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那位起床之后瞧见你没影了,可是哭了好半天。”
白墨打了个哈欠:“她是一时没适应过来,太患得患失了,我白墨岂是那种吃干抹净不认账的人?”
冷玉烟点了点头,白墨所说确是实情,冷玉烟跟秦妲己解释了好半天秦妲己相信她并没有做梦之后,终于老实了下来,像平常妇人一样,开开心心的出门买菜去了。
白墨跟魏击交待了几句之后练习剐鳞的要点,便将冷玉烟扯到比剑场外的角落里,对她叮嘱道:“胭脂谱儿可以找个书坊刊印出去了,昨日晚上跟我喝酒的那个坊主开价不低,你去跟他说,我不要钱了,帮我把胭脂谱儿印了,好好宣传宣传就行,这胭脂谱儿给他赚了钱,我也不要。”
“嗯,还有呢?”
“赫彩要排第一,北冥龙女不得上榜,为尊者讳。”
第四十章 而后天气甚清凉()
诸王孙公子间,也传美人榜,只是这毕竟只是一些肉食者的口口相传,没什么权威性,如白墨这般将京城里的美人编纂成集,直接刊发出来,还是头一遭。
“如果效果好,以后还要弄临风谱,将这凤京城里被人念想比较多的俊俏男儿也写入谱中,这个大可以让徐渐或云彩心第一,我排个三四五六就行,毕竟咱不是靠脸吃饭的。”
冷玉烟照白墨的吩咐一一记下。
“对了白墨,这甲午一,你用着可还趁手?”
白墨笑道:“我用什么都趁手,不过一寸长一寸强,手中有剑毕竟比手搏给力,这是当然的。”
冷玉烟幽幽道:“你仗着这身艺业,在江湖中做个游侠儿岂不是更快活逍遥?”
“游侠儿,吃什么?”白墨摇头道:“到最后免不了还是成了哪位权贵家里养的狗,况且我如今可以算作身陷囹圄,我要是只会这个,现在大抵已经成了死士,死在皇宫里面了吧。”
冷玉烟沉默了,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这近百年来的游侠儿,最出名者,要离、盖聂、萧衍,这三位无一例外都当了死士,只有萧衍一人春风得意,由死士成了家臣,由家臣变成将军,到现在权势彪炳,连皇帝都要怵上三分。
至于那位杀伐品第一,在南疆成神成圣的柳如风,武学只是他的爱好,神棍才是他的主业。
白墨在空旷宽阔的比剑场中,卓然独立,扫视着周遭气象恢弘的亭台楼阁,语气略带轻蔑:“而且,如我所料不差,这所谓的京城第一名门大派,早就是朝廷的鹰犬了,说不定现在朝廷手下的死士,也都源于此地。”
这种说法冷玉烟倒是第一次听闻。
国雅派在江湖中的风评很好,唯一的神秘之处是,无人知晓它现在的掌门人是谁。
老掌门张中淳早已在十数年前仙逝,现在江湖中一般认为国雅派是由剑宗、刀宗二宗主共同主事,由那神秘的第三宗宗主居中调和。
冷玉烟没见过云采心,之前白墨去找吕归尘时,冷玉烟也场,自然不知道云采心曾对白墨透露出某个细节。
掌门。
说明这里仍旧存在掌门。
吕归尘邀约白墨时,有人垂帘听政,则有资格垂帘听政者,如何能比吕归尘地位更低?
随后,尹龙孙便说,他已经见过了白墨。
这个神秘的掌门人到底是谁,也就呼之欲出了。
而且,尹龙孙这个化名,取得有点显眼啊。
他似乎,并不十分避讳有人猜到他是谁。
白墨朝南望去,神游极远。
“巨子非要叫我经由科举之途入仕,定然有派系方面的考虑,烟烟,下次你去找秦戈的时候,帮我问一问,白某若与东宫往来密切,则何如?”
与东宫来往密切,确实算得上是个终南捷径。
可是如今朝中局势诡谲,白墨在这件事上还真的不敢自作主张。
今上北冥真肃,可是正值壮年啊,他未来一个太祖爷的庙跑不了,却不是真的开国之主,他年轻时接手的就是一个在当时已经强大无比的国家,扫平宇内,大势所致而已,也没费多长时间。
如果跟着东宫这条线走,出头之日,很远。
冷玉烟低声应诺。
她的本职工作只有两个,那就是充当白墨与秦戈之间的中间线,以及与老楚一起起到保护与监视白墨的作用。
其实她不必帮白墨出谋划策。
她也真的看不太懂。
白墨伸了个懒腰,扭头道:“俯城,歇会儿吧。”
魏击用仍带着些血迹的衣袖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水与鱼鳞,深吸一口气后,直接坐在了地上。
雄刀秋月十分随意的扔在一旁。
白墨嘿嘿笑道:“累不累?”
“不累。”
魏击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的直接变坐为躺,像死人一样瘫在地上。
白墨道:“走去倚醉楼乐呵乐呵?”
“别……倚醉楼的花魁不都让你给买走了?”魏击无语得很。
“俯城啊,你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处子吧?”
魏击警惕的看了一眼白墨:“你想干什么?”
“我这是为你着想,男孩子和男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魏击坚定的摇头道:“谢君美意……我……”
白墨笑容更甚:“你不会是不敢吧?”
魏击憋红了脸,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冷玉烟扯了扯白墨的衣袖:“别说了,带坏人家孩子怎么办?”
白墨表示挺无辜的:“他其实跟我同岁……”
白墨自己在外面租了个别院,魏击可是还住在弹剑堂里。
他本人没表示什么,白墨也不好强制要求他跟自己走他占着屋子也好,弹剑堂,他要给大炉子和吕归尘上课,也是得常去的。
此时,一个容貌清癯的老人推着流云椅,不慌不忙的走到了比剑场中,见了白墨,立即呼道:“白小友!我还椅子来啦!”
白墨一回头,来者不是那杜西坡,还能是谁?当下作揖拱手:“杜先生,我现在身体已经痊愈啦,不忙着还。”
“呵呵,里面的道理我都捣鼓清楚了,再拿你东西,心里过意不去!”
杜西坡好像走得有些累了,竟直接坐在了流云椅上。
“好东西啊,我这些天琢磨出了一十八种用法,已经写成小册子了。”
白墨有些不明所以,杜西坡道:“我打算开个器作坊,****这种椅子,佐卖一些我自己捣鼓出来的小玩意……”
“那杜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杜西坡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两声,低声道:“你且附耳过来。”
白墨立即躬身侧耳。
杜西坡小声说:“小老儿这不是……钱不太够吗?久闻白小友在丞相府当过食客,家底应该比小老儿厚实一些吧?”
白墨有些想笑,因为这老家伙的做派比之前可爱了不少,但又笑不出来,因为他现在也没什么钱。
卖流云椅和各种奇异物件,在这年头可都是高科技物品啊,白墨并不以此为奇技淫巧。
白墨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两声,低声道:“俯城啊,你且附耳过来。”
魏击一脸茫然的爬了起来,走到白墨跟前,垂头侧耳。
白墨小声说:“那个……俯城啊,这老先生想跟我一起兴办点‘实业’,可白某最近手头有点那个紧啊……”
魏击好像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这事好说,子殊,你说个数目给我。”
白墨复有转头面对杜西坡,讪讪道:“杜先生,数目呢?”
“小老儿找了个很有经验的掌柜的,他给小老儿算了算,说算上找些好木匠,还得是那种身边带了好多徒弟的,然后选址作店、作作坊,到打点官差,一共需要钱十一万贯。”
杜西坡如是说。
虽然白墨认识丞相孙子,杜西坡身为剑宗诗道教习,各自都有各自的人脉,可是打点官差的钱,真的不敢少。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打点不好小鬼,那才是最心烦的,大人物们也没时间天天想着你的事情,所以白墨没有直接开口就说官差不用打点了这种大话。
白墨讪笑道:“要十一万贯。”
魏击点了点头:“数目不大,我直接叫宫叔送到你那别院去吧。”
白墨直接对魏击鞠了一躬。
杜西坡也十分感谢:“白小友,你这弟子可真大方,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要不要学个诗词歌赋什么的?”
“在下魏击,字俯城,家父魏文,家祖魏无忌。”魏击说得彬彬有礼,不卑不亢,而且跟之前惨死的那位韩立比,介绍家人时也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头衔。
可杜西坡却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无论在文坛之中无论如何有名望,对那种真正处于朝廷中枢的大员,还是有些发自心底的敬畏的。
“多谢魏公子了!”
杜西坡长揖道:“替我跟魏丞相……不,替我跟魏将军问声好就可以了。多谢,多谢。”
魏击只是微微点头,自有一番气度。
得知魏击身份后,杜西坡再看白、魏二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魏击才是深藏不露,气态非凡的人。
气质,跟身份关系挺大的。
魏击休息够了,又去砍鱼了,白墨则与杜西坡仔细商议起开办作坊一事来。
流云椅,仔细想想,确实大有用处。
如今这时节达官显贵都爱骑马,爱骑马,自然摔下来的可能性就更大。
既然有达官显贵从马上摔下来,落了残疾的,必然不少。
一般来说,如果实在治不好,他们只能卧榻等食,偶尔被抬出去,坐着敞篷的牛车溜一圈,既无风度又不自由。
若是穷苦百姓,落了残疾就只能靠家人养活了,孔子曰:孝,盖因子弟不孝,这才宣扬,这才有人听他宣扬,这时代百姓中的父子间能有多少慈孝,可不见得。
那些落了残疾的穷苦百姓,最大的可能性是被逐出家门,沦为乞丐。
有了流云椅,残疾的富人可以得自由,残疾的穷苦人在得自由的同时,还能靠自己的力量出来摆个摊之类的,找个谋生的手段。
白墨感觉,这生意的前景光明的很呢。
其实找魏击借钱并非白墨的首选,魏击虽说不贪钱,却也不是真的很富裕。这事应该找小舅子,可是,对那个两面三刀的家伙,白墨真的没什么好感。
与杜西坡谈着谈着,不知何时,冷玉烟忽然消失了踪影。
一个来剑宗倒夜香的老者忽然摘下了草帽,露出了一章挤满了疤痕的面孔。
第四十一章 春风得意漩涡生()
“冷玉烟,你们做的事很好啊。”
字面上理解好像是在夸奖,秦戈说这话的时候却咬着牙。
冷玉烟假装动着嘴巴,没有发出声音。
“今天他与魏击二人在剑宗寻衅,幸亏老夫及时派人与宫白羽联络他赶来救场,才没有酿成大祸。”
冷玉烟一直动着的嘴巴终于发出了声音:“会不会是那些剑宗弟子先起衅白墨的?”
“他们傻?不知道魏击是魏无忌的孙子?这白墨行事起来太不知轻重了。”
秦戈对白墨成见已深,冷玉烟放弃了为白墨辩解。
“仰仗虚势,四面树敌,早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秦戈戴上斗笠,挑起了两担黄秽之物,
“告诉白墨,叫他这段时间消停会,不要再给我添乱,我们在京城里的钉子本来就少,不能折损在为他擦上。”
“可是巨子的命令……”
“你们归我管。”
秦戈撂下话,便挑着黄秽之物走了,冷玉烟沉默了一会儿,又走回到了白墨身边,却并没有对白墨提起秦戈的话。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莫说身穿直裾,就算光着膀子,依旧觉得有些闷热,五月末了。
大晋北轩三年的五月末,出了两件让人们津津乐道的事情。
头一件,说得最多的,当属那位三品三公的婚礼。
前些日子他聘个妾便搞得满城皆知盛大非凡,这一回却好像已经没了余财,所谓婚礼,寒碜得很。
据说那三品三白公子到赫府提亲时,便被赫府一众家丁打将出来,浑身是伤,又一回去提亲,则被赫府放狗咬了,第三次提亲,被打了足足三个时辰才放他出门。
第四次,才瞧见了那位传说中睡觉都睡在金砖上的赫老爷。
一开始传出的风声是,那位白公子已经同赫小姐苟合过了,白墨第四次去,直接跟赫老爷摊了牌,最后的结局,则是那位水灵灵的赫小姐被那赫老爷赶出了家门,断绝了父女关系,永不往来。
这一日,春风得意马蹄疾。
白墨骑着白马,环抱佳人于凤京城里的驰道中,策马奔腾。
才子佳人皆满面笑容。
赫彩的美名也因此第一次揭开面纱,为众人亲眼所见,再回过头来看之前一经刊印便屡遭质疑的胭脂谱,才发现那胭脂谱上的形容描述皆所言非虚。
秦妲己,被谓为阳春。
赫彩,则被谓为白雪。
将阳春白雪两位美人皆俱收入房中的白墨,又该是何等的快意风流?
白马出凤京。
“我要与你结发厮守,却不能风风光光的娶了你,你怪不怪我?”
赫彩紧紧抓着白墨的衣襟,生怕自己从白马上摔下来。
她含笑道:“不怪你,这才是儿家想要的。”
“哈哈哈!”
白墨朗笑三声,扬起马鞭,打了一个鞭花。
赫彩也不像之前那般拘谨,放开了白墨的衣服,对着前方一望无尽的田野,敞开双臂,作拥抱妆。
清风拂面颊,动摇多幽草。
溪水迩潺潺,青烟遐袅袅。
“驾!”
宝马嘶鸣。
白墨也跟着大声吼叫。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我来,我见,我征服!”
“波兰永不灭亡!”
“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他似乎十分享受这种时空错乱的荒诞感,享受这种轻松恣意不必隐藏东西的时刻,不停地说着那些赫彩完全听不懂的话。
赫彩的心中只有开心,没有别的。
“白墨!”
“什么!”
马蹄声与清风里,二人一问一答。
“你稀罕我么!”
“稀罕死了!”
“老了也稀罕?!”
“老了更稀罕!”
“驾!”
“你是谁?!”
“我是白墨!”
“你还是谁?”
“是你家相公!”
“驾!”
“你父母是谁?”
“白酒鬼,苏妈妈!”
“你哪里人?”
宝马仍在行进,白墨却忽然沉默了起来。
须臾之后。
白墨仰天长啸:“我的家乡,是另一个世界啊!”
明快的阳光照在白墨脸上,白墨笑得真挚坦诚,毫不做作。
距离宝马三十丈外,白墨从来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一人大步奔跑着,追不上马,却从没落下多远。
如果白墨注意到那里,凭着这高大伟岸的身形,就能认出他了。
老楚。
第一次浑身是汗,气喘吁吁的老楚。
能与一品高手吕归尘对战,并让白墨产生恐惧感的傻大个,却也并不是真的健如奔马。
毕竟还是人。
最后,老楚终于累趴在地上,任灰尘随着自己的呼吸口鼻。
“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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