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唯一的一点,她不是什么工作都接下,很多东西她会拒绝。
这是让很多雇主都无法理解的事情,既然是为了钱财出卖武艺,为什么还要为自己划出一道道德底线来?在这个行当里,这实在是一种太过多余的事情。
可不管怎么样,不管给出的报酬多么丰厚,齐大只要认定了不会接手的工作,就觉得不会去触碰……
至于这一夜的工作,其实很简单。
去一个房间里找寻一些东西。一些,能够证明房间里住的是女子的东西。
这是一个并不困难的工作,更像是小毛贼的工作,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个房间在太学之中。
太学是东京城中一个有些特殊的存在,特殊在于它所处的位置。
理论上来说,太学是官学,在皇宫大内之中,可实际上,太学的位置却在宫廷的西南角,一个突出来的外门里,与真正的皇宫还有一座极高的城墙相隔。
在宫中,却又不在宫中。这就是太学的有趣之处了。
太学的守备工作是归宫中禁卫管辖的,毕竟这里面藏书还是十分珍贵的,可实际上动脑子去想,为了偷书跑到皇宫大内去……那不单单是雅贼,而且是足够傻足够傻的雅贼了。这样的人物实在不会太多。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太学这一片,包括画院、书院的防备军力量,素来没有太多。与真正的皇宫大内相比,几乎少得可怜。
但即便是少得可怜,也足够阻挡住九成九的贼寇。
齐大却是剩下来的那一小部分人。
二十贯钱买下来的,就是齐大身上所拥有的潜行技能。
只是,原以为这会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甚至整件事情的前半段的确十分轻松惬意,直到那一双猎豹一般的眼睛,注视到了自己。
齐大在摸进那道房门之前,就已经感受到了一丝异样,所以她曾经蹲在黑暗中迟疑了一下,直到觉那一丝危险并没有进一步向自己袭来,这才偷偷的打开了房门。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还是会有人冲了出来,把自己当成小毛贼一样的抓……而且,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这个明火执仗要把自己抓起来的家伙,竟然是楚风。
在那个瞬间,齐大有些疑惑。因为她感受到的那种暗沉的万分压抑的危险气息,绝对不会是楚风身上出的。她不知道那个危险的人物到底是谁,只不过在那一刻,她需要应对的是楚风。
以齐大的道德底线来论,她不可能真的伤害楚风。可若是楚风果然拿出与自己拼命的架势的话,为了自己不被禁军包围,齐大必然也会使用一些必要的手段的。如果真的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抓住屋内的女孩儿当人质,自然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楚风的确是聪明人,这一点,他并没有让齐大失望。
很明显,楚风明白他的实力无法与自己对抗,所有的大喊大叫除了虚张声势之外,只是简单的为了逼迫自己离开。
甚至,为了达成这一目的,楚风还在门口微微侧开了身子,引导自己这个小毛贼离开。
齐大不得不承认,楚风虽然在拳脚武艺上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天分,但他的聪明,的确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助力。
目光在房间内一晃,齐大抓起了束胸塞进怀里,顺着楚风给她留下来的后路逃跑。只是在与楚风擦身而过的时候,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齐大少不得推了楚风一把。
只是齐大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自己稍稍给了那个举着木头棍子冲上前来的壮小子一点教训的时候,那一道危险气息的主人,十分不客气的释放开了他身体中的全部气势,向自己冲了过来。
好在事情并没有向最坏的方向展。她用匕柄在那壮小子的腰间捅了一下,那气势汹汹的危险人物在自己肩头印了一掌。这一掌的力道不算大,却也足以让齐大得了个印象深刻的教训。
再加上逃跑途中后背中的一箭……为了不耽误时间,不影响逃跑,齐大并没有直接将箭枝拔出来,而是用匕砍断了箭尾,又将箭尾扔进了护城河中。
箭头依旧留在身体里,虽然逃离的时候会因为摩擦而有些疼痛,但也同时会帮助自己止血。
流出的血迹会引来追兵,这可不是齐大想要的东西。
这样的隐藏一直持续到了天明,她翻过了无数的墙,遇到了一个摔倒在雪地里哇哇大哭的小孩子,而后才忍耐着伤痛翻进了范家的后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脱下夜行衣藏好,齐大点亮油灯,将匕在上面烤了一会儿以作消毒,而后咬着一根竹片子,将埋在自己后腰里的箭头挖了出来。
这些事情她做过许多次,所以十分熟练。血液流淌在已经铺好的破旧衣服上,在处理完伤口之后,便扔进炉火盆之中付之一炬,不留下任何痕迹。
为自己处理好伤口,擦完药,仔细的包扎完毕,齐大又用药酒擦了擦左肩上的淤痕。这是彘奴在她肩上印下的一掌,掌印清晰可见。
同样的处理一番,齐大又拿出一个十分普通的小木盒来。木盒之中放着的是香草一般的叶子,她取出了指甲大小的一片,扔进火盆之中。
一种异样的香气迅在房间中弥漫起来,很快的掩盖住了原本的鲜血气息。
忙完这一切,齐大在床榻上倚靠片刻,深深的呼吸,用以压制住伤口的疼痛。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但因为她原本就皮肤白皙的缘故,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憔悴感。
她觉得有些冷,也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还是原本这屋子里就缺少了太多人气。
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到后腰的伤口,有些疼,于是齐大思考着,各种伤药似乎应该找机会补充一下了……
“齐姐姐醒了么?”
房门被人拍响,飞白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笑嘻嘻的,充满了活力。
那是与黑夜迥然不同的气息,充满了生气与明亮,于是齐大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她站起身来,开门:“醒了一会儿了,你怎么也起的这样早?”
“约了李大娘来做衣服啊!今天一早就要来量尺寸的,所以我昨天晚上就没太睡好觉!”飞白一脸的兴奋,很明显并没有因为缺少睡眠而疲惫,“布料的样子都带来了,今天为咱们量尺寸,我准备趁着还没有吃早饭快些去量一下,否则吃完了肚子会变大啊!齐姐姐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给你们做裙子么?我凑什么热闹?”齐大微笑着,缺少血色的嘴唇显出一分虚弱,但因为好看裙子而兴奋的飞白并没有看出来,“我很少有机会穿什么裙子的。而且,我这个身高,穿起来实在很难看。”
“不会啦!齐姐姐怎么说也是女孩子嘛!总要有几件好看的裙子的!”飞白见齐大仍在迟疑,于是抓着她的右手臂撒起娇来,“好姐姐,好姐姐,你就当是陪我去嘛!要不然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屁颠屁颠的过去,我总觉得不好意思嘛!”
左肩的伤痛被飞白牵扯的有些疼,齐大的表情上却没有显露出分毫,依旧轻笑着。
“好吧,那我陪你去看看。”不忍心拒绝飞白的撒娇,齐大有些宠溺的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不过还是不要给我做裙子的,真的没有什么机会穿。”
“嘿嘿嘿!”飞白开心的抓了她齐姐姐的袖子,蹦蹦跳跳的往前走,一脸小心思的得逞的坏笑,“等到了地方,可就由不得你这个小妮子了!”
飞白嚣张的说着,那小模样就像是闹市里欺男霸女的混蛋公子哥儿,但自然要比他们可爱的很多。
齐大笑着叹息一声,无奈的被这个小妮子抓着往前走。心里不由得思付着:手头那一件束胸,最好今晚就交到雇主手上。剩下十贯钱的工钱还没有拿到,拿到之后也要尽快送过去的……
不过话说起来,楚风那家伙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太学的斋舍里?不在家住这跑到这里做什么?
还有那个浑身充斥着危险气息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又和楚风是什么关系呢?
……
……
在齐大陷入种种思索的时候,楚风也面对着眼前的情状,思考着一些东西。
不必多想也能够明白,赵艺学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所有一切的安排、应对,赵艺学早就已经开始处理了。
赵艺学的想法自然很简单,也很明了。他是希望自己离开画院的,毕竟自己这么一个被当做敌对势力的人,非要在山水院扎根驻足,自然会被赵艺学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也会同时成为双方势力角力的一个基点,一个契机。
这方面的东西,楚风自己并没有真的想清楚,反而是萧庭,在入画院不过七八日的功夫就已经摸清了一切,早已预见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你审核待定的这句话,既然是官家说的,双方必定会针对这句话做很多很多的文章了。到时候恐怕会出现不少混乱的局面,你要有些心理准备。”
很久以前,萧庭便对楚风说了这样一番话。
楚风自然笑着应了,只是其中的种种到底会如何排布,局面会到达一个什么样的程度,这些都是楚风无法猜付的东西了。
而且,说实话,楚风并没有太多的应对手腕。或许他现在已经拥有了范家势力作为助力,但范家毕竟只是商人,官商之间的差距几乎是天壤之别的,有钱可以做许多的东西,但涉及到更大范围事情的时候,钱这种东西就成了一张张的废纸,没有太多的用处了。
至于文端先生家族的势力,对楚风来说更像是一种暗线的延展,力量自然是有的,却不是那种一下子就能施展出来的东西,尤其是在画院这种地方。如果楚风走的是寻常的科举道路,文端先生那边的助力自然会重要很多。但楚风可不想在国破之后被抓到阿城去,在冰天雪地的奴役里度过一生。
相比较而言,张奉之这边,反而是楚风在画院最为可靠的助力了。而且,绝对不用怀疑他的忠诚。
帮助楚风就是在暗中为徽宗本人办事,这一点,张奉之自己是最为清楚的。
上次在赵艺学那里喝了那杯茶之后,楚风基本上是特意对张奉之说明了那杯茶的问题。楚风并不清楚赵艺学是从哪里弄到的那种药物,但是他明白一个道理,寻常的小打小闹,与真正意义上的下毒,是两种性质上截然不同的事情了。
“赵大人的威望摆在那里,评判的结果自然是令人信服的。”
张奉之呵呵笑着,笔墨纸砚一一摆好,题目就在赵艺学手中,他冲着楚风招了招手,示意他入座,整个状态便是一幅请君入瓮的样子。
“奉之,未免打扰到楚郎作画,你是不是……”
赵艺学做了个请的手势,很客气的让他离开自己的地盘。
“也好。”张奉之似乎妥协了,笑着道,“只是能否稍等一下,我之前往人物院中递了条子……咦,刚刚好,人已经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兴师问罪()
“也好。”张奉之似乎妥协了,笑着道,“只是能否稍等一下,我之前往人物院中递了条子……咦,刚刚好,人已经来了。”
这时候,从院子的另一端转出几个人影来,他们手中各自带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进来率先冲着张奉之等人施了礼,而后便十分专业且迅的将整个房间清扫了一遍,甚至还将柴火点燃拨弄一番,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适宜起来。
“我这人有些洁癖,看着房间杂乱就难免想要清扫一番。希望没有打扰到赵大人才好。”张奉之笑着道。
赵艺学自然面色不善,这房间昏暗脏乱,原本就是他特意安排下来的,刻意要让楚风吃一些苦头,可如今却被张奉之简简单单收拾好了,不免让他十分不喜。
“看来人物院的仆从比山水院这边好很多,如果日后不介意的话,能否帮我们多打扫打扫?”赵艺学皮笑肉不笑。
张奉之笑呵呵的抱了抱拳:“若是赵大人张口,我们于艺学自然不会拒绝的。”
张奉之抬出人物院的艺学大人来应付着。
“呵!那本官改日自当去请教。若是奉之无事的话,便就此离开了。若是耽误了考校,官家怪罪下来,本官也不好将这份责任推给阁下是不是?”赵艺学一挥袖子,显出几分轻慢来。
“在下还有几句话对楚郎说。”张奉之笑着摊手,“不过是一些应付考校的技巧,如何放平心态呀,之类之类的。难道赵艺学不准?”
“请便!”赵艺学甩袖而去,“本官两个时辰之后过来取画作,若是那个时候还没画完,便与本官无关了!”
看着赵艺学离去的背影,张奉之笑着向楚风招了招手,贴耳道:“你且安心作画,一切自有安排,无需担心。”
楚风点了点头,看了侍立在旁边的仆从一眼,问道:“这一切就交给张大人了。”
张奉之听着这句话,不免十分欣喜。其实他哪里有什么真正的能耐,说实话,之前想要把事情递出去,耗费了许多的周折的。
可是如今楚风一句话,直接将所有的功劳全都归到了自己身上,张奉之自然眉开眼笑,又拍着楚风的肩膀说了些“放平心态就好”之类的话,便告辞离开了。
写着题目的条子早已被赵艺学留下,山水院中的一名待诏站在一旁充当监考。听说了消息的人跑来探头探脑的看热闹,张奉之笑着与一些熟人打着招呼,房门关闭后,又将这一切全都隔绝开了,眼前,便只剩下这一间陋室空堂。
陋室空堂,当年倒也没有什么笏满床的光鲜与荣耀,只是王希孟曾经就在这里,徘徊过,沉吟过,思考过,落笔过,只是如今千回百转,坐在这里的,变成了他楚风……
展开条子,上面写着一句“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楚风看着,不免一笑,心里想着,难道这是赵艺学对自己的劝慰么?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那可真是抱歉了,我虽然早晚会归去,但并不是现在。
……
……
“张奉之呢?”
“楚风开始作画之后就走了,估计是已经回去了。”
“楚风可算老实?有没有什么异动?”
“没有。”
“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已经备好了。”仆从认真的点了点头,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件东西来,在赵艺学眼前展开。
那是那一幅画,上面画着山水与归鸟,正应和这《归去来兮辞》中的那一句话,也正是楚风现在所面对的考题。
只不过,这幅画实在说不上好,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学了几个月画的人,画出来的粗劣水准,难登大雅之堂。
赵艺学审视着眼前的画,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尤其是在目光移到左下角的落款之后,赵艺学的脸上便浮现起由衷的笑容来,脸上的皱纹也显得更加深邃了。
“这一笔落款写得好,惟妙惟肖。”赵艺学赞道。
那是两个字——楚风。
“找了专门做这个行当的人写的,绝对可以以假乱真。怕是楚风自己都认不出来。”仆从道。
“事情做得足够保密?”赵艺学又问。
“绝对保密。”仆从重重的点头,“画作是乡下不得志的士人画的,一个嗜酒的家伙,给了些钱让他画的。就算之后真的出去乱说,别人也不会相信的。这落款的是专门的行家,拿了钱绝对封口的。”
赵艺学愈满意了,双眼眯起来,哼了一阵子小曲,道:“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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