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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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画卷-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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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自己年少的时候就蠢笨,读书读不通呢!

    罢了!如今天下都是重文轻武,自己一个小小的角色还能有什么办法?这登门请安的事情,手里头应该拿一点什么礼数,只能等着请教周府事了……

    而如今的周府事心底,也并非刘府事想象的那样春风得意。

    他侍立在一旁,为两位大人和文端先生添茶倒水,时不时的说几句玩笑话缓解一下气氛,原本都是好好的。

    他早就听说了文端先生的身份,据说是先帝时的进士出身,为官三十载,真正的仕途前辈,没有人胆敢小视的。但最重要的却是对方的家族出身,山阴陆氏啊,这可是多少为官之人千方百计想要搭上的,他一个小小的府事,哪里敢不重视?

    在座的几人浅浅的谈论,说的都是一些官样文章、简单温寒,并没有什么营养的东西。

    周府事在一旁听着,偶尔笑着插嘴。

    楚风端着准备好的茶水之类送上,见周府事看他,便微笑颔首,转身离开。

    周府事看着楚风的背影微微皱眉。他不喜欢楚风行事之间那种云淡风轻的感觉,明明只是一个少年郎,店中的小人物,为何在自己面前并没有什么诚惶诚恐的意思?

    这一点,让接受惯了旁人敬畏之意的周府事很不舒服。

    他心里想着,即便你是陆老先生家的人,也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下人,难道面对自己的时候,不应该诚惶诚恐么?于是心里不免有了些芥蒂,想着应该怎么样找寻机会,稍稍的惩治一下。

    “先生喜欢书画,之前怎么没有去参加那水墨会?”知州大人闲闲的问着,其实是明知故问。

    “清明要回乡祭祖,否则杭州城的盛事,又是二位大人亲自参与的,哪里有不去参与的道理。”文端先生微微一笑。

    “是了,我竟没想到这一层。”知州大人笑道,“文端先生遍览名家书画,不能参与点评,实在是当地文人雅士的损失了。”

    “不敢,不敢……”

    几人便这样说这些闲话,互相恭维几句。

    周府事听着他们说起水墨会,又看文端先生开设的是书画行,不免想起了什么,问道:“陆老先生,两位大人,如果下官记得不错,那水墨会上,似乎也有一家叫陆氏书画行的店家参与了,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印象。”通判大人道,“是了,似乎是刘正卿那书生拿去的?”

    知州大人也忆起了些,问道:“那个刘正卿,字是一鸣吧?似乎有些才学?科举过么?”

    周府事笑道:“大人真是博闻强记,那刘正卿是当地的一名书生,倒也有些才名的。之前守孝,耽搁了乡试。我瞧今年乡试的应帖上有他的名字,应该是春闱会参加。”

    知州大人闻言颔首:“这样很好,年轻才俊,万不可耽搁了。野无遗贤,也是我们地方官员的义务。”

    众人闻言自然奉承一番,才算作罢。

    “陆老与那刘正卿是如何相识的?那后生晚辈既然能够拿着《京酒帖》代表陆氏书画行,看来与陆老也是关系非凡的?”

    对于文端先生与刘正卿二人之间的关系,在座几人都是心下好奇的,而且又提到了春闱,几人不禁都开始默默的想着,这人是否涉及到需要提点的种种事情。周府事是人精一般的人物,也知道二位大人大的心思的,于是看似闲闲的问出这样一句来。

    如果那刘正卿当真与文端先生关系不俗,又表示出了此种意向的话,春闱之上提点一二,便成了他们晚辈应尽的义务,也是卖给文端先生的一道人情了。

    只是人情分寸这等事情,素来极难把握。

    二位大人是不好直接问出口的,周府事这句话,恰好问在了他们的心口上。二位大人对于周府事的心下赞许,不免更多了几分。

    文端先生也是在官场上混迹了许多年的人,哪里不明白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一言可以兴人,一言也足以废人。

    这样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感觉,也正是许许多多的人都将毕生精力,投入到权力纷争中的缘由罢!

    自己辞官归隐,不论躲到哪里,到底脱不去的就是这种人情世故,枷锁一般,实在塞得人无处可逃。这到底也是一种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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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直把杭州作汴州 上()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这个时节的杭州城,正是一派“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的景致,连春风中都带着春泥与春花的气息,嗅得人暖洋洋的浑身舒坦,所谓风和日丽,不过如此。

    清晨之后,日影斜斜,某个人家的院子里开始架起了炊烟。

    那炊烟也是懒洋洋的,从最初细细条带似的,缓缓的才变的越来越有层次、越来越有烟尘气,最后在朝霞中被染出淡淡的颜色,又仿佛山川大河中的仙尘一般,在这春风中洋洋洒洒的吹开去了。

    炊烟顺着陡峭的屋檐吹落,带着朝食的麦香气,惹得穿着开裆裤的孩童坐在磨盘上眼巴巴的瞅着。

    炊烟又随风飘洒着,弥散在这广博又热闹的杭州城上空,被这份喧嚣的热闹牵引着,终究被风吹到一块去。最终最终,或是化作了西湖湖面上的白晨,或是化作了烟花巷子里姑娘们梳妆镜上的霜气,又或者,仅仅是化作了闹市里的一道风尘,与春色三分一起,化作了点点离人泪。

    春日的阳光暖洋洋的晒着杭州城街巷水道的玲珑变幻,也晒着这片集市的热热闹闹。

    从陆氏书画行的铺面里,隐隐约约能够听到西市主街的喧嚣。侧耳倾听,隐约能够听到里面夹杂的声音,那是烧饼、糖渍的叫卖吆喝声,还有孩童们缠着大人哭闹的声音种种。

    只是这些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什么,落到耳中恍恍惚惚的,似乎听到了,又听不真切,只是冷不丁的一声又一声的响着。若是闲来无事,怕是能够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又夹杂着每日的晨钟暮鼓,便足以了此残生。

    这便是所谓闲适了。

    水畔听钟七十载,文端先生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喧嚣与吵闹,猜付着如今入耳的钟声,到底真的是晨钟暮鼓,还是老人家自有的耳鸣,一时间,不禁微微出神。

    斜斜的阳光从门外洒将进来,落在柔软的草席上,又以缓慢的速度向前蔓延着。

    光影的变幻,往往最令人着迷。

    阳光的尖端便是小小的案几,红柳木的料子,简简单单,并没有太多的雕琢与木刻,稍显古拙简朴的样子。

    唐朝开始人们就开始习惯了桌椅,事到如今,依旧有文人喜欢这种两汉魏晋时才用的榻席、香案,觉得风雅,古意盎然。文端先生也喜欢这等味道,于是在自家的店面里,也依凭出这样一块小小的隔间来,偶有雅客登门,也能够推杯换盏,雅人深至。

    只是这样的雅客,到底难寻。这块小小的、被四扇屏风隔出的天地,更多的作用,还是文端先生与楚风二人闲谈、静饮的地方。

    春风敲窗如过客,到底太匆匆。

    “咳……”周府事以拳掩口,清咳了一声。

    “抱歉抱歉,”文端先生回过神来,笑看着对面的三人,“年岁大了,不中用,总是动不动就走神,几位不要见怪才是。”

    “哪里哪里。”知州大人笑道,“是我们做晚辈的失礼了,应该通禀后再来的。之前听那小仆说,似乎耽搁了陆老先生的安寝?真是不该。”

    “小仆?”文端先生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他们说的是谁,于是捋须一笑,“诸位口中的是楚风吧?那小子是老夫的徒儿。”说罢,冲着内院唤了一声,“楚郎,快来跟二位大人见礼。”

    周府事在一旁听着,眼皮就是猛地一跳。

    “真是年岁大了,连这等事情竟然都忘记了,实在是失礼。”文端先生笑道,“你们之前说的刘正卿,也就是一鸣,正是我这徒儿的一位友人。偶尔来走动走动,也省着我这徒弟年纪轻轻的,成天只能面对我这个老头子,心有不甘了。”

    楚风闻言掀了帘子出来,走近了,唤了一声“先生”。

    文端先生并不起身,只伸手介绍着:“这位是杭州府的知州大人。”

    “知州大人辛苦。”楚风落落躬身施礼。

    “这位是通判大人。”

    “通判大人,久仰了。”楚风嘴角含笑,行至间大方有礼,并没有寻常市井小民见到官员的紧张与无措。

    这两位大人唤文端先生一声前辈,这时候与楚风就是平辈中人。只是毕竟楚风是白身,并没有什么官职,两位大人总要有些官威的,于是只是欠了欠身,微笑还礼。

    “这位……”文端先生又指向了周府事,微微一顿,“尚未请教?”

    “啊!在下周静安,字则明,陆老先生唤我静安便是。”周府事一肚子的难受,这时候面子上倒也摆布的殷勤。

    他原本还在心里暗暗打算着,如何找机会收拾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仆”。可是这“小仆”转身一变,竟然变成了文端先生的高足!这哪里是他敢轻易得罪的人物?

    原先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明明孕育成了,蓄势待发,却又在这时候被生生的扼死在了肚子里。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着实难受。

    “原来是周府事,幸会。”楚风依旧躬身施礼,只是身份摆在那里,这一次并没有前两次对二位大人那般一揖到地。

    这倒也不是楚风以权看人,只是礼法如此,身份不同,自然不能同礼相待,否则才是真正的失礼了。

    “不敢不敢。”周府事毕竟是官场上沉浸日久的人,虽然心里十分不痛快,这时候却依旧笑得满面春风,也对楚风微微欠身回礼,笑道,“文端先生的高足,那必定是寻常人无法比拟的,可应了科举没有?”

    “小子不大读书,腹内草莽而已,不敢应举的。”楚风哪里感受不到周府事那隐隐约约的对抗之意,毕竟之前的事情,他自己也是当事之人。

    “哦?”周府事心下一动,自以为找到了耍一把暗枪的路数,于是摆出一副规劝的样子,语重心长,“年轻人还是要以课业为重,科举之道才是正途。听楚郎的口音,似乎是北人?江南之地的确繁华柔媚,对年轻人来说诱惑极大,但万万不可忘了本心才是。”

    楚风闻言微微一笑,道:“楚风的确不善读书,就算是真的参加科举,也只是徒增笑柄罢了。再者,‘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如今正是这样的人间好时节,小子又处在这等风、流地界,哪里敢轻易辜负好韶光。”

    “直把杭州作汴州”,这句诗,原本是讽刺之意。只是如今还是北宋,尚且没有靖康之耻,这杭州城也还没有更改名字作“临安”。所以如今听来,这话反倒成了对杭州的溢美之词。一个府州能够与天子脚下都城相提并论,当然是称赞无疑的。

    楚风只是随口想起便说了,毕竟这句诗是后世几乎人人都可以吟诵的句子。可是这话落在对面几人的耳中,却又格外不同。

    诗作本身好坏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却是关于其中的含义。

    将杭州城与京都汴梁这样做比较,甚至得出二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的结论,这不单单是对杭州城官员的夸赞,而且几乎是夸赞到天上去了,哪一个父母官会不高兴?

    更关键的是,这一记马屁拍的不但舒爽,甚至还极为风雅。知州、通判两位大人几乎是惊喜了一下,而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自矜和赞许的意味来。

    同样是官员,周府事哪里听不出这一记无声马屁拍的如若久旱甘霖,当下面色就有些不济,心里咯噔一声响。

    “不愧是陆老先生的高徒,出口成章啊!”通判大人笑道,“‘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好句,好句!只是不知是否有全诗可以观瞻?”

    文端先生早就看出了一些周府事的小心思,这时候又秉承着为楚风找一些出路的心思,顺水推舟的道:“楚郎,既然几位大人问,你就把全诗都写出来罢。两位大人也是书道上的名家,你也让大人们指点一二。”

    “原来楚郎君不但文采风、流,而且还颇善书道么?”知州大人笑道,“陆老先生这里果然是藏龙卧虎的!如此少年才俊,陆老先生怎么偏生还藏着掖着?我若是早知道老先生身边有这样的少年郎,早就叫到府上任职了,哪里肯让他不为朝廷出力呢!”

    这也依旧是顺水人情,倒也不是任人唯亲,只是官府里有些事情,说白了,是个人就能做的。左右要找人来做,何不做个人情出去,倒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知州大人自然是颇善此道的人物,这时候侃侃而言,面上颇有几分得了人才的惊喜之色,这当然也是与这楚风这一记并非刻意而为的马屁相关。

    至于书道什么的,二位大人自然不觉得他楚风真能展现出什么来,只不过既然是文端先生刻意说出的,一会儿浅浅的赞美一番、提点上两句也就罢了。

    这都是官面上的东西,在场的人,除了楚风之外,早已做的十分熟稔,成为融入骨子里的东西了。

    楚风的书法……其余三人都下意识的想着,一个少年郎而已,又是名不见经传的,能有什么样的书法可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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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直把杭州作汴州 中() 
科举到了宣和这一代,已经基本上形成了固定的体系方式。

    除了最基本的糊名以防作弊之外,还有“誊写”一法,来二次阻止舞弊案的发生。

    科举的所谓誊写,就是在考生们答完卷子之后,会有专人来誊抄一遍,以保证字体与原本书写考生的不同。

    这自然也是为了防止熟人作弊,毕竟,字迹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有人在字迹或者某些角落的墨点之类做文章,就可以用这种方法来屏蔽掉。

    最初下达这个法令的时候,很多考生是十分欣喜的。不单单是因为可以有效的阻止舞弊发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种方法,变相的给了考生们一个放松的空间,那就是:不必再苦练书法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在书法之道上有才华的。很多人,哪怕拿起笔来苦练一辈子,书法上的造诣依旧只是平平而已。许许多多的人便是吃了书法上的亏,即便是腹内才高八斗,也依旧无法高中。

    这种事情,千年之后也是依旧的。人毕竟是视觉动物,一篇文章拿过来,第一眼看去,看的就是工整与否;第二眼再看,便是字迹如何。

    字迹之于文章,就如同颜值之于人类。虽然读书人都知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的道理,但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毕竟真正做到知行合一,是几近于圣人的高度了。

    科举和后世的作文差不多,想要拿高分,先练字。如果字不好,就算是文章再怎么凤首猪肚豹尾,也不可能取得什么好名次。这是自古皆然的道理,也是所有以科举为目的的学子们,都最为清楚的“潜规则”。

    正是因为如此,在最初宣布加上了这么一条“誊写”的规矩后,许许多多书法上不大好的士子们兴奋不已,而那些书法上颇有天资能力的士子们却又愤愤不平了。

    这件事情闹了一段时间,朝廷上也辩论了一段时间,最终的结果,还是让那些不善于书道的士子们大失所望。

    朝廷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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