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您这话就不对了,不才在下就是个写话本的,看我方才对的那个‘春花秋月,花不圆月圆’,是否别有意境?”
“滚!”
兄妹二人再次异口同声。
那书生喃喃道:“这年头,兄妹一起来竞争一个女人?啧啧,时移世易啊……我的话本又有新题材了。”
赫帖已经铁了心,任妹妹说什么,自己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自量力的家伙的。
就算事后父亲责罚,又能重到什么地步?
赫彩说不清自己对白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按理来说,应该是恨意多了些,毕竟他亲手织造了一个旖旎的梦境,又亲手将之打碎。但这梦境毕竟与赫彩心中所思契合,或许是因为她自知将来或许必将成为父亲手中的联姻工具,至少白公子……比那些大腹便便的乡间地主要强吧?
赫彩闺房之中,至今暗藏《倾萍》、《烛影》二集,那正是白墨还未成名时的作品。
她认识白墨之后,第二日便将这两本书搜罗了过来,每天品读。
或许是在这品读中了他的灵魂,并为之迷醉,也说不定呢。
赫彩一字一顿,斩钉截铁:“我、不、许、你、伤、害、他!”
第三十二章 小爷文武俱通玄()
白墨闯过第二个垂花门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个院落比方才那个小院大得多了,极目望去,可以看到雕梁画栋的长廊,环绕在假山小湖之后,近处,则有三个小亭,各占一角,每个小亭中都坐着两个人,中有棋盘,是在下棋。
白墨走上前去,对其中一位中年人拱手道:“兄台,不知这一关,是要干什么?”
那人却好像根本没听到白墨说话一般,只管取子落子,对面那人则做沉思状。白墨摇了摇头,走到了下一个亭子中,拱手询问,里面的人依旧仿佛没有见到白墨一样。
“该不会是要我和他们下棋吧?”
白墨思忖片刻,喃喃道:“琴棋书画虽是君子技艺,可这赫家说好了是比文招亲,应该不是要考校棋力。”
白墨抬头,瞧了一眼亭子上的牌匾。
湄水亭。
涘水亭。
沚水亭。
“蒹葭?不对,此方世界之中,有诗经,却没有《蒹葭》这首诗。这赫家,到底搞什么名堂?”
白墨踱步思考,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忽然往湄水亭中一坐,瞧起了亭中人下棋。
没有黑子。
亭中二人,皆执白而行,棋盘之上,根本无法分出敌我。
执白。
执我白墨?
他早便知道赫卫是想把女儿嫁给他的,这难道是那赫卫在暗示他什么?
瞧着瞧着,困意袭来,白墨趴在桌上,眼神逐渐迷离。
一抹银光自白墨眼前闪过。
白墨倏然间向后一纵,六名棋士将白墨团团围住,他们手中的棋子,也变成了锋利的匕首。
老楚站在白墨身后,抱臂独立,依旧傻笑,对现在的态势根本无动于衷。
白墨目光清澈,已经全无迷离困倦之色。
“呵呵,这里面的玄机,果然深得很。”
那六名棋士闻言之后,没有一丝波动。
白墨又道:“赫卫究竟想要做什么?”
六名棋士依旧不答,只是包围白墨的圈子越缩越小。棋士们面无表情,白墨也屏住呼吸,变拳为爪。
“剐鳞。”
此方天地中的空气都仿佛变得有些沉重。
白墨身形如箭,须臾间便至一棋士身前,那棋士刚刚抬起匕首,却被白墨一指勾破了手腕筋脉,鲜血连同筋脉一起被白墨的手指带出,几滴血液溅到了白墨脸上,略显妖异。
另外五名棋士蓄势,一拥而上。
白墨冷笑一声,抓住眼前棋士的头盖,猛然间倒立在那棋士头顶,刹那后又翻身到他身后。那棋士极为凄厉的惨叫一声,白墨手中多了一块头皮。
与此同时,三柄匕首向白墨刺来。白墨向后一腿,又闪身到那三人左侧,一爪抓住了侧面那名棋士的脖子,白墨用力向下一扯,脖子上的皮肤如纸片一般被白墨扯下。
鲜血迸溅。
剩下的四名棋士见状,不禁纷纷向后退去,重新结好阵列。
一边,是四名手中拿着匕首的棋士,另一边,则是浑身血迹的白墨,和一直随白墨辗转腾挪,并未出手的老楚,二人皆是赤手空拳。
白墨将手中人皮扔到地上,伸了个懒腰,鲜血顺着白墨的胳膊流下,染红了那一袭白衣。
“凭你们,想杀我,还未够班呀。”
白墨哈哈大笑起来,状若鬼神。
棋士们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那一丝惊惧。
说好的弱质书生呢?
难道白墨打败徐渐一事,并非讹传?
白墨摇了摇头,道:“白某懒得陪你们玩了,老楚,剩下四个,一人俩,没问题吧?”
老楚没有应答,身形直接窜了出去。
“开膛。”
白墨说罢,变爪为掌,也随之冲向剩下的那四名棋士。
棋士们惊慌着摆好架势,那老楚冲入四人之中后,也不管冲他刺来的匕首,直接横竖两拳,距离他最近的那名棋士头颅一扁,脑浆直接从鼻孔中喷溅而出。
另一边,白墨手掌劈下,一名棋士胸腹之间便现出一条血印,白墨继而双掌插入那血液之中,变掌为爪,向左右一撕,肠肚脏腑随着血迹和污物一齐自腹中倾泻而出。
回头看向老楚,第二名棋士胸腔凹陷,躺在草地上,已然毙命。
只剩一个棋士还手持匕首,身躯颤抖着看着白墨、老楚二人。
白墨嘴角微微翘起,甩了甩手上的血污,轻声问道:“自我了断,还是,我来?”
第二处隔断之中,面对妹妹斩钉截铁的语气,赫帖忽然一怔。
从小到大,温婉柔弱的妹妹从没这么坚持过。
白墨,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你又如何忍心伤害?
赫彩的话不仅没有让赫帖打消教训白墨的念头,反而让赫帖愈发愤懑。
况且,白墨自己早早地就了第三个隔断之中,恐怕他和他身边那傻大黑粗的仆役,已经变成血泊之中的两具尸身了吧。
赫彩说完,冷哼一声,直接拉着沉鱼向第二扇垂花门中走去,赫帖急忙挡在她身前。
“让开。”
赫彩的语气没有一丝感情。
“你这么对大哥说话,如果是在那身份显赫的贵人之家,早就被人拉下去家法伺候了。”
赫彩推了一下赫帖的胸膛,赫帖纹丝不动。
赫彩寒声道:“赫帖,如果今天白公子在咱们家里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别怪我这辈子不认你这个哥哥。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唉,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你这还没嫁,心思就飞了。”
赫帖摇头苦笑,终于闪开了身形。
赫彩一言不发,径直向垂花门走去。
赫帖又道:“你去见了那姓白的,说些什么?估计你们连点共同语言都没有吧?”
赫彩无动于衷。
“跟你实话说了吧,我安排的人就在下一个隔断里面,你进去恐怕只能看见他的尸体了。”
赫彩身躯一颤,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白墨倒在血泊中的样子浮现在她眼前。
泪水忽然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他不会有事的。
赫彩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可却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白墨亲口承认,当日他救下自己,只是自导自演的一场骗局。
他大抵是不会武功的。
赫彩已经走过了第二扇垂花门,狐裘已经被她取下,守在第二扇门前的老先生自然认得她是自家小姐,没有阻拦。
之前屡遭赫氏兄妹白眼的书生目光一转,脑中闪过一点灵光,喃喃道:“这里面的故事人浮想联翩啊,回去之后写个话本出来,定然大卖。嗯,就叫《宅门往事》好了。三品三白公子,与一男子打扮的美娇娘,嗯,男子打扮,这里还能再编织编织……”
赫彩刚一走进第三个院落,鼻腔中便充满了呛鼻的血腥味道。
泪水流得更多了。
如果他还有最后一口气,会不会在自己怀中,亲口告诉自己,其实他还是喜欢自己的?
赫彩脑中想象了好多种生死离别的场面。
终于,她看到了一堆尸体。
还有站在尸体中间那一袭白衣。
白衣已经大半成了血色。
白墨双掌之上,只有血色。
“哇”的一声,赫彩一头撞进白墨怀中。
老楚十分知趣的转过身去。
赫彩一个劲儿的哭,口中说着什么,完全听不清楚。
白墨无奈的笑了笑,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变得柔软起来,软得都快化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我好得很。”
“赫姑娘,别哭了,我身上的血都是那些歹人的。”
“彩儿,别哭啦,待会儿出去,白哥哥给你买桂花糕去。”
赫彩这才破涕为笑,却依然黏在白墨怀中。
“真的?”
“真的。”
“不许骗我,不许拿凤梨酥搪塞我,味道完全不一样的。”
“嗯嗯嗯,真的真的。别哭啦。”
白墨双手揽住赫彩的腰肢。
他揽过无数女子的腰,每每如此,双手都会不自觉地向下滑去。
可这次他却一点向下滑的**都没有。
手上很温暖。
只有这种感觉。
暖暖的,软软的。
“第一次有姑娘趴在我怀里哭呢。”
赫彩哽咽着道:“儿家刚才以为你已经死了。”
“你知道这里的事?”
赫彩点了点头,仿佛有些羞愧。
毕竟是自己的哥哥干的,好像就跟自己干的一样了。
“算啦,手上沾了六条人命,我好像也没吃亏。接着往里走吧,看看里面的关卡是怎么回事。”
赫彩拉起了白墨的手。
猛然发觉到自己站在尸体中间,瞧着那些奇形怪状的尸体,吓得又哭了起来。
白墨赶紧捂着她的脑袋,又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唉,估计得在这里站一会儿了。”
赫帖也走到了这处隔断之中,瞧见眼前的场景,不禁一怔。
凤京之中,有一处暗门,专接那些游走于律法之外的生意。
暗门之中,有杀生社,为杀生而立,要价不菲。
六棋儿,便是杀生社中成功率最高的杀手。
死了?
赫帖扫了一眼。
有两个人还活着,但也是奄奄一息。
死得最惨,是那个从胸腔到腹部被开了一道大口的棋士,两个脑袋被砸凹进去的棋士次之。
还有一人,自己拿着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胸口,竟然是自杀而死。
白墨怀抱赫彩,又好言安慰了几句,这时他看到了正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赫帖。
白墨远远的对赫帖说了一句话。
声音不大,赫帖听得却真真切切。
“小爷文武俱通玄。”
第三十三章 多情偏偏作薄情()
赫帖暗自咬牙,却又无可奈何,甚至内心深处泛起一丝惊惧。
现在赫帖只能在心中期待,这白墨武功比想象得高了,智商却低了,或者他能念在自己小舅子的身份上,不与计较。实际白墨对这位一直引领自己参加这次比文招亲的赫帖也有了些警觉,他自称闯到了第三个隔断,自己来时,却被棋士们偷袭,再加上他此时那种略有不甘的表情,赫帖所扮演的角色也就呼之欲出。
白墨也确实懒得与他计较。
想在这里搞这么大动作,还安排了刺客,这大宅中真正且唯一的主人,赫卫,不可能不知道。白墨总觉得这六名棋士下棋只执白子,就是赫卫的一种暗示。
第三关,是个交易,唯汝为吾所执,才能抱得美人归。
可是,棋盘翻了,图穷匕见,白墨怀中亦抱得美人。
细心体会着怀中的温暖,白墨不禁想起了以前在范阳老家的时候。
他叼着草,躺在山坡上,望着白云苍狗。
她问:“我们会成亲的吧。”
他答:“白首偕老,一定。”
“咯咯咯……好开心啊,你可不许骗我,坏家伙。”
“等你老了不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这是要用一辈子来回答的问题啊。”
一人不但没有白头,才过及笄之年,便已音踪远去,天人永隔。而另一人,周游江山万里,最终来到了一个并不熟悉的纷乱世界之中,对曾经的一切,只剩下回忆。
白墨幽然一叹。
怀中的赫彩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着问道:“白公子,怎么了?”
白墨又忽然笑了出来:“没事,叫我白公子,太生疏啦,以后叫我白墨就好,对了,我字子殊,你叫我阿殊也是可以的。以前也有人这么叫过我。”
“还是算了吧,我怕你想起除了我之外的人。”赫彩神情一暗,“等我们成亲了,我可以直接叫你相公了,这才是我最想要的称呼。”
“成亲啊。”白墨看了一眼蔚蓝的苍穹,云如流水。
白墨轻轻地点了点头,也不知赫彩有没有发现。
想要成亲,问题很多,首先赫卫此人显然别有用心,其次,白墨自己也并不处于一个安定的状态,墨家便是白墨身上最大的枷锁。对此,白墨只能在心中告诫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千万不能再搞得和曾经一样,一个错过,万劫不复。
赫帖终于走上前来,有些尴尬地道:“白兄,实不相瞒,你怀中搂着的正是舍妹,放开可好?”
白墨展颜一笑:“不放。”
赫彩听了这话,抱得更紧了。
第四个隔断中,并无文字,本来着牌匾的厢房都把牌匾拆了。许多人摆摊叫卖,另一些装作往来的羁旅,时不时便在摊贩身前驻足,讨价还价起来这处院落显得多了太多烟火气。
白墨明了,此关主题乃是,生,生活的生,柴米油盐酱醋茶。
白墨牵着赫彩的手,轻声吟道:“直欲看花花不得,一瞧柴米便空虚。三千饭粒悄声下,妻子无言笑敛裾。”
赫彩娇嗔道:“吃货,离不开饭了。”
“不吃饭,会死的。”
白墨伸了个懒腰,道:“走,下一关。”
过了这第四个垂花门,前面已是大厅,大理石层层堆砌,上面才是一处青砖飞檐的“殿宇”,模仿了皇宫的格局,当然要规避许多僭越之处,比如砖瓦仍是青砖碧瓦,没有皇宫特有的红墙琉璃瓦,飞檐之上的雕兽亦无龙子龙孙,只是用了些造型古拙的奇鸟。
大厅正前方,则有一处好似点将台的高台。
高台之上,坐着一个器宇轩昂的中年人,剑眉高耸,气势不凡,依稀可以想象出此人年轻之时,是何等卓然俊逸。
那中年道:“彩儿,你且退下!”
说完之后,又看了一眼远远跟在白墨与赫彩身后的赫帖。
“铁儿,你也是。”
中年说话声音很大,即使相隔了一段距离,白墨等人还是听得真切。那赫帖身形一颤,立即躬身后退,赫彩仍旧牵着白墨的手,对赫卫远远吼道:“父亲!有什么话,不能对着女儿当面说吗?”
赫卫没有回答。
白墨对赫彩柔声道:“彩儿,听父亲的话,退下吧。”
赫彩的眼神中藏着忧虑,她抬头看了一眼白墨的脸,只见白墨神情自若,只好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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