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白墨却没有像西门鸾睛一样染上风寒,早在第一场秋雨刚开始下起来时,赫彩就嘱咐白墨在官服里套上了挂着棉绒的中衣。
韩国那边没有值得注意的动静,看来韩氏三兄弟的忍耐力超越了皇帝的预期。在如今局势下,贸然削藩肯定会让全国各地的诸侯人心惶惶,甚至产生连锁效应,一反俱反。如果韩国先行叛乱,那样朝廷派兵镇压就更有理有据了。这些四散在郡县之间的封国中,韩赵两家的封邑距离凤京最近,它们的叛乱也更危险,要拔钉子,肯定首选这两家,既然韩国没有中套,北冥真肃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凤京东部的赵国。
白墨已经脏了一次手,北冥真肃很懂得体恤臣僚,这次选择的马前卒是他的“干儿子”徐渐。白墨已经忙碌了很长时间,这次不用再当马前卒拉仇恨,也就乐得清闲,这些天不上朝的时候连廷尉署都不去了,一直在家休养,没事的时候就画几幅画、写几首诗,每俟作品完成,自然就会有人来高价收购。所以最近白墨耽于书画,乐此不疲,甚至有时候一整天都泡在书房里。
今天,他又画好了一幅画,名字叫《猎狗扑禽图》,选题谐趣得很,是一条还没长大的小狗,捉一只还没长大的小鸡,手法却用了工笔,整幅画一丝不苟,极为逼真。
可这天常收购白廷尉墨宝的商人到来时,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怎么样,这幅画还不赖吧,我画了三天才画好,晚上都没咋睡觉,你瞅瞅,我现在还挂着黑眼圈呢。”
白墨就着这幅画的选题、作画侃侃而谈起来,那前来收画的长得肥头大耳,听着白墨的自卖自夸,脸不红气不喘的道:“白廷尉这幅作品笔下有骨、画面有神、赋色精密,的确是上乘的作品,我看半个时辰之内就能高价卖出去。”
白墨笑道:“但愿如此,话说前几次买我画的人都是谁呀,有一副我随意涂鸦的作品都卖了三千贯,怪不好意思的,你告诉我是谁,我好登门拜访一二。”
听了这话,那商人苦笑道:“白廷尉,现在谁敢让您登门……您要是真去了,保不齐人家刚听到风声酒收拾铺盖逃出城去呢……”
“我现在名声这么响亮吗?”
那商人笑道:“白廷尉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那是出了名的。现在提到白廷尉,谁不得竖着大拇指说一声,那是为民请命的好官?”
真的假的暂且不论,反正听这话就觉得舒服。白墨正要张嘴表达一下自己的谦虚博爱诚实有信,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鹰鸣。
白墨与胖商人齐齐向天空望去。
只见一只苍鹰正在低空盘旋,映着灰色的天空,颇有一种苍凉之感。白墨刚要收回目光,这只苍鹰猛然俯冲下来,直冲向胖商人手中的《猎狗扑禽图》,扑腾到白墨与胖商人中间时,鹰抓一抓,把画上的那只小鸡给挠破了。
说时迟、那时快。
白墨猛然间伸出手,一把攥住苍鹰的脖子,苍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另一只手又猛地击打苍鹰的脑袋,这只倒霉的苍鹰抽搐了两下,就昏了过去。
胖商人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白廷尉的画竟然能以假乱真天上的苍鹰误以为地上真的有一条狗在追捕小鸡啊不禽鸟,实在是……神乎其技啊!”
“行了,少拍马屁,你瞅瞅这只鹰怎么样,神品还是凡品?”
胖商人讪笑道:“小的不太懂鹰,实在看不出来呀,要不小的请个人来帮您看看?”
“算了,既然被我的饵吸引下来,又栽倒在我的魔掌,无论神品还是凡品,它都是我的了。时候不早,李老板,赶紧把这幅画带回去出手吧。”
胖商人不解的道:“还出手啊?这都坏了,要不您再重新画一幅?”
白墨摇了摇头。
“我画画全是凭感觉来,没有重复的,也不能重复。如果有人问起,你就把咱们今天遇到的事情如实道来便是。”
胖商人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我懂了!白廷尉,这幅画我先不出手,等刚才那事传开了,我再出手!”
白墨含笑点头:“聪明,本该如此。这叫炒作,懂不懂,炒作。”
“明白明白,炒……炒菜嘛,就是要把这道菜好好抄一抄。”
“算了……你不明白。”
胖商人察觉到自己对答失当,没说到白廷尉心里去,连忙告辞。
一直在一旁观看的冷玉烟走上前来,一掌拍在白墨脑门上,白墨吃痛,惨嚎了一声,没好气的道:“干嘛干嘛,你打我干什么!”
“你居然问我?”冷玉烟咬牙切齿的道:“把我的小黑还给我!”
白墨一边揉自己的脑袋,一边将手里一动不动的老鹰交还给冷玉烟。
“不就是一只鹰吗……”
冷玉烟闻言,伸出手又是一掌,震得白墨都有些晕乎了。
“我的小黑说什么也不会再借给你了!”
白墨则道:“你信不信,两千年之后,刚才那件事仍然是一桩美谈,至少在书画的圈子里是。我这也算让你的小黑名垂千古了。”
冷玉烟撇嘴道:“你还能知道两千年后的事?”
“我当然知道,两千年后,人在天上飞,也在水里游,还能到月亮上去……人人都能吃上饱饭,顿顿都吃肉,愣腻歪出了一大堆素食主义者,哦,就是戒了荤的……不是不是,不是和尚……”
……
胖商人拿着白墨的画,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商。
他一从白墨家里出来,便向东行去,七歪八拐的,拐去了赫府。
胖商人不知道的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一直跟着他。
那是两个打扮的像乞丐一般的小孩,面颊黧黑,嘴唇浑厚,一看就是来自八万里外的鬼奴之子,这样的人成了乞丐,倒也不算稀奇。
“这家伙怎么去了大夫人娘家?”云端的嗓音有些嘶哑,他故意压低了声音。
自打他知道自己不是正常人的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用过自己的本音说话。
云前道:“这种事咱们没必要瞎琢磨,回去禀告老爷老爷定夺就好。”
云端点了点头。
二人便就此折返回白府。
云前与云端没料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俩居然也被人跟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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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丐帮 下()
“老许,瞧这俩黑娃鬼鬼祟祟的好像也在跟踪什么人,不像没后台的主儿啊。”
说话的是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油污的中年人,打扮得像个乞丐,精神气倒是挺足的。和他搭伴的,那个被称作“老许”的人的穿着打扮也像个乞丐,手里却拄了一根碧玉杖。
这二人的的确确,就是两个乞丐,只是他们在乞丐中的身份可不得了。那个被称作老许的乞丐,全名许保全,称京城丐帮帮主,手下十万乞食钵;另一个名叫刘小山,是许保全手下的一个长老。
许保全道:“这京城原先的那几江湖势力早让咱们打服了,如果这俩小崽子不是咱们的人,肯定那新冒出来跟咱们抢生意的乞食教的人。”
刘小山疑惑道:“乞食教收鬼奴?”
“怎么不收,他们不是说啥众生平等吗?我呸,不就是剽窃了那孔山孔圣人的有教无类么?这俩小崽子既然被咱遇见了,以后就是咱的人了,现在周围人太多,他们跟踪的人到了地方,估摸着他们会原路返回,等走到来时路过的深巷时,咱们再动手。”
“晓得。”
“哼,跟我丐帮抢饭吃,那乞食教还嫩了点。”
许保全等人口中的“乞食教”指的就是佛教。佛教在中原势力很小,而且称呼也不统一,民间有“不得教”、“乞食教”、“佛教”等多种叫法,现在用的最多的反而不是佛教,而是“不得教”和“乞食教”,前者是对“佛陀”的音译,后者是对此教教徒行为的概括。京城的乞食教徒,在雪山国国师大日尊者来朝后猛然间多了起来,原本就乞讨为生的丐帮更是重灾区,就在前几天,许保全手下已经有很多长老投奔乞食教去了。所以许保全提起这乞食教,才会恨得牙根痒痒。
云前与云端二人,只是因为临时想出来的“扮作乞丐”的主意,受了无妄之灾而已。
不出许保全的预料,云前与云端果然选择了原路返回。
许保全与刘小山一边远远跟随,一边窃窃私语。
许保全咬牙切齿的道:“这些天来咱们手底下的人流失的太多,老孙、老朱他们俩最是过分,不仅自己走了,手下的人一个不落全给拐骗道乞食教那里去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不是么,听说他俩现在一个称斗战胜佛、一个称净坛使者,我呸,一个武夫和一个只会吃饭睡觉的死肥猪而已,还搞得这么玄乎。”刘小山一提起这两个人,心中更是忿恨,但这忿恨中有几成是因为嫉妒,就不得而知了。
跟踪云前与云端的事,他们俩并没有太过认真,两个小娃娃而已,这种事他们做的多了。捉到之后,挖掉眼睛,割掉舌头,最好再把胳膊腿都弄断,越惨来钱越快,尤其是现在这种比较和平的时代,人们同情心泛滥,通常一个残废了的小乞丐一天赚的钱,就够一个成年人挥霍三五天了。最近因为乞食教扩张的太匪夷所思,丐帮的生意大受打击,所以他们胆子越来越大,有时候甚至连成年男子都可以来上这么一套,反正到时候说不出话来,毁了容也没人认识。
所以,对他们两个而言,今天的事情只是在例行公事而已。
不过云前和云端接受冷玉烟的训练有一段时间了,并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他们的实际年龄也比看上去大得多。
云端道:“姐姐,那俩家伙还在跟着咱们……要不要……”
他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云前回应道:“不急,先探听出来他俩想干什么再说。”
说到这里,云前还撇嘴笑了笑:“这俩夯货,还以为我们没发现他们,尤其是那个拿着玉石拐杖的乞丐,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位大人物,真是蠢透了,这样的家伙,能活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
“丐帮这种江湖势力,听上去规模庞大,其实不过是以利聚而已,无利则散,根本无法同舟共济,一帮不入流的乌合之众。”
云端眼珠一转,道:“老爷好像说过,京城的牛鬼蛇神,他都打算整治整治,咱们不如趁这个机会潜入他们之间,成为老爷的暗棋。”
云前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不妥。咱们现在这一行的任务还没交代,最好不要节外生枝,待会擒住他们,随便问问算了。玉烟主人说过,咱们现在还在锻炼期,还算学徒,保命第一,不要随便卷进什么事情了。”
“好吧……我只是想做成点大事,好让老爷和主人另眼相待。”
“以后会有机会的。”
云前话音刚落,二人心有灵犀,身姿一闪,便闪进了一处暗巷。
在许保全与刘小山看来,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那两个小鬼奴就不见了。
“奇了怪哉!我眼花了不成?小山,你看没看见那俩小鬼跑哪去了?”
刘小山皱眉道:“我也没看见……突然就没影了……”
“往前走走,要是我没记错,咱们跟着那俩小鬼来的时候,走过前面的巷子。”
听闻许保全的话,刘小山点了点头。
二人路过云前与云端躲藏的小巷时,眼角的余光仿佛瞥见两只狸猫般的黑影忽然自小巷中冲了出来,然后二人便纷纷失去了只觉。
再睁眼时,已经入夜了。
天空还是阴沉得很,看不见星星和月亮。
许保全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忽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人捆上了,不禁又惊又怒。
难道乞食教的那帮人也懂得擒贼先擒王?
许保全撇了撇脑袋,发现刘小山就在自己身边,被五花大绑着,还没有醒过来。
漆黑中,一个声音道:“醒了?”
许保全心中一惊。
“什么人在那里!”
“我呀,我就是……唔……姐姐你干嘛堵我嘴!”
一个更加尖细的声音道:“我们就是黑白无常,来取你性命的。”
许保全定睛一看。
果然,自己的面前趴着两个无头鬼,脖子上空无一物,只有身子在来回晃动着。
许保全尖叫一声,十分凄厉,然后脑袋一歪,便彻底断了气。
他是被吓死的。
云前与云端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把另一个弄醒吧……”
刘小山也醒了。
他一开始也看到了两个无头人在自己眼前,着实吓了一跳,但云前与云端防止这家伙被吓死,没有跟他开玩笑,立即捂住了他的嘴,轻声道:“放心,我们不是鬼。”
刘小山稳定了一下心绪。
感受着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掌上传来的温热,以及丝丝细汗,他确定了,面前的两个“无头人”的确不是鬼。
他想起了白天的时候他与帮主一起跟踪的两个鬼奴。
心道:果然是乞食教派来的诱饵!这回栽到他们手里了。
刘小山瞥了一眼身边的许保全,他现在双目圆瞪,面色灰败,明显不是昏了过去,更大的可能性是已经死了。一时间,刘小山心中半是恐惧半是激动,恐惧的是,他不知道这两个小鬼奴会不会干掉自己,激动的是,许保全既然死了,现在丐帮中资历最老的人就数他刘小山了,这个帮主还不是手到擒来之物。丐帮多年来积攒的那批浮财,他可是眼馋得很。
如果……如果以这批财物当投名状投了那乞食教的话……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刘小山摇头晃脑的嘟囔了一句,仿佛他现在就已经是乞食教里的高僧佛主了。
“嘟囔什么呢你!我还没问你话呢!”
刘小山立即正色道:“大师您请问。”
“大师?那是什么鬼东西?我先问问你,你是谁呀?”
刘小山惊讶道:“你们不知道我是谁?那干嘛还抓我!”
“抓起来问着玩不行吗?别废话,快说,不然就像弄死那家伙那样弄死你!”
刘小山吓了一个激灵。
“我说我说,鄙人刘小山,是个乞儿……不过不是一般的乞儿,我是丐帮的十八袋长老,大家都叫我刘大长老,在丐帮中,仅在帮主许保全之下。”
“哦?那许保全在哪里?”
刘小山苦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旁边那位就是。”
“……”
“姐姐,不好了,咱们把丐帮帮主给吓死了……”
云前也怔了怔。
“打狗棍法不是很么?丐帮帮主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咱俩捉到了?”
刘小山纳罕道:“打狗棍法很厉害?额,在乞丐里可能算比较了。打狗棍法,顾名思义,打狗的嘛……我们许大帮主曾经有一个人逼退五条恶犬的好战绩。”
“打狗棍就是打狗的,那降龙十八掌呢?”
“降龙十八掌,那是什么玩意儿?没听说过。”
“……”
云端扯了扯云前的衣襟,提醒道:“老爷好像说过……他讲的只是话本故事,不是真的。”
“好吧……咱们杀了丐帮帮主这个事,要不要告诉老爷……”
“如实说吧,这么菜的家伙,死了就死了,可能对老爷来说还是好事情,正好让他们变成一盘散沙,各个击破嘛。”
听着云前与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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