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秋白微红着脸,忍不住低下了头,半晌从鼻腔里出一个几乎细不可闻的“嗯”来。
向未来的岳父大人告了辞,楚风匆匆追上齐大的步伐,与她齐行。
齐大并不说话,楚风也不着急,只时不时静静的打量她。
“对了,这次齐姑娘授课,我还没有付钱。”楚风忆起来,笑着从怀中摸出钱袋来。
他拿了一块碎银子交到齐大手中,齐大十分自然的接了过来,淡淡的说了声“多谢”。
二人走过前廊,眼见着范府的大门就在前头。
有仆从正在打扫庭院,见到二人之后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冲着他们施礼。
“楚郎君。齐姑娘。”
楚风微笑着点头应了,看着墙角被扫帚归拢过去的积雪,微微叹息了一声。
“前天晚上的雪下得很大。”楚风道,“踩在那么厚的雪上,一定很有意思。”
齐大没有接茬。
“齐姑娘虽然身量很高,但毕竟是女子,穿的鞋子应该不大吧。”楚风又说起来,自言自语似的,微微一笑,“男子就不太一样了,就算是矮小的身材,一双脚长得总要比女儿家大不少的。”
齐大依旧不说话,一面走一面抬头看天。
晚来天欲雪,天空带着一抹淡淡的红色。西方有霞光,红的仿佛鲜血。
“齐姑娘是个聪明人,也是一个功夫很高明的人,只是很可惜,毕竟是个女子。”楚风微微叹息一声。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齐大终于开了口,目光移到了楚风的脸上。
“我只是想说……”楚风笑了一下,“齐姑娘踩在积雪上的脚印,和寻常男子踩在积雪上面的,一定很不相同。”
齐大去太学斋舍的那一夜,下了很大很大的雪。
她在逃跑的时候的确在雪上踩了很多的脚印,正是通过那些脚印的追踪,她的后腰上才中了一枝箭。
齐大当然明白,而且,她也不准备装傻。
所以,齐大沉默下来,想了一会儿。
“他们知道多少?”齐大问。
“我知道的不多。”楚风这样回答。
这样的一问一答有些驴唇不对马嘴,可是齐大却听明白了。
楚风知道的并不多,不单单是他自己对齐大的种种知晓的不多,也是在说他对禁军们知晓了多少并不了解。
很拗口甚至有些复杂的话,齐大却很自然而然的理解了。
“我只是,不大明白……”楚风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凉的空气里带着朔风的味道,很提神,让人头脑清醒,“齐姑娘做的一些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楚风问的是“一些事情”,而不是“这件事情”。所以,齐大又看了楚风一眼。
“齐姑娘你的生活很朴素,比如说冬天的衣服,似乎只有两套。你身上的一套,以及另外换洗的一套,我见过的,只有这些。”楚风半抬头看着远处的屋檐,心想那不知是谁家的庭院,“据我所知,范家并没有亏待过齐姑娘你。而且范家的出手向来很大方,可是齐姑娘你看起来,还是很需要钱。比方说,教授我武艺时收取的学费。”
“当然,我不是说收取学费不正确,事实上,这让我觉得放松了不少,否则欠别人一个偌大的人情,我很怕自己还不上。”楚风笑了一下,偏头去看齐大。
齐大的丝在风中微微浮动着,为她很有立体感的面庞平添了一份柔和。她的神情似乎素来都是很淡很淡的,再加上如今面色的略微苍白,整个人便愈浅淡下来。
“齐姑娘很需要钱,而且似乎花钱很多,却又不花在自己的身上……或者说,没有花在明面上。这不禁让人觉得很疑惑,让人不由自主的想,齐姑娘到底把钱花在了什么地方。”楚风淡淡的笑着,声音里并没有什么质问,只是单纯好友之间的疑惑。
楚风忽然觉得鼻子有些痒,伸手去揉,指尖触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他忽然意识到,是雪花已经飘落了下来。
抬头去瞧,雪还很淡,零零星星的在空中缓缓的飘荡着,偶尔被风吹起,便又重新回到空中。
有的房檐上还有些未曾融化的积雪,这时候被朔风吹腾着又加入新雪的队伍中,飘飘洒洒,混杂在了一处,再也分不清了。
“也许……”齐大看着一粒雪花的飘落,说话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我以后会告诉你,但是,今天不行。”
齐大看着西边如血色的晚霞:“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说罢,齐大往夕阳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楚风走上前,挡住了她。
齐大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疑惑,更多的是戒备之意。
楚风感受到她身体中渐渐凝结起来的力量,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她的对手,于是摊了摊手,笑了起来:“我没有阻止齐姑娘你的意思,我也很明白,自己阻止不了。”
齐大看了他一眼,意思是在问:那你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
“我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我想告诉齐姑娘你一件事情,一件你可能没有想到的事情。”楚风微笑道,“我相信齐姑娘是个好人。我听说齐姑娘之所以肯留在范府鞍前马后的出力,是因为你曾经被范家人所救,所以一直想要报恩。有恩必报的人,自然是一个好人。可是……当然,我并不知道齐姑娘你到底在做什么,所以无法对你居高临下的品头论足。我无法断定齐姑娘所做的这些事情是对是错,但是有一点,我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上来看,看到了一丝危险,而这份危险,我觉得,齐姑娘你未必注意到了。”
“什么危险?”齐大淡淡的问。
“范家的安危。”楚风看着齐大的眼睛。
齐大微微皱起眉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齐姑娘的想法似乎很简单,但是齐姑娘你忘记了一个问题。”楚风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敢作敢当就可以的。其他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不敢多说。但只说前天晚上的那一场大雪,若是脚印的主人真的被现了,脚印主人的家人们,难道不会受到牵连么?”
齐大终于听明白了什么,瞳孔微缩。
楚风微微叹息,侧身让开,不再阻挡齐大的步伐。
齐大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然后迈出了一步。
“范家人也是我的家人。我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受到伤害。”
走过楚风身边的时候,齐大听到了这样一句淡淡的话语。
没有什么警告,也没有什么语重心长的恳求,那语气却是坚定又蕴含着一种力量的,就像是说话之人正在陈述一种不争的事实。
齐大的心底忽然有什么幽深幽深的记忆被唤醒了,她忽然想起来,曾经的自己,也拥有过这样的家人。
于是她轻轻的笑了笑,很难得的,由衷笑起来。
“你放心。”齐大没有回头,声音不大,但也充斥着一种磐石的坚定,“他们也是我的家人。”
她说。
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为她的背影做成了大片留白的背景。
青丝因为风雪而吹起,飘飘荡荡,又像是在讲述什么人的心情与故事。
楚风看着那道笔直的身影,走进一场风雪之中,忽然意识到,她与自己离得那样遥远,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楚郎君,回家吃个晚饭再回去吧。”
老张牵着马车走过来,突然加大的风雪让他眯起了眼睛,脸上憨厚的笑意却没有半分的减少。
“我家阿郎和程源先生一直惦记你呢,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早上也没跟他们说。”
楚风一早先回了6府,只是害怕两位先生担忧,很多事情都没有提及,只简简单单说了句审视待定的考核已经完成了,就算完毕。
老张笑呵呵的责备他:“要不是我跟这范家的门房闲聊,现在怕是也不知道呢!您还是早早的说一下,否则我家阿郎或许还好,程源先生怕是要真的动气的。对了,还有刘郎君,这几日一直念叨您呢……您要是不好生解释一番,怕是刘郎君都要跟您翻脸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女人这种东西()
********的姑娘已经睡着,杨少柳吹灭了有昏睡效果的熏香,看着眼前推窗而入的黑衣女子。
“我之所以指定了你,是听说你出手从来都没有什么失误。可是这一次,你不但惊的整个宫中禁卫鸡飞狗跳,甚至连事情的目标都被你从太学惊走了。我花钱让你去,到底有什么意义。”
杨少柳一张面皮长得很不错,甚至可以称得上风流倜傥了,而且一把嗓音温柔多情,从小不知迷倒了多少家的姑娘,也糟蹋了多少位姑娘。
“如果雇主您早些对我说明事实,让我早些知道对方那位姑娘身份特殊的程度,或许……”黑衣女子自然是齐大,她用一双淡蓝色的眸子看着杨少柳,声音冷静。
“或许,你就会成功?还是你或许会多要一些报酬?”杨少柳冷笑了一下,理了一下自己的前襟,转身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这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风雅非常,若是有少女在旁,怕是要引起几声惊呼。
齐大只用淡淡的眸子看了一眼:“或许,我就会推了这个工作。”
杨少柳笑起来。他笑起来的确很好看,几分潇洒的味道才他阳光的面容里释放出来,惹人心醉。
齐大自然不会心醉,她素来接触到的,都是人们心中最为丑陋的一面。而她也深深的知晓,眼前这个人的心底丑陋到了何等的模样。
“潇湘夜雨,你让我很失望。”杨少柳看起来的确很失望,表情完全流露出来,他望着齐大的眼神,深邃中带着痛苦与失落,看起来让人心疼。
齐大也同样不会觉得心疼,反而愈发觉得眼前这人如此的可怕。如果不是身份所限,单凭她自己想法的话,齐大很想用匕首在杨少柳的脖子上抹上一刀。
但众所周知,潇湘夜雨是一个很专业的人。
所以齐大只是在面纱下冷笑了一下,而后从怀中摸出一条束胸来,扔到了杨少柳面前的桌子上。
杨少柳眼睛一亮,笑着起身,将那束胸拿在手中仔细的瞧了瞧,眼底闪过异样的光芒。
“不管怎么说,你的确做到了你应该做的事情,工钱我会给你。”杨少柳从怀中摸出一个小钱袋来,扔给齐大。
齐大接了,明显感觉到重量比之前的一半少了许多。
杨少柳微微一笑,十分俊朗:“因为你为我造成的麻烦,所以我扣除了一些。你应该不会介意罢?”
齐大的右手攥住了钱袋,一双淡蓝色的眸子盯在杨少柳那张俊雅非常的脸上,忽然很想知道,如果自己一拳揍上去的话,他还能否笑的这样漂亮。
“我知道你们的规矩,如果雇主有个三长两短,怕是日后你都不会接到什么工作了罢。”杨少柳摊手无奈的笑了笑,优雅到了极致。
杨少柳说的没错,做他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名声。
所以齐大尽可能的收敛了自己的怒火,但也仅仅是现在收敛下去罢了,并不代表她日后有机会的话,不会做些什么。
“你应该不必想太多,日后我可能都会在太学里面。而多亏了你之前的种种,日后若是再有小飞贼想进入太学,恐怕不会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了。”杨少柳再度笑起来,笑容完美到了极致。
齐大没有说话。当语言文字没有太多意义的时候,她并不喜欢浪费什么口舌。
把钱袋揣进怀中,齐大并没有向以往那样对雇主抱拳施礼,而是直接转身打开了窗子,轻盈悄无声息的一跃,半蹲在窗台上。
“你知道么……”
杨少柳突然开口,夜里的冷风吹进房间之中,将他的头发吹动着,慵懒之中愈发显得潇洒风流。
“其实你只是需要钱而已,女孩子家想要钱财这种东西,何必打打杀杀呢?又是血啊,又是伤痛啊,我只是这样想一想就觉得心疼了。”杨少柳微笑着循循善诱,“如果你只是需要钱的话,大可以跟着我。不需要出什么力,就可以很快活,还可以那道钱财。这才是如你这般女子的归宿。”
说罢,杨少柳还不忘往旁边的床榻上看了一眼,哪里如花一般的美丽的少女正在安眠,因为药物的作用,她睡的很深,很沉。
齐大听着,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未曾听到一般,轻身一跃,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之中。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齐大没有将那扇窗子关上。
杨少柳看着那窗子外面的黑夜微笑着叹息,伸手拍了两下,于是一名中年男子推门进来,将窗子关上。
“真是可惜了。”杨少柳叹息着,表情看起来足以让女子心碎,“我还没睡过像她这样有西边血统的姑娘,也不知道那面纱下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容颜。”
中年男子的脊背有些佝偻,将窗子关好之后,他转身走上前来,为杨少柳添了一杯暖酒,声音略嫌暗哑的道:“如果郎君真的想睡她,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家中的各类迷药还有不少,随意用上一用,没有什么人撑得住的。”
“哈。”杨少柳哈哈一笑,翘起二郎腿,脸上泛起一层独坐于高楼的寂寞,“这天下间的女人,一个个看似保守扭捏的,只要用对了方法,哪一个不是手到擒来?我杨少柳一辈子睡过的女人无数,这种小伎俩已经提不起我的兴趣的。你要知道,如今让我感兴趣的女人实在不多。不过,这一个……”
他拿起了齐大带来的束胸,双眼微眯,拿到自己的鼻子前使劲儿的闻了闻,笑着道:“这一个,很与众不同……如今官家的几个公主,该嫁人的都已经嫁人,剩下的还没到适婚的年纪,唯独这一个,一直被官家视为掌上明珠的,什么都由着她的性子来,连去太学读书这种胡闹的事情竟然都答应了。呵呵,想来倒也很寻常了,有其父必有其子,官家本身就是个有事儿没事儿往宫外钻,眠花宿柳的,这公主的脾性倒也很像他。”
“这束胸只能证明那何润之的确是个女子,可到底是不是公主殿下,恐怕还需要摸索一段时间。”腰椎佝偻的中年仆从道。
“原本我也这样觉得,心想不必着急,一步一步来慢慢试探就好。不过……”杨少柳看着那扇方才齐大离开的窗子,微笑道,“潇湘夜雨虽然在太学惹出了一场闹剧,却也帮咱们断定了一下何润之的身份。你瞧瞧宫里的禁军已经忙成了什么样子,一个个神经紧绷着,单单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说明许多问题了。何润之这公主的身份,十有**已经能够确定下来。”
仆从没有反驳,看起来的确很同意自家小主子的这番话。
“呵,谁能想得到呢。”杨少柳笑着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御医的儿子,如果不是父亲托关系走门子的安排,想要进太学都是不可能的。可是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只要经营得当,我杨少柳就是日后的驸马爷,父亲那么多的努力,以及在宫廷中的卑躬屈膝,其实完全不如睡一个正确的女人。呵呵,这可真是偌大的讽刺……”
这个时候,床榻的女子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小猫一般的哼声,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天还黑着呢,怎么醒了?”杨少柳微微一笑,柔声问着。
少女从朦胧中醒过神来,看到自己被子外面****的双臂,想起之前这俊朗的少年郎君在自己身上的所作所为,即便是出生就在青楼的她,也不免面红耳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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