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木强也道:“我从未听过这种说法。”
肖恩哼哼一笑,道:“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早在进化论提出的时候,这种争论就存在了。有的生物学家认为,在早期菌藻等原生物存在的时候,动植物就已经出现了明显划分,各自向着各自的领域发展,可另有些生物学家认为,在单细胞生物形态时,动植物是没有明确界定的,而后进化到更复杂的生物体时,动植物也不是完全地分离,各走各路,发展趋势应该是像电波一样,分开,然后合拢,交叉,然后再分开。如果没弄错的话,这或许就是单细胞生物结束后,原始动物和植物的第一次交叉点。就算是现在,仍有这种形态的生物存在。”
张立道:“不可能!”
肖恩淡淡道:“知道维氨酸复合菌团吗?用你们中国的古话来说,叫太岁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肉,但确切的说应该是大型菌团,能长时间生长,生命达上万年,但很难说清那是一个生命体,还是无数的生命聚集体。某些特殊的太岁,当人用手轻轻挠时,会像肌肉一般收缩,就好像人被搔痒一般,传闻中甚至还能发出笑声。人们管那种太岁叫‘孩儿痒’。那东西,可以说是复合菌类,也可以称动植物结合体。”
亚拉法师和吕竞男对望一眼,心中均想:“这个肖恩,不简单。”
肖恩将注意力从植物身上转移到植物周围的地面,那些死去的动物,皮下明显有凸起,好像树根盘根错节地埋在了皮肤之下,更有甚者,眼耳口鼻处有无数幼苗生长出来。例如距离他们不足百米的一只巨蝗,一株幼苗撑破了坚硬的头壳,就好像巨蝗头上长了一根刺,尖刺周身又布满蘑菇状的半圆形孢子。他心头一惊,道:“看来我们必须绕道走,是寄生植物。”
“寄生植物?”
肖恩解释道:“还记得我们在美洲丛林遇到的那些菌落吗?这种东西和那种相同,只是要巨大得多。首先被母体喷洒到空中,随风而动,一旦被动物吸入体内,遇到适宜的温度和环境,就开始生长,在动物体内扎根,吸收养分,最后破壳而出,长成另一株高大的母本植物。绕开!如果不想死的话。”
亚拉法师不由又和吕竞男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蛊毒。
巴桑脑子里嗡的一声,肖恩的话勾起了回忆。他想起来了,在那茂密的丛林里,是雷,嘴里吐着白色泡沫,艰难地哽咽道:“我感觉到,它就在我身体里,每天都在长!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求求你,队长,让我解脱吧!求求你了!”
那可是最强悍的战士啊!有着比钢铁还要坚硬的神经!究竟是什么,让他痛不欲生?
巴桑闭上眼睛,记忆中的雷圆睁着双眼,半张着嘴,嘴里不停吐着白色泡沫,没有呼吸,却有心跳,没有知觉,却能不由自主地抖动手脚。队长拿着尖刀,化破了雷的皮肤,鲜血涌出。
他们像打开轿车的前顶盖一般打开雷的胸腔,天哪!那是什么东西?紧紧地包裹着雷的心脏!心脏早已停止工作,是它在收缩跳动,触须像八爪鱼一样沿着血管向八方散开,一条条乳白色的触须扎进神经和血管,一面吸收养分,一面破坏雷的感觉和行动能力,让雷痛苦万分。队长的刀插入雷的心脏时,那白色的东西抽出了触须,当空乱舞……看到这一幕,简直就像看到外星怪物!
“走吧!绕过去。”卓木强淡淡道。
看着浓雾中遍地的尸体,他们不敢当空荡过,只能再次踏着危机四伏的湿滑泥土,慢慢前行。
刚走没两步,只听左边瑟瑟作响,一条约五米的多足蜈蚣窜了出来,身披厚厚的铠甲,好似一架加长重型卡车,此刻却仓皇逃离飞絮的包围圈,一见前面有挡路的,上半身随之翘起,高高昂起的头足有两米,两条触须甩动。
然而,这群人已经见惯不惊了,卓木强冷冷道:“开火!”前方岳阳和肖恩手中的枪喷出火舌,巨型蜈蚣只挣扎片刻便瘫趴在了原地。
再往前,地面上出现一个个大坑,坑口布满白色丝状物。岳阳拈起那好似纺线一般的白丝,奇怪道:“这是什么?”
突然,一个坑中探出一双刺颚,一个肉乎乎的八脚生物爬出,不只一只,两只、三只,别的坑中也爬出了足有脸盆大小的……好像是蜘蛛啊!
“是中突蛛的巢穴!”肖恩道,“快走!”
好不容易逃过中突蛛巢穴,爬上一处斜坡,张立脚跟未稳,从斜坡滑下,撞到一截枯木,“哎哟”叫了一声,接着便喊道:“快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一行人从斜坡走下,来到张立身边,只见被他撞到的那截木头,中间竟然是被掏过的,有一道长一米、宽半米的矩形凹槽,从整齐的切痕看,是人为造成的,难怪张立如此惊讶。卓木强触摸着凹槽的边缘,整齐而平滑,绝不是自然形成的,他断言道:“没错,是人工制造!这附近应该有人!”
岳阳奇怪道:“这截木桩是用来做什么的?建房子?”
肖恩道:“不!看这形势,这是木鼓,应该是最原始的一种鼓。古人掏空木桩,敲击以发出声音,好多地方都有。”说着,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敲击木桩边缘,发出“梆梆梆”的鼓音。
卓木强道:“既然发现人工器物,我们就在这附近搜寻,两个人一组,朝东、南、北三方散射,记得保持联系,注意可疑动静,小心陷阱。如果碰到有人,保持冷静,克制,尽量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都明白了吗?出发!”
巴桑和肖恩、岳阳和赵祥、胡杨队长和吕竞男、亚拉法师和张立、卓木强和唐敏,五组人分向五个方向散开,彼此间用原子表联系。
卓木强和唐敏朝北走出五百米左右,其余几队人早已消失在密林丛中。用原子表上的通讯器向各队打听了一下情况,皆没有发现,卓木强决定继续往丛林深入。
唐敏手里端着枪,但还是很害怕,紧紧跟随在卓木强身后,每每听到虫鸣兽嗥都会停下来。卓木强安慰她道:“不用那么紧张,没事的。”
又走了三五百米,卓木强耳朵一动,拉过唐敏道:“你听。”
唐敏侧耳细听,微笑道:“是水!水声,前面好像有水。”再抬头看看,疑惑道:“这里没有瀑布,怎么有水声?”
卓木强拍拍唐敏的背,答道:“你忘了吗?除了瀑布,还有山涧水呢!走吧!我们去看看。”
有水,意味着可能有人居住,靠近水源而居是常识。
水声由小变大,前面不仅仅是一条小溪那般简单,不过数分钟,卓木强和唐敏就来到了水源处,只见潺潺溪流划破树林,从无数蕨类植物的当中穿行过去,接近百米宽的河面上,依旧长满了高大的树木,树枝树根垂至水面,成就了林中曲水,水中森林。
两人一面朔溪而上,一面将情况告知别的小组。亚拉法师和张立也看到了林中溪水,同样正朔溪而上;岳阳他们也听到了水声,并找到一些被人工砍伐过的树痕;胡杨队长和吕竞男则已抵达山根,发现一些有打磨痕迹的石块,目前正沿山脚继续向右绕行,搜索范围开始收缩。
沿着溪流而上,没走多远,典型的人工建筑物在丛林中显露身影,出现在卓木强眼前。那是一面高大的石墙,墙上插满了铁矛,一根根直立向天,石墙下还有无数小的石墩,也插着铁矛,尖锐的矛头横拦在路上。看着这布置,卓木强马上意识到,是这里的人们用来防止大型猛兽的。
两人停下来,前方有可能就是戈巴族人聚居的地方,再贸然前进将有难以预知的危险,忙通知各个小组,都到石墙前集合。
大家很快都到齐,看着那荆棘丛生、铁矛遍布的石墙,毫无疑问,石墙后有一个人类的聚居区,但是里面有多少人?习性如何?该如何相处?将是一个麻烦的问题,毕竟大家都对一无所知。
张立道:“要是里面的人都说古藏语就好了,起码可以交流,就怕不是戈巴族,而是别的什么人。”
岳阳道:“如果说,那个从地狱之门出去的疯子是来自这里,里面居住的应该就是戈巴族人了。不如,我爬上墙去侦查一下。”
亚拉法师阻止道:“不行,如果真是戈巴族人的地界,触碰任何东西都有危险。你看墙上那些铁矛,这地方湿气这么重,上头却一点锈迹都没有,说明外面涂了东西。”
巴桑道:“就这样进去好了,如果他们敢动手,就干掉他们!”
“啊!”众人闻言皆大惊。
唐敏道:“我们本是来求助的,如果一见面就动手,岂不……”
巴桑看了看其他人惊恐的面容,道:“用武力慑服,有什么不好?”
亚拉法师道:“当然不好,首先,我们的武器未必能强过蛊毒。其次,采用武力震慑,他们岂肯全心全力医治强巴少爷?不如,让我前去探探。”
卓木强点头同意,那些机关陷阱,想来亚拉法师都能够避开。
亚拉法师放下背包,步入石墙,身影很快消失在铁矛林中,其余人则在外焦急等待。不到十分钟,里头便发出信号道:“里面没有机关,大家快进来!这里……这里发生了一些难以臆想的事。”
第五章 戈巴族村
林中石墙列阵,通道曲折蜿蜒,往往只容一人经过,稍微大一点的生物皆无法穿行,足有数百米深。
为了避免被划伤、刺伤,队伍的前行速度不得不减慢,花了十数分钟才穿过。
绕过最后一堵挡路的墙,面前豁然开朗,看到一幅与外面截然不同的画面。
绿色占据了全部视野,巨大而灰暗的植物森林被开垦成一片沃野,占地约数百顷,无数的翠竹像卫士一样散布其中。数百栋带栅栏的木质小楼分布,就如竹林里的小庄园。远处又出现夯土堆和铁矛,将大块的平整的田园分隔开来,这样的布置,显然是为了防止空中的大鸟。
荒芜的田地里还有东歪西倒的稻草人,那是为了防止一些比较小的飞行生物。
村寨的尽头一直延伸到崖壁下,没有瀑布,却听见潺潺水声,山涧岩泉顺着缝隙从上一层平台流淌下来,最后汇集成溪,一条银色飘带呈S型环绕着山郭小村。
谁也不曾想到,在这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中心,竟会有这样一方净土。只是,他们来晚了一步……
整齐的田野早已荒芜,野草横生,只剩下一排排稻草人仰望着天空。巨大的蕨类植物在村落中安家落户,有些大树已从屋舍的中央窜出来,顶翻了屋顶,疯狂地向上生长。溪水依旧,却无饮水的人畜。
宁谧的小村庄,尸骨遍野,除了植物,再也看不见任何有生命的东西。田埂上有卧倒的牲畜白骨,溪水出口处,铁矛拦下了无数漂浮的白骨,牲畜圈栏里、屋舍门口、草地上、植物枝杈上,到处都是人和牲畜的白骨,以各种不同姿势仰卧或匍匐,衣物尚未完全破烂,但身体皆已化为白骨,显然死亡多时。
看到这幅场景的刹那,卓木强顿时想起蒙河那个疯子所说的话:“所有的羊,都被咬死了!所有的人,都被咬死了!”如今身临其境,一股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那句话的真相,居然如此让人难以接受!
唐敏失声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岳阳则喊道:“矮门!工布村!”
的确,这里的建筑模式、布局,几乎和工布村一模一样。大多数村宅都是三层的木质结构,人字形木屋顶,下面两层比顶层稍大,像码放整齐的长方形木箱,又或像被放大的积木。一根根横木拼接的木墙,则像小孩子玩的雪糕棍拼图。
支持着整栋木屋的是楼底的柱头,用实木深深地插入地里,整个房屋都以实木咬合成,柱头的多少决定了房屋的大小。经过数月的沉降,全木结构的房屋会契合得非常紧密。不过,也同工布村的木质房屋一样,房屋底层入口处都稍显矮小,像卓木强这样身材的人,必须低着头才能进入。
亚拉法师从远处走来,摇头道:“没有一个活着的人。”停了停,改口道:“没有一个活着的动物。”
这座宁谧的村庄,是座死村!屋舍原封不动地保留着,却没有一个活物。站在空旷的田间地头,看着满地的白色骨骸,全部的人都感到一阵阴冷。
走进一间房舍,屋中有一具枯骨,显然是具女性骨骸,跪着蜷曲在地,怀中还紧紧抱着一具婴儿尸骨。窗外远处则有一具匍匐的尸骨,手骨伸直,显然倒地后还爬行过一段距离。
吕竞男分析道:“这村庄外遍布荆棘,背靠山崖,头顶又被那雾状植物笼罩着,可以说得天得地,大型禽兽根本无法闯进来。还有,从这些白骨衣物的腐朽程度来看,这里的人至少死了有三四年了,却还保持着死前的状态。也就是说,在这三四年内,除了植物,没有任何活动的生物来过。”
赵祥道:“照这样说,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吕竞男道:“从尸骨的位置来看,这些人在慌乱地逃散,朝各个方向逃的都有,可是凶手堵死了所有的出路,一个都不放过,不管男女老少,就连婴儿也未能幸免。他们……死于屠杀!事情在一瞬间发生,或许是夜里。凶手至少得是一种比人小的动物,或别的种族的人,我个人更倾向于是动物行为。”
“屠杀……”巴桑心头一阵惶恐,仿佛捕捉到什么,他们也曾遭遇过那种惨绝人寰的屠杀啊!
吕竞男接着道:“房屋中的家具器皿衣物俱全,没有财物被洗劫,就连掀翻的桌椅板凳,也只是逃跑的人们在大力冲撞下造成的。换句话说,凶手只杀人畜,没有动别的任何东西。如果是不同种族间的仇杀,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
赵祥道:“那么,那些东西呢?会不会是那些东西杀了村里的人?”他抬头,朝着那团紫色烟雾呶嘴。
吕竞男微笑道:“不会,我说过了,这里是古人精心挑选过的地方,背山靠水,在原始丛林中占有地利,而头顶的那一片青天,有着防御空中猛禽的作用。如果这些人是被那种飞絮所杀,不可能造成大范围的人员惊恐逃亡,它也不能让人即刻死去。看到围栏里羊的尸骨了吗?死前并没有惊慌地四下逃散,而是被围困在一个小圈子里,尸骨层叠在一起,这是典型的屠杀手法。至于人为什么慌忙逃窜?我想应该是前来屠杀的凶手不能和人进行十分有效的沟通,所以没有把村民驱赶到一起,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所有人都杀死。”
胡杨队长道:“我同意这种观点,尸骨上有咬痕和抓痕,看来凶手拥有锋利的爪牙,从逃跑中死去的尸骨位置来看,还拥有可怕的速度和敏捷的身手。一次性围杀这么多人,一个也不放过,在数量上应该也有明显的优势,而且善于群体作战。”
肖恩道:“嗯!利用牲畜的天性能将其驱赶在一起,进行屠杀,拥有这种智慧,体型又比人小……如果是在外面的世界,能做到这一点的生物,我想屈指可数,可是在香巴拉……”
卓木强转头问张立:“还记得那个蒙河的疯子说过的话吗?”
张立惊讶道:“啊!难道是……”他想起了,转而望向岳阳等人。
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他们曾经做出的推论——那群袭击过巴桑的生物,那群屠杀了戈巴族村落的生物,正是拥有堪比人类智慧的可可西里狼,或者应该说是香巴拉的狼。
众人又看着巴桑,看他能不能从眼前这一幕中回忆起什么,可巴桑面无表情地漠视着累累枯骨,显然这场景还不足以激发深藏的回忆。张立暗想,或许,真要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