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那些弦已经处于断裂边缘,我赶紧把它们放松了。
我去车上取来吉他,给她唱。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不然只剩下了一件事——等死。
过去,我们一天吃三餐,现在已经改成了两餐。
漫长的一天过去了,天一点点黑下来。
又刮风了。
我们钻进睡袋,躺下来,尽早关掉了应急灯。我们要节省一切能源。
我和季风睡在两侧,浆汁儿睡在中间。也就是说,她挨着我。
我把电击器放在了枕边,以防万一。
类人似乎放过了我们,但是我依然不放心两个人——令狐山和宝珠。
令狐山爱季风,季风却从他身边逃离了,回到了我们身边;从某种意义上说,浆汁儿已经成了宝珠的女人,她也逃出了古墓,回到了我们身边……
这两个年轻类人离我们并不远,他们轻车熟路,很容易就会找到这个湖。天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出现,杀死我们。
浆汁儿在黑暗中说:“刮风了……”
外面确实刮风了。
我没理她。
我知道,只要我回应,她就不知道多久才能睡着了。
季风也没说话。
我盼着她早点睡着,我好出去,把她的尸体转移走。
她又说:“这么大的风啊,要是有人接近我们的帐篷,我们肯定听不到……”她的声音黏黏糊糊的,透着困意。
我还是不说话,耐心等着她睡着。
过了会儿,她又说:“你们听到了吗?那些芦苇,噼里啪啦的,是不是有人在走啊……”
芦苇确实在响,那是被风刮的。
我依然不说话。
听得出来,浆汁儿已经要睡着了。
我努力听着她的鼻息。就算她睡着了,我也要等上半个钟头,在她完全睡实之后再悄悄溜出去。
万一我刚刚挖开她的坟,她突然醒了,跑出来,那就麻烦了。我不挖的话,她并不一定想到要挖开它。可是,只要她看到我在挖,必定起疑心,必定要看看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突然,浆汁儿又精神了,她爬起来,说:“我要上厕所……”
我一下泄气了,无奈地说:“你去吧?”
浆汁儿说:“我不敢。”
我说:“叫季风跟你去。”
浆汁儿不说话,只是在黑暗中看着我。
季风睡着了。我了解,她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女孩,每天22:30必须上床睡觉,基本没例外。
浆汁儿肯定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
湖边横七竖八埋着那么多尸体,湖里又有那些不知性质的婴孩……
我爬起来,披上一件长袖,压低了声音说:“走……”
我们走出帐篷之后,我才打开手电筒。手电筒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显得那么羸弱,我想起了那个著名的游戏《寂静岭》。
我说:“大,还是小?”
浆汁儿小声说:“小。”
我说:“那你就在帐篷背后解决吧。”
浆汁儿说:“不!”
没办法,我只好带她朝那片芦苇走过去。
芦苇旁有我们搭起来的临时厕所,离帐篷大概50米,中间要经过浆汁儿的那个坟包。
我们走过那些遗弃的车辆时,她突然停了下来,盯着不远处看,那正是她的坟包。
我低声说:“你看什么啊?”
她说:“那个坟。”
我说:“看它干什么!快走,一会儿厕所被人占了。”
然后我拉着她,大步朝厕所走过去。
她挣着放慢了脚步,问我:“当时,你埋的我吗?”
我说:“我是其中一个。”
她又问:“当时,我的脸是不是特别难看?”
我说:“不是,依然很漂亮,像个睡美人。只是眼睛闭着,你的眼睛最好看了,黑的那么黑,白的那么白。”
她又问:“是你把我放进去的吗?”
我说:“肯定是我。”
她说:“我的身体肯定很僵硬。”
我说:“没有,就跟睡着了一样。”
她说:“第一锹沙子是你扬进去的?”
我说:“是。”
她又问:“扬在我身上了,还是扬在我脸上了?”
我说:“你聊这些干什么?”
她说:“我想知道!是身上还是脸上?”
我说:“身上。”
她说:“为什么?”
我说:“什么为什么?”
她说:“为什么不扬在我的脸上?”
我停下来,看着她,说:“我一锹锹埋你的身子,最后才埋你的脸,因为我想多看你几眼。”
浆汁儿一下抱住了我。
她哭了。
我推开了她:“你是出来尿尿的,还是出来跟我聊天的?”
她仰头看着我,说:“你把第一锹沙子扬到我脸上的时候……哭了吗?”
我说:“没哭。”
她摇摇头:“我不信。”
我说:“我就是没哭。你不去厕所,我回去了。”
说完,我掉头就走。
她赶紧跑过来,拽住了我:“好了,我现在就去了!”
我转过身,跟她一起走过了她的坟,来到了那个厕所附近。我说:“你去吧。”
她说:“你再站近点儿。”
我就朝前走了几步。
她终于跑过去了。
她的速度很快,没多大功夫就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系裤带。
她说:“跟我去湖边洗洗手。”
我说:“不洗了。”
她说:“心里不舒服。”
我说:“你洗手的时候,要是摸到一只小手呢?”
她吓了一跳,说:“回去吧。”
我们再次走过了她的那个坟,她又停下来。
我说:“那就是堆沙子,你总看它干什么?走走走,回去睡觉!”
她没有动,反而抢去了我的手电筒:“我就要看。”
然后,她把手电筒慢慢抬起来,照向自己的坟,并且慢慢走过去。
我们埋浆汁儿的时候,堆了很高的沙子,几乎是尖顶的。上次我把它挖开了,重新埋上的时候,也堆了很高的沙子。可能近日刮过大风,我们这次见到它,它变矮了,圆乎乎的,像个馒头。也许过不了多少日子,这个坟就会被夷平了。
浆汁儿走到坟前,低下头,静静地看,似乎在想什么。
我有点紧张了。这个女孩想一出是一出,不会突然说要挖开它吧!
我说:“你到底回不回啊?冷死了!”
浆汁儿后背对着我,并不说话,好像瞬间变成了木头人。
我绕到她前面,借着手电筒的光,看到她闭着眼睛,好像在感受什么。
我必须立刻打断她!我大声说:“哎哎哎,我走了,你在这儿冥想吧!”
她突然后退了一步,好像坟里有东西冒出来,把我也吓了一跳:“怎么了……”
她说:“刚才我看见了一个奇怪的画面!”
我说:“什么啊?”
她说:“我好像站在湖边,下面有我的倒影……”
第04章 转移尸体
我的头皮一炸。
浆汁儿并不知道地下埋着另一个她。她站在自己的坟前,闭目感受,隔着厚厚的沙子,她竟然说她恍惚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我多疑起来,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她其实知道地下埋着谁,她在演戏。
这么说来,地下那个浆汁儿应该是真实的浆汁儿,她确实死了。而地上的这个浆汁儿是复制的,灵魂已经变得恶毒……
我说:“你不要吓唬我了!到底走不走?”
浆汁儿终于离开了那个坟,跟我慢慢朝帐篷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
手电筒照在前面,那个坟一片黑糊糊。
走着走着,她好像哭了。
这时候已经接近帐篷了,我怕惊动季风,压低声音说:“我不懂了,你哭什么?现在你还活着,应该高兴才对。”
她也低声说:“唉,不说了,睡去吧。”
季风还是醒了,我们钻进帐篷后,她爬了起来:“周老大,把手电筒给我。”
我说:“你也去上厕所?”
她说:“嗯。”
我说:“用不用我跟着你?”
季风说:“不用。”
浆汁儿的声音有点哑:“季风,我陪你去吧。”
季风说:“真的不用。”
然后,她就出去了。
趁季风不在,浆汁儿又问我:“当时你哭了吗?”
我说:“什么时候?”
浆汁儿说:“你埋我的时候。”
我想了想说:“一个人悲伤过度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浆汁儿凑过来,在黑暗中亲了一下我的脸。我感觉到了,她的脸上有泪,那么凉。
接着,她躺下去,没有再说任何话。
季风回来了,摸黑躺下,帐篷里安静下来,只有风推动帐篷帆布的声音。
我也困了,但是我挺着。
今夜,我必须把浆汁儿的尸体转移。我们不知道要在这个地方停留多久,而浆汁儿确实有超人的感应,说不定哪天她真的会把那个坟挖开。
我的眼皮就像相吸的磁铁,一次次固执地合在一起。
我必须让自己精神起来。
我总不能弹吉他唱摇滚。
想点刺激的事儿吧……情色画面一定要有女主角,那么,在我的想象中,谁是女主角呢?实在不好意思,打死我都不会说。
好了,我全身血脉喷张,真的不困了。
我幻想了半个多钟头,季风和浆汁儿肯定都睡着了,可是,我开始沉湎于这种YY,懒得去挖坟了。
不可以。
我用手指尖支撑身体,以蜗牛的速度移动身体,花了十几分钟才爬出帐篷。
我从帐篷附近摸到一把工兵铲,走到了离湖大约半公里的地方。我要先挖坟,再移尸,我不想和已经腐烂的浆汁儿面对更长时间。
沙地软,我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可以放进一个人的沙坑。
然后,我又回到湖边,回到浆汁儿的坟前,开始挖掘。我没有打开手电筒,担心被帐篷里的两个女孩发现。我越挖越深,接近了浆汁儿的身体,我的动作越来越轻……
我给女儿美兮买过一个考古玩具,那是块方方正正的石膏,里面躺着一个兵马俑,我们要用小铲子从外围一点点铲掉石膏,最后把那个兵马俑完好无损地挖出来。
我们干得十分小心,就怕弄坏了里面的兵马俑,结果还是搞砸了,弄掉了他一只耳朵……
现在我挖浆汁儿,很像那个游戏。
我用工兵铲探到一个软软的东西,那是浆汁儿的身子,我开始在她四周慢慢挖。
终于,浆汁儿身体四周的沙子被挖走了,我跳下去,把她抱了出来。天黑,我看不清她的脸,不过她并没有散发出什么难闻的味道,身体相对也挺软乎。
我把她轻轻放在一旁,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毛巾,盖在了她的脸上,然后开始往坟里填沙子。填平之后,我堆起了一个坟包,跟过去的样子差不多。
干完这些,我朝帐篷看了一眼,真怕这时候出现一个黑影,正死死地盯着我……
没人。
我抱起尸体,离开湖,走向刚才挖出来的那个沙坑。
我打开了手电筒,满地都是金色的沙子,被风吹出水纹一样的图案,很漂亮。只是,我踉踉跄跄转了好半天,一直没找到刚才挖的那个沙坑!
坏了。
我抱着浆汁儿,在沙漠上手足无措。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捣鼓的?难道她就是想回到我的怀里,永远也不再离开?
我低头看了看她的脸,隔着白色的毛巾,不知道她什么表情。
我只能继续找。
谢天谢地,我看到了那个沙坑。这么小的范围,刚才我竟然有点转向了。
我立刻走到沙坑前,把浆汁儿放了进去,然后手忙脚乱地埋沙子。我发现,我还是下意识地先埋她的身子,然后才埋她的脸……
把沙坑填平之后,我犹豫了。该不该给她堆个坟包呢?
如果堆出个坟包,万一浆汁儿转到这个地方,她会提出疑问——这里怎么冒出了一个坟包?
如果不堆坟包,那么,只要我一离开,风很快就会抹平我的脚印,那时候,我连浆汁儿埋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最后,我举着手电筒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一块很大的石头,我把它搬过来,压在了浆汁儿上面,作为标记。这块石头的形状很特别,三角形的。
好了,我终于可以回去睡觉了。
就在这时候,我猛地抬起头来——远处,有两盏移动的灯!灯是白色的,光晕是蓝色的。
我的天哪!
有人路过!
我的心顿时“哐哐哐”地跳起来,又激动又担心。我赶紧蹲下身子,死死盯着那两盏灯观察。
它们大约在半公里开外,我听到了引擎声,那是两辆摩托车!他们相距大概80米,车灯颠颠晃晃,走得很吃力。
显然,开摩托车的人并没有发现这个湖,也没有看见我们的帐篷,他们好像打此经过,眼看就要开过去了!
我猜测,他们不是类人,类人应该不会开摩托车。
他们也不应该是令狐山和宝珠,令狐山和宝珠知道这个湖。
那么,他们是谁?
来罗布泊旅游的?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听过有人骑摩托车穿越罗布泊。而且,就算有人冒险,也应该是个摩托车队,不可能只有两个人。
眼下任何出现在罗布泊上的人都是可疑的。
睡觉之前,我本来想打开车灯的,想着万一有人来救我们,会看到灯光。后来我考虑了一下,没有那么做。现在,我很庆幸没有那么做!我们的帐篷隐藏在黑夜中,没有暴露目标。
我看了看天上的北斗星,两辆摩托车正在朝南开。
就这么让他们过去吗?
我犹豫了。
万一他们是来寻找我们的呢?
万一他们是迷途的旅行者呢?
摩托车开过去了,我突然站起身,大喊起来:“嗨!——”
他们没听见,继续朝前开。
我打开了手电筒,大幅度画着圈,继续大喊大叫:“嗨嗨!——”
第一辆摩托车终于停下了,不过,骑车人没有熄火,他好像朝我这边看过来。第二辆摩托车渐渐开到他背后,也停下了。
我继续晃着手电筒:“我们在这儿!”
两辆摩托车终于朝我开过来。
我不知道叫住他们这个决定是不是一个错误,现在我已经没法更改了。
两辆摩托车越来越近,车灯刺眼。
我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伸进了口袋,抓紧了那个电击器。
两辆摩托车在我跟前停下来。我像个罪犯一样站在车灯前,用胳膊挡着眼睛。手电筒太弱了,我关掉了它。
他们是两个人,都戴着头盔。
他们并没有走过来,其中那个高个子摘下了头盔,骑在摩托车上,熄了火,问我:“你是谁啊?”
我说:“我姓周,我们是来旅行的,迷路了。”
高个子说:“你们?你们几个人?”
我说:“三个。”
另一个矮个子也摘下了头盔,他一直没说话。
就在这时候,我蓦地后悔了。在这片没有人烟的荒漠上,我竟然招来了两个不明根底的陌生人!
如果对方不是好人,那怎么办?只有我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孩!
这里就像丛林,谁强大谁是王。这从我和他们的对话中就显现出来了,高个子的口气甚至有点咄咄逼人,我只有回答的份儿。假如我和章回一起,而他们只有一个人,那么,情况就会反过来。
为了扭转局面,我反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高个子没有回答我,他继续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感到奇怪了,他们竟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说:“罗布泊啊!”
高个子略微想了一下:“哪里有村镇什么的啊?”
我说:“这里是无人区,哪来的村镇!”
高个子嘀咕了一句:“无人区?有多大?”
我说:“10万平方公里。”
高个子说:“10万平方公里没有一个人?”
我说:“除了我们。”
高个子回过头,不满地瞪了矮个子一眼:“你他妈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啊!”
我用友好的口气又问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高个子从摩托车上下来了,此人的身体极其壮实。他说:“我们可能走错路了……”
矮个子补充道:“我们是来新疆进货的。”
高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