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
我警觉地瞪着她。并未作答。只是在四处寻找着逃离地机会。
那女人看出了我心中的敌意,她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扫帚,弯腰拾起地上的一团脏兮兮的东西,扔进了篓子里。我心下立即放松了一些,看来这女的只是在这里做打扫的人,那么,她应该不难对付。
“这位……大姐,”我放和了颜色,笑道,“我想找你打听个事儿,不知你……对这大狱里头的事儿,是否熟悉……”
这女人一面将簸箕里的垃圾倒入篓子里,一面答道:“算是熟悉的吧,我来这儿也有好几年了。”她的声音空灵婉转,回荡在大狱中,平添了一丝寂寥的萧索。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她的左腿有些问题,八成是个瘸子。
想说的话停留在嘴边,我正踟蹰着是不是该问问她有关高寺的事情,却听她道:“你放心,我不是夜溟教的人,能帮到你的地方,自然不须顾及多。”
听她这么一说,我在心底暗暗放下筹码,不妨和自己赌一把,看了看四下没有别人,便放低了声音道:“我有位故人,叫高寺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三年前得罪了冀南王,被关这儿了。这一晃这么多日子了,我只是来看看他是否还好……”
话说至此,正背对着我拾掇着地上杂物的女人忽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缓缓转过身来,虽说她并不比我矮,却始终没有抬眼,厚厚的帽子遮住了她的脸色,只听她沙哑的声音缓缓道:“姑娘三年后还能想起这位故人来,也算是有情有义了。您口中的高寺倒是可以引你一见。”
我一愣忽而觉得这女人的话有些不真实,忍不住问道:“这位……大姐的意思是……高寺他……还活着?!”
那女人缓缓地点点头。
我急切地上前步,抱拳道:“那有劳大姐领我去见他一面了!”
女人依旧不语,只是把双在脏兮兮的衣服上擦了擦作缓慢,急得我的脑门儿上直冒汗,直到见她从衣兜里拿出一串叮叮咚咚的钥匙来大惊道:“大姐有……有钥匙?!”
“平日里打扫间的,没钥匙行么。”她淡淡地说着,似乎对我的惊讶颇为不屑,“跟我来吧。”
她一瘸一拐地走在我的面前着她绕过一根圆柱子,进入了狭长的甬道,而后便是全然没有窗户的地界儿了。行了好一会儿,我一路记着位置,一面将各个地方与脑海中的地图相吻合,以便随时掌握逃出的方法。
“就这儿了。”那女人突然下步子沉思的我没有反应过来,猛地撞上她的身后鼻子碰到了她的头,顿时一股恶心死人不偿命的异样味道汹涌入我的鼻孔险些当场撅过去,好在理智将我的脚下稳住并同时扶住腿的她,我惊呼一声:“这么快!”
“你小声儿,”那女人冷漠的口气中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非得把上头惊醒吗?”她口中的“上头”指的是狱管那一拨人,这个我是明白的,于是连连拱手称是。打量面前这座牢房,与外头其他牢房不同的地方是,这牢房的门板儿啥的都是实心铁铸的,瞧不见里头。
她不着痕迹地睨了我一眼,仿佛能窥视我内心的想法。我面色严肃地看着她将一把钥匙探入锁中,拧了拧,拧不动,便撤了出来,换另一把钥匙来试,还是没能打开,便接着换下一把钥匙……如此反复,敢情她是把手中那么多钥匙都要逐一试过啊?我急得满头大汗,她的动作却依旧不慌不忙,我忍不住道:“大姐您呐,这些个钥匙您难道平日里都不做标记的?这么试下去得试到什么时候啊?”
“急个什么劲儿啊?这不打开了?”她不慌不忙道。我定睛一看,只听咔哒一声,锁还真的被她这么给捣鼓开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她伸手示意我先在外头待着,让我进地时候再进,我连连点头。
门打开,我忍不住往里偷看,可这女人却顺手把门给掩上了,我便凑过去听着。
“醒醒了醒醒了……”是那女人沙哑的声音,“还不快醒醒?”
过了好一会儿,便听见链子被轻轻带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道:“玉嫂……玉嫂是你吗?……您这会儿怎么过来了?”我的心瞬间往上一提,这声音虽说沙哑又干涸,而且颇为无力,但时隔三年,听上去依旧是高寺的声音,绝对没有错!我欣慰地笑了,高寺还活着,这就让我心里的负罪感顿时减去了几分。……对了,方才高寺称呼那个女人为……玉嫂?
玉嫂笑道:“有个贵人要来见见你,我这不就带她过来了么?”
“贵人……”高寺愣了一下,继而苦笑道,“我这几年……若不是……咳咳……若不是玉嫂您…照顾着我,早就是……一堆白骨了,您可不就是我的贵人……”虽说高寺一直擅长说好话,可这次听来,却是颇为亲切与尊敬的。
难道说这个蒙面老女人玉嫂,当真一直照顾高寺到现在?想到方才高寺连句完整的话都要分成好几段儿来说,我的心头不由涌上一层担忧。
“你先见见她再说吧。”
“玉嫂说的是。”
玉嫂对着门外轻声唤道:“进来吧姑娘。”
我突然好紧张,掰掰手指头,我跟高寺也有三年多一点儿没见面了,他被囚困在这种地方这么久,都是因为救我的下场。我有些不好面对他,却又是不得不走这一步。我是来趁天亮之前救他出去的,我对自己说着,便深呼吸了一下,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上卷 第一百七十话 离开
这里很黑,空气也不好。
四方四正的屋子居然连个窗户也没有,只是在西北角有几个透气的小孔,墙边的小火把显然是刚刚玉嫂用火折子点上的。
跳跃的烛光很微弱,只能隐约看见手右边的靠墙处有一个勉强可以睡人的“榻”上坐着一个人,他的旁边站着衣着厚重的玉嫂。
“您好,敢问您是……”正当我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高寺倒是先说了话,却只是目无焦距地望着我的方向。
这时候玉嫂开口道:“你俩好久没见了吧,我出去给守着,你俩好好叙叙。”说完便一瘸一拐地出了门,顺便将门掩好。
想着光线太弱恐怕瞧不清我,我便冲他走近了几步,来到他的跟前儿,笑道:“是我,我来看你来了。”我这才看清高寺现在的模样,他穿着褴褛的囚衣,上面还沾着斑斑的血迹。
手上脚上皆扣着铁链子;长纠结的乌顺着脊背披散下来,露出瘦的只剩巴掌大的脸。脸上布满污垢,双唇惨白如纸,竟毫无血色。
话音刚落,只见高寺愣了一下,恍惚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他缓缓抬眼将虚无的目光投向我的脸,他嗫嚅道:“……主,主子?!”
看见他在这儿受罪连双鞋都没的,我忍不住伸手捂住嘴巴,只是强镇定着情绪道:“是我……我是阿樱……”话一出口高寺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地从榻上直起身子,想要向我走过来却迫于两只脚腕被链子拴连,猛地摔倒在地。
我见状险些惊呼出声,步走过去将他扶至榻上坐好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好几年没见着了,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以我今儿个就是来救你出去的!”
他摔得厉害。咳嗽了好一阵子出血把衣服染红了一大片!我心里一阵绞痛。忍不住追问道:“可是南宫韶和把你害成这个样子地?你地身子一向不错。怎么会。怎么会被摧残到现在这副样子?!”高寺并没有理会我地话。也没有看我只是呐呐道:“主子……你可知道……这些年。咱们都以为你死了……”
我一愣。我可不是一直以皇帝名在乾禧宫活得好好地么。怎么会传言我死了呢?
尚未等我疑问。高寺早已想通。了然道:“明白了来是南宫韶和故意放风出来。却又假意遮掩……让咱们都以为皇上已死……好彻底臣服于他……”高寺让我明白开来。原来表面上南宫韶和只是辅佐朝政。然而却不让我早朝。不许我参加公开地宴会让天下人见我一面。又暗地里派人漏口风出去说实际上女皇帝已死。时间一久大家一致以为女皇帝真地死了。那些即便是当初我地人也便彻底死心。难怪这几年孔夏、孔春甚至魏如玠他们通通没了动静。也只是听说冯家在南边儿占了半壁江山。一直想要过江北伐罢了。
“我没有死没有死……”我连连重复着。“我活得好好地。吃香地喝辣地。只是南宫韶和他不准我四处走动罢了。其他地都很好。真地。现在我找到了先帝留给我地地图。我知道怎样出去了。这便是来救你地!”
高寺缓缓挪动目光。凄凉一笑:“主子莫要诳我了。南宫韶和那古怪地脾气。一定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吧……”他说着伸手抚上我地脸庞。缓缓拂过我地轮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我地存在。
我渐渐注意到。从进屋地那一刻起。他虽然一直瞧着我地方向。却一直没有与我对视。而现在。我坐在地他地身边。直面着他地脸。却现他地目光依旧是无神地。飘渺地。空洞地。一种不好地念头随即让我清醒过来。我伸手在他面前挥动。果然。他没有丝毫反应。就连眨都没眨一下!
瞬间,脑子里一阵空白。我倒吸一口气,握住他的手,强忍住心头的酸涩,颤声道:“你……你的眼睛……”
高寺一愣,迅速将手抽回,继而苦笑道:“早瞎了。”
我忽而一个字也说出来。我凝视着他的眼睛,虽然他根本看不到我的凝视。这是一双多么好看的眼睛,曾是那么智慧,带着冷静沉稳的光辉,仿佛蕴藏着一切的表情。可如今,究竟是什么,让高寺失去了光明呢?
“一定是南宫韶和那个人干的……”我咬牙切齿道,“难道你没要求让苏幕焉替你瞧瞧的么?”
高寺并没有反驳我的话,只是道:“我以为……陛下已死,却残喘至今,瞎了眼…也算是罪有应得,哪还能请宫廷御医…给我看病呢?”他顿了顿,忽而道,“主子你哭了?!……你,你很少哭的……”
泪水吧嗒吧嗒地滴下,砸在高寺的手背上。我用袖子胡乱地擦干泪水,斩钉截铁道:“无妨,我不该哭的,我就带你走!”
高寺笑道:“见主子还活得好好的,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死有何惧,只要主子…能够安全逃离,我的使命…也就了了……”高寺仿佛看透了一切,可他的话却让我由衷的难过。我伸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恶声道:“你这样子算什么好汉!难道扮太监扮出瘾来了么!既然有希望,为何放弃?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还有什么值得珍惜的了?……我再问你一遍,你走,还是不走。”
高寺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你瞧我现在这副模样,能挺多久呢?又是个臭瞎子,连路都走不了……”
我猛地打断他的话:“走不了我可以背你!为朋友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这话挂在嘴上溜,背个人又有什么难的了?!”
高寺正欲开口,玉嫂忽地闯了进来:“不好!那边儿的狱管过来了整个宫里都在寻人呢!都说陛下从乾禧宫后殿逃了出来……你们,你们要逃赶紧逃吧!”玉嫂焦急地望着我,可见她说的不假。果然不一会儿便听见外头远远地传来男人的声音:“大伙儿给老子找!教主有令,不得放过宫里所有的角落!就算是把整个大宫给翻个底儿朝天也要把皇上给找出来!咱们负责大狱的弟兄都给老子精神点儿!别睡了!都给老子找去!”
事不宜迟走到玉嫂面前,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一本正经道:“谢谢玉嫂这几年一直照顾着我朋友,等他日我有能力酬谢,一定会再来寻玉嫂!”玉嫂连忙伸手扶我这才对上她的眼睛瞬间,这眼睛里的熟悉神色让我一阵心惊肉跳,一个陌生的女人,怎会让我熟悉到这种程度?!她伸手时不留神儿露出了手腕,那手腕白皙玲珑,分明是大家闺秀才能有的姿态!
回忆唰唰滑过的脑海……三年前从我的生命中悄声退出的人中不是有这么个玉嫂呢……
玉嫂……如玉……如花似玉……
我猛地抬头,惊愕道:“郭如花,你!!”
此话一出,扶在我胳膊上的手瞬间变得僵硬。就连一旁的高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看来他几年来也没有发现玉嫂就是郭如花。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高寺既然看不见,又怎么知道这就是郭如花呢?况且他们本来就不熟悉。
郭如花知道没有时间再拖延,只是一声笑道:“你居然这样都能认出我来。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现在没有工夫解释许多你只要知道我如今这般都是咎由自取便好,我亦不是夜溟教的人。南宫樱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快。”
“当年你不辞而别可道孔春他……”我张口欲言。
“当年的事莫要再提,沧海桑田,人一子又能有几个三年五年。我不再是当年那个顽劣的郭如花,我现在只是一个宫里的杂役,一个瘸腿女人罢了,所以你不要想说服我也跟着你离开。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的作风你也是略知一二的,所以我自有我的打算,断不会听你啰嗦。你赶紧带着高寺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回来。”
郭如花是个明白人,我只是没想到当年妖娆美丽的她居然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衣着厚重,头有恶臭,还瘸了一条腿。难道说,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么?话说至此,纵然有千言万语也容不得我再磨叽下去,我郑重地点点头,再次向郭如花作了个揖。
我立马在高寺面前蹲下,背对着他拍拍自己的肩:“快上来!我知道出去的路。”见高寺依旧有些犹豫,我二话不说,上前将他的胳膊绕在自己的脖子上,背起根本不算多重的他,仓惶地朝外走去……
不知道绕过了多少个弯道,周旋了多少个单枪匹马的兵卒。我有些诧异我的功夫何时变得如此好用了?抑或是,人在特殊情况下会有超常挥?我的潜能被激了?中途把地图掏出来好几回,这才在乌七八黑的地道里摸准了方向。我感觉我的指甲里都嵌满了泥巴,可是,我却嗅到了自由的味道。父亲,你可看到,被囚禁三年多的我,终于在你的指引下,要找回自由了……
草地。手下的触感,软软的,带着露水的味道,周围有虫子的唏嘘声,亲切无比。
的确是草地,宫外的草地。
我从洞口把高寺拉出来,却现此刻的他早已是命悬一线。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丹药塞进他的口中,指望能维持一阵子。出了宫,绕过这座山就是皇城,到时候立马找个郎中给他瞧瞧病。我在宫里的时候手边没有银票,所以我带出来的都是珍贵的金银珠宝,能换很多银子。
我出来了,我出来了,我终于……出来了。
虽然知道南宫韶和的追兵很可能马上就会围上来,我甚至可以想象出南宫韶和现我不见了的时候那面目狰狞的怒容,可是我还是忍不住的开心,开心得就要流下眼泪。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自由对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可今日我终于明白种感觉,就好比绝处逢生,重新为人……
我稍作休息力恢复了一些,再次背起高寺着软软的草地,跌跌撞撞地往正南方向跑去。
我在山脚下猛地跌倒,险些累得昏过去。背着高寺已经消耗了我太多的体力,我又如何能带着他翻过山头呢?我只有坐在这里等着体力恢复, 时间不允许。 他们就要来了。我仿佛已经听见金戈铁马佛已经听见马匹的啾鸣。
我掏出为数不多的干粮,干巴巴地咬了一口,却难以下咽。我苦涩地望着气息微弱的高寺,不由在心底产生质疑,我能不能走出去的?我该怎么办……
“主子……”高寺忽而张开空洞的眼,低声道。
我蓦地放下馒:“你醒了?可是肚子饿了?”
高寺缓缓地摇了摇头:“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