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将其发扬光大,一跃成为江宁城最为声名卓著的医馆。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每日来此求医问药的病患络绎不绝,将医馆前的一条小弄都挤得满满当当。
不过,这种兴盛的场面在三年前戛然而止。那一年,安道全中年丧妻,遭受了人生重大打击的安神医,从此以后闭馆歇业,并将临街店面租赁给他人,以些许租金渡日,整日里浑浑噩噩。时日久了,倒是同这李巧奴有了来往,一来二去的,两人也是暗生情愫,奈何**要的赎身银两实在太高,才使得两人时至今日还未能得偿所愿。
其实,若是安道全愿意重操旧业,自有达官显贵来延医问诊,倒是不虞无钱为李巧奴赎身。奈何这安道全亡妻早逝一事,就是因为当年的某位外地官吏隐瞒家人讯息,待其医治好家眷后方才告知消息,等到安道全赶回家中,妻子已经病入膏肓,药石难医。
正因如此,这些年安道全虽偶有出手医治病患,也大都是普通百姓人家,至于那等高门大宅,却是再也不愿踏足。
同往日一般,这个时辰,安道全犹自在家中高卧,想来昨晚又是宿醉未醒,不到午时恐怕不会起床。
李巧奴也知道安道全的习惯,将西门庆一行人安置在前厅后,自己去了卧房。
“这安神医人在卧室,门也不曾锁,就不怕遭了贼?”
时迁坐在一边椅子上,就像个猴似的,扭来扭去,瞧得西门庆连连苦笑摇头。
“安神医在这江宁城的百姓中广有善名,家中又没余财,哪个没眼力的贼会跑到安府来偷!”
……
约莫一刻钟后,一个身形干瘦,双眼深陷的中年男子走进了客厅,身边随着方才双十年华的李巧奴,倒是让西门庆想起了那句“一枝梨花压海棠”。敲上去,这位安神医一年倒有半年多沉溺酒国,平日里身边又没个贴心人照顾,三餐紊乱,更添鬓角华发早生,使得整个人瞧上去更加憔悴,同那姿容艳丽的李巧奴站在一起,不像是**,倒更似一对父女。
“安神医!”
西门庆有求于人,见着安道全现身,立即领着时迁从椅上站起,拱手为礼。
“这位大官人,安某不过一介乡野庸医,劳烦大官人不远千里来江宁,实在是过了。”
安道全这话说得客气,可面上表情却是平静如波,显然并不因为西门庆为李巧奴赎身而另眼相看。
“安郎,西门大官人千里奔波,其意甚诚,不论成事与否就先替奴家赎了身,亦可见其品性,不是那等以势压人之辈。”
李巧奴听得安道全话中意思似要拒绝对方,心中不由暗自焦急,忍不住在旁边插了一句。
“医者父母心,希望安神医本着医者仁心出手一次,在下不胜感激!”
或许因为亡妻的缘故,这安道全的性子最近几年变得有些执拗,任凭西门庆如何好言相劝,却始终不肯定点头。
“大官人家资颇丰,想来那大府名城,乃至东京汴梁,必有医术高杰之人,何必舍近求远,来江宁找在下!还是尽快返程,若是因此耽误了贵眷的病情,反而不美!”
没来这江宁城前,西门庆也曾料到这安道全等闲不远千里北上,在那《水浒传》中,前来请人的张顺直接杀了这李巧奴和**两人,将其嫁祸到其头上,方才将这安神医逼上梁山。正是因为明白此节,西门庆方才先走通了李巧奴的关隘。
千算万算,这安道全还真就是油盐不进的性子,也难怪当初那“浪里白条”张顺会用出那等狠辣手段。
“安郎,你果真不愿北上?”
西门庆这会儿已是黔驴技穷,正想着晚上让时迁将人绑了去,一旁的李巧奴却是一脸肃容的开口质问。
“余不过一点小道,哪能入得这位大官人的眼,比之汴梁名医,更是不可道以计里,还是请大官人回程路上去东京请得真正的名医,方为上策。”
“行,既然你不愿意去,那我去!”
出乎的预料,李巧奴袖口一甩,从椅上起身,朝着对首的西门庆敛身为礼道,“奴家虽是**女子,也知恩仇须报。只怪奴家先前瞎了眼,将一脸面冷心的人当做后半辈子的倚靠。既然安神医不愿北上,小女子愿意服侍大官人北上东京求医。”
西门庆也不曾想到,这个在《水浒传》中仅露过一面就成了张顺手中亡魂的女子,竟会如此的烈性。
“你,你……”
这安道全之所以同这李巧奴两情相悦,也是因为彼此都是重情之人,想她李巧奴一双十年华的妙龄女子,要托付终身,又哪少得了那等多金的少年郎君,可她却偏偏钟情于安道全这个颓丧的中年人,不外乎从其对亡妻的态度瞧出,此人是个情重的男子。
“你安神医不愿踏足高门大户,可知这病患是大官人心爱之人。大官人替奴家赎身,愿成人之美,难道你就愿见着有**阴阳两隔?不知异地相处,你可愿意我千里奔波,想来是不愿的吧?”
“别说了,我去!”
请将不如激将,这李巧奴还真就是安道全命中克星,不过三言两语,就激得安道全点了头,把一旁的西门庆乐得从椅子上跳将起来,不住拱手称谢。
“西门大官人,在下北上东平府,这一路上,须行不得水路,只能走陆路,大官人能否应允在下?”
听得此言,西门庆不由得一愣,不明白安道全为何有这般怪异条件。
“在下虽是江宁府人氏,可有一条,天生不惯舟船,实在是抱歉。”
西门庆也没想到安道全一个南方人竟会有晕船的毛病,这走陆路回东平府,且不提一路上所耗时间的增加,单就现如今这世道,盗匪如毛,这一路上的安全……
“行,只要安神医愿意北上,我们就走陆路!”
到了这会儿,将这安道全请回东平府才是正事,其他的,也只能见招拆招,幸好旁边还跟了一位江湖阅历时迁,想来一路上多加小心,倒也未必会出什么危险。
第17章 马氏兄弟()
救人如救火,那安道全既已同意北上,自然不曾耽误片刻时间,李巧奴一介女子,长途北上,且又是走得陆路,自然是多有不便,心中虽说恨不得日日同那安神医厮守一处,最终还是留在这江宁府的安家栖身以待。至于安道全,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便同西门庆一行人沿路北上。
西门庆家资丰厚,为方便行止,便在这江宁城买了一架马车,自己同那安道全倒是省却许多气力,至于时迁,倒也会些驾车之能,便充做马夫,剩余的四名精壮健卒,一路上也是好吃好喝,兼且西门庆许下的金银好处,便是步行,也要比之寻常人快上许多,每日或五六十里,或七八十里,虽比不得水路,却也着实不慢。
这一路穿州过府,眨眼间便已走了十余日的光景,一路上打尖住店,倒也不曾遇见半个毛贼一直提心吊胆的西门庆渐渐安下心来。只因前世那部《水浒传》,不论何人,只要走长路,那黑店山贼,总是不胜枚举,避无可避。因此在西门庆心中,这陆路实在等同于那唐僧的取经路,纵然没个八十一难,也定是道路艰危,殊不知现如今还不是宣和年间,虽有那胆量上山为匪为盗的百姓,却无有敢真正扯旗造反的,大都是几十人上下的团伙,只敢在那偏僻处暗算些行商旅人,却无有在通衢官道上真正摆开架势的。
这一日正午,一行人行至一座高冈之下。正是夏暑,炎日当空,竟无一丝凉风。这半日行程,那四名健卒早已汗湿衣背,就连安坐车上的西门庆同安道全两人,在车中也是感觉憋闷异常。遥遥见得冈下路边有一凉茶铺子,众人只觉舌底生津,紧走几步,往那铺中涌去。
进得铺子,不过三两架木桌,七八张条凳,一名二十多岁的小厮照应生意,见得西门庆一伙人进来,赶紧打叠起精神招呼。
众人各自安坐,不过片刻,七八碗凉茶端了上来,这样的处暑热天,一碗凉茶下肚,众人自是大呼痛快,更有后院井水中浸润过的绿豆汤,清凉爽口,将众人这一身暑热之气消去大半。
“小二,你这里可有饭食供应?”
西门庆一行人身上虽备有干粮,可若能用些热食,自然比干咽麦饼要好的多。
“禀过这位客官,小店这里止有凉茶豆汤,若想吃些酒菜,客官须去前面岭上,自有好酒好肉招待。”
时迁同小厮这边话音刚落,一旁的西门庆不由心中纳罕。这往来的道路,眼前这处凉茶铺子,位置极佳,若能兼营些饭食生意,其获比之凉茶豆汤可要丰厚许多,怎么瞧着小厮会这般将生意往外赶,忍不住道:
“前面这道岭瞧着山势不低,若要上岭,说不得耗费不少时辰,小二哥只管对付些寻常饭食,我等必不亏你便是!”
“客官不知,我们这地唤作揭阳岭,过了岭有处集镇,名唤揭阳镇。这岭上的酒家是本地出名的霸王所开,岭上岭下,前后十余里,哪一家敢抢他的生意!”
小二哥这一句话,差点没唬的西门庆滑到桌低下去,一张俊脸当即变了颜色,正待细问,不想店门外又进来两个身高体壮,形容凶恶的汉子,其中一独眼汉子扯着粗豪嗓子嚷道:“小厮,快快上茶,爷吃了还得赶路。”
西门庆听得那“揭阳”两字,本就心中发颤,这会儿突然又见得这么两员大汉,心中又添几分惊惧,心里暗自想到,还真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眼前这两位,显然不是什么正经来路的好鸟。
示意那小二去招呼旁人,西门庆却是同身旁的时迁使了个眼色,之后自顾自的同一旁的安道全闲聊上了,不过眼神却不时扫过那后进来的两名大汉。
这两名大汉,身高竟都在一米八上下,比之西门庆还要稍高一些。至于两人的形貌,颇为相似,应该是嫡亲兄弟,早先开口的那位,左目上罩着一块黑布,另一位,则是额角一缕白发垂下。
这般奇异相貌,倒是让西门庆想起了《水浒传》中的一对兄弟,若真是那两位,其凶横霸烈,只怕要比所谓的“揭阳三霸”厉害许多,说不准今日这揭阳岭上会有怎样的热闹。
时迁刚才得了西门庆的暗示,借着同小二攀谈的当口,在那两名汉子身边绕了一圈,再度回到西门庆这边时,手上却是多了一件物事。
西门庆小心避过众人目光,将那物事从时迁手中接过,赫然是一个钱袋,袋口处绣了一个“马”字。
有了这件物事,对于那对兄弟的身份,西门庆已有七八分的把握,原本打算绕路的他,倒也有了几分胆量闯一闯这揭阳岭。
被时迁摸去钱袋的两兄弟,等着灌了一肚子凉茶准备结账时,才发现囊中空空如也,一时间不免尴尬。
“两位壮士的茶钱,在下请了!”
西门庆肚子里憋着笑,脸上却是装出一副赛孟尝的模样,大大咧咧的替两兄弟担了茶钱。
“两位壮士若不嫌弃,烦请过来一同坐会儿如何?”
这对兄弟失了盘缠,正自苦恼,见着西门庆相邀,兄弟两人一拱手便坐到西门庆这边的桌上。
“多承这位官人,小可兄弟俩感激不尽!”
区区茶钱倒也兄弟俩眼中,只是他们这等江湖汉子最重名声,今日事若是传将出去,须不好听。
“贤兄弟可是遭了贼?”
西门庆也不藏着掖着,问的直爽,倒也颇投这等江湖汉子的脾气,两人一听这话,脸上不禁微微一红,有些羞怒道:“也不知哪个混账贼胚,若是让我哥俩知道,定砍他个十七八段!”
独眼的那位汉子显然脾气要暴躁些,张嘴便要砍人,倒是另一位心思细腻,觑了西门庆一眼,没有其他言语。
“我这里倒是有笔天降的财富,若是贤兄弟有意,倒是可以取了去!”
西门庆话音才落,对面的兄弟俩对视一眼,其中额角垂下一缕白发的汉子压低嗓音问道:“敢问这位官人名姓?”
第18章 大开杀戒()
马氏兄弟不是卞祥那等庄户人家出身,兄弟俩自幼习得一身好武艺,在这江湖上厮混也不是一日两日,听得西门庆这话,哪还不知道这所谓“天降的财富”,定然需做些刀头舔血的勾当。好在这兄弟俩艺高人胆大,不仅不惧,那弟弟马劲的独眼中还泛出一丝兴奋,显然不是初哥。
命时迁支开了店小二,之后将这揭阳岭上的人肉铺子的来历一五一十说给了马氏兄弟,一旁的安道全听得是面色发青,双股战战,而这马氏兄弟却是两人三目散出灼人光芒。
即便是在这绿林之中,经营这等人肉铺子也是遭人唾骂的下作败类,那孟州十字坡的张青夫妇,尚且有棵大树为标识,还有那所谓的“三不杀”惑人耳目,一般江湖中人,大都知道其名,寻常间也不会起了冲突。
可这岭上的“催命判官”李立,却是不管不顾,但凡从此间路过的人,只要身边资财丰厚,能勾起其贪欲的,莫不放倒,剔骨削肉,做了那等人肉大馅包子。
这样的人物盘踞在这揭阳岭上,经年历久,不知得了多少黑财,对于马氏兄弟这等人物,那还不是天降一笔大财,岂能放过。至于西门庆,自家的一条小命比什么泼天巨富都紧要,过这揭阳岭,前行还有揭阳镇和那浔阳江,若能有马氏兄弟在一旁相帮,加上自己的先知先觉,这等寻常旅人命中的鬼门关,却是犹如通衢大道一般,只管平淌而过。
且说这西门庆同马氏兄弟在这岭下茶铺中计议停当,其中“白毛虎”马勥同西门庆一路先行上岭,而弟弟“独眼虎”马劲则同时迁一路,隐在暗中相随。如此明暗两路,彼此配合,在西门庆想来,自然能抱得十分周全。
沿着岭上官道走了约莫三四里路程,一家酒馆出现在众人眼前,一挑酒幌高高挑起在路旁树梢,正是那揭阳岭上的阎王殿,行商旅人命中的黄泉路。
西门庆一众人行至酒馆门前,就有三两个身壮体健的小厮上前招呼,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殷勤,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还以为这处酒馆的小厮都是些勤快人,却不知各个都是判官手下拿刀的小鬼,凶狠的紧。
西门庆同马勥早有默契,见着架势也无惊慌,只扮作不知情的商旅,两人一左一右护持在安道全身旁,领着四名健卒就进了酒馆。
“客官,本店有上好的大馅肉包,香嫩爽滑,客官可要尝尝?”
这边刚落座,其中一名小厮就随至西门庆身边,想来也是一眼就瞧出,这锦衣绣服的青年公子是这一行人的头面人物。
一旁的安道全之前就从西门庆口中听说了人肉包子的典故,这会儿又身在店中,本就觉得心惊胆颤,突然听见这“包子”两字,慌得当即摆手道:“我们不要包子!”
“小二,我这账房先生不喜面食,勿怪勿怪!”
西门庆笑着敷衍了一句道,“你们这有甚饭食尽管端上来,我这一众伙计赶了大半日的路程,这肚皮早空了!”
“好嘞!客官尽可放心,本店的酒肉足盘足量,定教众位客官满意!”
那小二正欲退下去后厨招呼酒菜,却不想同西门庆坐在一桌的马勥突然嘶着嗓子嚷了一句:“我等还得赶路,酒却不需上了,但上些饭食即可!”
听得这话,西门庆觑见那小二转头时眉间微微一皱,心下明白,这店中的酒水定然是掺了蒙汗药的,这会儿知道自己一伙人不喝酒,只怕得另寻手段,说不得李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