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什么样子了?也就是被人打断了腿,肋骨断了几根而已,对付他们还是小菜一碟的。”
冷玉烟见白墨信心满满,也再懒得为他考虑,直接推着白墨冲魏击方向走去。
“魏击,看你办的好事!爷爷的名声让你丢尽了!”
这名衣衫华丽的年轻人说罢,直接踢了魏击一脚。魏击默不吭声,冷冷的盯着眼前这些所谓的“兄弟”。
方才踢了魏击一脚的年轻人名叫魏缶,乃是魏文长子,魏无忌嫡长孙,其实年纪却比魏击还小了俩月,脸上还带着些脱不去的稚嫩,与他一齐对魏击拳脚相加的都是些魏家迁到凤京城里的嫡系子弟。
魏国公的爵位迟早会传给魏缶,他们都知道,而魏武本身是嫡次子,他的儿子魏击严格来说只能算作庶孙了,这些心眼儿精得很的旁系子弟们,自然知道该站在谁那里。
魏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并非体力不济,只是因为心里有一个嫡庶的坎儿,他迈不过去。
白墨瞧见魏击这副窝囊样子,心底非常不是滋味。
自家东主,自己可以坑蒙拐骗,岂容他人羞辱?
况且这家伙出身宰相之家,却没有一点纨绔子弟的气息,满脑子正直的理想,是个让白墨有些嫉妒的好人啊。
“住手!”
白墨扯着嗓子叫嚷了一声,但没人搭理他。
“烟烟,目标子位的小个子,之后左右两转,悬停片刻后直向卯位,再向后转。记下了没有?”
冷玉烟点了点头,忽然想起现在白墨的视线并自己身上,于是低声道:“玉烟明白。”
“好,听我令。”
“出发!”
冷玉烟当下便按照白墨方才交代的次序,率先冲向了个头比较矮的那个人,那人正在旁边看热闹,结果被风驰电掣而来的白墨一拳打翻在地。之后左右两转,两个方向各有一人,都被白墨一招撂倒。
这时围着魏击的魏氏子弟们终于反应过来,其中有一人正在冷玉烟身后,抽出腰间佩剑,作势要砍,冷玉烟忽然轻轻一纵白墨正对此人,白墨不管那向自己面孔劈来的一剑,弓下身子,轻拨一掌,直接击中了那人不可描述的部位。
“啊……喔……”
一声难听到极点的惨叫,到后面竟然变得尖细起来。
除了魏缶和魏击,只剩下一人还站着,看着眼前情形,一脸懵懂。
白墨笑了笑,转向魏击的方向,用一种十分恭敬的语气道:“白墨见过魏公子。”
魏击还未反应过来,却听那魏缶笑道:“世风日下,礼数不存。这年头谁都能叫公子了吗?你,说的就是你,穿白衣服那个,魏某人告诉你,现在有资格叫做公子的,只有我父亲魏文。”
魏缶看了一眼魏击,轻蔑道:“你爹魏武勉强也有资格。”
白墨笑了笑,道:“烟烟,知道怎么做吧?”
冷玉烟二话不说,便推着白墨撞向魏缶,白墨一招猴子摘桃,再下一城。
魏缶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裤裆,浑身颤抖。这时还站立着的那不知名的魏氏子弟与魏击终于反应过来。前者赶紧去搀扶魏缶,后者对白墨道:“白兄,你这是作甚!那人乃是我魏氏嫡长孙……”
“嫡长孙?”白墨语气有些轻蔑,“说到底还是仗着自身血脉狗眼看人低的畜生。烟烟,还知道该怎么做吗?”
“当然。”冷玉烟说完,抬起脚来,一脚踩到魏缶脸上。
白墨对魏击道:“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废话,直接打趴,然后用自己的脚帮他揉揉脸。”
白墨说完,又对冷玉烟脚下的魏缶道:“哎呀你这狗东西,怎么敢用自己的脸非礼我家烟烟的脚,真是该死!”
冷玉烟无奈道:“白墨,敢再不要脸点吗?”
“对付不要脸的人,何必要在乎脸面?”
“够了!”魏击赶紧扶起魏缶,对白墨怒声道:“白墨,不要添乱了,这是魏某的家事。”
白墨刚要说话,瞧见魏击已经鼻青脸肿的面颊,神情中带着一些羞愧和乞求。
魏缶犹在恶狠狠地诅咒白墨:“你这庶民,竟敢打……本公孙!我一定会让你死无全尸!”
“别人都自称公子,你却自谓公孙,一下子比天下多少人低了一辈?这人贱起来,天下无敌呀。”
白墨冷哼一声,看了一眼魏击,拂袖道:“公子,墨虽不才,亦知道有个道理,人先自敬方能使人敬之,你若自认卑贱,还从这卑贱中寻来美好与乐趣,那就真的谁也救不了你了。”
魏缶听白墨自报其名,忽然反应过来,道:“好啊,原来你就是白墨?”
“怎样?”
“方才我们在骂魏击引狼入室,遗祸家门,现在狼来了,就这样。”
“你奈我何?”
魏缶啐了口唾沫,轻蔑道:“说白了,你白墨就是我魏家养的一条狗而已,现在如此羞辱自家主人,你觉得自己会有好下场吗?”
白墨摇头。
有人不知趣到了如此境界,他也没辙。
“烟烟。”
“嗯。”
冷玉烟答应一声,再次将魏缶踹躺在地,往他脸上踩了一脚。
“又非礼我家烟烟,这事儿我非得捅到丞相那里不可。”
白墨转头看向魏击,心中忽然有了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东家傻点是好事,方便自己坑蒙拐骗,可如果连护犊子都不会,就只能叫犊子护了。
“魏兄,白某找你有事相商,先过来一下吧。烟烟,我们走。”
冷玉烟推白墨离开了这里,魏击迟疑了一会儿,咬了咬牙,追到了白墨身后。
白墨听得出来多了一个人的步子,没有回头,眯着眼睛道:“魏兄,刚才怎么回事?”
魏击低声道:“他们说你是奸佞。”
“外面说我是奸佞已经很久了,你看我在乎吗?”
魏击道:“你也被打了。”
白墨转过头来,刚才的嚣张气焰一下子弱了大半:“我那不是……人太多,打不过吗?还有,如果我打了那些士子,必定让更多的士子更为震怒他们出出气也好,省了以后天天烦我。”
“魏缶不会放过你的。”
“魏击、魏缶,击缶击缶,他是天生要挨揍的,你以为我怕他吗?”
魏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斩钉截铁道:“我要习武。”
“什么?”
“我要习武。”
“再说一遍。”
魏击忍无可忍,终于对白墨吼了出来:“老子他妈要习武啊!”
“这还差不多,你以前学的肯定是文人那套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拿出点男子汉的气魄出来,我正好要去给国雅派当客卿,到时候可以把你引荐过去。”
“国雅派?他们与相府历来不合啊……”
“有我呢,魏兄照拂白某多日,恩深义重,白某当然要报答魏兄。”
魏击摇了摇头:“国雅派,里面那潭水太深。”
“你想怎么样?”
魏击忽然抖了抖袖子,在白墨身后跪了下去。
“求白师教我。”
白墨有些无奈,刚露了一手武功,便骗来个弟子?
“快起来,成何体统!魏击,我教你习武可以,但不是师徒名分,咱们俩依然是好友关系。”
魏击忽然一扫颓色,兴奋道:“真的?白兄,真的可以教我武功?”
“看你可怜,这样,我还要去见你爹,你先回去找一柄好剑……刀也行,无所谓了,白某家传武功,其实拿什么兵器都能练,用刀也许入门快一点。”
“那我回去找一柄好刀!”
“嗯,去吧。”
打发走了魏击,离那鱼龙堂已经不远。
“白墨,你真不怕魏缶来报复?他可是丞相嫡长孙,手中一定握着不少。”
冷玉烟隐含忧虑。
白墨道:“说得好像咱们就没了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今天让他们欺负了,我那东家在这魏府就没得混了,对我们也不好。”
话刚说完,鱼龙堂,到了。
魏武一身武士打扮,依旧一丝不苟,此时站在鱼龙堂门口,像个门神。
第二十三章 鱼龙堂一点杀机()
晋朝现行的《皇晋诰书》与《皇晋律典》皆脱胎于前代虞朝时,北冥皇室先祖晋明伯所修订的《晋律》。
自《晋律》修订以来,国中将军便一直分为两种,第一种叫“戍将”,兼招兵练兵领兵三大权于一身,却无出城之权,仅可守城,一般由贵族子弟担任,在各王公封邑之中,甚至由诸王公直接任命;另一种叫“击将”,领朝廷主力部队,平时却不得与部队接触,仅在战时由太尉分配至各部队行指挥之权。
然自晋灭诸国,此法其实已然松动,八大柱国各有部众带甲十万,令行禁止各有不同,全赖八位柱国大将军自行治理,再加上此时是自虞失九鼎以来少有的太平之年,许多“击将”因而变成了虚职,极少有带兵打仗的机会,魏武的“忠武将军”便在此列,而且品秩不高,至多仅可带领五千余人。
魏无忌将自己最有才华见识的嫡子安排入军伍之中,本来想叫他开辟一方天地,在晋朝军伍中发展起自己的势力,与魏无忌本人在王侯公卿中的势力遥相呼应,可如今看来,颇有军旅气息的魏武并没有达成魏无忌的心愿。
魏武按剑独立,身躯挺拔,一身鲜明的银色甲胄搭配内里的暗红色布袍,瞧着英武非凡,见白墨乘坐装着车轮的怪异椅子,由冷玉烟推着向自己走来,举止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白墨在远处打量着魏武,感觉他的发丝比初次见面时更白了一些。
“魏将军,白某有伤在身,不能行礼了,还望魏将军不要在意。”
听闻白墨喊自己“魏将军”,魏武稍有动容,顷刻便恢复了之前那严肃威武的神情。
“进来说吧。”
白墨不可置否,与魏武一同进了鱼龙堂。
此时的鱼龙堂里安静非常,连个清洁洒扫的仆役都没见一个,武器乐器井然有序的陈列两旁,白墨瞧见了之前弹过一次的那张古琴,眼神有些贪婪。
“白墨,家父有意将你举荐到魏文麾下当差,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墨本以为魏武叫自己来是要兴师问罪,没想到魏武进鱼龙堂里坐定之后,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这……”
白墨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巨子可是点明了要让白墨从科举之路入仕为官的。
魏家这么着急,可让白墨感觉有些难办啊。
魏武又道:“听闻你以武功力败国雅派剑宗弟子徐渐,可知你武艺功夫亦是上乘,如若希望从军,我魏家也可以鼎力相助。”
白墨不言不语,静待下文。
魏武本来就不是文人性子,瞧白墨仍有些自矜之意,魏武不禁怒道:“说话!魏某没时间跟你在这扯皮。”
白墨摇了摇头。
“白某只是不清楚,丞相所谋如何?若白墨听从差遣,又需要做些什么?”
魏武道:“你在丞相府中充作食客,吃我魏家俸禄,本就该听从差遣。”
“白某献谋献策,并不献身。”
魏武有些无奈:“魏某很想知道,你做我魏家食客,所图所谋又是什么?难道不是借着我魏家的权势,自此扶摇直上、平步青云,而后一展胸中抱负?退一步言之,凭借使君三品第三之流品,向朝廷自荐,亦可谋个差事来做。”
“小子自然要入朝为官,只是如今时候未到。请魏叔叔与丞相海涵。”
四君子时代,魏家养士靠诚意与满腔热枕,寻得都是志同道合之辈,求宇内清平,求国家富强,如今宇内清平了,魏家倒不知该如何养士,再加上朝中势力倾轧,于是食客成了尸客,好不容易来了个上品名士,还如此不好对付。
白墨这声“魏叔叔”叫得亲切,魏武心里却觉得有些刺得慌,既然施礼无用,魏武只好用军人能想出来的法子了。
“来人。”
魏武轻吐二字,一群带甲武士从门外鱼贯而入。
白墨神情一凛,随后哑然失笑:“既然白某这么不听话,可能成不了魏家的人,那么魏叔叔便要让白某成为阎王的人么?”
“给你官做,还要逼着你,这世道,魏某越来越看不懂了。”
魏武抽出长剑,向白墨鼻尖一指:“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白墨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冷玉烟,后者微微颔首。
白墨对魏武道:“知道你魏家私自在京中豢养武士,看来我不表态不行了。”
长剑仍然指着白墨鼻尖,白墨望着长剑,眼神飘忽,终于改口道:“白某愿为丞相效犬马之劳。”
此间气氛依然一片肃杀,剑拔弩张,魏武没有放下手中长剑,仍然死死盯着白墨。
白墨看着魏武的眼睛,神色平和。
魏武放下手中长剑,语气却冷冽非常。
“我信不过你。”
魏武顿了顿,再次开口。
“杀。”
杀字一出,那群已经摆好架势的武士们立即向白墨举刀冲来,冷玉烟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作势欲挡,却听门外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魏武与白墨不约而同的向门外看去,却见魏击站在门口,满脸不敢置信。
白墨望着门口的魏击,慢悠悠道:“你爹要杀了我,这师傅估么着是做不成了。”
魏击没有回答,径直走到魏武身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白兄为孩儿所招揽,若白兄犯下什么罪过,孩儿请俱罚。”
魏武闭上双眼,口中轻吐一字:“滚。”
白墨对冷玉烟道:“走吧。”
冷玉烟推着白墨,离开了鱼龙堂,魏击跟在二人身后,留下一脸疲惫的魏武,与一群不明所以的甲士,略带萧索。
“爷爷最近在朝中步履维艰,父亲比较冲动,还望白兄不要计较。”
白墨并未回答,转而笑问道:“魏兄,你这是不是等于被扫地出门了?”
魏击笑了笑:“应该是吧,父亲第一次对我说这句话,说真的,我现在忽然感觉轻松得很。”
魏击说罢,摸了摸腰间悬挂的一柄长刀:“我带了家伙,白兄可以教我习武了。”
“春秋馆,白某是待不下去了,咱们何不去住莽山找个地方,结庐而居,也是一种风流。”
魏击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雄伟至极的丞相府。
“父亲估计被我气得够呛。”
白墨看着魏击,忽然笑了起来,这笑容比以往多了许多真诚:“魏兄,你怎么知道你父亲要对付我?”
“我方才取了刀,便想过来看看,并没有想到鱼龙堂里竟然是那般光景。”
“嗯,说说,最近魏丞相在朝中到底遭遇了什么曲折?”
魏击思忖片刻,皱眉问道:“白兄可曾听说过萧衍?”
“大司马大将军?八大柱国之首?”
魏击点了点头:“萧衍……其实也曾在丞相府中做过食客,那时候我爷爷还年轻,与萧衍私交甚好,如同你我。”
这句“如同你我”仿佛暗藏深意,又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魏击顿了顿,道:
“我爷爷向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陛下举荐了萧衍,萧衍便成了东宫里的幕僚……后来的事情,凭白兄学识,应该已经知道了。”
“嗯,后来圣王驾崩,今上即位,萧衍从此扶摇直上九万里,官帽子越来越大,直到一举取得兵权,率兵灭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