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书院三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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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书院三两事-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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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委屈的很,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楚楚可怜地望着冯尚兮,用细如蚊蚋的声音唤道:“尚兮君……”可惜那冯尚兮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径直向我们这边走过来。

我心里唾弃道,呸,玩弄女人的纨绔子弟,沾花惹草的花心大萝卜,浪费国家粮食的不学无术之士……

“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冷戾的声音自上方传来,那冯尚兮正阴冷地俯视着我,我尚未回答,他目光片刻闪烁,忽而了然道,“哈,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跟魏如玠那臭小子在一起的那个……那个什么……”

“南宫樱,阿樱。”孔春居然在一旁接了冯尚兮这恶魔的下半句。

我猛地瞪了孔春一眼,他知道自己失言了,缩了缩脖子,不再多嘴。

“对,南宫樱……你方才看见什么了?”他状似认真地问我,我打量四周确定对方的战斗力只有他一个人,桂三等人都不在,于是我干笑道:“什么都没看见啊,呵呵……不知冯公子能不能让我们回去了?”

“回去?好啊。”他竟然不在乎地笑笑,就在我放松警惕的一刹那,他忽地抓住我的左胳膊,用力一拉,咔嚓一声,我大脑一阵恍惚,只听见孔春在一旁大叫:“阿樱!——”

我痛得跌坐在地上,低头望了望自己那苦命的胳膊,发现方才冯尚兮那混蛋一个小动作,我的左胳膊就已经呈单摆状——脱臼了……

冯尚兮冷漠地睨着我,冷声道:“这首先是你们擅自侵扰本爷的惩罚。其次,你回去转告你那好兄弟魏如玠,就说,那件事情一日不解决,本爷就会让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为他而受到伤害。”他转身瞥了一眼满脸惊骇的孔春,“……下次,可就不一定是这南宫樱了,也不会是脱臼这么小儿科的事情了……哈哈哈……”说完,他冷笑着往前走去,缎面靴轻踏在熙熙攘攘的竹叶上,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徒留下一脸痛苦的我坐在满是泥淖的地上,和一旁不知所措的孔春同学……

第十四话 你我的交易

“啊!……轻一点轻一点……痛啊……嘶……”

“忍一忍就好了。这伤不打紧的。”

“不是……你能不能……动作干脆一点啊……”

“阿樱莫不是在怀疑我的医术?”

“我哪敢怀疑您呐幕焉兄,……我的意思是,您能不能不要动作这么懒散,这样会、这样会增加我痛苦的时间……”

“嗯,好了,已经复位了。”苏幕焉笑眯眯地站起身来,仿佛完成了一件不错的作品,我暗骂一声,这人真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他走到自己的案几边,从柜子里拿出几个大大小小的瓷瓶子,而后开始给我配药。

我心想此人果然不简单呐,且不说方才那绝佳的琴艺非凡人可敌,这医术、药理亦是样样精通,看来那么多人服他是可想而知的了。

我小心翼翼地揉了揉胳膊,把袖子放下来,恭敬道:“多谢幕焉兄多次出手相助。那个……我觉得你琴技极好,你看我不曾习琴,如今恐怕是跟不上姬先生的进度。不如,平日里你就抽抽时间教教我吧?”

以苏幕焉的为人,这点小要求应该不过分吧。我正等着他应允,没想到他一面摆弄着各式各样的药膏,一面答道:“这个……恐怕不行。”

“为、为什么?”我诧异道,大家好歹也是舍友么不是?

他回头,精致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不瞒阿樱,幕焉我,只会高山流水这么一首曲子。”

啥?开嘛玩笑?

“这……孔春不是……”我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今儿下午苏幕焉那在众人面前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样子,他只会一首曲子?难不成跟那孔春一个德行?这清河书院的人,怎么尽喜欢做些表面工作?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的确不曾习琴。那首高山流水是师傅喜欢的曲子,他闲暇时候教我的。可我自己,本就是懒散之人,又哪儿来的时间去研究那些东西。”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而后皱起秀丽的眉,一手撑着削尖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的瓶瓶罐罐,自言自语道,“糟了,这味药的配方我记不清了……是九曾花草,还是透骨花来着?……”

喂,拜托,你医术不是很厉害么?

我满脸黑线地看着他,只见他嘀咕了一声,卷起飘逸的袖子,把两瓶粉末倒在钵里,笑道:“既然记不清,那就两味药都加便是。”

天……看来我是高估你了……

苏幕焉将配好的膏药递过来,我极为配合地卷起袖子,动作麻利地伸出胳膊,等着他给我上药,他嘴角抽搐了下,将膏药塞给我,而后懒洋洋地往藤椅上一坐,笑道:“你们皇室的人就是生来养尊处优,难不成还要我伺候你上药么?自己动手。”

“呃……”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有那么点不合理,姑且自个儿认真地抹起药来,却瞥见苏幕焉一双凤目正笑盈盈地望着我。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少年啊真是的。我不屑地“嘁”了一声,却听见他问:“你这堂堂男儿身,怎么像女孩子家一般柔弱无骨?亏你还出身武学世家。那冯尚兮伤了你你也无力抵抗么?真是小女儿姿态……不过孔春那小子果真是没什么好指望的……”

“喂,你!”我双颊发热,仿佛被人揭穿了什么秘密一般,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才小女儿姿态!”

苏幕焉满脸错愕,哭笑不得:“我?”

“哼!”我一面将凉冰冰的膏药涂在胳膊上,一面冲他嚷嚷道,“说的就是你,哪有男孩子眉眼像你这么好看的,哼,你不说话就没人怀疑你不是女孩子!”

这回换他不说话了。

我转身一想,诶,不对,我这是在夸他呢,还是在骂他呢?

我装作正专注涂药的样子来掩饰心中的尴尬,偷偷望他一眼,发现他面上挂着一丝得意的笑。这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笃笃的叩门声。

“幕焉兄,您瞧我胳膊上有伤的,您坐的离门又近,就劳烦您去开下门好吧?”我心平气和道。

“好啊。”苏幕焉起身开门,我继续涂药。

“原来是魏公子,不嫌弃的话就进来喝口茶吧?”听到苏幕焉的这句话我立马集中精神,魏公子?是魏如玠吗?

“不了,我是来找南宫樱的,她在否?”果然是魏如玠,我放下袖子,巴巴地跑过去,魏如玠一看到我便说:“借一步说话。”

“哦。”我回头看了苏幕焉一眼,他却好似没有接收到,嘴角带着其惯性笑容,优哉游哉地回舍了。

我随着魏如玠去了隔壁校舍,却看见了平日里与魏如玠时常在一起的那位儒雅公子。相貌平平,但气度不凡。

“这是我的舍友,庞绍庞公子。”魏如玠例行公事地向我介绍着。我与庞绍拱手寒暄几句,那庞绍便借口说有要事,先出去了。魏如玠这才关上门,开始沏茶。

“免了免了。”我有些快节奏地走过去,也顾不上礼节,“你都听说了?”

魏如玠优雅地点点头,面无表情。

“可是那孔春告诉你的?”

魏如玠再次点头:“你们一回来他就紧着赶过来把事情跟我说了。”

唉,这个孔春,真是嘴里藏不住事儿。他若是足够八卦,把冯尚兮那臭东西跟女人在竹林子卿卿我我的事儿弄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那冯尚兮岂不是要怪罪在我的头上?

“那……冯尚兮要我传的话也不用我传了,那我走了?走了哦?”我说完颓废地转身欲出门。

“陛下且慢。”魏如玠叫住我,我转身,却见他一掀衣摆在我面前单膝跪下,“让陛下受此等皮肉之苦,实乃臣之过。待他日重返大邺宫,还请陛下降罪。”

“你这是做什么?”我上前欲扶他起来,不料匆忙间拉动了左臂的筋骨,我吃痛地叫出声来,魏如玠连忙起身扶我:“陛下可还好?要不要去医馆看郎中?”

“不用了不用看了,一点小伤,已经上了药了。”我看着魏如玠深邃的双目,不禁莞尔道,“事到如今,我就直说了吧……你我年纪相仿,又是同窗,以后真的莫要再‘陛下陛下’地称呼我了。你明明知道我出身布衣,从小没少吃过苦,不是那些个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磕磕绊绊的已是习惯……倒是你,我学识浅薄,这些日子你若不嫌弃,就多教教我书本上的知识,也好早日回宫,毕竟……没有哪个皇帝老是把大小事情堆给太后还有摄政王的……还有……”我低下头,“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够左右的,所以并非我本人的意思,你、你若是不乐意,也莫要怪罪于我。等我年长亲政了,自然会还你自由身……”这番话其实在我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了。我即便是傻瓜也能看出来魏如玠对这番婚事有诸多不满,但我又能做些什么呢?这会子一股脑儿说出来,仿佛吐干净了咽喉里堵了许久的一口痰,彻彻底底地能够自由呼吸了。

魏如玠显然没有意识到我会这么说。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的眼睛,良久,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仿佛绽放出往日的光彩,他直起身子,敛起面上的惊慌之色,恢复一片淡然道:“你说的极是。我明白了,这段日子里我一定竭力辅佐你,让你早日亲政。”

我与魏如玠的交易,就此正式达成。那阻隔在我们之间的帷幔,也在三言两语间,似乎透明了起来。

我从魏如玠的房间出来,脚步却出奇沉重。

忽然好怀念和秀贤在一起的日子。秀贤姐姐,你一定过得越来越好了吧,你那么聪明,那么漂亮,你可知道,你妹妹我,如今好似在跌入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你可知道,我原本儿戏的东西,忽而变得真实了?

第十五话 汝何门何派(1)

风景如画,八水绕长安。

秦岭脚下,渭水之滨,东有潼关之固,西有散关之险。

夏日里的长安总是免不了一场场滂沱的大雨,清河书院那一间间雕梁画栋的斋舍,也在一场又一场的雨水中冲刷出了别样的清新与秀美。

我撑着硕大的油纸伞,臂弯里夹着一本《大学》一本《中庸》,身后跟着怀里揣着两壶水的孔春,灵活地躲着脚下大大小小的水坑,巴巴地往教学斋跑去。早晨起的有些晚,若不是孔春及时跑来叫我,我许是又要迟到了。

我离开校舍的时候,苏幕焉依旧在屏风的那边睡得安逸,他翘了一次又一次的课,哪天来了兴致,又会喜滋滋地在全组同窗们的友好注目礼与部分同学的周到服务下轻描淡写地听上那么一课。不过他来的那么几次书就带错了好几回,可怜那人高马大的庞佳一脸殷勤地把自个儿那皱巴巴的布满注释的《大学》供奉给苏幕焉。苏幕焉那厮倒是毫不客气地欣然接受了。

恍惚中我感觉到有人在踢我的脚,我不悦地哼了一声,翻了个脸继续睡觉。直到我感到作用在脚上的力越来越频繁,耳边好像还有人远远地叫我的名字,我这才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孔春那张焦急的痘痘脸。我这才意识到我又在裴老先生的课上睡着了。

脸下垫着的《中庸》已经湿了一大片,我不好意思地擦擦嘴,却听见裴老先生那烟杆子抽多了的哑嗓子不紧不慢道:“南宫樱,这个问题,老夫已经抛砖引玉,汝不妨谈谈汝之高见?”

“呃……?”我缓缓地站起来,隐约感觉到由于坐了良久,下裳已经被汗湿了些许,不知道从外面能不能看出来……可千万不能被后面的魏如玠给看到了,否则就太丢脸了。

我焦急地求助于孔春,用口型比划道:“先生问些什么?”

孔春摇摇头,耸耸肩,指指魏如玠,然后就什么都没说了。

这可恶的孔春,果然无法指望他半点!

可怜本应坐我右边的苏幕焉那厮此时恐怕睡意正酣呢。孔春的意思是……难不成让我求助于魏如玠?拜托人家坐我后面我怎么问他?

见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依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裴老一手抚着胡须,睁着迷离浑浊的双眼,问道:“南宫樱莫不是不知道老夫方才让尔等探讨的问题?”

我嘿嘿地装傻,算是默认了。

“很好。”裴老伸手示意我坐下,继续说道,“没有听也无妨。汝今儿个回去把《离骚》抄上十遍,明日晨交与老夫便是。”

《离骚》?那是什么?!长不长?!

我绝望地叹息一声,坐回位子上,暗自下定决心以后裴老的课决不再睡觉……就算睡,也要收敛一些、隐蔽一些,否则难不成以后任凭那老头子一会儿让我抄离骚一会儿让我抄离忧吗?

孔春告诉我《离骚》不长,行句皆浅显易懂,一时半会儿方可搞定,毋需多做担忧。对于孔春的话,我将信将疑,毕竟有前车之鉴,此人的话不可全信的。午间我因此食量大跌,早早地便撇下包着一嘴萝卜的孔春独自一人回了校舍。

“外头雨停了么?”这是我回到桃园甲组戊字舍苏幕焉同学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嗯,还没呢。”我说着把之前他吩咐我给他带的一包荷叶酥扔过去,苏幕焉一把接了个满怀,望了窗外一眼,笑道:“看来今儿个下午的户外武技课是去不成了。”

“你在这瞎操什么心呐,反正你又不去。”我一面说着一面把踩上泥的步履换下来,“倒是我,今儿个下午恐是没个清闲了。”

“武技课我不一定不去的。……不过你说你今儿个下午没清闲,此话怎讲?”他秀气地吃了一小口荷叶酥,略带笑意,媚眼如丝地看着我。

我全身一个哆嗦,忽地想起来,小跑到他身边的凳子上坐下,一脸诚恳道:“《离骚》长否?”

他不假思索地答道:“从某种意义上讲,不长。”

我大喜,从自己桌子上抽出一张宣纸递给他:“那麻烦幕焉兄写一份底稿给我,如何?”我说着站起身来拱手道,“阿樱在此谢过了。”

他将剩下大半块荷叶酥放在一边,拿帕子慢悠悠地擦去手指上的油渍,望着我一本正经道:“阿樱莫不是被裴老头子罚抄《离骚》?”

聪明!聪明!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我连连顿首:“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老头子素来喜欢罚上课睡觉的学生抄书,上回我手下……上回我有个朋友便是被那厮罚抄三十遍《古诗十九首》。不过这《离骚》可是比《古诗十九首》长的多了……”

原来如此,我嘿嘿地笑着示意他写下来,准备磨墨,苏幕焉见状叹息道:“我帮你无妨,只是……我可记不全《离骚》,顶多能背下一部分罢了。”

诶?你不是聪明么?你不是天才么?你若不是天才干嘛长一副天才的样子呢?!

亏得我还千辛万苦地给你带荷叶酥回来!你可知道整个食斋里有多少人在排队等着打荷叶酥么?天知道这清河书院的人都怎么了,一个个都那么喜欢荷叶酥的?就连不在同一食斋的女子部的几个皇家小姐们都不辞劳苦地跑来打荷叶酥……若不是孔春跟烧锅炉的胖大哥混得熟,我才有机会插队的,否则还不知道要排队排到猴年马月呢!

我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去求魏如玠才弄了一份完整的《离骚》过来。

我这才知道周遭的人中学识修养最高的非魏如玠莫属;

我这才知道魏如玠的一手好字堪比书法大师;

我这才知道《离骚》根本不像孔春说得那么短,还真挺长;

我这才知道《离骚》压根就是吾辈从字面上理解不来的……

天杀的裴老头子啊,我哪儿得罪你了,要我这么在阴雨连绵的日子里秉烛抄书,我捏着毛笔的手都捏出汗来了,那字是越写越丑,越写越像甲骨文……

“哟,阿樱你瞧,外面的雨停了。”

亏得苏幕焉的提醒,我才发现雨果然停了,天边出现了淡得可怜的小彩虹,这意味着我下午须得参加那劳什子武技课,意味着我今晚可能真的要秉烛夜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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