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哥。”
“张大哥,多日不见。”
楚风与范秋白二人,异口同声的唤了一句。
“嘿嘿。”张大哥抬起胳膊挠了挠后脑勺,嘿笑道,“怎么着?原来楚郎君和范娘子已经认识了么?上一回范娘子特意来等,却与楚郎君擦肩而过。老奴还寻思着,是不是过几日去范家跑个腿,跟范娘子你一下我们楚郎君的境况,以及在家的时间……原来是老奴多想了么?二人原来已经认识了啊!”
老张的话慢慢出,范秋白一双秋水剪瞳般的眼睛,却禁不住渐渐越睁越大了。
她侧过头来,再次仔细的看了一眼楚风的面庞。
楚风也偏头看她,微微一笑,躬身一揖,风度翩然:“原来姑娘就是范娘子,久仰了。”
范秋白不知为何,自己的面颊越来越烫,对面那道芝兰玉树般的身影,几乎让她不敢逼视了。
是了!都是飞白这妮子惹得祸患!
自己是想要请教这位楚郎君画技的,如今对方竟然被飞白骂做了“登徒子”,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骂了好多次!自己身为主家,羞也不羞!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那《西湖烟雨图》里缥缈流动般的技法,对方恐怕再也不可能对自己细细言了!
一念至此,范秋白心中酸酸的,轻咬了下唇。
……
……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巧合。
你最不希望得罪的人,可能在最初的一场见面中就被得罪的彻彻底底。
当然,在如今这个年代里,素不相识、并无亲戚关系的男女本身,交集并不算多,可若是偶尔遇见,互相揭过,一方是美娇娘,又将一方当做了登徒子的,自然就成为了最为敌对的一种局面。
范秋白做梦也未曾想到的事情,没想到却成为了她的梦魇。
虽然那位楚郎君大大方方的着无事,淡笑着挥挥手,轻轻松松的样子,但范秋白的心里还是一派的难受自责。
倒也并非完全怪在飞白的头上。飞白毕竟是她的贴身丫鬟,从一起长大的,母亲早就过自己有些太过娇宠她了,如今看来,或许真的是这样……这样的无礼,到底是耽搁了大事的。
只是……换个角度去想,飞白的确也是害怕自己吃亏,所以才硬撑着摆出一副厉害的样子出来。方才她在自己身前那样一挡,完全不敢动是不可能的,可是……怎么偏生对方非要是他呢!
范秋白遗恨的想着,抬起眸子偷偷的瞧了一眼,只见对面那位楚郎君仍旧浅笑着,正在与范老先生着什么。
“楚郎,这事情的确是你的错,你不可不认。”
范老先生笑眯眯的,范秋白一时间没大听懂老先生所的话。
“是,先生的不错。”楚风笑着欠身,又对范秋白道,“这事情的确是我考虑的不周,原本早早的就应该去府上拜会的,只是之前听范娘子染了风寒,需要休息,便没有敢去府上叨扰。之后又被乡试的事情牵绊住了,这才耽搁下来。起来,我楚风也应该给范娘子您赔不是的。”
范秋白面色微红,哪里敢应下:“楚郎君哪里的话,原本就是我自己想要向您请教问题的,我来走动自然也是应该。是了,听楚郎君不但去乡试应了誊抄的职务,而且还被乡试的主考官大人拔耀成了同乡试出身,日后要去汴梁城的画院应考的。楚郎君果然是人中龙凤,怨不得当日水墨会上,程源先生一眼就相中了的。”
楚风没想到这件事情传的这样快,微微诧异之余也摇头笑道:“只是走运而已,杭州城里比在下画功好的人大有人在的,我也只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楚郎君这话实在是太过谦了!”起书画来,范秋白反倒来了精神,腰身挺直起来,认真的看着楚风,严肃道,“楚郎君的在水墨会上那一幅《西湖烟雨图》,我是仔仔细细看过许多次的。不管是用笔还是设色,都可以称之为登堂入室的境界来,楚郎君怎么可以用‘走运’二字来形容自己的功力呢!”
这话里话外的语气,几近于质问了。
楚风听着,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文端先生端着茶盏在一旁瞧热闹,笑意吟吟。
老先生的笑声虽然轻,却也醒了范秋白。仿佛红霞晚照一般,范秋白的脸瞬间红了起来,粉嫩如春风中飘散的桃花。
“楚郎君请别见怪,我、我……”范秋白羞愧的低头,青丝从肩膀上滑落下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我会的东西,其实真的不多。”楚风笑着开口,语气温和,“如果范娘子真的要问,在下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书画上的事情,大家一道探讨就好,不上什么请教不请教的。如果遇到了在下也不大明白的地方,那我就去请教程源先生,这样一来一往,也算是大家共同学习的好途径了。范娘子,你呢?”
——
刚刚失恋,这时候写感情戏份,心中真是百味杂陈……心情需要调整,今天更得少了,还请诸位莫怪莫怪。
第一章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宣和初年六月的光阴里,整整半个月的日子,整个杭州城几乎都被一股子灰色的色调笼罩着。
这种灰色倒是与雾霾无关,只是单纯的阴沉,接连不断、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歇的梅雨就这样下落着,让人的心头都笼罩起一丝淡淡的忧愁来。
这种忧愁,若是单单在院落里或许不会太过难捱,可若是推门走上了大街,看着那街市中越聚越多的难民、灾民,心头笼罩的灰暗也会变得更加深沉几分。
雨声这种东西,乍听时可能觉得优美,甚至悦耳、清心。可要是连着半个月都不曾停歇片刻的话,这种太过缠绵的纠缠,就成了一种惹人烦躁的东西了。
这种听觉的烦躁与眼前的悲伤糅杂着,漫溯在这一片梅雨季节的空气里,让人鼻尖里嗅到的,都是腐朽的气息。
楚风撑伞走在街上,路过一个怀中抱着孩子的逃难母亲,半蹲下身子,放下了几枚铜钱。
母亲已经抱着孩子睡着了,这时候却因为铜钱发出的轻微响动声而骤然情形,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楚风放下的钱财。
楚风极轻的笑了下,起身离开。
素淡的长衫与雨伞,很快的被层层的雨帘遮蔽住,再也看不清了。
骨瘦如柴的母亲慌忙将那些铜钱塞进怀里,这样的举动,自然吵醒了她怀中的婴儿。
“不哭,不哭,乖啦。”
母亲哄着孩子,将衣服解了,把****塞进婴儿的嘴里,有效了组织了婴儿的爆发。
但这种阻止往往是短暂的,因为母体缺乏营养,她的奶水已经不多。她只能用衙门佘出的米粥来喂养孩子,养活他们母子两个人。可是这几日下来,米粥也已经越来越稀了。
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在灰霾的云彩里放出一丝淡淡的金边儿来。母亲在心里猜付着大概的时辰,抱着孩子起身,往佘粥的余杭门内斜桥南走去。
那里距离这边有些距离,但她仍旧坚持每日在西市这里找个屋檐避雨游荡。她当然不愿意走太多的路来消耗体能,可是这东西两市,绝对是杭州城里最能够讨要到钱财的地方。
有些不放心怀里几个散碎的铜子儿,她又伸手如怀中仔细的摸了摸,偷偷的、带着内心期待的细细数着……十三个,能够买三个烧饼了。
她的心里泛起一丝甜蜜来。
也没来的及对那为给钱的人亲自道谢,真是,太不应该了。
佛祖保佑,愿他日后大富大贵、长命百岁罢!
……
……
楚风的目光穿过行人,落在范氏书画行门前那两座雕刻精美的石狮子上头。
难民再多,该做的生意也总要照旧的。门口的知客们还在往里面请人,笑容依旧,只是看得出来,这里的生意的确清淡了不少。
这倒也是书画行的旧例了,每到了梅雨季节前后,各家的生意都要有几分回调。
一来是雨水一多,许多人不大愿意出门了。二来,这书画来来回回的拿取也会变得格外不方便。
也有人特意在梅雨季之前,将自家的书画拿到信得过的书画行托付的。毕竟这个季节的潮湿阴暗实在不利于书画的保存,稍微不注意就会有霉点的,如果是寻常书画也就罢了,万一是名家的传世之宝染了霉点,这恐怕是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
好在各个书画行都有各自保存书画的诀窍,通风的房间布局,对空气干燥潮湿的调节,绢布、纸张各类材料的把控,他们都是专业的,也是能够保证品质的。
所以保存费或许不菲,可真正藏着名家书画的人,一般都不会因此而吝惜。
梅雨季节赚一些保存书画的钱,这也成了行业里的旧规矩。所以,一时的生意清淡,倒也影响不了太多。
“楚郎君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门口的小知客眼尖,远远的就瞧见了楚风,笑着迎了过来:“西席先生早一个多时辰到的,想必这时候已经讲完课了。楚郎君来的刚好。”
乡试之后,刘正卿除了复习准备即将到来的府试之外,依旧来范家这里继续做西席先生。
这倒也并不是完全为了糊口赚钱,刘正卿发现,范家这位小娘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对书文、事情自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有一些随口道出的东西竟然会让刘正卿都为之惊愕的。所以,这几个月教授下来,刘正卿反倒觉得自己对四书五经上的一些东西,有了些额外的理解与认知。不但赚了钱,还顺带着学了些东西,这的确是一件很难找到的好事,刘正卿自然不会轻易放弃的。
更何况,除此之外,刘正卿还能趁机学习到一些别的东西……
楚风与那门口的知客说笑着进门,一打眼就瞧见了正在正厅里指挥人们悬挂牌匾的范秋明。
“范掌柜好兴致,要重新收拾书画行么?”楚风走上前,笑着攀谈。
范秋明对待楚风的态度……说好不算好,毕竟心里是有所芥蒂的。不过若是坏,倒也的确算不上,到底是自家妹妹认准的丹青老师,说起来跟刘正卿的身份差不多,就当做是一个不用花钱雇请的西席了。再加上楚风跟文端先生的关系,范秋明这样精明的生意人,自然不会当面与他起什么冲突。
只是心里多少有一些不舒服的东西在,范秋明这时听着楚风的话,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答道:“趁着这时候客人少,把这些常年悬挂的匾额、书画之类都打扫一番。”
范秋明不经意间瞥见了楚风微湿的右袖口,微微皱眉:“楚兄这是又给乞丐钱了?”
楚风点头笑道:“范兄慧眼如炬。”
“何必呢。”范秋明收回目光,淡淡道,“穷人太多,即便是家财万贯,你也是帮不过来的。楚兄或许不大清楚,但江南这里每到梅雨季节,几乎是年年都会遭受水患的。苏堤修建好之前,杭州城都被漫过多少次的……这是太过寻常的事情了,普通人做不了什么的。咱们普通人即便捐出再多的东西,与朝廷出手相比,终归是九牛一毛。”
类似这种想法,不论是现在,还是千年之后的现代社会,很多人都会有的。毕竟他们所说的,也不是什么完全没有的道理的事情,所以,楚风虽然并不认同,但也不会出言反驳。
楚风闻言只微微一笑,道:“给钱倒也不是为了帮助什么,毕竟那些钱太少了,能够起到的作用的确有限。说实话,给他们钱,只是为了图一个自己的安心罢了。”
这种说辞……倒是范秋明第一次听说的了。他微微怔了一下,好奇的看了楚风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范掌柜接着忙,我先去后面了。”楚风笑着冲他拱手,离开。
从角门进内院,绕过影壁入门廊,往东跨院行去,再走一进得两株桃树盈门,这里便是范府的书房了。
这里楚风已经来过多次,那知客帮着向里面通禀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刘正卿听到了声音出门来接,远远的瞧见楚风,笑了起来:“你这时辰把握的刚刚好,我们刚讲完《孟子?离娄下》,喝完茶,你就来了。”
楚风笑着走上前,刚好范秋白也起身来迎,看到他之后,微羞的垂首一福礼:“楚郎君安好。”
“范娘子安好。”楚风笑着回礼,躬身一揖。
刘正卿笑嘻嘻的在旁边抱着膀子瞧二人,一双贼眼,也不知安插了些什么样的心思。
“楚郎君好!这边的墨刚刚磨好,咱们是现在就开始,还是稍微歇一歇?”
梳着两个包包头的飞白这时候大睁着眼睛,轻快的蹦了出来,蜻蜓点水似的福礼,眼睛弯成了月牙。
“飞白不要不懂事,楚郎君刚来,总要稍微歇一歇的。还不快去奉茶。”范秋白轻嗔了一声。
“哦!哦!”飞白恍然,连忙跑去端茶了。
几人入座,楚风笑道:“原来总以为江南园林曲折有味,尤其是回廊蔓延到四面八方,总觉得是为了文人意境。如今在这边经历了梅雨季,才明白这回廊竟然有这样大的用处。要不然在自己家里来来回回的都要撑伞,想一想就觉得难受了。”
“是,汴梁那边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回廊萦绕,毕竟雨水要少很多了。”范秋白与楚风说笑的时候,脸上都一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羞意,十分动人,“兄长说今年江左雨水太多,让我过些日子就北上归京。楚郎君也要去汴梁城准备画院的考试吧?我们租船北上,楚郎君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们一道走。”
这离别的话,说的有些突然了,弄得楚风与刘正卿都微微一怔。
“过几日就走?这么急?”刘正卿不解,“我从小在杭州长大,水患不知见过多少次,今年这情形要比往年好很多的,如果是因为害怕、担忧,在我看来,倒是大可不必的。这也奇了,范秋明那家伙在杭州城居住的时日也不少了,难不成还会被这么一丁点的小雨吓到?”
范秋白还没开口解释,面色就已然羞红。
“要是平常的年份,我家娘子这个时候早就回京啦!”飞白在这时候端茶过来,嘻嘻笑道,“一般来说,我家娘子只在杭州这边住一个春天的,汴京天气转暖了就会回去。不过这一次,又有西席先生,又有楚郎君的,我家娘子才在这边多耽搁了几个月。我家主母都已经来信许多次念叨了,要是娘子还不回去的话,主母怕是要主动杀过来,来看她的宝贝女儿了。”
“飞白!”眼看着飞白这小妮子越说越不像话,范秋白忍不住跺了跺脚,嗔怪着斜了她一眼。
飞白笑嘻嘻的连忙止住话头,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却捂不住咯咯的笑声从指缝里传出来。
“原来是这样。”刘正卿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些计较,眼神里带了调侃的看了楚风一眼。
楚风却没有听出其中的所指,这时候只点头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既然有亲人惦记,范娘子的确还是早些归去的好。至于我自己何时北上的事情……恐怕还要回去跟先生、老师都商量一下,一时间不能回答范娘子了。”
“这样啊。”范秋白面露几分失落,又忙道,“没关系,还有几日的功夫,楚郎君且回去商量商量,不着急答复的,反正不过是捎带一程而已,都是小事。只是我想着,京都那画院的考试,虽然对于楚郎君这样的才学来说恐怕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多少总要准备一下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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