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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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子-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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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许稷所在密州,恰是属于泰宁镇。除密州外,还有沂、海、兖三州划归泰宁管辖。

    淄青一分,各番人事调令便纷至沓来,有某某地节度使调任某某地的,连带着底下将校也是好一番变动;也有朝廷指派的空降下来做观察使的,比如在西征中大获战功的王夫南。

    天平、淄青平卢镇皆设有节度使,偏偏泰宁没有,只设了个观察使。

    所谓观察使,观察处置使也,是军职,负责地方军政。因无旌节②,故地位次于节度使,下属将校比起节度使也要少一些。

    王夫南领观察使同时,并兼泰宁都防御使与都团练使,因品级不够,遂按例借服③,从此脱掉绯衣穿紫袍。

    到这时,已是大昌元年的春天。

    城中百花开,百姓农耕忙。

    来来回回的商户带来番邦或旁州的新奇商品,集市里仍各种拌嘴各番讨价还价;士人们呼朋引伴野外郊游,一坛坛酒便这样倒进了肚腹,化作万千诗作;教坊伶人们念着新词,奏着新乐,纸醉金迷地舞下去。

    而许稷则盯着高密北城那一大块的水泊,思忖着变废为宝建新城的办法。

    她的腿大概落了病根,风雨天总隐隐疼;每月也添了桩烦心事——月信来了真是讨厌哪。

    这日她终于送走了月信,想着去城北看看,却不料一大早便收到消息,说泰宁观察使要来。

    去城北的计划搁浅,许稷只得在县廨中老老实实等着驿所传来的消息。

    至傍晚时分,吏卒来报,说泰宁观察使将至,请高密各县官县吏速至城门处迎接。

    一众人哗啦啦收拾了公廨,飞奔至城门口,列队迎接泰宁观察使的车驾。

    高密主簿弄齐整身上公服,呼口气瞥一眼旁边陈珦,道:“少府你腰带歪了。”

    陈珦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腰带,问他:“至于这样紧张吗?”

    “怎么能不紧张呢,某最怕带兵的人了。”主簿说着又深吸一口气。

    陈珦淡笑:“去年冬天不是已经见过这位观察使了吗?并不可怕啊,主簿实在是怕过头啦。”

    “不不不,那不一样。那时他不过是神策将军,眼□份地位俱是不同,不可轻看也。说起来,他此次来高密,是为了甚么呢?”

    陈珦看着站在另一边的许稷缓缓道:“大约是为了授制书而来吧。为授制书要跑遍四州,也是不容易哪,这是最后一站了吧。”

    “甚么制书?难道军权是又要还给明府了?”

    陈珦微笑不语,未等多时,便闻得车驾马蹄声由远及近,到了跟前。

    车驾停在城门口,王夫南从车上下来,许稷亦是于一众县官中走出来,领头躬身行礼。

    王夫南手持制书行至她面前,按捺住内心起伏,平静开口:“密州高密县县令许稷。”

    “下官在。”

    “接制书。”

    许稷撩袍跪了下去。

    东风正烈,将王夫南的袍角吹起。紫袍兽纹,就在她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许稷:这是跪君不是跪王夫南

    王夫南v:当上级的感觉好棒!!

    ——*——*——*——*——*——*——

    ①天平、淄青平卢、泰宁:郓、曹、濮三州为天平镇,淄、青、齐、登、莱五州仍为淄青平卢镇,沂、海、兖、密四州为泰宁镇。

    ②旌节:古代指使者所持的节,以为凭信。唐制中,节度使赐双旌双节。旌以专赏,节以专杀。

    ③借服:允许低品的官员在某种条件下借穿高品服色,事毕归还。就比如没到三品但是穿三品的紫袍,没到五品穿五品的绯服。

    一般来说,被允许借服的有以下情况:一是军将在战场上立了功,作为赏赐;二是派遣入蕃使,为了提高他们的地位;三是都督或者刺史中的卑品者,允许他们穿绯或紫。

    虽然说要归还,但实际操作中,很多人穿上了就根本不还的,尤其安史之乱之后。(王夫南:我也不打算还了,就这样穿着棒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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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全部都收下了,顿首!

第38章 三八赌六博() 
制令宣读完毕,王夫南俯身朝许稷伸了手。

    那只手干净;稳当又有力。

    “高密军交给你了。”他平静开口;用于标示军人身份的红色抹额之下;是舒展开来的眉眼。

    “下官定竭力。”许稷有阵子没见他了;此时莫名觉得有几分陌生,遂没抓他的手借力,兀自起了身。

    王夫南收回手站直身体;姿态保持着同僚之间的客套。

    天色将黯;春风微凉,一旁的陈珦开口说:“县廨公厨已略备饮食,恳请大帅赏光。”王夫南闻言颔首;一众人便哗啦啦散开来又回公廨去。

    许稷也要走,王夫南却拽住她;莫名其妙往她手里塞了块饴糖。

    许稷看他一眼,又瞧瞧两边,见无人关注这边,低头瞥了瞥包在外面的糖纸,不禁蹙了眉。

    “先吃一块尝尝味道,还有很多。”王夫南闲步走在她身后,“你阿兄说你爱吃,便做了许多托我带来。另,你阿兄家年初时得了一小儿,你做叔叔了。不,是姑母。”

    许稷回头看他一眼,王夫南脸色却是淡淡:“周围无人才这样讲。”

    许稷不喜欢他拿男女身份说事,但长兄长嫂得子,倒是值得高兴的事。只是许山连封信都不来,倒全说给一个外人,让外人来转述这喜事,令她有些郁闷。

    阿兄那时不还嘲笑过王夫南怕蛇吗,二人关系怎么就突然热络了起来?真是贼怪。

    一干人等到了县廨吃吃喝喝,基本算是开心。这接风洗尘的宴席虽很是一般,但对于清苦惯了的高密县官县吏们而言,已经算是不错的福利。

    许稷是个抠门得很到位的县官,县廨不会克扣口粮,却也不会让人饱暖过头动甚么歪脑筋。总之抠得恰到好处,没法让人说甚么不是。

    因宴席不算太丰盛,几坛酒饮完就差不多告终。

    王夫南自然是往驿所住宿,许稷领着几位县官站在门口送他,客套说了几句道别的话就不再挽留。

    见王夫南坐车远去,站在许稷身后的主簿终于松口气:“总算走啦,某可以回家给小儿过生辰了。”

    “主簿快去吧。”许稷说,又看向其他人:“时候不早,诸君都散了吧。”于是除值宿县官县吏,其余人等各自道了别就纷纷散去。

    许稷从县廨出来,径直往家去。

    因提前打过招呼,千缨一早就吃了晚饭,这时正与前来玩乐的陈珦妻赌六博①。

    “姊姊晚些回去没事吗?”

    “今日七郎值宿,在家也是没趣。”陈珦妻掷采移棋,忽然眸色一亮。

    “哎——我的鱼。”千缨见她的枭吃了鱼,又得两筹,而自己明显落了下风,便有些着急。

    陈珦妻却岔开话题,说:“吃了上回那药,你月信可是来了?”

    “诶说到这个,倒是真灵哪。”千缨说着掷采,又问道:“姊姊兄长当真是神医,就是不知有甚么法子可以治三郎的白头发吗?”

    “明府少年白头,确实看着心酸,我寻机会替你问问罢!”

    千缨好一番致谢,却也无所谓输赢了。恰这时,庶仆在外道:“明府回来啦!”千缨霍地起身,惊道:“竟这么早就回来了,姊姊快收起来,若被三郎瞧见要骂的!”

    陈珦妻万没想到许稷禁止千缨赌博,遂手忙脚乱收拾起来。

    许稷到门口时,陈珦妻已将东西都塞进了包袱里。

    可许稷还是瞥见了地上的一根博箸,千缨与陈珦妻也都瞧见了,陈珦妻大叹不好,可许稷却往后退一步,放下了帘子,拱手道:“庶仆未说有客至此,许某唐突了。”

    陈珦妻松口气,趁她低头时将那根博箸塞进包袱,起了身道:“既然明府回来了,奴这就告辞了。”

    许稷退到一旁,陈珦妻拎着包袱往外走,又回头与千缨使了个眼色,便与庶仆一道回去了。

    待陈珦妻走后,许稷重新打起帘子进屋,千缨一脸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什么都没做。”

    “哦?”

    “你干么这样阴阳怪气哦,好像很怀疑我似的。”千缨将手背在身后,心里有鬼地说。

    许稷不拆穿她,反是走到卧柜前将落灰很久的博具拿了出来。

    千缨惊:“这是做甚么?”

    “赌六博。”

    破天荒了,破天荒了。千缨想,许稷可是素来很反对赌博的。

    “疏胜于堵,既然你这样爱赌,我便教你领会其中门道,懂了门道你便会觉得没甚意思不想玩了。”

    “你简直太坏!我不想知道其中门道!等等——”她惊,“门道?不是靠运气吗?”

    “掷采当然有门道。”

    “你居然——”万万没想到许稷原是个中高手,千缨深觉被骗多年:“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就这件了,这件说完就没了。”许稷张口便是胡话。

    “骗子!”

    她这边刚嚷完,窗子口忽传来一熟悉的声音:“县官赌博,抓现形。”说罢身影闪至门口,撩起帘子长腿一迈,就大方走了进来。

    千缨看清来人瞪圆眼:“你干么到我家来!”

    王夫南道:“驿所无趣,所以到这来,有甚么不对吗?”他二话没说将手中包袱放下,“顺带送东西。”

    许稷瞥一眼那包袱,知里面定是许山托王夫南带来的山货和饴糖,遂道谢接过。

    千缨不高兴,但看在许稷的份上,却抬首对王夫南道:“不若我们来赌一局?”

    许稷让开,由得王夫南与千缨赌六博,自己则卷了册书挨着矮窗读。

    千缨一会儿“可恶”、一会儿又嚷“你的散怎可以从这里走啊不要耍赖啊”、一会儿又扭头“三郎他欺负我”、再一会哀嚎“我的鱼又被吃掉了”,总之永远落于下风。

    连输几局,千缨就要变成穷光蛋。虽赌的不是真钱,但她心中总是忿忿气不过。外面报更声咄咄响,千缨不高兴地扭头看外面,春日夜风已经不冷了,吹进来甚至有些宜人。

    王夫南朝她伸过手,手心朝上。

    千缨说:“做甚?我没有钱!”

    “给你解气。”

    “诶?”千缨想,这是送上来给她打吗?

    她正要动手打,矮窗那边却飘来声音:“千缨别上当。”

    “为甚么?”

    “你打他的手,你也会疼啊。”许稷翻过一页书,心不在焉地提醒说。

    “是哦!”千缨恍然大悟,决定不用手打,遂抓过博箸,朝王夫南手心打过去。王夫南缩也未缩手,任她连打了几下,手心已红,眉头却没皱一下。

    千缨到底不是心肠冷硬之辈,打了几下就收了手,丢掉博箸说:“没劲,不打了。”

    王夫南收回手:“十八娘可是解气了?”

    “才没有呢。”千缨毫无底气地说。

    王夫南又起身出门,拎了一坛酒进来:“请你喝剑南烧春,解气吗?”

    千缨已有一年未喝过烧春,内心斗争一番,最终起身去拿了碗,毫无原则地回说:“有点解气了。”又喊许稷:“三郎也来喝酒哪。”

    “不喝了,你们喝吧。”许稷又翻过去一页书,单手支颐对着灯台继续往下读。

    春风伴酒,香气袭人,读书似也要醉。

    那边兄妹二人难得冰释前嫌地坐在一起饮酒,偶尔拌嘴却也有笑声,春夜温柔得一塌糊涂。

    许稷看书看得走了神,骤然醒来,朝那边看去,却见烛火摇曳,灯苗快燃到底,而那兄妹二人也喝得晕晕乎乎,想必一坛剑南烧春早已见了底。

    她搁下书起身,前去收拾了博具,又将喝得脸发烫脑子发晕的千缨拖起来:“千缨啊,不能再喝了,睡觉吧。”

    千缨迷迷糊糊睁开眼,忽然笑起来,两手抬起,捧住许稷略发凉的脸,含含糊糊道:“三郎啊,那个人很坏的你要当心他。”

    “恩,我知道。”许稷只想着将她带回房,连连应道:“我知道他很坏,但太晚了,回去休息好不好?”

    千缨点点头,将全部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许稷没她那么大力气,吃力扶她回了房,将她安置好后退了出来,又往堂屋去。

    王夫南倚靠门框席地而坐,双眼微阖,呼吸里都带着酒气。

    比起千缨,他醉得似乎要理智得多。

    许稷走到他面前:“大帅该回去了罢。”又改口:“十七郎该回去了罢?”

    对方却恍若未闻继续睡。

    许稷深吸一口气,俯身要拉他起来。可双手才刚搭上他的肩,他的手却霍地抬起,反抓住她双臂,力气大得甚至吓到许稷。

    “十七郎——”

    王夫南上身忽往前倾,许稷一个不稳便跌坐在地,后背却被他稳稳托住。

    他收紧臂,头也往前倾,离许稷的脸不过一寸距离。

    许稷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只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甘冽酒气与他紫服上的木头香,以及愈发逼近的炽烈气息。

    庭院里已偶有虫鸣声,静得简直出奇,许稷甚至听到自己可怕的心跳声。

    正愣怔之际,他额头忽抵上来,鼻尖也与她交错相碰,唇与唇之间更只剩下了一分的距离,几近相贴。

    堂屋的灯悄然熄灭,王夫南睁开了眼。

    喝多了这样的借口,只能用一次。愿这一次,此生无憾。

    他托住许稷后背的手上移,轻启唇,俯身低头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选手……

    ——*——*——*——*——*——*——

    ① 六博:一种赌博游戏,是早期兵种棋。

    白纸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1 23: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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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2 20:1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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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三九洽无嫌() 
廊下无灯火,眼看不见;其他感官却是格外敏锐。

    即便酒气萦绕不散;王夫南却仍能捕捉到她极淡的体香。洁净;又有些冷硬;像土壤里刚挖出来的竹笋。唇是出乎意料的柔软湿润,令人渴求更深一步的接触,却很可惜地被人为中止了。

    许稷按在他肩头的手移至他脸侧,头则往后避了一避,费力挣开他的怀抱;逃开后竟是一本正经道:“时辰不早;某送十七郎去休息。”

    她不知哪来的气力;竟将他拽起来;容他挨靠着自己,一路将其扶送至客房。薄薄的褥子一铺,将其拽上床,脱掉其鞋履,又解开紫袍将他丢进床里侧,最后扯过薄被一盖,一气呵成,从从容容。

    看起来是理智毫无疑问地占了上风,但她出了门,独自站在昏暗廊庑下,从胸膛到指尖却都还在发麻。她低首握拳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心脏,压迫感与疼痛让她从这种可控外的意乱中彻底醒来,却也仿佛揉空了心,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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