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角上已燃起数只金台红烛,增添了不少喜气。
左右四张桌后,各设有一张大漆椅,唯独中央桌后,摆了金漆披红的太师椅一对。
就在这时,只见肃立两边的十数仆妇侍女中,急步迎过来一个中年妇人,含笑向着宝奶
奶一福,道:“宝奶奶,老奶奶交代下来,卫少侠旅途劳顿,先行在厅上休息,用过晚餐再
上去也不迟!”
宝奶奶一听,笑呵呵地点点头,立即望着卫擎宇,笑着道:“宇儿呀,你听见了没有?
老奶奶疼你,怕你路上累着,又怕你饿了,叫你先吃罢了饭再去见她!”
卫擎宇一直心神不定,时而高兴,时而惊急,他只希望尽快登上八卦楼见过那位富婆老
奶奶,尽早取得玉心,早些离开这个令人提心吊胆的是非之地。
这时一听那位老奶奶又改变了主意,内心格外焦急,只得佯装十分孺慕神情,肃容拱手
道:“宝奶奶,宇儿一些不饿,还是见过老奶奶后再进餐吧!”
说罢,又以要求的目光去看身侧的兰梦君,希望她也赞成先登八卦楼。
岂知,兰梦君竟正色道:“你还不知道***脾气,她老人家决定的事,谁也更改不了。
再说,她老人家不同意,八层楼的八八六十四道门,个个如铜墙铁壁,谁也无法进去!”
卫擎宇听得心头一沉,神情一呆,不自觉地“哦”了一声!
宝奶奶却笑呵呵地道:“傻孩子,今后时日正多,要想看老奶奶机会有的是,何必急在
此时?先入席,先入席!”
说罢,当先进入右边第一张桌后的大椅前坐下。
而那位明媚艳丽的青春晋嫂,也走向左侧的第二桌后。
卫擎宇一看,不由望着宝奶奶,迷惑地问:“宝奶奶……”
话刚开口,宝奶奶已用手中的早烟袋,一指中央上座,笑着道:“你是我们的新姑老爷,
我们的贵宾,当然应该上坐。”
说着,又用烟袋杆一指兰梦君,继续笑着道:“君儿是我们家的主人,又是你未来的妻
子,当然由她来陪你!”
卫擎宇听得一愣,心想:主人?主人不是凤宫仙子吗?继而一想,方才听宝***口气,
好像玉面神君的真正儿子,原就拜在凤宫仙子的膝下为义子。
这一点下知三位怪杰,为何没有打听清楚?
既然玉面神君的儿子原就是凤宫仙子的义子,哪有乾儿子进门不问一声乾娘的道理?
如果到现在还不问一声,岂下是一大漏洞?
心念至此,只得恍然关切问:“宝奶奶,您说什么?您说君妹是主人?那……那我乾娘
呢?”
宝奶奶听得神情一愣,兰梦君也感到有些迷惑。
卫擎宇一看,心知有异,既然已经问了,不能不问个明白,因而,继续佯装关切地问:
“宝奶奶,我乾娘呢?我乾娘怎么了?”
宝奶奶望着卫擎宇,既迷惑又伤感道:“你乾娘不是四年前已经归西了吗?”
卫擎宇一听,不由脱口急声道:“你们说什么?”
话一出口,立即惊觉话韵中有惊喜的味道,是以,赶紧以双手支住前额,以悲痛的声调
道:“乾娘去世,我怎的一直不知道呢?”
卫擎宇嘴里在讲着话,心里头却松了一口气,因为整个栖凤宫中,唯一见过玉面神君真
正儿子的人,已经去世了,现在,他再也不用担心稍时见到凤宫仙子时,立即被当场指破是
冒充的了。
但是,耳畔却响起兰梦君微带迷惑的悲戚声音问:“娘死了,你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卫擎宇一听,心知要糟,不由放下双手一看,这才发现神情迷惑的兰梦君,吹弹可破的
娇嫩面庞上,业已挂上两行清泪。
美人,真正的美人不管她是哭,是笑,甚至她的一嘻一嗔,都是美的,都能令人陶醉!
这时的兰梦君,绝美的面庞像一朵带雨的梨花,含愁微蹙的双眉下,一对水汪汪的明眸,
经过泪水湿润的睫毛,显得更细更长更柔美了!
秀色虽然当前,卫擎宇却无心饱餐,因为又一道难关就摆在他的前面。
这时见问,只得硬着头皮正色道:“我一直不知道呀!”
宝奶奶立即望着兰梦君,宽慰地道:“也许当时天雄怕他忧伤过度,影响了功力进境,
所以没敢告诉他,快入席吧,快入席……”
卫擎宇一听,刚刚舒畅的一颗心,再度紧张起来,因为凤宫仙子虽然死了,但还有一位
给玉面神君真儿子送信的总管晋天雄。
宝奶奶一面催促入席,一面又望着卫擎宇,宽慰地道:“你现在知道也不迟,大后天就
是你乾娘逝世四周年的忌日,到时候你趴在棺前痛哭一场就是了,也不枉你乾娘疼你好多年,
最后还把她唯一的女儿许给了你!”
卫擎宇听了这番话,非常感动,不知怎的心里真也觉得酸酸的,加之兰梦君簌簌地落泪,
他竟也忍不住眼圈红了,这也许是恻隐之心和同情之心的复合作用吧!
宝奶奶看在眼里,不由偷看一眼娇靥冰冷的明媚青春少妇,暗自点了点头,接着叹了口
气,同时振作一下精神,含笑爽朗地道:“你们两个也别难过啦!快入席吧,吃罢了饭还要
上楼去看老奶奶呢!”
卫擎宇一听说“上楼”,顿时想起了前来的目的——为了千万生灵,为了武林浩劫,也
是为了自己叩报师恩,前来盗取恩师的古玩玉心!
是以,向着兰梦君一拱手,同时呼了声:“君妹。”
兰梦君似乎突然觉得在第一次见面的未婚夫婿面前哭而有些不好意思,是以,急忙举袖
拭了一下泪痕,微红着娇靥,腼腆地一笑,立即走向长桌后的主位。
十数仆妇侍女,一俟卫擎宇和兰梦君在宾主大椅上落座后,立即送上菜肴,纷纷走至三
桌近前满酒。
宝奶奶一俟仆妇侍女们退后,立即举起杯来,慈祥地笑着道:“宇儿,你长途跋涉,风
尘仆仆,这些天来一定很辛苦,君儿为你洗尘接风,我老婆子先代表老奶奶敬你一杯!”
卫擎宇一听,早已由椅上举杯立起来,一俟宝奶奶话完,立即谦恭地道:“不敢,宇儿
理应先敬宝奶奶!”
宝奶奶呵呵一笑,即和卫擎宇同时一饮而尽。
兰梦君一俟卫擎宇坐下,也举杯敬了一杯。
但是,明媚艳丽的晋嫂,依然神情冰冷地,坐在右侧最外边的一张餐桌后,既不吃菜,
也不敬酒。
卫擎宇对这位美丽晋嫂表情,心里一直不太舒服。他虽然料到其中必有原因,却不知道
竟究为什么,但是,他也不愿假以词色而先向她敬酒。
不过,他敢断言,她绝不会是为了他是冒充玉面神君的儿子,前来偷盗玉心的事,否则,
她岂肯直到现在还不动手?
其次,他也看出了,除了凤宫仙子见过玉面神君的儿子,再其次就是晋嫂的丈夫,栖凤
宫的总管晋天雄了。
卫擎宇现在唯一担心被识破的人,也就是晋嫂的丈夫晋天雄了。
他很想问一问总管晋天雄为何不见在宫中,但又怕称呼不对而露出破绽。
一旁的宝奶奶却笑呵呵地望着明媚少妇——艳丽的晋嫂,笑呵呵地道:“晋嫂呀,宇儿
和天雄在一起住了一年多,又是天雄的好朋友,你怎的不敬他酒啊?”
卫擎宇听得心头一震,着实吃了一惊,同时也明白了晋嫂神情冰冷的原因,是以,赶紧
起身,举杯含笑道:“小弟理应先敬嫂夫人!”
晋嫂仅谦和地微一欠身,举起杯来谦声道:“不敢,卫少侠乃是贵客,怎好让你先敬我?
还是我先敬卫少侠吧!”
说罢,仅浅浅地饮了少许。
卫擎宇饮罢了杯中酒,一面落座一面亲切地笑着道:“小弟正待问大嫂,天雄兄哪里去
了……”
话未说完,一旁侍立的一个仆妇,立即恭声道:“回禀卫少侠,晋爷中午到丰鱼岛去了,
大概快回来了。”
说着,举手一指晋嫂旁边的一张空闲席桌,继续道:“这就是为晋爷准备的席位,老奶
奶吩咐下来,要晋爷特别来陪您卫少侠!”
卫擎宇一听,暗自焦急,心中叫苦不迭,知道这一关是无论如何也闯不过了。
他心中虽然焦急万分,但嘴里依然谦和地笑着道:“彼此要好的兄弟,何必如此客气!”
宝奶奶则笑呵呵地问:“宇儿,你和天雄有多久没见面啦?”
卫擎宇一听,心知要糟,只得“嘿啊”笑着,做出一副蹙眉苦思之状。
所幸宝奶奶继续笑呵呵地道:“恐伯有两年了吧?”
卫擎宇赶紧颔首笑着道:“是是,快两年了,宝***记性真好!”
宝奶奶一听,呵呵的笑声更响亮了,同时,高兴地道:“好什么哟,老了!”
话声甫落,蓦见晋嫂转首望着厅外,道:“大概是天雄回来了!”
卫擎宇听得脑际“轰”的一声,浑身不由一震,急忙举目向外一看,只见一个中年仆妇,
正急步登上厅阶,匆匆向厅内走来。
一旁的宝奶奶则笑着道:“一定是天雄那孩子回来了,他回去房中换衣服,先派个人来
通知宇儿一声!”
卫擎宇内心十分焦急,在这一刹那,他真不知道如何应付即将回来的晋天雄,他知道,
看情形是非动手不可了。
因为,一个和玉面神君的儿子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的人,怎会分不出真假来?他敢断言,
那位晋天雄一进大厅,便会指出他是冒充的来。
心念至此,额角和鼻尖,再度急出了汗珠!
只见那个仆妇,走至内厅外缘,即已止步愉快地道:“启禀小姐宝奶奶,金妪奶奶回来
了!”
卫擎宇一听,又是暗吃一惊,因为金妪曾在卧牛山下的大镇上见过他,而且,还在八仙
阁酒楼上替他付过酒帐。
虽然他现在已经改头换面,业已变成了一位英挺俊拔的美少年,但以金妪这等江湖老人
物,要想蒙骗过她,恐怕仍难!
继而一想,晋天雄的那一关根本就无法通过,被揭破只是迟一刻早一刻的事,又何必把
金妪的回来看得那么严重?
但是,想到酒筵之后就要登上八卦楼,也许很容易就能拿到玉心,如果因为自己一时应
付粗心,以致功亏一篑,岂不要愧对三位怪杰,而难慰恩师在天之灵?
他记得在柳家和三位怪杰计划前来时,丐道曾向他提出警告,金妪是最难缠,也是最难
惹的人物,只要把她应付过去,就万事大吉了。
心念间,已听宝奶奶愉快地问:“金奶奶什么时候可到?”
那位仆妇急忙道:“已经在侧殿洗面净尘了,马上就进来!”
宝奶奶笑呵呵地向着仆妇一挥手,立即望着卫擎宇,愉快地道:“宇儿呀,你金奶奶回
来了,你是你金奶奶起自小抱大的,你身上有几根骨头,她都弄得清楚!”
卫擎宇一听,再度吃了一惊,险些脱口轻呼。现在他不但担心金妪将他认了出来,还怕
金妪说出他身上什么地方有疤,什么地方有痣。
他虽然心里焦急,但嘴里仍本能地连连恭声应是。
兰梦君似乎已看出卫擎宇神情焦急,鬓角渗汗,竟又疼又爱又怜偷偷伸出纤纤玉手,悄
悄握住卫擎宇的小臂,宽慰关切地轻声问:“你还像小时候那么怕她?”
到了这时候,卫擎宇已知道兰梦君已看出,他内心的焦急和紧张,只得将计就计地轻轻
点了点头,应了个是。
但是,他对於兰梦君的关怀爱怜,以及深情的注视,却更加感到不安,因为兰梦君是别
人的未婚妻子,虽然对方不知,但自己心里可清楚。如果混水摸鱼,占人家的便宜,不但自
己的良心有愧,也为人所不耻。他很想将小臂撤出来,但是,他又突然惊觉那样对一个少女
的自尊,该是一个多么难堪的打击。
由於他的左右为难,心中愈加不安,两手握拳,掌心尽湿。
蓦见宝奶奶转首向他望来,神情一呆,接着笑呵呵地宽声道:“傻孩子,你金奶奶虽然
喳喳呼呼的看来吓人,其实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说此一顿,特地又郑重地问:“宇儿,你真的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
卫擎宇一听“小时候”,加之宝***语气,很可能是两三岁的事,是以,赶紧摇摇头,
道:“恍恍惚惚,不太清楚……”
话未说完,蓦见站在厅门阶口一些仆妇侍女们,纷纷望着阶下院中,欢呼道:“金奶奶
回来了,金奶奶回来了!”
卫擎宇一听,只得赶紧定一定心神,打起精神来和这位金奶奶周旋一番。
只见阶口上人影一闪,随着仆妇们的欢呼,轻灵地走上来一个满头银发,一袭天蓝褂,
下着黑长裙,手里拿着一根乌黑发亮鸠头杖的老婆婆。
卫擎宇一看,赶紧去看她轻快的脚步,不错,老婆婆脚上穿的,果然是他那晚在八仙阁
上看到的那双铁弓鞋,这位老婆婆即是武林闻名的金妪前辈已无疑了。
只见这位金奶奶,老脸阴沉,目光炯炯,好似刚和人动过手似的,对那些欢迎她的仆妇
侍女们,看也不看,理也不理,看来气势的确慑人。
金***炯炯目光,虽然不看别人,但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卫擎宇。
卫擎宇这时的心,真是七上八下地乱成一气,他心里只希望瞌睡仙的话这时候能实现—
—船到桥头自然直,吉人自有天相。
心念间,兰梦君已悄悄拉了他一下,起身离席,迳向走进内厅的金奶奶迎去。
金奶奶直到走至卫擎宇面前伸手可及之处才站住脚步,用一种极严厉的目光盯视在卫擎
宇的俊面上,似是要看透卫擎宇的心事。
兰梦君一看金奶奶这种声势,不由撒娇生气地嗔声道:“金奶奶……”
卫擎宇的确心里紧张,他并不是怕这位举世闻名的金妪,而是突然之间心里为这位蒙在
鼓里的绝美少女兰梦君着想。
他不能因他的一时冲动而把真相揭开,那样必使这位绝美少女羞愤难当,无地自容。
因为,她方才曾深情爱怜地握着他的小臂,给他鼓励,给他勇气,给他安慰。
当然,在这一两天内玉心到手,他卫擎宇仍要悄悄逃走,那时候的兰梦君在气愤、憎恨、
厌恶的心情下,可能不会寻死,但极可能凭着她,得自她母亲的一身精绝剑艺,踏遍五湖四
海找他卫擎宇评理。
也许,她的真正未婚夫婿——玉面神君的真儿子来了,心中有所慰藉,渐渐也就不把这
件事放在心上了。
有鉴於此,他不得不随着兰梦君,拱手一揖,有些紧张地呼声:“金奶奶。”
金奶奶一听,竟倏然笑了,伸手一拍卫擎宇的肩头,亲切而得意地笑着道:“不错,这
才是我老婆子的真正小麟啊!”
卫擎宇听得心头一震,不由在心里暗自惊呼道:“什么?小麟?”
宝奶奶则笑呵呵地道:“老妹子呀,你为什么用这种目光瞪着宇儿呀?”
金奶奶听得目光一亮,不答反问道:“什么?宇儿,谁是宇儿?”
卫擎宇一听,心知不妙,只得硬得头皮,赶紧恭声道:“小麟是宇儿的乳名,卫擎宇才
是宇儿的真正学名!”
金奶奶哼了一声,自做聪明地道:“那一定是你娘的主意,是不是?”
卫擎宇忙不迭地连连颔首恭声道:“是是是……”
宝奶奶再度呵呵笑着道:“宇儿这孩子呀,到现在还记得你,听说你回来,吓得什么似
的!”
金奶奶得意地“噢”了一声,立即望着卫擎宇一笑道:“屎一把,尿一把地将他带了好
几岁,忘了金奶奶那还得了!”
卫擎宇赶紧奉承道:“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