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奏了崇祯,放他回籍闲住了。京师人都道廷栋救了正人君子,不是尸位素食的了,如何王洽国,庸臣袁崇焕失机大辟,都不早早决折?四月里,王洽死在刑部牢里,梁廷栋会同刑部胡应台,把袁崇焕覆定罪,奏过崇祯,绑到西市碎剐凌迟。京城的人恨他失军机,致北兵进口,各处残破,生生的割一块,抢一块,把袁崇焕的顷刻啖尽。袁崇焕只是要成和义,杀了岛帅毛文龙,那佑文龙虽箹羁縻,不比未朝岳飞的忠勇,却也等他在岛上屯扎,北兵还怕从后掩袭,未能深入,文龙一死,和议不成,怎怪得京城百姓生啖崇焕的肉。有诗为证:
崇焕非同秦桧奸,文龙难比岳飞贤。
但无君命诛家将,致令边尘飞帝前。
虚设岛兵何死法,诱来酒客不生还。
今遭活割生吞苦,始信冤冤报在天。
朝里的事也说不得许多,流寇乃关系明朝天下的,如今只该流寇的来踪去迹,唯朝廷一二大政事,带入伴说,才不至蔓延无序,杂乱失真。
且说李自成从那日鼓噪杀人,罪布不赦,同了刘良佐,依旧奔回阑州来,打听高闯王屯聚何处,要投奔他。原来高如岳兵将虽扎营在土山,手下的勇将有罗汝才、刘国龙、贺一龙、马守应、刘希尧等,不下十人,兵也聚得多了。近地杀人放火,抢金帛,掠妇女,不止金县地方处处受害。府县火急申文上司,就遣些兵将前来,那里剿他,倒被他杀败几阵。
偶然一日,高如岳带了罗汝才、贺一龙在临洮府城外关厢人家,掳得四五个少艾的妇人,来到营里,大家摆起筵席,要妇人们陪着吃酒。那妇人一个余氏,一个赵氏,一个刑氏,一个邬氏,一个安氏。这邢氏生得千娇百媚,又妖娆淫宕,真正勾人的魂,引人的魄,活活弄杀男子汉井不绉一绉眉头的女将军。高如岳一见,身不由主携手相扶,扯到寨后子营房里,解衣去裤,行其云雨。正弄得热闹,惊动了高如岳元配鲍氏夫人,在后营大踏步赶来,乱嚷乱骂道:“天杀的忘八羔子!咱和你相处十年来,井不敢背着我偷个老婆。原做了皇帝才许你立东西两宫,如今才做强盗,就欺起心来,弄这浪歪刺骨!咱和你拚个你死我活!”高如岳连声道:“不敢!不敢!咱就打发他与那弟兄们去罢了。”又再三央及,才回后营去了。高如岳竟走了出来。邢氏穿裤不迭,慌慌张张,正不知吉凶若何。正是:
流浪一身谁是主,杨花飘起任西东。
罗汝才迎着如岳笑道:“高大哥依山结寨,何等雄风,今日却做了元帅了。”高如岳道:“不是咱怕老婆,起义时节须不可恋酒色而忘大事。”
正说不了,忽傅报:“有李将军求见。”高如岳正收罗好汉时侯,急叫进来。只见李自成带了刘良佐一班人进入营中。高如岳道:“仁兄久在何处,今得光降。”分付放炮吹打,重新见了礼,一一通名道姓,另整筵席,庆贺二将军入伙,又添了偏将健卒,土山大寨越兴旺了。饮酒中间,李自成见有四个妇人陪酒,问是抢来的,便高如岳道:“小弟自杀了恶妻,久无妻小。乞高大哥赐一个,陪伴几也好。”高如岳连声应道:“有,有,有!这四个是弟兄们分用用的了,叫留得一个绝美的,正配与英雄,今就送与李兄做浑家便了。”罗汝才笑道:“李哥放心,料没嫂子打出来。”高如岳道:“罗哥该罚一大瓯。”分付请出那位娘来。邢氏羞羞怯怯,袅袅婷婷,从帐后走出来。李自成、刘良佐都作了一揖。一齐再整杯觞,重排肴馔,吃个大喜的筵宴。
到了晚间,各楼一个去睡了。李自成便把邢氏做了老婆,爱他就如活宝。只有一件,那西人与南方不同,男女才上交,女人口里就道:“我的亲哥哥,亲爹爹,射死我了!射死我了!”又有的道:“亲亲!你射死了小淫妇儿罢!射死了不要你偿命。”妖声浪气,不只一样,若不叫唤,男子汉就道怹不喜叹了。况且营里没有铜墙铁壁遮隔,两边叫唤的声音,着实难听。夜夜各营头领搂着妇人戏弄,无般不样叫出来。这李自成却为逃逃奔奔,劳久了,又久旷的人,如渴龙得水,邢氏是天下最妖娆耍弄的少艾,两个才到被窝里,邢氏颠倒搂住汉子耍弄,子自成虽长枪大戟直入毛营,怎当邢氏如此奇骚,口里亲哥哥、亲乖乖不住的叫,每夜定要了丢三四遭,方肯住手。从此足有一个月的大战,李自成也觉有些支撑不来了。上床便也想睡。邢氏再睡不着,听得别营里叫唤声音,再不肯住。邢氏叹道:“我的天爷嗄!咱既被这班人抢掠前来,指望大弄弄儿,不枉了生一世,如今撞了这绵羊怎么了。”从此憎嫌李自成,只想另伴个耐久的,才得心满意足。有诗为证:
从来妇人皆水性,流来流去浑难定。
嫁了流贼尽风流,丧廉失耻无干凈。
若是云雨不满懁,空教脐下热如甑。
不如另向别处流,觅个人儿连夜奔。
这一伙人每日轮番打粮,挨班打探。偶一日,打探的头目贺锦从北京回来,参见众人。高如岳细问北兵如何退去。贺锦道:“可叹朝里没个知兵的。有个四川和尚姓申名甫。自称善能车战,又能遁甲,呼召鬼神。一个有名的翰林金声囗囗囗囗囗囗奉荐了他,崇祯与他都司做,他不肯受,明白改援了京营副将。他奉旨募兵,把京教化的尽数充了兵。崇祯把金翰林改了监察御史,就监申甫的新军。又改庶吉士刘之伦为兵部侍郎,又令编修吴廷简犒军城外。不料申甫领教化子军出城大败,金声走脱,刘之伦也战殁,吴廷简臂中一箭。亏了总督河道侍郎李若星、巡抚河南范景文、巡抚山东王从义、巡抚山西耿如杞、巡抚保定解经傅都来勤王。山西援兵中途散去,耿如杞已下狱。河南毛兵利害。范景文又得军心,北兵今已解围出口,北京安然无事。目今推熊文灿为直省总督,来剿我们,尚未命下。咱先星夜逃回,报此紧信,须预作准备,方可无忧。”说得高如岳、李自成、罗汝才、刘良佐等,无一个不心惊胆战,怕朝廷兵到,吉凶未卜。未知后来如何,单道本回的事。有诗为证:
日沐月浴,小范新妆束。调金瓯,扶玉烛。勤王热血红,临阵征袍绿。不战立功名,先声早摄伏。 此处靖边尘,彼处添蛇足。何异狼贪蝎毒。闯出闯踏天,户户高声
哭。怪天生流贼,致乾坤翻覆。
右调《千秋岁》
第二十八回 叛贼聚众毒秦晋 流氛分队犯梁楚
醉眠醒起,世事惊流水。细说流氛犹未已,忽复忙野史。 凶锋说也销魂,纷纷搅乱乾坤。秦晋渐窥梁楚,可怜遍地邅迍。
右调《清平乐》
兵连四省势漫漫,父子东西手足残。
更有一般堪痛哭,深闺伉俪泣分鸾。
贼子杀人歌且笑,官军遇敌早心寒。
养成贼劫如狼虎,浪说封关泥一丸。
说话李自成等辅着高闯王,打家劫舍,积草屯粮,却因兵多了原也不够吃,又闻得熊文灿督兵来剿,心里着忙。打听得熊文灿在福建做巡抚时节,曾剿漳浦县、诏安县的山寇,又曾剿南安县一带海边的海寇,是估书生佑兵的英雄,因此高闯王与李自成、罗汝才商量道:“趁熊督师未来,咱们凭着英雄弟兄,先立个法令起来,多掳些人凑数,把新掳的人去充头阵,精兵在后接应,庶可敌得官军。”可是派李自成、罗汝才、刘良佐、贺一龙、马守应、刘希尧、刘国龙、贺锦各领一队,前往渭源、河州、金县、甘州一带地方打粮,就去掳掠人口。约定到了人家,先把人马四面围定。口里叫号儿道:“放亮儿”,将两边空房尽行放火。若遇人走将出来,即便拿住,掳的粮食衣物,就叫那人挑去。及至挑到营里,便执刀问道:“你跟咱老子不跟?”那人若说不跟,便道“我送你去”,一刀就砍了;若说愿跟,又问他道:“你有爹娘老婆儿子么?”若说没有,就罢了;若说有,又问他:“想也不想?”若说不想,就罢了;若说想,便道“我送你去”,又一刀就砍了。才拿住的,定加捆縳,三日五日不逃走,才放松了。也有三日五日后逃去的,一拿住了,不是割耳,定是刺面。官军拿住反道怹是真贼,解官请赏,顿时斩首示众。因此不愿做贼的人,既掳去,只得没奈何也跟他做贼了。从此不上三个月,聚众已十余万人了。
熊文灿等命下了,到任两月,统领了一班将官,五万精兵,前来征剿。李自成、罗汝才虽善骑射,实不曾遇大敌,惯厮杀,只官推高闯道:“高爷是将主,还须你亲临本阵,咱兄弟们自当帮助成功。”高闯见这些兵马虽也雄壮,只是未训练,难以迎敌,趁官军未到之,到空场上摆阵势,试刀枪,操演了三日。忽哨马来报,官军到此只得百里地了。李自成献计道:“官军若来,有前队、中队、小队。小弟和刘良佐、罗汝才两兄弟领兵一万,打纵县搅乱他后队;刘国龙、马守应、贺一龙三兄弟打山窝左侧冲将出来,去攻打怹中队;高爷领着刘希、贺锦两兄,弟和他前队打击,攻他头阵。首尾攻击,不愁他不输。这一阵挫了他的锐气,就不怕他了。”高闯道:“李兄弟的计正合我意。”当下依计而行。
且说总督熊文灿统领将官,惟虎大威是一员猛将,陈永福是神箭,其余也只寻常弱射。熊文灿用虎大威做先锋,陈永福压了后队。兵随将转,马听锣声,往土山进发。哨马报称离贼营已十里地了,贼兵已队队杀将出来,像个抗厮杀的意思。熊文灿分付旗牌官傅令:五里外安营,准备厮杀。原来熊总督在中军,令箭傅到先锋虎大威营里,虎大威遣裨将张大福到中军禀道:“军士远来疲伴,在十里外扎营,安息片时,天色尚早,再图厮杀未迟。我劳彼逸,怕有疏失。”熊文灿拍案道:“我几乎错了!虎将之言甚合兵机。”速令安营,并叫埋锅造饭,军士各各饱餐,看贼众动静,再作道理。
正在结寨造饭之际,哨马来报:“贼营兵马连连发动,恰像有抄出后队的光景。”熊文灿分付傅令各营,快作准备。众将急叫军士们弓上弦,刀出鞘。才午时二刻,高闯兵将一齐杀奔前来,炮向三声,首尾俱动,马守应带着刘国龙、贺一龙人马,先从侧首转过,直奔中队。熊文灿急叫参将顾守仁、马一充对敌,自己却退入后队。这马、顾,二将那里是马守应三人的对手,才一合,马、顾两将俱被刺杀了。后队罗汝才正遇了陈永福,被他弓开,飕一箭正中了手腕,汝才丢枪跑马回走。李自成、刘良佐惊得魄散魂飞,擭着罗汝才奔回土山大寨。马守应三人见寨主死了,也急忙回军,聚在一处。查看人马,十停逃散了七停,没着理会处,只得各人带了家小改装逃难,再作计较。马守应道:“张献忠那里虽然兴旺,未知他为人如何。目今兵马各队甚多,任从分路而去。咱们几个就此对天拜告,结为异姓兄弟,那一个成了气候,都去靠他便了。”于是各各拜了天地,结束了金银,拣亲信的兵丁带了几个,改作良人装扮,分路逃难,配对儿的妇人也都带着走。罗汝才便往湖广,国龙便想投降熊总督,只刘良佐、高杰依旧同李自成往汾西。只走了一日,刘良佐也别去了,李自成带了邢氏,一路进发。不愿随者,赍发了些路费,叫他自去逃命。正是:
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
且说熊文灿是日杀败李自成等,虽然大胜,恐有伏兵,也就鸣金收军。次日坐在帐中,哨马来报:“十余万贼兵一夜逃尽,俱不知那里去了。”熊文灿统兵到土山查看,都是空营,也还有遗下的器械衣物。怕散而复聚,遣虎大威、陈永福巡山三日,拿土著良民来问,知解散是实,才统兵回大名府去了。正是:
个个鞭敲金镫向,人人齐唱凯歌回。
熊文灿回任,上本报捷。不一年间,李自成聚众又至数万。刘良佐、马守应、贺一龙、贺锦、刘希尧又都到了,随身又有侄儿李过,及蔺养成、刘宗敏、马世雄、高杰等,好不兴旺。先打破了河曲县,破了汾阳县、霍州、兴县、岚县、临县,兵马到处,无不披靡。上司上本告急。崇祯召阁部杨嗣昌、戎政尚书魏照乘面问方略。杨嗣昌奏:“大名兵备芦象升,有文武全材。可加衔赐剑,授他督剿之权,必能剪灭此小丑。”崇祯立命升他兵部尚书,专以督剿委怹;又赐他宝剑一口,先斩后奏;加俸一级,不受总督尚书熊文灿节制。旨意一下,芦象升感激朝廷宠任,即日上本,选将兴师。
早有细作把这适报入贼营。李自成对众头目道:“咱以张献忠与旧寨有唇齿之情,曾去投怹。他他阴谋不测,被咱悄悄走了。虽是如此,彼此俱未露形迹。如今官军利害,似前虎大威的勇,永福的箭。若又敌他不过,难道又走不成?不如卑词厚礼,依旧结好了张献忠。山西和陕西相连,好为接应,咱们也胆壮些。”众头目都道:“寨主说得是。”就差李过往张献忠那里去通好,张献忠也就允了。
说时迟,那时快,督剿尚书芦象升统领了人马,在太原府到了任,浩浩荡荡杀奔霍州一路地方来。与李自成交战了三四阵,不分胜败。后来却被用了贼智,悄悄陷了辽州,破了泽州,芦象升分兵去救,自己营里反觉单弱了,一连输了四五阵,到了十二月初旨,天气严寒,战士哀怨,只退到直隶交界地方。移文总督熊文灿,要请救兵。熊文灿道:“陕西张献忠不时骚扰,自顾不暇,怎能有兵将分遣?姑待交春,方可调发。”芦象升没奈何了,沥血誓师,亲临战阵。这日阴风惨惨,杀气腾腾,两阵对圆,刀枪并举,巳牌战起,战到未时,官军大败,好一个督剿芦尚书,竟战殁在阵中了。正是:
从容临阵誓身亡,千古忠良自主张。
赐剑加衔恩已报,头丝犹带满天香。
芦象升全军覆没,报入京师,崇祯下诏求言。有个淮安武举陈启新上了个“外侵内讧,敬八要,以祈采纳事”的本章,崇祯大悦,要等拔他做东阁大学士。其时周延儒已驰驿回籍,正温体仁专权用事时节,连有经济的吴宗达,极方正的文震孟,一个六月里弄他致仕,一个九月里参他闲住,怎容得祯皇帝特拔一个信任的人,分吏部谢升的权柄,再三执奏。崇祯只得把陈启新擢为兵科给事中。陈启新又上一本,说流贼的事。崇祯批:“着熊文灿带罪立功。阁部杨嗣昌督剿流贼,等赐上方剑,先斩后奏。”好不荣耀。李自成一班兵至数十万,却不以为意。只是山西大饥,贼众食尽,渐渐流入河,先掠了武安县,再破了林县,回兵据了武安,又据了涉县。兵到之处,杀伤掳掠,万民涂炭。一日,李自成要分掠开封、归德一带地方,怕辎重不便搬移,留家属人口老营里,留一两勇壮的头目守着内外营寨,就拨心腹刘良佐牢守外营,高杰巡哨内营,有急互相救应。留下兵马十万,其余分头都带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李闯夫人刑氏,是极风骚的妇人,平昔和高杰眉来眼去,两下调情。这番巡哨内营,恰派了高杰,正中了机谋。常常教丫头婆娘送好酒好肴,又送白绫汗巾,约他面会。高杰原看上了邢氏,魂灵已被他勾住了的,有甚不喜。初然两三夜,借巡哨为名,看熟了内营的路径,约定夜间进去,和他欢会。那邢氏重梳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