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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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梦-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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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他接着说。“他们以为她是不小心被困在舱里送了
命的。传讯时,陪审团肯定也会相信这种说法。菲力普斯会这么对他们说的。”他顿了
一顿,可我还是没开口。
    “我只担心你,”他说。“其他的事,我倒一点也不遗憾。要是一切再重演一遍,
我一定还是这样干。我杀了吕蓓卡,对此我感到庆幸,决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悔,一点没
有,从来没有!可是还有个你。这事儿对你的刺激太大,对此我可没法不放在心上。吃
午饭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你,自始至终只想着这一点。你那种小妞儿似的滑稽而迷惘的
表情,那种我喜欢的表情,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不会有了。把吕蓓卡的事儿告诉你
的同时,我已把那种表情毁灭了!二十四小时之内,这种表情不见了,你一下子变得那
么老成持重……”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
 
  
蝴蝶梦
第二十二章
  
    那天晚上,弗里思把当地报纸送进屋来,我看见报头横贯着大字标题。他把报纸送
进房间,摊在桌上,迈克西姆不在房间里,他提前上楼去更衣,装备进晚餐。弗里思逗
留了一会儿,看我有什么话要说。这回发生的事情对于家里的每个人关系重大,我要是
对此不置一词,未免不成体统,像是存心要伤害别人感情似的。
    于是我说:“这事情真可怕,弗里思。”
    “是的,太太。下房里大家都非常难过,”他说。
    “德温特先生更不好受,”我说。“他非重新经历一遍往事不可。”
    “是的,太太。真不好受。这一切确实叫人难过,太太,我是说认了第一具尸体之
后还得去认领第二具。想来这一次该确定无疑了,船上的尸体真是已故的德温特夫人?”
    “恐怕是的,弗里思,这一次确定无疑了。”
    “大家都觉得奇怪,太太,她竟然就这样让自己给关在舱里。她可是驾船老手啊。”
    “不错,弗里思。我们大家都有同感。可是意外事故是难免的。至于事故的真相,
恐怕咱们谁也无从知悉了。”
    “我看也是这样,太太。尽管如此,这仍然是个巨大的打击。下房里大家都非常难
过。而且又是紧接着那天的宴会突然发生的。真有点不凑巧,是吗?”
    “说得不错,弗里思。”
    “看来要举行一次证人传讯是不是,太太?”
    “是的。不过你知道,那只是走个过场。”
    “那当然,太太。不知道要不要我们中的任何人去提供证词?”
    “不会吧。”
    “要是我能效劳,我一定全力以赴。这点德温特先生知道。”
    “是的,弗里思。我敢肯定,他了解你。”
    “我跟下房里的人说,不要七嘴八舌乱议论。不过,要管住这些人,可不容易,特
别是那些丫头。当然,罗伯特我可以对付。这个消息对于丹弗斯太太恐怕是个沉重的打
击。”
    “是的,弗里思,这在我意料之中。”
    “午饭以后,她头也不回地直奔自己的房间,再也没下楼来。刚才,艾丽斯给她端
去一杯茶,还送上报纸。她说丹弗斯太太看上去像是病得不轻。”
    “说真的,那倒还是让她留在自己房里好,”我说。“倘若她病了,那就用不着再
叫她起身去料理各种家务。也许艾丽斯会把我的意思告诉她吧?菜谱的安排完全可以由
我自己负责,我是说我直接去同厨子商量着办。”
    “好的,太太。不过我不认为她真有什么病,太太。主要是德温特夫人的船被发现,
她受了刺激。她对德温特夫人真是忠心耿耿。”
    “不错,”我说。“这我知道。”
    弗里思说完走出房间去。我乘迈克西姆还没下楼,飞快朝报纸扫了一眼。头版上有
通版一大栏文字,还登了迈克西姆的一张照片。那张照片很难看,又模糊不清,大概至
少是十五年前拍的。看见这样一张照片赫然登在头版,真叫人难受。版面的底部还有短
短一行文字写到我本人,说我是迈克西姆的第二个妻子,接着又提到出事前不久他刚在
曼陀丽举行了化装舞会。这些事经报纸的黑体铅字一张扬,听上去多少不近人情,又多
么残酷。报上说吕蓓卡才貌双全,认识她的人无不喜欢她,可是在一年前淹死了。不料,
迈克西姆到了第二年春天马上续弦,而且直接把新娘子带回曼陀丽来(报上就是这么说
的),还为她举行了大型化装舞会。翌日早晨,他前妻的尸体被发现,就在她那艘帆船
的船舱里,帆船沉没在海湾的海底。
    整个报道当然全是事实,某几处稍有失真,那也是为了给数以百计的读者一些刺激,
这些读者花了钱订阅报纸,都想读到有价值的内容。报道把迈克西姆写得心术不正,简
直是耽于淫乐的搞女人的老手:带着“年轻的新娘”——报道的原话——回了曼陀丽,
举行舞会,听上去好像我们想在世人面前炫耀自己。
    我把报纸塞在一只椅垫底下,免得迈克西姆看到。可是我没法把晨报也藏起来。我
们订阅的伦敦报纸也登载了这事,上方是一张曼陀丽的照片,底下是文字报道。曼陀丽
成了新闻;迈克西姆也不例外。报上把他称为迈克斯?德温特,这名字听上去多么油滑
而有失尊严。化装舞会的次日发现了吕蓓卡的尸体,各报对此都大肆渲染,就好像两者
是某种人为的安排。那两份报纸都用上了“有讽刺意味”这个字眼。不错,事实确实有
讽刺意味,因此报上才大登特登。早饭时,我看到迈克西姆读着一份又一份的报纸,最
后连那份当地报纸也没漏过,读着读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我赶快把手伸过去。“见他
们的鬼去,”他低声咒骂。“见他们的鬼,见他们的鬼去吧!”
    我想这些记者如果打听到事情的真相,还不知会写出怎么样的报道。那时候将不再
是一栏,而是五栏、六栏。在伦敦还会出特刊,贴上街头;报童在大街上,在地下铁道
车站外,叫卖特大新闻。由六个字母组成的那个骇人的词,①用黑色的油墨印得奇大无
比,赫然出现在特刊的中央。      ①指“谋杀”(murder)一词。
    早饭后,弗兰克来访。他脸色苍白,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像是一夜没睡。“我对
电话局说过了,请他们把所有打到曼陀雨来的电话接到我办事处去,”他对迈克西姆说。
“不管电话是谁打来的。要是记者打电话来探听消息,由我出面对付好了。任何其他人
也一概由我来应付。我不希望你们俩被人吵得没法安生。已经接到好几个本地人打来的
电话。我一律以同样的话答复:德温特先生和德温特夫人对于诸亲好友的慰问不胜感激,
并请各位能够谅解,这几天他们不能接听电话。莱西夫人在八点半钟光景打来电话,说
是准备立刻来看望你们。”
    “喔,我的老天……”迈克西姆开始叫苦。
    “别急,我替你们挡了驾。我坦率地对她说,我不认为她大驾光临能对事情有任何
助益;我还说除了德温特夫人,你谁也不愿见。她问传讯何时举行,我说日期尚未决定。
不过如果她在报上看到消息,我们可没法不让她到场。”
    “那些该死的记者,”迈克西姆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弗兰克说。“我们大家都巴不得把这些家伙的脖子扭下来,
可是这些人的出发点你也得理解。这是他们的生计。当记者的,总得为自己的报纸干事。
要是干不出什么名堂,编辑会砸了他们的饭碗;同样,要是编辑搞不出一张销路很广的
报纸,老板就会砸他的饭碗;而如果报纸没有销路,老板就得赔钱。你不必接受采访,
向记者发表谈话,迈克西姆。这事我会代你出面的。你得集中精力搞出一份证词,以备
传讯时用。”
    “我明白自己该说些什么,”迈克西姆说。
    “这你当然明白。可是别忘了,这次由霍里奇这老家伙当验尸官。这人很有点缠人
的工夫,老爱在一些不相干的细枝末节上钻牛角尖,以此来让陪审团看看他做事可不含
糊。可别让这家伙惹得你上火。”
    “我干吗要上火?又没有任何值得上火的理由。”
    “是没有上火的理由。可是我以前参加过这种由验尸官主持的传讯。在这种场合,
很容易把一个人弄得情绪紧张,烦躁易怒。你可别去把这家伙惹怒了。”
    “弗兰克说得对,”我说。“我明白他的用意。传讯越是顺利,早早结束,对大家
说来就越是好受一些。然后,一俟这件可怕的事情过去,我们大家都会把它忘个一干二
净,别人也会忘怀的,是不是,弗兰克?”
    “是的,那当然,”弗兰克说。
    我仍旧不敢看他的眼睛,不过在心里却进一步肯定,他了解事情的底细。他自始至
终是知情者,打一开始就知道。我又记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是我在曼陀丽度过的
第一天,他同比阿特丽斯和贾尔斯这对夫妻一起来吃中饭。那次,比阿特丽斯对于迈克
西姆的健康状况说了几句很不得体的蠢话。我记得弗兰克曾如何不动声色地扭转了话题,
又如何在一旦出现困难时毫不引人注目地帮助迈克西姆摆脱窘境。无怪乎弗兰克会那么
反常,老是不愿提起吕蓓卡,而每当我们刚要谈得投机,他总是马上变得十分拘谨刻板,
以古怪的庄重神态没话找话地拉扯。这一切我现在全明白了。弗兰克知道底细,但是迈
克西姆对此还蒙在鼓里,而弗兰克又并不希望迈克西姆知道他了解事情的底细,我们三
人就这样站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不肯撤除彼此之间微妙的屏障。
    我们不再受电话打扰之苦:电话一律转接到庄园办事处。这么一来,乘下的事就是
等待——等待星期二的到来。
    我没见丹弗斯太太露面,菜单还是照样送来让我过目,我没再要求改动菜谱。我向
克拉丽斯这小丫头打听她的情况。丫头说丹弗斯太太与平时一样照管着家务,只是同谁
都不讲话,三顿饭全端到她那套房间的起居室里,独个儿关了门进餐。
    克拉丽斯圆睁着双眼,显然相当好奇,可她从不向我打听。我自然也不会跟她议论
这件事。毫无疑问,这几天在厨下,在庄园,在门房,在各个田庄,人们都是非此不谈
的;想来,克里斯全城也是这样。我们一直呆在曼陀丽宅子里,要不就在宅子附近的花
园里走一走。我们甚至没进过树林散步。这一阵热汛天气还没过去,老是那么闷,空气
沉雷阵阵。在密布的阴云背后酝酿着大雨,可雨就是下不下来。我能感到雨云在空中酝
酿、积聚;我能闻到空气中的雨星儿。传讯业已决定于星期二下午两点钟举行。
    那天,我们在十二点三刻的时候吃午饭。弗兰克来了。感谢老天爷,比阿特丽斯打
电话来说她不能分身,罗杰这孩子发了麻疹回家来,所以全家人都在防疫隔离中。我禁
不住要感激那场麻疹,不然让比阿特丽斯住在宅子里,坐在他身边,真心诚意,热情而
关切地问长问短,一刻也不让他安静,我看迈克西姆一定受不了。比阿特丽斯老是提问
题。
    午饭吃得匆匆,大家都心神不定,谁也没多说话。那种叫人不得安生的疼痛又一次
向我袭来,我一点儿东西不想吃,硬是没法下咽。那顿摆摆样子的午饭好不容易吃完,
这才让人松了口气。我听见迈克西姆走到屋外车道上,把车发动起来,引擎的吼声反而
使我多少安下心来;这吼声意味着我们非出发不可,好歹有事情可做了,而不必再在曼
陀丽呆坐。弗兰克开着他自己的车跟在我们后面。迈克西姆驾车,我一路始终把一只手
搁在他膝上。他看上去很镇静,一点没有心神不定的样子。
    这滋味就好比送谁去医院开刀,不知道手术的结果会怎么样,是不是能够成功。我
的双手冰凉,心跳短促而剧烈,不同于平时。与此同时,心窝里那阵隐约的痛楚也一直
缠着我。传讯在兰国举行,那是克里斯再过去六英里的一个集市中心。我们只好把车停
放在集市边一个铺着鹅卵石的广场上。菲力普斯医师的车已停在那儿,还有朱利安上校
和其他一些人的车。我看见一个行人好奇地打量迈克西姆一眼,接着就意味深长地碰碰
自己伙伴的手臂。
    “我想我还是留在这儿吧,”我说。“不想同你一起进去了。”
    “我是劝你别来,”迈克西姆说。“打一开始我就反对你出场。其实让你留在曼陀
丽更好。”
    “不,”我说。“不,我等在这儿汽车上,没有问题。”
    弗兰克走过来,透过车窗往里望。“德温特夫人不一起进去?”他问。
    “是的,”迈克西姆说。“她情愿在车里等着。”
    “依我看,她是对的,”弗兰克说。“根本用不着她出场。我们一会儿工夫就出来。
    “行,”我说。
    “我给您留个座,”弗兰克说。“如果您改变了主意,好让您有个地方。”
    他们两人走了,撇下我一个坐在汽车里。这天恰好是提早打烊的日子,店铺关着门,
显出一种萧条的样子。四周行人不多。兰因离海岸远,毕竟不是什么旅游中心。我坐在
车里,看着那些寂寞的店铺出神。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我不知道里面的人都在干什
么——验尸官、弗兰克、迈克西姆、朱利安上校。我钻出汽车,开始在集市广场来来回
回踱步。我在一家铺子的橱窗前站定,往里望望,接着又开始闲逛。我看见一个警察疑
惑地望着我,于是就折进一条小街避开他。
    不知怎么一来,我竟下意识地走进那正在举行传讯的大楼。由于对传讯的确切时间
未曾大事张扬,倒没有大群等着看热闹的闲人,而这正是我原来害怕的。屋子内外冷冷
清清。我走上台阶,在门厅站定。
    不知从哪儿钻出个警察。“您想干什么?”他问。
    “不,”我说。“不想干什么。”
    “您不能在这儿逗留,”他说。
    “对不住,”我说着就往通向大街的台阶走去。
    “请问,太太,”他说,“您不是德温特夫人吗?”
    “是的,”我说。
    “那自然又当别论了,”他说。“要是你愿意,就请到这儿等候吧。您要不要在大
厅里找个座位?”
    “谢谢,”我说。
    他领我走进一个空荡荡的小房间。这儿放着一张办公桌,就像警察所的接待室。我
双手揣在怀里,坐着于等了五分钟,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这滋味比在屋外汽车里坐着等
待更为糟糕。于是我就站起身,走到过道里。那名警察还站在老地方。
    “还要多久?”我问。
    “要是您想知道,我可以进去问一间,”他说。
    他沿着过道走去,消失在尽头,可马上又走回来报信:“我看要不了多久的。德温
特先生刚刚提供了证词,在这之前,塞尔海军上校、潜水员和菲力普斯先后作了证。还
有一个证人没发言,就是克里斯的船舶建筑师泰勃先生。”
    “这么说,快完啦?”我说。
    “我看快完了,太太,”他说。然后,他突然想起一个主意,对我说:“您愿意听
取最后一部分的证词吧。一进门有一个空座位。您只要不声不响走进去,谁也不会注意
到您。”
    “对,”我说。“说得对,我倒愿意去听一听。”
    证人传讯差不多就要结束。迈克西姆已把证词说完。其余的人说些什么,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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