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杨靖宇聪明、勤奋,从私塾读到县立高小、省立第一工业学校,学习一直很好。他尊重老师,和同学不笑不说话,又有反抗精神。
中秋节,叔叔买来四盒月饼,去地主家送礼,说这是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杨靖宇说咱租他的地,不欠他租子,凭什么给他送礼?不合理的规矩就得改了它。
“有钱的王八大三辈。”县立高小当官、有钱人的孩子,也欺负穷人家的孩子。杨靖宇后来1。80米出头的个头,这时也身高力壮,没人敢欺负他,可谁欺负别人也不行。班里有个“孙少爷”,把人打了,还让人家给他当马骑。杨靖宇听说了,把这小子胖揍一顿,问他还欺不欺负人了,并警告他不准向他老子告状,不然还揍你。
杨靖宇参加抵制日货斗争,把与县长勾结的商家的日货都没收了。县里指示校长管教杨靖宇等人,杨靖宇说你在修身课上讲“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民族大义,尊严为先”,却屈从于反动官府,阻挠学生的爱国行动。校长恼羞成怒,威胁要开除他们的学籍。杨靖宇说你若敢开除学生,我就号召全校罢课,要求罢免校长。
“五卅运动”中,杨靖宇作为省立第一工业学校的学生代表,在街头讲演,组织募捐,搜查日货、英货,支援上海同胞的反帝斗争。
1926年秋,正当北伐军即将进军河南之际,杨靖宇在第一工业学校初级班毕业。遵照党的指示,辍学回家乡确山从事农民运动,被选为确山县农民协会执行委员会委员长。翌年4月,确山暴动,杨靖宇率数万农民,激战两昼夜,打下县城,活捉县长,成立了确山县临时治安委员会。这是河南省有史以来的第一个革命政权,包括杨靖宇在内的7名委员,全部由民主选举产生。
1927年11月1日,杨靖宇又指挥了刘店秋收起义。胜利后,农民革命军在总指挥杨靖宇、党代表李鸣岐率领下,在豫东南的确山、汝南、正阳、信阳等地开展游击战争,创造农村根据地,揭开了河南土地革命战争的序幕。
1929年5月,河南省委派杨靖宇到上海中共中央训练班学习。因为他在河南已为敌人所熟悉,两个月学习结束后被分配到东北。从此,这个来自中原大地的大个子青年的足迹和名字,就和这片苦难深重的黑土地的命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来到千金寨,就把铺盖卖,新的换旧的,旧的变麻袋。”
现在,在民间被称做“千金寨”的抚顺,来了个“山东张”、“张大个子”。
如今一提起煤,人们就会想到山西。而在20世纪中叶之前,没说的,那就是新中国成立后曾被誉为“煤都”的抚顺了。1929年夏,当杨靖宇化名“张贯一”,被满洲省委派到抚顺任特别支部书记时,这座因煤而兴的城市,基本是在日本帝国主义的控制之下,煤矿多由日本人经营,滚滚乌金流进日本人的钱包。
从学生运动到农民运动,这工人运动是个新课题,杨靖宇把铺盖搬到工人的床铺上,和矿工一起劳动。你是哪旮旯人呀?俺是山东人。山东哪旮旯的呀?曹县。那时东南西北满,走到哪儿,见到个人,一开口,十有六七山东腔,煤矿工人当然也不例外。确山县靠近湖北,离山东远着呢,可山东话挺好学,一听是老乡,那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见他不笑不说话,又发现这人挺有文化,见多识广,有点儿空儿,身边就会聚拢些人,那目光亲切中透着信赖、尊敬。像“精忠报国”这样的故事,有人已经听过多少遍了,可从“山东张”、“张大个子”的嘴里讲出来,就有种与众不同的味道。至于“剥削”、“压迫”、“阶级”、“阶级斗争”这些词句,听着无论多么新奇、陌生,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被称为“臭苦力”、“煤黑子”的人,也会从切身经历的苦难中,或多或少的有所领悟。
日本资本家要裁减工人,工人火了,这不是明摆着还让大家加班加点吗?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让杨靖宇拿主意。杨靖宇说:罢工,不给他干了,只要咱们团结起来,就能掐住小日本子的脖子!矿工很快行动起来,杨靖宇则带上几个工人去见日本资本家,让其收回裁人决定,提高矿工工资,不准加班加点,不答应这些条件就不复工。开头日本人挺硬气,撑到第四天头上撑不住了,不得不答应了全部条件。
8月1日是共产国际规定的“国际赤色日”,中共中央要求各省大城市举行示威游行,组织暴动。这天晚上,团抚顺特支书记王振祥贴标语时被捕,酷刑下叛变了,致使以杨靖宇为首的十多人相继被捕。
日本警察觉得这回抓住条大鱼,甚至认为杨靖宇是满洲共产党领导人。杨靖宇根本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俺不知道什么叫“共产党”。警察署高等系刑事横烟吉星找来叛徒对质,杨靖宇一口咬定俺不认识这个人,俺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高等系主任蜂须贺重雄没招了,下令用重刑撬开杨靖宇的嘴巴。皮鞭抽,灌凉水,压杠子,坐老虎凳,关水牢,杨靖宇死去活来,就是那些话。二十五年后被关押在抚顺战犯管理所的蜂须贺重雄,在所写的供词中说:“横烟对其三十岁左右的被捕者进行审讯间,这人意志非常坚强,不谈抚顺组织。”
9月28日,杨靖宇被抚顺日本警察署引渡给中国抚顺县公安局时,因为被关进水牢,受刑致伤很快感染、腐烂,发烧,还患痢疾。公安局长在给县政府的报告中说,“病势甚沉重”,“恐有危险”。
10月中旬,在抚顺地方法院法庭上,杨靖宇解开上衣:这是在咱中国的地方,让日本子打的。俺是个中国的老百姓,平白无故叫日本子抓去,挨打吃官司,中国的官府、法院不替俺做主,倒替日本子开堂审判俺,你们还有点儿中国人的良心吗?你们枉为中国人!
杨靖宇被以“反革命嫌疑罪”,判处有期徒刑18个月。
1931年4月,杨靖宇刑满释放,在奉天找到省委,3天后又被捕了。
“九一八”事变后,局势动荡,当时关在监狱里的各种犯人,花上两千元就能赎出几个。满洲省委用钱上下疏通,将杨靖宇和赵尚志等一批党员陆续营救出来。杨靖宇先是担任东北反日总会会长兼哈尔滨道外区委书记,接着是哈尔滨市委书记兼省委代理军委书记,直至由磐石游击队改编的红32军南满游击队政委。
不想说、又不能不说的,是杨靖宇对于“北方会议”的态度。
在有14人参加的接受“北方会议”的满洲省委扩大会上,杨靖宇在讨论中发言,认为以罗登贤为首的满洲省委“本身是右倾机会主义”:
省委过去机会主义领导葬送了满洲工作,不是尾巴主义,连尾巴也赶不上。
接受北方会议要根本了解:(1)日本帝国主义在满洲积极准备进攻苏联(关东军司令部移长春,八站强制接收等)。(2)苏区红军之伟大胜利与两个政权之对立,拥护苏联与创造北方苏区红军的任务是不可分离的。(3)宣传红军的胜利,为红军募捐劳动群众所欢迎的,征调工人到红军中去,发动满洲游击战争,必须有具体的布置。(4)工人运动应加强,哈总是空的,应从小组组织起(赤色小组等)。(5)两条战线的斗争应在实际工作中发展。
关于第二个自然段,与会者或多或少都表达了同样的意思。至于第一个自然段,全盘否定以罗登贤为首的前省委的工作,是明显的言过其实的话。而新省委对这个“尾巴主义”、“连尾巴也赶不上”的比喻,也挺欣赏,将其写进了省委扩大会议的决议中。
没有资料表明,当时曾有人明确表示反对“北方会议”精神。连罗登贤本人,都不得不承认“对省委这种机会主义的错误的领导,我应负严重的责任”。作为党员,他不可能反对党中央的决定。而魏抱一这位身材高大、戴副眼镜的继任者,当“1·26”指示信在实际上宣告了“北方会议”路线破产的同时,他在黑土地上的使命差不多也就结束了。历史让他在这个时候走上这个岗位,他只能按照“北方会议”的精神行事。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这是他的悲剧,当然更是最早抗战的东北共产党人的悲剧。
赵尚志是曾经表示了异议的,但他并不认为“北方会议”精神是错误的,而是认为省委不了解下边的具体情况。用我们今天习惯的、易于理解的话讲,是省委官僚了,瞎指挥,而且听不进下边的正确意见。
省委亲自提议将磐石游击队改称红32军东北游击队,下边反倒起了个胡子字号“五洋”。杨靖宇作为省委巡视员到了磐石,毫不迟疑地将其改编为红32军南满游击队。
而经过杨靖宇改组的磐石中心县委,则在1933年1月28日给省委的信中说:“关于游击队领导上的错误,指出以后转变策略,向地主豪绅猛烈进攻。”
“横垄地拉磙子——一步一个坎”,庄稼人常挂在嘴上的这句歇后语,应该是各地党和游击队再仆再起的写照。而以磐石党和群众的基础,又有省委的大力帮助,却也迈不过“北方会议”这个坎——杨靖宇也是一样。
后来有“南杨北赵”之誉的赵尚志,是罗登贤派下去的最后一位军委书记,杨靖宇则是新省委派下去的第一位军委书记。“北赵”到巴彦游击队后,炎炎夏日,却是北方会议的寒流滚滚。“南杨”去磐石游击队时,凛冽严冬,迎面而来的却是统一战线的暖暖和风。这就是造化的不同。但是,倘非如此,面对现实,要杨靖宇把拿不到现实中去的口号变成现实,他也会变通的。
1932年11月2日,即杨靖宇动身去磐石、海龙巡视的当天,满洲省委在给中央的一篇报告中,这样评价杨靖宇:“这个同志,政治上在满表现得最坚决的。”
红32军南满游击队政委
杨靖宇是1932年11月到磐石巡视的。他不知道磐石游击队已经脱离“常占队”,当然也就不知道拉出去前曾将“常占队”一个分队缴械,还杀了6个好像跟共产党、游击队天生就不共戴天的胡子。当他扮成个收山货的“老客”(生意人)和省委交通员老刘在磐石县烟筒山附近找到“常占队”后,那还有个好?立即被绑了起来。
听明原委,杨靖宇笑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个没辙了。至于那枪嘛,只要俺见到游击队,保证如数奉还。可你要是杀了俺,还和游击队打冤家,那就什么也别指望了。老年古话讲,“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不用说眼下日本子占了咱们的东三省了。游击队有毛病,可他们是真打日本子,这话俺不说你也知道。不能合绺子,那联手打日本子还不行吗?你杀俺,俺杀你,咱们中国人自己杀来杀去,高兴、得利的是谁?你还嫌日本子杀的中国人少吗?
“常占队”首领穆连山也是条汉子。倘是那种见了绳子和枪就哆嗦的主儿,再有几个,八九也是没命了。见杨靖宇面不改色,穆连山先生几分敬意,再听侃侃而谈挺有道理,当即松绑,蓝瓷大海碗倒上酒,两个人交上朋友了。
这是杨靖宇第一次见识东北胡子,想必印象深刻。
离开“常占队”,又让一帮叫“护国军”的胡子抓住了,说他是日本人派来的侦探,又一番口舌,才得脱险。
从“常占队”拉出来后,游击队内部产生分歧。有的认为咱们是磐石游击队,归中心县委领导,不能离开磐石。多数人认为党组织都上山了,指望不上了,“常占队”还找咱们报仇,这地方待不得了,应该去东满,东满不行就去苏联。少数服从多数,就向东满进发。11月中旬,到达桦甸、永吉交界的常山屯,大雪飘飘,天地皆白,衣食无着,走不下去了,悲观失望,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杨靖宇来了。
夜深了,杨靖宇还在跟大家谈话。他指着挂在墙上的油灯,说咱们游击队就像这盏灯,没碗不能盛油,有碗还得有油。大家伙儿差不离都是磐石人,土生土长,人熟地熟,这不就是有碗有油了吗?县委活动困难,这是实情,可党组织还在,还是咱们的靠山、主心骨、灯芯,能给咱照亮呀!
这位大个子省委特派员,那脸上的笑意让人感到温暖、踏实,那道理听着也挺实在、顺溜,再说“常占队”也不是冤家对头了。
杨靖宇到磐石时,是负有特殊使命的。省委认为磐石“现在的问题,不是下级同志与战斗员的问题,而是如何改造这一领导机关,从县委到队伍中的领导者,来一个彻底的改造”。
游击队回到磐石后,杨靖宇整顿队伍,由孟杰民任队长,王兆兰任副队长,初向臣为政委。又改组了县委。然后,去吉海路沿线和海龙县巡视。
就在这时,南满游击队连遭挫折,队长孟杰民和继任队长王兆兰、政委初向臣,还有一些骨干、队员,相继牺牲——前面已经说过了。
很难把这些挫折与杨靖宇联系起来,因为此前磐石党就在进行土地革命,这时各地的游击队几乎都在打土豪中夺取武装。又很难不与杨靖宇联系起来,因为他的到来显然加剧了这种倾向。1月7日,《满洲省委在给磐石中心县委及游击队的指示信》中,认为在杨靖宇的领导下,磐石游击队开始了一个大的转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获得了许多成绩。主要的是:开始领导了游击运动,发动了分粮及没收豪绅地主土地财产的斗争,枪杀了几个大地主与国民党最有力的反动领袖(于总司令)”。
巴彦游击队就是这时候垮的,但是领导人还在。磐石则倒过来了,游击队还在,领导人没了。连遭挫折有人没了信心,主张队伍分散活动,实际就是猫起来不干了。县委有人则干脆提出插枪。队伍不断有人开小差,几天工夫160多人不到100人了,人心惶惶要散伙了。幸亏团省委巡视员刘过风赶巧来了,坚决反对插枪、分散活动,好歹才把队伍稳住。杨靖宇闻讯,也从海龙赶来了。
杨靖宇重新整顿队伍,并决定自己留下来代理政委。
这是一个果断的、大无畏的决定,一个决定了他和游击队的命运的决定。
在1933年大雪漫天的1月,“腊七腊八,冻掉下巴”的季节,这支游击队特别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使它能够再支撑上一段时间——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如果巴彦游击队不是这时候垮掉了,而是再熬撑上一段时间,也不是没有转机的——因为“1·26”指示信很快就要传达下来了。
红32军南满游击队代理政委上任后的第一个举动,是率领这支缺乏给养、弹药,更缺乏信心的队伍,发起攻击。
军事智谋,乃至生活哲理,第一个,也是最重要、最基本的特征,就是晓得什么是你能够做到和不能做到的。一支强大的队伍要进攻,这样的道理不用讲。一支弱小的队伍同样需要进攻,而且更需要进攻,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讲得通的了。你说咱们眼下就像冰天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的人,你越佝偻,缩成一团,就越冷,只有甩开膀子活动起来,才能发热出汗。有人会说你这个比方不对,或是在心里冲你摇头,说咱们的游击队就像个得了大病的人,自己都顾不过来自己了,还要找上门去打架,这不是疯了吗?那就打个胜仗。说一千,道一万,打胜仗才是硬道理,胜利总是最有说服力的,只是你得明白能够打什么样的胜仗。
游击战,偷袭战,打了就跑。先是打下蛤蟆河子的“会房子”(保民会的据点),缴获“会兵”(保民会的反动武装)长短枪10支,还有一批给养。接着,又在铁路工人的配合下,袭击吉海路老爷岭日本守备队一个小队,毙伤日军9人,毁坏铁甲车1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