
浆汁儿喊起来:“号外!——号外!——”
布布和孟小帅也跟着喊起来。
罗布泊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荒漠一望无际,号外好像一下就在人间蒸发了。
我突然意识到,那双方孔铜钱图案的鞋子也不见了。
我说:“那双鞋子呢?”
浆汁儿说:“哪双?”
我对她迟钝的反应有些恼怒:“还有哪双!”
她说:“你不是给号外了吗?”
我说:“都找找!”
大家又在号外的帐篷里翻了翻,甚至挖遍了营地里半米高的沙土,没有。
多么奇怪,一场沙尘暴突如其来,迅速消失,神奇地带走了号外和那双恐怖的鞋子!
第28章 小孩
我说:“你们原地别动,我去找找。”一边说一边走向我的车。
浆汁儿说:“你去哪儿找?”
我朝东方指了指,那是沙尘暴离去的方向。
她说:“我跟你一块去!”
没等我说什么,她已经跑过来,上了车。
车轮的一半都被沙土埋住了,大家拿来工兵铲,挖出了几十米的路,我把车开到高一点的地方,沙土薄了,勉强能走了。
魏早跑过来说:“我也去吧。”
我看了看他,说:“你把刀给布布。”
魏早想了想,把刀掏出来,塞到了布布手上。
我对浆汁儿说:“浆汁儿,你把你的刀也放在布布那儿。”
浆汁儿愣了一下,从挎包里掏出她的刀,下车走到布布面前,交给了她。
然后,我们三个都上了车。四眼好像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跑过来,围着车转。
我打开车门,说:“上去吧。”
四眼腾地一下跳上去,它和魏早坐在了后座上。
我看了看手机,这时候是8点55分。
车开动之后,布布大声说:“你们别走出太远啊!”
我说:“放心吧。”
风挡玻璃上都是沙土,我用雨刮器刮了几次,终于能看清前面的情况了。我们缓缓离开营地,前去寻找号外。
无论怎么说,我们都少了一个人。
也许,这才是开始。
回想起种种不详的预兆,我该想到的,此行肯定要出事儿。从最早大家全部迟到了一天就开始不对劲,可是,除了最早从库尔勒退出团队的那个黄夕,所有人都像着了魔似的,一意孤行。
我们走得很慢很慢,驶出了大约5公里,三个人的眼睛始终四处搜寻,没放过一个石块。四眼也朝窗外张望着。茫茫盐壳地,根本不见人迹。回头看,已经看不见我们的车队了。
我越走越绝望,心中产生了一个有点罪恶的直觉:我不可能找到他。他不是被沙尘暴刮走了,他是趁着沙尘暴的掩护,偷偷溜掉了。
我们朝前找了大约5公里,魏早用对讲机喊道:“布布,你们能听见吗?”
对讲机“吱啦吱啦”响,没人回话。
他又喊:“喂!我是魏早!你们能听见吗?”
对讲机还是没人回话。
魏早说:“周老大,我们走出太远了,不能再走了,顺着车印回去吧。”
浆汁儿也说:“布布有卫星电话,我们回去叫救援吧。”
我朝四面八方看了看,没有任何希望,于是掉头了。
浆汁儿突然抽搭起来。
我看了看她,说:“进入了罗布泊,你必须要坚强。”
她哽咽着说:“说的轻巧!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我说:“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他。”
浆汁儿说:“去去去,骗你女儿去!”
停了一会儿,魏早小声说:“周老大,你说钻进布布帐篷的,会不会是……”
我根本不想听他推理,立刻打断了他:“我们都没资格谈论谁更可疑,我们三个还没脱离干系呢。”
魏早就不说什么了。
浆汁儿擦干了眼泪,说:“周老大,我觉得我们不能互相怀疑,那样的话,整个团队人人自危,太可怕了,毕竟,我们还要好几天才能走出去呢。说不定,目前这种状况正是那个幕后的人所希望的。”
我说:“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浆汁儿说:“我觉得我们三个人都没有问题,那么,我们就应该团结起来,类似一个治安小组,这样,正能量就强大了。”
我说:“你说我们三个人都没有问题,有证据吗?没有证据,有理由吗?”
浆汁儿说:“我一个女孩儿,说我是变态杀人狂,你们不觉得这个笑话很冷吗?”
我说:“他呢?”
浆汁儿说:“魏早一直走在最前头,辛辛苦苦为大家带路。我们这些人,只有他勉强能和向导交流。如果他想害大家,早就把我们带到歧途上去了!”
我说:“我呢?”
浆汁儿说:“你当然没问题。我和你睡一个帐篷,我听得很清楚,布布大喊大叫的时候,你才从帐篷里跑出去。”
我说:“那我跟你说,虽然我和你睡一个帐篷,但是我冲出去的时候,帐篷里很黑,我不能证明你是不是在帐篷里。”
接着,我从后视镜中看了看魏早:“你怎么能排除魏早和那个向导不是一伙的?向导是他联系的,我们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罗布人,究竟会不会讲话,一个人要想没有漏洞,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我们根本不知道来罗布泊之前,魏早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然后我又说到了我:“我的可能性更大,你们都是我招集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浆汁儿愣愣地说:“你太险恶了。”
我继续说:“说归说,其实,我的真实想法是——这个幕后的人并不在我们的团队里。”
浆汁儿说:“你翻来翻去到底想怎么样!玩我是不是?”
魏早小声说:“那是……闹鬼了?”
我说:“我不确定。”
过了一会儿,浆汁儿突然说:“你应该给魏早算算命。”
我一时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魏早说:“算什么命?”
浆汁儿说:“你随便想7个汉字,没有任何关联的。”
魏早想了想,说:“工,活,亲,狄,其,绵,必。”
浆汁儿盯住了我:“这7个字有什么含义?”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希望我通过算命了解魏早的内心。
我说:“他这个人一直挺平凡,但他不甘平凡,总是跃跃欲试,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别人的承认。最后,他会变得消沉,得过且过。”
魏早说:“能解释一下吗?”
我说:“你看你选的字,第一个,第三个,第五个,都是四声里的一声,笔划规矩,发音平直。第二个,第四个,第六个,都是四声里的二声,笔划躁动,发音上扬。最后一个字,你的上进心已经死了。”
魏早说:“好像有点对。在部队的时候我很积极,退伍之后变得越来越懒散了,干什么都没劲。”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另有答案——此人一直想摆脱平庸,却屡屡失败,于是仇恨社会。他的心里藏着一把刀。
为什么给谁算命,结果都透着杀气呢?很可能是邻人盗斧的心理在作祟。
在我们接近营地的时候,四眼突然朝着窗外狂叫起来,魏早喝道:“老实点!”
四眼不听,叫得更凶了。
我说:“你们找找,它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魏早和浆汁儿四下看,魏早说:“什么也没有哇!”
四眼变得狂躁,一边叫一边使劲挠门。
我说:“肯定有问题,你们再看看。”
浆汁儿突然叫起来:“号外!”
我一惊:“在哪儿?”
浆汁儿朝她旁边的车窗指出去:“在那儿!你们看见没,那儿有个人影!”
我探了探脑袋,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远处果然有个晃动的东西。
我的心激动地怦怦乱跳,赶紧驾车朝那个东西驶过去。
那个东西越来越近了,他在我们营地的东北方向,距离大约1公里。
我开着开着,渐渐把车速慢下来。
四眼一直在叫。
浆汁儿说:“你怎么了?快点开啊!”
我说:“你们看看,那是号外吗?”
两个人死死盯着那个东西,都不说话了。
那东西很矮,更像个什么动物。罗布泊上不可能有任何种类的生命存在。如果说它不是活物,它却明显在缓缓移动。
另外,号外穿着灰色帽衫,而那个东西似乎没穿衣服,呈黄褐色,跟荒漠的颜色极为接近,不注意都看不到它。
这时候,我突然后悔让魏早把刀留在营地里了。
如果它不是号外,那么它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出现在我们营地的附近?
车上的三个人都发现了,越接近那个东西,四眼叫得越激烈。
浆汁儿害怕了:“周老大,我们……回营地叫人吧!”
我说:“一会儿再来,估计就找不到它了!”一边说一边继续接近那个东西。
魏早在两个前座之间,死死盯着它,突然说:“周老大,你停一下!”
我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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