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好奇的人聚过来,问了问方才对话的内容。刘正平浅浅的提了几句,只说是有关琴操姑娘那首唱词的,其他的事情自然不会多说。
“那样好的词句,又未听琴操姑娘说是何人所填,想必是她自己所写无疑了。”
“到底是闻名杭州城的才女,‘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这样绝美的词章,连读出来都觉得有香气在口齿间萦绕的,真是好词,好词啊!”
楚风在一旁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微微一笑。
他并没有什么跑出来承认自己是作者的意思,原本也不是自己写的词,若是能够放到一个蕙质兰心的姑娘身上,倒也是一件好事了。
事情在大家的讨论之间渐渐散去,这一曲《卜算子·驿外断桥边》是琴操亲自填词的说法,也越来越深入人心,被大家肯定的认知下来。
这一场纷繁的热闹中心,终于从楚风的身上移开,也不禁让他轻轻出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楚郎君多多担待,原本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商谈的,只是临时起意,许多清净地竟也寻不见位置了。”刘正平冲着楚风拱手。
“不妨事,我没来过这种地方,过来开开眼界也觉得很好。”楚风笑道。
“楚郎君没来过?”刘正平微微一怔,有些不敢相信。没有见过秦卿那样的女人,怎么还可能在那样的挑逗下不为所动呢?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感到稀奇的事情了,难不成这个世界上当真有柳下惠那样的人么?
楚风微微一笑,道:“一鸣的事情,这一次我也算是从头到尾的了解过了,许多事情恐怕要缓缓的谋求,刘大人恐怕要下一番功夫的。不过楚风自然是会尽力相帮,这一点,刘大人可以放心。倒是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在下想要问上一句。可能会惹得刘大人失笑的,还望大人不吝赐教才好。”
“楚郎君尽管发问,刘正平自当知无不言!”刘正平豪爽道。
楚风点了点头,正色道:“是有关救灾的问题,我又一些想法,不知道能不能真正用于实践……”
“救灾?”刘正平闻言微微一怔,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随意笑道,“楚郎君还真是忧国忧民。”
这话语里多少是有了些讶异、不解,甚至隐约轻视的味道在的,楚风哪里听不出来。
但他倒不是很在意,毕竟,在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过的。古人讲究的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这种事情,这个年代的文人或许会说一说,互相讨论、感慨一番,但真正这样做的人,是少之又少的。
其实后世大抵也是如此了,虽然有很多标语不停的重复着“保护环境人人有责”这样的调子,但真正出手做出行动的人,并不多见。
只是在后世来说,毕竟是拥有这样一些组织的。涓涓细流不成沧海,但汇聚起来,也终究会蕴含出几分力量来。这就是后世的信仰与幸福了。
虽然刘正平并不将楚风的话当做一回事,但楚风依旧大概将自己这几日想到的一些东西仔细说了。
他说的专心,偶尔用手指蘸一些酒水,在桌子上画一些什么,来解释自己的想法。
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刘正平的表情,从最开始的好笑、轻视,渐渐变得有些复杂,以至于惊讶、不解,到得最终变得认真严肃起来。
“大概就是这些了。”楚风补充道:“当然,这些都是我纸上谈兵的东西,真正要是实践起来,肯定会有些问题的。只是这样大致的想法,若是太过荒谬的话,刘大人就当做是笑话,一笑置之罢。”
刘正平的面色有些纠结,这时候看了看楚风,又看了看桌面上逐渐干涸下去的水痕,竟然不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了。
楚风见状涩笑了一下,问道:“是不是太过天真了?我想也是,这些东西都只是一个很粗浅的想法,想到应该是很容易的。这么多的前贤官员,必定都想得到的,之所以没有这样实施下去,肯定是因为有现实的阻力。我可真是班门弄斧了,刘大人不要见笑才好。”
“不不不!楚郎君切莫误会,不是这个意思!”刘正平连忙按住了楚风的手,踟蹰道,“怎么说呢,我只是有点……震惊。楚郎君这些想法,是当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我也不知道这些想法,到底能不能做出来,可若是真的做出来的话,不仅仅是对于灾民,对于杭州城内的每一位百姓,恐怕都是有利的。往年间因为不堪灾民侵扰,做出极端的事情来其实并不少见。毕竟大家都要生活,灾民涌进城的话,治安是一定会下降的。一旦到了生死关头,每个人都会成为亡命徒……罢!这都是细枝末节的事情了,如果楚郎君的这些想法真的能够奏效的话,不论对于谁来说,都一定是好事的。”
刘正平哪里还敢轻视楚风,仔细的想了想,点头道:“这样,楚郎君将这些事情组织一下,写出个章程来。明日我派人去府上取,然后送到知州大人那里,让大人评判一番。楚郎君你看如何?”
自己的想法得到了别人的肯定,楚风自然是欣喜的,但他依旧十分冷静,盘算了一番,道:“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由刘大人自行提出比较好。”
“怎么说?”刘正平满脸不解。
楚风笑道:“我楚风毕竟是一介书生而已。说句不好听的,连书生都算不上,书也没读过几天,只是一个画画的,因为庞杂的事情稍微有几分名声而已。我这样的人,竟然想要在救灾的问题上抒发见解,说实话,即便是我自己听着,也觉得太过猖狂了。但刘大人就不同了,您毕竟是知州府的府事,这些事情原本就在职责之内的,而且多年来在救灾上累计的经验也多,您想出来的办法,别人也自然会十分用心倾听、认可的。您说对不对?”
刘正平紧皱着眉头:“楚郎君的意思是,如果是你写出来的章程,即便我递上去了,知州大人也可能会一笑置之,并不翻看?”
“是这个道理。”楚风笑着点头,“但若是刘大人当面提出的建议,效果自然不同。”
“可是……”刘正平有些犹豫,“要是这样一来,原本应该是楚郎君的功劳,岂不是就莫名其妙的落到了我的头上?我刘正平何德何能,哪里能够承担得起?是了!等到了灾情平定下来,我再告诉大家,这些招数都是楚郎君您想出来指点我的!到时候功劳还是楚郎君您的!”
“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我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哪里敢居功。”楚风笑着摇头。后面还有半句话,楚风没有说出口:即便到时候真的成了事,又哪里有人会在意是谁出的主意呢?到头来不过都是知州、通判两位大人的政绩而已,这一点,他也是明白的。
刘正平自然也清楚这个道理,这些话虽然出自真心,但难免有些场面的味道。
再次与楚风细细探讨了一番其中的种种细节,刘正平思付着自己应该如何对知州大人讲解,缓缓的理顺着其中的逻辑。
越是往深处想,刘正平便越是觉得惊心动魄。
他不断的打量着楚风,不明白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寻常,甚至显得青涩的少年,为何能够想出这样多的东西来,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当然,刘正平并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于楚风来说,是真正的拿来主义。不过是后世救灾的一些基本路数,楚风看来的、听来的一些东西,只是针对着如今的情形大概筛选了一番,再说与他刘正平知晓罢了。
至于事成之后,这一份功勋到底会记在谁的头上,说实话,楚风的确是不大在意的。
他只是有些看不得眼前这样的景象,虽然没有到达路有饿殍的情状,可太多流离失所的人在眼前,买卖儿女的惨状之类,是楚风作为一个现代的灵魂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
他想要做点什么,但楚风也明白,以自己的能力,他能够做的事情实在少得可怜。
提供一丁点的想法和见解给其他人,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饮月舫里,太多的人在大把大把的挥洒银钱,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只是玩笑之间就可以随意抛洒的东西,对于灾民们来说,可能就是一份可以救活全家人性命的钱财。
富足的差异永远是存在的,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利用人们内心当中,存在的那一份善意。
第十章 孤江垂钓愿者何()
之后的几日,短短几个昼夜里,杭州城中的雨水还在继续,官府赈灾的行动依循着旧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只有当事人知晓,很多事情正在慢慢的渗透、试探着。
变化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尤其是涉及到了天地民生的东西,为官者多加思虑一番、左右衡量片刻,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这个年代的官员,私心必然是有的,但也毕竟是活在北宋这种政治还算清明的环境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一类的宏愿,其实骨子里或多或少都是有一些的。
父母官父母官,国人将官员当做父母,而不是西方政权那种民众的对立面。这样的一点区别,也正是东西方政治差异的基础了。
“这事情的确有几分道理,但是不能着急行事,且徐徐图之,看一看效果如何。”这是刘正平说明事情之后,知州大人训导的一番话:“你且先去几家大户那里问一问意见。已经正在佘粥的人家倒也不必了,他们怕是看不上这个。只管问那些中等富庶的人家,问一问口风,回来禀我。”
刘正平当即应下,自去摆酒席请人往来,琐事繁重……
而楚风这边,倒也依旧轻松自在。这些事情他只提出一个想法,到底应该如何安排、开展,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对于楚风来说,那都是太过复杂的事情了。他没有那个策划执行的本事,只能随口说一些可能实现的法子而已。这也算是从他的角度来尽一份心力了。
沿街见到灾民时,依旧施舍一些钱财。
说到底,楚风自己一个人能够做的事情,的确不多。
刘正平那边已经说得明白,其间再有一些想不明白的细节环节,他便会来到楚风这里,在于他细细的讨教。
其实楚风对这类事情的很多细节也是所知寥寥,大概能够勾画出整个事情对外呈现出的表象而已,其中细节如何如何,便只能凭借着想象和逻辑来推断了。好在刘正平也可以通过他多年做府事的经验来参详一二,这样研究下来,还真被他们两个弄出一个大概的体系来,看起来也是像模像样的。
“听闻楚郎君过几日便要雇船北上,这些事情怕是不能再问到了,所以这几日多加叨扰些,还希望楚郎君莫要介意才好。”
说到这里,刘正平微微叹息:“楚郎君离别当日,我就不去了。一鸣那小子一定会去的,若是我再去了,难免与他弄出不好的气氛来,反倒置你这个主人于不安之境了。”
楚风连忙相劝,说偶尔的见面可能是他们兄弟二人关系缓解的好途径。可惜刘正平已经打定了主意,自问了解这个弟弟的性情,终究还是作罢了。
刘正平拿了些赠别礼聊表心意,又对楚风道:“楚郎君的这些想法,我一定会尽力去推行的。到得汴梁城之后,楚郎君莫要忘了给我来信,到时候我知道了地址,也好将事情的结果书信寄去,好叫楚郎君知晓。”
楚风自然笑着应下。
“楚郎君和阿郎一般,都是心善之人。”老张也是遭灾流落的,这时候不免触景生情,深深一声叹息,“这天下苦难的人太多,全帮是帮不过来的。楚郎君也莫要太过忧伤了。”
楚风与刘正平所商谈的内容,老张大抵能够听懂一部分,但也的确算不得多。可都是一些为了赈灾的考量,对灾民是有利的。这一点,他倒也听得清明。于是,连木讷的老张也终究忍不住开口,劝慰几句。
楚风笑着谢过。
的确,事情就是如此,能做一些实事便做一些,如果不能,只是空想,到底是无用的。
回神画了李良辰姑娘要的画,虽然心里有些不解,但楚风依旧用心的画了,而后撑伞送到了李氏书画行中。
李氏书画行的生意也正清淡着,却没有像范氏那边似的修整库存,反而遣散了大部分的小厮知客,只留五六个应付店里的事情。
楚风来到这里的时候,李良骥正弄了一方椅子坐在大堂中央,翘着二郎腿喝茶。
四下没有了往日的热闹,被他这样往中间一座,倒显出几分空落落来。
“哎哟,楚兄怎么得空来了这里?”
见到楚风,李良骥也不起身,只懒洋洋抬了眸子一扬下巴,算是打了声招呼。
楚风四下看了看略显冷寂的书画行,仔细问了那些小厮知客的去处。
李良骥啜了一口热茶,滋溜溜的,声音倒是不小,几乎在整个大堂里闹出回声来。他也不着急回答楚风的问题,半晌方道:“那些家伙大部分都是乡下出身,这时候即便在店里呆着,也是对家心心念念,生怕家中也遭此水患之类之类的。生意也做不好,三心二意的。我瞧着难受,就将他们全都打发了,让他们水患退后再滚回来。”
楚风闻言微怔,旋即笑道:“李兄这是在做善事啊,怎么如此说法,倒像是你这个东家生性凉薄一般。”
“谁会做什么善事。”李良骥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对楚风这种**很明显的嗤之以鼻,“那些人都是培养出来的成手,书画行培养出来一个不容易,哪能说放手就放手的?在这里闲着还碍老子的眼,哪来哪去的滚蛋才是正途。”
李良骥就是这样傲娇的个性了。楚风这样想着,微微一笑。
“这是另姐托付下来的画作,我连夜画了,也不知李姑娘她能否看得上眼。”楚风打开画夹,将一方盈尺的小品递给了李良骥。
李良骥闻言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惊骇道:“我姐姐托你作画?”
“是。”楚风摸了摸鼻子,打心底里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怎么托付到我这里来,我自己内心也多少有些惶恐。我这点功底,实在不敢在高手面前显摆。不过既然是李姑娘邀约,我也就硬着头皮画了。要是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望李姑娘不要在意才好。”
“哦——哦。”李良骥明显是猜到了李良辰的用意,这时候略显尴尬的应了,支吾两句,道了声谢。
待得楚风离开,李良骥立马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抓着那幅楚风的山水小品,冲进了内院李良辰的屋子里。
“我说大姐,你这是又起什么幺蛾子?怎么要楚风那小子作画,不会是要……”
话说到一半,李良骥便发现李良辰的面色微寒,看起来心情并不是太好,于是连忙止住了这质问的架势,停顿了一下,清清嗓子,嘿嘿赔笑道:“那个,阿姐,你让楚风那小子画的山水,他亲自给拿过来了。”
李良辰似乎在调弄一些颜色,闻言淡淡的“嗯”了一声,并没有抬头看他。
李良骥摸了摸鼻子,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将那幅画放了过去。
然后退后一步,想要开口问话,却又有些胆怯的样子。
外面雨声簌簌潇潇,不知为什么,每次走进李良辰的房间里,这并不起眼的雨声便会变得分外清明。
“每年一到梅雨季,这朱砂都不够红,做旧也弄不出应有的样子来。”李良辰眉峰微蹙,随手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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