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二章 买奴()
“瞧一瞧看一看啦,上等的波斯女仆~只卖一贯钱啦!”
“切,歪瓜裂枣。”冷玉烟哼了一声。
白墨仔细端详了一下,其实那几个波斯姑娘长得还算端庄秀丽,毕竟当中高端的货物在卖,平时的饮食保养应该都不错,而且那位正在叫卖的摊主还故意在女奴们身上的衣服上划开了几道豁口,隐约露出了波斯人特有的雪白肌肤。
虽然有几个壮汉在一旁提着锁链,但那些女奴的神色并不萎靡、惶恐,反而配合着摊主的叫卖,在道路旁搔首弄姿。
“快走吧,这边没什么。”
冷玉烟扯了扯白墨的袖子。
白墨苦笑。
赫彩的母亲就是一个波斯人,大抵她是怕自己像赫卫一样被这些狐媚子勾引了吧。
白墨也打算多看看,这片以人为货物的市场很大,除了弄回去几个佣人之外,白墨其实还有点沙里淘金的想法,万一能低价买点什么隐匿与奴隶之中的高人,那岂不是赚大发了?
前面不远便是一处出卖“鬼奴”的摊点。
所谓鬼奴,指的是一种从海上的商船运抵大晋的“职业奴隶”,这些人以任劳任怨和价格低廉而闻名,同样是一个健康强壮的劳动力,别家卖五十个铜板,鬼奴只要三十个铜板,盖因此类人等虽然强壮顺从,却面目丑陋,时人常以恶鬼谓之。
大儒康元古有云:“其形状也,铁面银牙、斜额如猪、直视如牛、满胸长毛、手足深黑、蠢若羊豕、腥不可闻、望之生畏。”“医者应使断嗣之药,使其绝种。”极尽贬低之言,也让本来其实卖得还可以的鬼奴市场一时间门厅清冷,摊主们只好咬咬牙,进一步压低了价格,甚至因为他这一番话,朝廷还下令国人严禁与鬼奴通,买者严禁擅自使其婚配生育,只许那些卖奴隶的贩子搞“养殖”。据信康元古公此番描述是收了贩卖其他种类奴隶的摊主的好处。
而波斯人则不同,他们是一群连扶菻人见了都羡慕其身形伟岸、皮肤白皙的族群,且因现时波斯国运道昌盛,很少有正儿八经的波斯人愿意作贱自己为奴隶,故而市场流通极少,价格就很高。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流通过来的波斯奴隶,绝大多数都是波斯国官方运营贩卖到中原的,有些还是曾经的贵族。
冷玉烟驻足道:“这些鬼奴倒是可以买些回去。”
“可咱们家又不种地,也不经营货运,用不着啊?”白墨有些不解。
冷玉烟伸手指了指,白墨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入目而来的是跪在两个鬼奴大人之侧的幼童,瞧着大概七八岁的年纪,身形瘦弱到了皮包骨的程度。原来冷玉烟是动了恻隐之心。
白墨走到那个摊位之前,对一个体重估计得有两百五十斤的肥胖摊主道:“这俩多少钱?”
说着,白墨指了指那两个小孩子。
摊主满面堆笑:“公子,你要是从我这花三十文买个精壮汉子,或花同等价格买个妇人,这俩就饶给公子了,不要钱。”
白墨瞥了一眼那些蹲在地上无精打采的鬼奴,不禁感慨,确实提不起什么好感啊。
“单买呢?”
“这……公子,算了,老夫就当交了公子这个朋友,十文钱,这俩小鬼您领走。”
白墨捏了捏鼻子。
其实十文钱算买贵了,这摊主在欺负他不懂行情。
不过白墨也不缺这俩钱,直接从荷包里掏出了十个铜板,交到摊主手中,这笔买卖就算成了。
白墨蹲下身子,和颜悦色的笑了笑,然后指着冷玉烟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属于那位姑娘,以后可要好好伺候,她脾气可不太好。”
那两个小鬼奴开口,居然是一口地地道道的、带着凤京腔的官话:“公子、姑娘大恩大德,我们兄弟二人定然以命相报!”
说着,两兄弟居然抱在一起痛哭流涕,那种深邃而精致的悲怆,本不该属于这个年龄的人。
这用语措辞,跟小大人似的白墨淡去了方才的反感,看来这些鬼奴并不似传言中的那般愚钝,其中还是有比较聪明的人的。
“行了行了,只要你们不偷不抢,好好做人,吃喝管够。”
“谢公子!”
白墨刚要领走两个孩子,却听那摊主道:“公子,还不知道您尊姓?”
“某姓白,怎么了?”
那摊主笑了笑,回头对看管奴隶的壮汉高呼道:“有白字没有?”
白墨皱着眉,不知道这摊主要耍什么花样。
“等会儿,我找找……”
片刻之后,摊主把那两个孩子领走了,远处传来两声杀猪似的惨叫。
冷玉烟不禁叹道:“太黑了。”
“他们太黑了?”
“不是,我是说,今天的天色,太黑了。”
白墨仰起头颅。
日将落而未落,天将暗而未暗。
浮云挂彩,有雁形字而飞焉。
“我会处理这件事的,以后。”
摊主再次将那两个孩子领来之时,他们二人脖子下面,多出了一个烙印。
白。
这是他们拥有主人的证明。
摊主笑道:“这样就不怕跑丢了。”
离开了这处小摊,白墨忽然感叹,难道自己太圣母了吗?果然有点不太适应这个世界上位者的生活啊。
白墨又买了二十个昆仑奴做家丁,买了八个中原女子做丫鬟。买那几个丫鬟的时候,白墨才知道并不是人都是“身家性命”一并卖了,要买中原人做奴仆,是需要他们自己按手印、签卖身契的,而且卖身契规定了“打不得死,骂不得辱及父母亲族,管不得管婚配,二十年为期,过期复民籍,各自无相干,再卖再相契。”
签了这个约定,白墨反而少了许多负罪感。
他问那个卖中原奴仆的摊主道:“这些人都是哪儿来的?”
那摊主一听这问题,便加了个小心:“没钱养活自己,其实跟俺一样,都是混口饭吃,卖身契都是他们自个儿写的或自个儿找人代笔的,有的是工契,不过带工契的达官显贵们不爱买,大多还是卖身契。”
“以前也要签这个?”
“公子哟,您问得是多久以前呀?俺自打入了这行就得签,不过据俺爹说,再早先是不须签的,不过那跋扈嚣张的萧大将军越俎代庖管了丞相跟御史大夫的事儿,才有了这么一条律例,国人卖身为奴必自撰卖身契,不许超过二十年,不许打太狠,不许骂其家人,这几条必须写上,现在俺爹提萧大将军,还咬牙切齿呢。”
白墨点了点头:“了解了。”
冷玉烟却在这时念念有词道:“这还是圣王年间的事儿,那时候萧衍刚当上大将军,其实地位远远比不上三公,事后皇帝责罚了他,但罚的不重,这条律例也没改回去。”
摊主撇嘴道:“可不敢直呼萧大将军名讳。”
听到这里,白墨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念头。
当时在朝堂上,除了皇帝与自己对答,声音清晰的发表了自己看法的,只有丞相魏无忌和一个瞧着文质彬彬的老臣,那老臣只是在最开始与皇帝一起品评了一下自己的相貌。
莫非那个老臣,就是萧衍?
就是那位神乎其神的大将军?
这个念头一起,白墨就迅速将它打消了。
萧衍可是只身入秦宫,七进七出的人。最后一次入秦宫时,还带着圣王这么个累赘,结果最后一次入秦宫秦王帝云寰在梦中惊起,然后被萧衍在脖子刀,亲手替晋圣王洗脚。
晋纪中对此事的描述只有这么两段话。
“……圣王联楚、淮战秦人于巫,北,秦掳圣王,迫之于太阿宫事秦王濯足。”
“……十月,秦王事圣王濯足。”
并没有说前因后果,只知道事后“……秦王大怒,复兴师伐晋。”
但此事在民间早已传得神乎其神,并衍生出多个版本,甚至还被人写成了《壮士赴秦救王记》,搬上了戏台。
在白墨心中,萧衍如不是长成了一副武者的样子,就是长成了一副其貌不扬的刺客的样子。
甚至是戏台上那个英气勃发的粉面小生。
却不可能是那个干瘦、文质彬彬的老臣。
“想什么呢?”
冷玉烟拍了拍白墨的肩膀,白墨打了一个激灵,缓了缓神,才道:“没想什么。”
冷玉烟将信将疑,但也没心思追究。
“给他们取些名字吧。”
白墨想了想,这些人便有了新名字。
两个鬼奴叫云前、云端。
二十个充做家奴的昆仑奴叫:
得风、得雨、得全、得顺、得遂。
得生、得民、得印、得太、得平。
得勇、得毅、得刚、得魄、得健。
得温、得文、得双、得目、得明。
八个充做丫鬟的女子叫:
青石、彩云、红日、熹微。
暮紫、晨枝、春韵、芳菲。
白墨取完了名字,完全没有做主人的悟性,仍对他们嘿嘿笑着:“新名字,少的跟你们二十年,多的一辈子,一定要记住啊。”
众人应诺,竟有人泣。
;
第六十三章 最后的宁静()
回到家里给他们安排好了住处,白墨便给那二十个昆仑奴找到了第一个工作——去后院挖两个池子,大些的用来养鱼,小些的用来洗笔洗砚,取的名字没有多讲究,就叫鲤鱼池和洗砚池。
房东是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贵妇人,白墨对她走得时候会把这两个池子填平,她则只是回应了一句“要修得漂亮点,填平大可不必”。其实以白墨现在的财力,要买下这处宅子并不算多大的花销,但他从赫氏手里支出大把金银的事儿除了赫卫、赫铁、孙獾以及他自己知道,连家里的女主人赫彩都不知道,他也乐得让别人对他财富的估计保持在“不穷不富”这个档次上,毕竟自己做官之前是穷人还是富人,是庶民还是贵族,其实也是政治资本,并且没有好坏之分,各有利弊。
昆仑奴虽然比鬼奴要孱弱不少,但二十个人,干个十来天,这两个小池子也就完成得差不多了,只是鲤鱼池里还没有养下鲤鱼,洗砚池也没有因为残墨太多而发黑,甚至现在池子里的沙土还没有完全沉淀下去,看着有些发黄。
白墨坐在藤椅上,身后的妻子正在给他揉肩,暮紫和晨枝在一旁看着,并细心听着赫彩的嘱咐。这两个丫头年岁都不大,相貌算尚可,至少不丑,但这两个姑娘都长着一双修长又细腻的手,所以赫彩钦定她们俩以后就专为相公揉肩了。
“你们俩一定要记住啊,老爷比较敏感,不喜欢力气太大的,揉肩的时候已经要轻,但又不能完全没有力道,不同的地方力道要变换着来,你们要是见老爷精神萎靡,就可以稍微力气大些,脖子也要揉揉,脊背也要捶捶,明白了吗?”
暮紫与晨枝一起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夫人的动作。
白墨看着仍泛着黄的两个池子,打了个哈欠,继而呓语道:“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这么快就有了个家,与师尊各处漂泊,十年便过去了,那些日子虽然有些时候得很,大多数时间却都在路上,路啊,走不完的路,我对那些路的记忆甚至比跟师尊一起领略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还要印象深刻。在路上的时候,真是寡淡得很。”
赫彩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用下巴抵着白墨的肩膀,双臂轻轻的环抱住白墨的身体,音声温暖,吐气如兰:“相公,你现在有家了,不必再去漂泊,儿家会一直在家里守着你的。”
白墨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蓦然间叹了口气。
“未必。”
“此去侍奉天子,定然风波无限,极有可能还要漂泊。”
赫彩的脸颊贴着白墨的脸,弄得白墨有些痒。
“相公,就算你以后还要去很远的地方,至少已经不再是无根之萍,你会知道,有人在等你。因为你知道有人在等你,所以,你会很快就回来。”
白墨抓住了赫彩的手。
“此生得君,实乃最大之幸事。”
……
“老爷和夫人真是恩爱啊,而且那谈吐修养,那情话说得,跟话本似的,羞死人了。”
“是啊是啊,将来我家郎君要是有老爷一半涵养、一半情深,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家郎君?谁呀?”
“还没呢,这不是在说将来么?”
“难道不是那个浓眉大眼的得温?”
“哎呀,可别瞎说。”
暮紫和晨枝一边擦着地板,一边聊起了天来,白家的家法松弛得很,只要没有宾客,就算在老爷夫人面前,他们大多时候都敢跟着一起调笑两句,何况现在屋子里只有他们俩人,说起话来就更肆无忌惮了。
“阿紫啊,你说大夫人跟两位小夫人,哪一个更漂亮点儿?”
“当然是大夫人!人家可是公认的京城第一美人呢!那身段,那脸,那举止风韵,我要是男人,我也肯定想娶大夫人。”
“我觉得冷夫人也不错啊。”
“冷夫人是也漂亮,但是我都不敢与她说话,气场太强啦!”
“对了,说起冷夫人,之前那俩小黑孩——”晨枝指的是云前和云端,两个鬼奴,因为这些丫鬟仆役们也有点以貌取人的意思,平时都不大乐意与他们俩亲近,甚至连名字都不用白墨给取得,大抵是觉着他们黧黑的肤色配不上“云”那个字,再加上他们年岁最小,于是便都叫他们“小黑孩”。
“怎么最近见不着啦?”
“我听说鬼奴的活儿吃了能壮阳……”
“忒也吓人,快别说了!小心这话被老爷听到!老爷那么和善,也不可能是那种人啊。”
冷玉烟并不知道她们的腹诽,如果知道,估计就要定点家法出来了。
冷玉烟其实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人。
现在她并家里,而是在住莽山的半山腰处,这是一片不大的草地,离清溪不远,正是之前她与白墨、老楚曾一同结庐而居的地方。那三个小小的草庐本已在风雨的侵蚀之中坍塌,但最近,它们又再度立了起来,成了居所。
云前正在草庐前劈柴。
云端小小的手里拿着剑,正在向一个人形的木桩挥舞,非常吃力的砍了两下,手中的剑又换成了匕首,冷玉烟则在身后指点着他的动作。
“方才你换匕首的动作太慢了,如果在交战之中,你的手已经被敌人砍下来了。”
“我会努力练习的……”
云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黝黑的躯体隐隐散着热气。
当冷玉烟知道云前其实是一个姑娘,云端是男儿,却被人阉割了,她就明白,这两个小小的生命注定不能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且现在的人都相信,阉割过的人更忠诚,因为他们比常人少了一半的**。
这样的人想要靠自己活下去而不是主人,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冷玉烟正是在给他一条能够独立生存的路——即便他将来最可能的选择也许并不是独立生存。
终于,云端气喘吁吁的趴在了地上,他再也没有力气挥舞刀剑了。
冷玉烟冷笑一声云端感到有些害怕。
之后,冷玉烟丢给了云端五个铜钱。
“下山买菜,日落之前我要看到你回来。”
;
第六十四章 九卿()
夜中,白墨正在书案前信笔涂鸦,写了一首字数极多却不按格律、不讲什么文法的杂诗,想到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