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史通俗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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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史通俗演义-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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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宾坐定了,祗留小厮支应。士英开言道:“近日敝亲家越起凡中丞那里解到童氏,移系今天子旧妃,事关重。大阮年兄可知道么?”院大道:“闻便闻得说,不知其详。”马士英道:“今上不认他,初解到即命锦衣卫监候。童氏在狱细书入宫日月及相离情事甚悉,今上祗是不认。如今还该怎么?”阮铖道:“我辈祗看今上意向。今上不认,竟置之死地罢了。”张捷道:“置之死地,觉忒处得重了。”阮大道:“真则真,假则假,我辈立朝,须要烈烈轰轰做一番大事,恻隐之心岂今日之作用乎!”马士英道:“真假未辨,从容再处。昨日选妃,内田壮国有本来报,称杭州选得淑女程氏。今上见祗一人,大是不乐,已经批旨道:‘选婚大典地方官漫不经心,且以丑恶充数,殊属不敬。责成抚按官于嘉兴府地,方上紧加意遴选,务要端淑。如仍前玩忽,一并治罪。’有了这旨意,如今该写书与田公,托他多选几名,奉承今上,好么?”阮大铖道:“定额三名,多选不得。待他父兄到京,看那一个和我做一路,就撺掇今上册他做正宫,后来也好做我的帮手。这还是小事。东林、复社,年阁台须立定主意,斩草除根。当年魏上公不听我言,后来翻局甚苦。前车既覆,后车之鉴。不可不慎。”士英道:“领教,领教。”阮大铖又说起左光先曾提到否。马士英道:“前批委刑部郎中申继揆严提,不知何故还未提到。”阮大铖道:“如此看来,申郎中一定也是东林了,如何不处他。”马士英道:“缓提了一个犯人,不便处。明日批到部里,把申继揆罚俸三月罢了。”说了一番,摆上酒点来吃。正吃得热闹,阮大铖忽然说起徐汧、魏学濂。马士英道:“他两个名望素着,况且一个补官,一个在家,难道投清做题目去处置他。”阮大铖道:“徐汧不在京,可曾补官?”张捷道:“昨已有本补了少詹事了。”阮大铖道:“待我上本攻他。不怕他不去。魏学廉既在嘉善,何不把流寇伪官做题目提;休来京,就凭年阁台处置他了。”马士英道:“明日传今上旨意,差管班官吴一元喜善去提他便了。”正是:
    谁知议论朝纲事,却私雠公报时。
  莫说马、阮在朝专权误国,再选淑女的旨意已到杭州,太监田壮国着同了抚按行牌到嘉兴。兵备道先期出示,哄动嘉兴城外,喧喧嚷嚷,都说已经选了叔女程氏,如今真也选女了。有女儿的女家那一个不害,怕那一家不惊慌,连夜着媒人寻女婿,富家女儿嫁与贫家儿子,标玫女子嫁与丑陋儿郎。还有那十五六岁的,媒人撺掇嫁了三四十岁的丈夫,那管白头之叹。几日之间,再一个台兴城中举国若狂,嫁的、娶的日夜不,路人为之挤塞。苏人闻风效尤,亦是如此。其间错配的不可胜记,后来有许多笑话做出来,难以枚举。当时巴不得推了女儿出来,有人受领,就算是造化了。甚有缙绅大族人家,也是这般。愚民越以为真,那一个不忙碌碌去干这件事件,岂不可叹。昔有一《绣女记》为证:
    选语才临邵国,讹言忽彻城乡。父母之,媒妁之,言一时佥举焉。不特时及破瓜,作绿成偶,即发方覆额,亦指童子为盟。或议归,或议赘,冰人竭应千门之,市上作定婚店矣。吉不必星期照之日采,轩不必鱼饰中之绛裙。和神马,价勒三铢;婚牍红笺,绵昂五百。致使鸡不得谈于窗,鹅不得阵于水,鱼不得乐于国,豕不得化为后,牛羊日夕下山。桔柚楂梨,贵似交犁火枣;葱韭薤蒜,珍如江芷杜蘅。花烛燕喜,十家而八九。有恐人知者,暗为送迎;复恐人不知,且扬言曰:吾女已有婿矣。纵府县严为告戒,且曰是宽我故留,以答天使者也。假合错配,何异流离。命亨者得佳人,并得金珠璧帛无算;命否者,徒多一丑妇人累耳,又安得“杂佩赠之”、“琴瑟友之”耶?几日间,系鸳鸯之足者,不知费仙人几许赤绳也。夫一言之讹,一念之误,命满城忍辟一夫妇世界,童男奼女破性裂道,可胜言哉!吾闻之:“不愿生男愿生女”,戚畹之宠,昔人所希,即修仪、贵嫔、婕妤之辈,无囗大不可为之事。若曰终锢长门,亦胜于骤落火坑,何又忍其委珠玉于草莽,而不自怜惜也?不亦大可笑哉!
  且说太监田壮国同巡抚张秉贞计议停当,将杭州选中淑女程氏,且寄养在父母家,每日廪给三两,仰仁和、钱塘两县各差护卫皂快五名,在程家门首伺候,自己才下了座船,到嘉兴府来。带了一百多的从人,坐了察院衙门,好不施为。动不动说咱是钦差选妃的大臣,府县官都要行属官礼。秀水、嘉善两县打得仁、钱两知县被他要参,费了好些斡旋,依旧免不得廷参的小心,谁敢再与他拗,祗得每事奉承几分,这太监性儿就喜欢得紧了。若论这田太监,倒也祗受奉承,平分毒害地方。怎当得手下的鹰犬,没一个不想趁大钱,这衙门附近的居民,被他们早晚骚扰,日无安食,夜无安寝。借搜检美女为名,连城门外的人家都不得安静。
  府里大街有一常秀才,会做文章,又考得,利为人刚直,不畏权势,家里有田有房,也算做有根基的了。有邻舍怪,他撺掇田太监手下的人,说家有两女美貌,赛过王嫱、西子,又都是十四五岁,未有丈夫。那班人聚十二三个,赶入中堂,大声发话道:“你家藏了淑女,肯违圣旨,少不得砍头的!快快献出来便饶了你!”气得常秀才直跳。祗怕走出来和他们理说,反遭凌辱,打从后门直跑到田太监衙门前来。正田太监坐在堂上,常秀才穿起公服,高声叫屈。田太监听见了。忙叫唤那叫屈的进来。常秀才走到堂上,行两跪两揖的礼。田太监道:“你是生员,为何在咱衙门叫屈?”常秀才道:“今上淑女,凡是有好女儿的,谁不旨望做皇亲国舅。选得中时,不消说,顿时富费;就是选不中,那女儿还在,又不白要了去。不们不敢隐,也不肯隐藏,原不必差人四出骚扰地方。生员虽有小女,一个十一岁,一个八岁,未该在应选之列。老公公钦差一二十人,在生员打家骂舍,鸡犬不宁。倘若府选中了国后,后来向今上说了这等作恶,连老公公也祗道御下不严,许多不便。请老公公三思。”田太监听了这段说话,忙出公座来,扯起常秀才,道:“你这秀才是好人,肯说好话。”叫“孩子们看座儿来。”顿时让常秀才分宾主坐了。差四个长随,去拿那班作恶的人来,不问长短,每人五十棍,逐出衙门,不许复入。正是:
    贪了红蜻蜼,何期反喝热。
  田太监留住了常秀才,倒要聘他做西宾起来。常秀才再三辞道:“科举在迩,不能应命。”田太监道:“既如此,咱在贵府一日,你帮咱一日便是了。”随分付摆馔。次日田太监封了百两聘议,送到常家来,请他进去。适值常秀才也要进去,酒即受了聘仪,随进去相见了,又留便饭。常秀才不敢推辞,作揖告坐,宾主尽欢而散。从此日日进去,夜夜出来,帮那田太监做些事。遴选了二十余日,才选中了两名:一名姓王,一名姓李,都是小户人家的女儿。田太监知会了杭州张巡抚,打点大船,并那供应人役,连程氏并三位淑女,择日起程进京。有诗为证:
    北地残坟共一丘,囗囗囗去水东流。
  



                        


第三十七回    各镇将纷纭互角 众武弁疲癃可怜


    烽烟无尽处。山水连天碧。江头旗帜亭亭立,北骑渡江来,江兵退急。 浮云生远浦,遮却扶桑日。英雄有用无人识。纵有介冑名。疲癃残疾。
      右调《乔手儿》
  话说朝中事体日坏一日。不但文武不同心。大小官不周志,连那各镇将、各文臣,也你争我闹,你忌我猜。及至敌来,没人阻挡,百万养兵,竟成纸虎。朝廷弄成银子世界,阃外酿成厮闹乾坤,那得江山如故,人民乐业。
  马阁老失于算计,忽把何腾蛟升了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四川、湖广、云南、贵州、广西军务,湖广巡抚杨鹗却着他回部管事。杨鹗抗疏自陈道:“臣与良玉旗鼓相当,英雄本色。况臣等丈夫肝肠,青天白日,伏乞皇上申饬臣工,收敛精神,用之剿寇御清,释此不必然之疑,省此不可然之事。若知之不明,处之不当,听细人之言,薄劳苦功高之仕,识者灰之,人人解体,殆非所以鼓忠勇而朝廷也,”这本上了,杨鹗也不回部,祇待旨意下来就挂冠去了。左良玉亦上一本,道:“罪帅方国安假冒臣左营旗号,遍地骚扰,浸浸不受中朝节制矣。”忽奉圣旨,荫左良玉子左梦庚世袭锦衣卫指挥使。其时祇有总兵黄斌卿,号虎臣,是福建镇海卫人,乃尚书道周近,世笃忠贞,文武并济。马土英却听了阮大铖的言语,不肯用为列镇,升他为征蛮大将军,总镇广西。人人都道:“用人之际,为何把一员虎将反调开去?那知马土英忌才,阮大铖又与东林不睦,自然怕用黄道周的侄儿独当一面了。
  总兵刘良佐上一本,道:“太子、童氏两案未协与情,恳求曲全两朝彝伦,毋贻天下后世口实。”弘光批道:“童氏妖妇,冒朕结发,据供系河南周王府宫人,尚未悉真伪。王之明系驸马王昺侄孙,避难南来,与序班高梦箕家人穆虎沿途狎昵,冒认东宫,妄图不轨,正在严究。朕于先帝素无嫌隙,不得已勉从群臣之请,膺兹重寄,岂有利天下之心,毒害其血胤。举朝文武谁非先帝旧臣,谁不如卿,肯昧心至此。法司官即将两案刊布,以息群疑。”吏部尚书张捷上一本,乞表章附郑戚诸臣。奉旨刘廷元、吕纯如、王德完、黄克缵、王永光、杨所修、章光岳、徐大化、范济世各谥荫祭葬,徐扬先、刘廷宣。许鼎臣。岳骏声、徐卿伯、姜麟各赠官祭葬,王绍徽、徐兆魁、乔应甲、陆澄原各复原官。这本一下,中外越疑感了。左良玉上一本,请保全东宫,以安臣民之心,本上道:“东官之来,吴三桂实有符验,史可法明知之而不敢言,此岂大臣之道。满朝诸臣但知逢君,不谙大体。前者李贼逆乱,尚锡王封,不忍遽加刑害,何至一家反视为仇?明知穷究并无别情。必欲辗转诛求,遂使皇上忘屋乌之德,臣下绝委裘之义。普天同怨,皇上独与二三奸臣保守天下,无是理也。亲亲而仁民,愿皇上留意。”弘光不得已,批道:“东宫果真,当不失王封。但王之明被穆虎使冒太子,正在根究奸党,其吴三桂、史可法等语,尤系讹传。法司将审明略节,先谕该藩。”工部侍郎何楷上一本,道:“镇疏东宫甚明,乞赐详察。”弘光遽批道:“此疏岂可流传,必非镇臣之意。令提塘官立行追毁。敢有鼓煽者,兵部立擒正法。”湖广巡抚何腾蛟见左镇本不准,愤愤求解任,弘光不允。又上一本,道:“太子到南,何人奉闻,何人举发?内官公侯多北来之人,何无一人确认,而泛云自供高梦箕。前后二疏,何以不发抄传?明旨愈宣,则臣下俞感,此关系天下万世是非,不可不慎也。”弘光这番批本不比各镇的本上带些和解言语,乃狠狠的批道:“王之明自供甚明,百官士民万目昭然,不日即将口词章疏刊行。何腾蛟不必滋扰。”这时节诸镇纷纷起疑,交相上本,黄得功一本。祇求且勿加刑,再加详审。弘光批云“知道了。”江防总督、巡抚袁继咸日夜悲愤,道:“各镇武夫尚怀忠义,祇为先帝一脉,纷纷承奉,我等读圣贤书,识君臣义,何可依违苟且,与马、阮诸人同负罪与先帝!”遂愤愤的上一本,道大家真伪自明,“太子居移气养,必非外间儿童所能假袭。王昺原系富族,高阳未闻屠害,岂无父兄郡从,何事祇身流转从何因起?望陛下勿信偏词,使一人免向隅之恨,则宇宙享万年之福矣。”这本一上,朝里都说:“从来为王之明一件事,祇有此本说得痛快,再没有解说了。弘光商了两三日,纔批道:“王之明不刑自认,高梦箕、穆虎合口输情。朕正期天下见至公,不欲转滋异议。诸臣无端过疑,何视朕太薄,视廷臣太浅。袁继咸身为大臣,不得过听讹言,别生臆揣。”虽然这等推了,马士英有些不安,祇得具本告退。弘光再三慰留,仍旧供职,祇是汹汹人情,不能摄伏了。
  马阁老虽是告退,其实中藏掩人耳目之心,却恐一朝失,劫被阮大铖挨身入阁,一时番过脸来,自己反被所算,身家不保,故此假意辞职,实非本心。况兼受那文武官起用超补的贿赂,不知百十万了,难于藏贮,遂委了掌班堂候官吴一元、掌家王来苏,商议倾大银之事。乃唤银匠到家,每五百两的小锭,百个凑成一个。他的算计不过为银了大了,又不占所在,又没人敢偷,谁佑被吴一元、王来苏串同银匠作弊,每一大锭中间,或铜或铁,倒有一百两。先将银子浇了一壳,然后或铜或铁放在中间,再浇上去,一模生成,再看不出。况且明知此银是藏贮的,又不是要用的,怎得出丑。祇是元宝大了,极是难倾,打了大铁镬,架起大炉灶,十个银匠每日祇倾得四个,足足倾了一个月,祇倾得一百个大元宝,共重五万两,他两人倒先去了一万。工价又多,后来凿用又难,这纔是“贼摸笑,眼前花。”当时有一个痴公子,打听用八成银最有便宜,乃将元宝一个分付家人们要倾来使用。家人素知其呆,乃将四十两与之,公子见其少而讶之。家人曰:“五八得四十,此通算也。”公子徐徐曰:“如此说,反觉便宜不多了。”不料今日马土英亦犯此症。有诗为证:
    盈楼白镪总何涯,元宝倾成作善家。
    祇恐身逃付谁手,原来贪贿不如赊。
  如此倾完了一百个银,那吴一元、王来苏随即禀明道:“蒙老爷委托银,今已倾完一百个,求老爷收贮明白。如要倾再求老爷发出小锭来。”马阁老道:“银子倒也不必倾了,还有些金子,也要照样熔成大锭。祇是这两日朝里事忙。心事不宁,暂且打发回去,过几日便去唤他便了。祇是分付他切不可外面张扬,若我这鸡鹅巷大宅子里有什么疏失,众人一概不得干净!”吴、王两人传出话来,分付了银匠,又打发了偿银,众银匠谢了自去。马阁老对着一元道:“你在我衙门十分小心,我也不赏你银子,有弟兄子侄做得武弁的,我老爷赏他个官儿做罢。银子我也勾了,再有买官的,文官细查出身,武官亲试武艺,须不要把人谈论。”吴一元跪下禀道:“小官正有句话要禀老爷。文官小官不晓得;外边传说陆吏部卖官,也未知真假。祇这些武官,老爷收用的还看看身材,就上不得阵,破不得贼,中看不中用,还好。阮老爷咨到兵部来的。祇论银子多少,或是小奶奶们荐的。或是戏子们认做亲戚的,一概与了他札付,咨到部里要奉叙钦依,十个倒有九个疲癃残疾,南京人几乎笑破了口。昨听见本府蕙江班戏子说,有阮府班装旦的,小奶喜欢他,把他个哥子讨了张参将札付,一般咨到部来,却是跛子,走一步,拐一拐,被人做笑话,道是‘流贼来,用铁拐;流贼退,铁拐睡。’小官不敢不禀知老爷,老爷还该亲试一试。”马阁老道:“就是。你传令箭去,明日唤齐这班武弁,不论咨来的,新选的,都在兵部衙门伺候点名。我定的面貌籍贯册;若有一名不是正身,军法从事。就传兵部职方司郎中吴一元知,不得有误。”吴一元忙忙拿了令前去,先传了吴职方,又禀他添了司差,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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