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的哭声细细碎碎、期期艾艾。勾yin得我的心事也沉沉浮浮起起伏伏。结界封口的那一日开始,我就自觉封闭了自己的心门,如烟的心事被封锁在心灵最底层,只有这样的夜晚,听着紫鹃暧mei不明的哭声又会重新释放出来。
无所事事的日子。回忆成了唯一的寄托。从灵河到天庭,一路行来,所有人和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天便也要亮了。
下半夜,紫鹃的哭声终于止住,她想必是哭累了睡着了。我突然觉得心里不安,头顶的绛珠红光隐隐。将满室的几案映衬得影影绰绰的。我烦闷地起身,盘膝而坐,指尖轻轻施法,眼前便有晶莹幕布缓缓拉开。
幕布上现出神瑛的面容,我的心顿时疼得激灵灵一凛,整个身子都发了颤。那是一片荒漠。黄沙漫空,骄阳如火,神瑛蓬头跣足,衣衫褴褛,独自一人行走在沙漠上。灼热的沙子烫疼了他的脚。他时不时停下脚步,调试自己行走的姿势。分别时还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太子,再见面竟落魄如乞儿。
这是天君对他的惩罚,因为他玷污了天君最爱的女人,所以他不再是天君的儿子,而是天君的宿敌。
神瑛已经在荒漠大口喘气,他的嘴唇皲裂,泛起干燥的皮屑,他四处探看,四维漫漫黄沙,无边无际,他近乎绝望地拖着疲累不堪的步子继续行走,我知道他想要喝水,可是荒漠之中哪来的水?
我看着那狼狈的画面心如刀绞,画面却一下就破碎了。无数的光点从空中坠落,化为无形。我有些慌,继续施法,想继续探看神瑛的下落,头顶的绛珠却始终无法启动。或许我已在结界之中,绛珠的法力也受到限制,时好时坏,时行时不行。
我一个人坐在黑暗之中,暗自懊恼。忽听得窗外沙沙的响动,不由警觉地拉长了耳朵倾听。窗外的声响来自竹林之内,仿佛小鸡要破壳而出,又好似蛹儿化蝶,一股力量正在蓄势勃发。
我不由自主下了床,摸着黑走到房门口,不敢直接打开门,怕开门声打草惊蛇,我轻轻将门推开一点,借着门缝看清了门外的一幕,霎时惊得目瞪口呆。
竹林内血光阵阵,竹身上的泣血红斑化作一只只宛若鳄鱼的魔兽身子血红,獠牙滴血,正试图剥离竹身。潇湘竹不下百株,每一株竹身上都有一只魔兽,那就有不下一百只的魔兽,它们形容可怖,来势汹汹,如果伤人怎么办?结界之内只有我和紫鹃,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必须赶在它们挣脱竹身之前消灭它们。我一下推开门,飞向竹林,正要施法,却见竹林又恢复之前的平静,那些泣血红斑依然只是竹身上的红纹点缀,并没有什么魔兽。
难道是我看花眼了?或许连日来的失眠使我意识混乱也未可知。
我有些悻悻然折回身子往回走,还是觉得身后这片竹林不对劲,回过头去,竹林潇潇,竹影婆娑,并无不妥。
真的是疑心病犯了,没事干,竟指着疑神疑鬼了。
我自嘲地笑笑,刚走了几步,又觉得脚下不对劲。晶莹剔透的白玉地面下隐隐发出什么响声,我蹲下身子,借着渐渐明朗的天光敲了敲地面,发现这地面像是空心的,附耳倾听,竟听见潺潺流水的声音。
我伸手施法,击落一块白玉,地面上便现出一个窟窿,窟窿里蓦地飞出一只鲜红色的喜鹊。她飞身上来在我跟前扑扇了两下翅膀就直直坠落在我脚边,竟是一只受伤的灵鹊。
我顾不得吃惊,赶紧喊来紫鹃,一起救人。哦,不对,是救鸟。
紫鹃揉着惺忪的睡眼从闺房走出来,见我手里捧着一只羽毛鲜红的喜鹊,瞌睡虫立刻赶走大半,她奔到我跟前,接过这只喜鹊,吃惊道:“怎么回事?哪儿来的小喜鹊?而且羽毛是鲜红的,太神奇了。”
“这是银河边的喜鹊,只有那儿的喜鹊羽毛才是鲜红的。”我笃定道。
“银河边的喜鹊怎么会跑到潇湘馆来?她是如何进了结界?”紫鹃一头雾水。
我指了指地上,“喏,你看!”紫鹃的视线落向地面被我用法力击落白玉石的地方,透过那个碗口大的圆孔,依稀可见银色的水波翻涌。整座潇湘馆竟然建在银河流淌过的地方。结界只封住了上面的空间,却没有封住下面的空间,天君真是百密一疏,或者这是他有意为之也未可知。总之天君深不可测,谁也不能对他的心思一目了然。
紫鹃张大了口,我伸手过去将她下巴合上,道:“喜鹊受伤了,先救它吧!”
喜鹊的伤并不重,只是翅膀被什么利物射到,落了几根羽毛。紫鹃找来金创药,给喜鹊涂抹了伤处,又在园子里生火将她的羽毛烤干。而我先施法将地面恢复原样。忙完这一切天已透亮。紫鹃去厨房做早餐,我在园子里留守这只不速之客的喜鹊。
喜鹊的羽毛烘干之后更加地光滑如段,鲜亮如油,红彤彤的,妖艳动人。两颗眼珠子更是宝石般充满灵慧。我将它放在白玉石桌面上,自己则双手支着下巴,与它四目相对。
“你叫什么名字?”我无聊地同喜鹊聊天,“你怎么会突然受伤坠河呢?是谁那么顽皮把你的翅膀打伤?他用的是什么武器啊?你的伤口好奇怪。”
喜鹊的小嘴儿对着我的鼻尖,仿佛打个瞌睡就能啄到我的鼻头似的。它的眼睛灵动地看着我,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喂,眼睛会说话也没用啊,我听不懂啊!说几句人话好不好?”我实在是无聊得发慌,才会对一只鸟低声下气的。
紫鹃端了一个托盘,从抄手游廊走过来,她的步履很是轻快,为结界内来了不速之客而略显兴奋。
“吃早餐咯!香喷喷的早餐来咯!”紫鹃边吆喝,边轻盈地来到我和喜鹊身边,我捧走喜鹊,将桌子留给紫鹃放早餐。
紫鹃将盘子里的早餐一碟一碟放到桌子上,小菜的颜色鲜艳,卖相好,顿时引发人的食欲,熬的白粥更是米粒晶莹,粘稠适度,看得人饥肠辘辘,口水直流。
我手里的喜鹊突然腾空飞去,在空中打旋飞转,化身一个红衣少女翩然落在跟前。我一下咬住了自己的手指,紫鹃也看傻了眼。
喜鹊却旁若无人走到白玉桌旁,拿了筷子捧起一碗稀饭三下五除二就扒了个精光,一眨眼功夫她就干完了桌上两碗稀饭,一碟花生米,两盘新鲜菜蔬,砸吧着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和紫鹃道:“还有没有,我好饿……”
神马情况?遇到了个大胃王!
正文、第一百一十九章 鹊桥
紫鹃重新下厨,加大分量,煮了一大桌好吃的,喜鹊才满意地打了饱嗝,起身对我和紫鹃行礼道谢:“红玉拜谢湘妃娘娘、紫鹃姐姐救命之恩,还有这一顿美味的早餐。”喜鹊双眼笑得弯弯的,像两只月牙儿。
“你不叫喜鹊啊?”紫鹃饶有兴味地盯着喜鹊打量,大抵因为同是鸟类的缘故,她看喜鹊的目光没有隔阂,还充满了亲昵。
“银河边成千上万的喜鹊,总不能每只都叫喜鹊吧?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红玉。”红玉的性格十分爽朗,说起话来一点儿都不含糊。
我盯着她那张明媚的笑脸不解道:“红玉,你认识我?”
“我在银河边见过你啊?那时你和织女姐姐抱在一起哭,又和杨将军抱在一起哭,又和太子殿下抱在一起哭,我都看见了……”
好吧,我凌乱了。
紫鹃见我面色难堪,咳了几声,岔开话题道:“红玉,你怎么受伤的啊?又怎么会突然漂到潇湘馆来呢?”
“唉!”红玉叹气,“还不是织女的儿子花花,他拿弹弓把我弹伤的……”
“真是个顽皮的孩子!”紫鹃附和。
红玉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过我可没有怪他,那孩子够可怜的了,他和他妹妹如月因为想念娘亲每日在银河边哭,哭得人揪心,牛郎也拿他们没办法。他们和织女虽然一衣带水,却永远都不得相见,真是太可怜了。牛郎是为了逗花花开心,特意给他做了一把弹弓,花花也懂事,拿着弹弓朝空中射也只是为了讨如月开心,谁知道把我给射伤了,没准儿,这会儿他正着急上火呢?他们看着我掉进银河。又想鸟儿是不会游泳的,肯定以为我已经在银河里淹死了呢!”红玉想起什么似的,惊惶道:“湘妃娘娘,紫鹃姐姐。我还是赶紧回银河边吧,不然那俩小家伙一定急死了。”红玉说着急急忙忙化作喜鹊朝空中飞去。身子触到结界,被重重弹了回来。
“哎哟!”红玉从地上爬起身,摸着被摔疼的屁股,龇牙咧嘴的。
“潇湘馆外有结界,我们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我微微一笑。
红玉杏眼圆瞪,“那怎么办?”
我不慌不忙朝着白玉石面劈了一掌,石面豁开一个小口,我指着那个出口道:“从哪里来的。就从哪里回去。”
红玉面露难色,我又向着竹林招手,招来一片竹叶,往豁口中一放,便化作一只小舟。大小刚好容下一只小喜鹊。
“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去啊!”紫鹃催促。
红玉却杵着,对我流露无限感激,“湘妃娘娘,谢谢你。”
“你若真要感激我,就为牛郎和织女姐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我嘱咐。
红玉重重一点头,便化作喜鹊飞上小舟。刹那就在豁口处消失了踪迹。我重新施法将豁口堵上,当一切恢复如初,紫鹃道:“姐姐,既然这里没有结界,咱们就可以偷偷从这里溜出去玩了……”
我反手敲了她额头一记,啐道:“结界不在上面不在下面。不在这里也不在那里,在心里!”说着,径自进了翠竹轩补眠,留下紫鹃一人在园子里对我的话含英咀华。
入夜,同样是睡到夜半。绛珠突然红光大作。起身盘膝而坐,轻轻施法,一张晶莹幕布便在室内徐徐展开,不知道这回绛珠又要提醒我探看些什么。
但见幕布中是一片蔚蓝夜幕,朗月星空下一条银河银光闪闪,银河之上一座红色的桥横跨银河两岸,牛郎挑着挑子,挑子里坐着花花和如月,正小心翼翼地走上红色的桥。那座红色的桥会动,定睛看清楚了,居然是无数的喜鹊搭成的彩桥,我一下张大了口。
牛郎带着孩子通过鹊桥抵达银河东岸,与织女汇合了。空中的鹊桥一下散开,无数的喜鹊在夜幕下翩翩飞翔。一只醒目的红喜鹊一下化身红玉,落在银河边,掩不住满面笑容,自言自语道:“湘妃娘娘,你如果能看见这一幕就好了,红玉做得好吧?红玉终于为牛郎和织女姐姐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湘妃娘娘,你看不见没关系,红玉会坚持做好事不留名的,每晚都会给牛郎和织女姐姐搭一座鹊桥,让他们暗度陈仓……”
我在幕布前“噗嗤”一笑,对着幕布上摇头晃脑的小喜鹊啐道:“暗度陈仓可是个贬义词。”
收了幕布,我安心躺回床上,这个夜晚神奇地没有失眠,睡得又香又甜。
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起来时,紫鹃已做好了早餐。我洗漱完毕,便去享受美味。
“姐姐,昨晚好梦么?”紫鹃盯着我一脸笑容吃惊道。
“怎么,你妒忌啊?”我一边海吃湖喝,一边斜睨着紫鹃。
紫鹃悻悻然:“不是,我只是想让你介绍点经验给我,我睡不着。”紫鹃很沮丧。
“那你每晚睡觉前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
“我朝你后脑勺劈一掌,你应该就能睡过去。”我不以为意,继续吃我的早餐。紫鹃跺脚嚷起来:“姐姐,那不是睡过去,那是昏过去好吗?”
好吧。
入夜睡觉前,紫鹃竟真的来找我,我包在被窝中一头黑线,“你不会真的让我把你劈昏吧?”
“和你一起睡,行吗?”紫鹃一下窜到床上来,滑进我的被窝。
我晕,我能说不行吗?
这夜,姐妹俩抱在一起,同榻而眠。许久没有像在灵河边那样说那么多梯己话了,忆起往昔岁月,不胜唏嘘,谈到初龙的死、阿纳的毁容,二人便都有了哭腔。谈到夜深,谈得累了,紫鹃倒是迷迷糊糊睡去,我却越发清醒。
睁着大眼,望着眼前一团漆黑,忽听得窗外又传来那奇怪的小鸡破壳、蛹儿化蝶的声音。我安置好紫鹃,悄悄下床,摸黑走到门边。门缝里又有隐隐约约的红光泄漏进来,又是竹林里那些怪兽在作祟吗?这回我没有打开门,直接遁身穿门而过。
我猝然出现,竹林中那些欲挣脱竹身的血红怪兽躲避不及,一只只恼羞成怒地朝我张开血盆大口,我本能地双手抱头,我手腕上艾莽赠予的那串佛珠发出阵阵银白光芒,一朵朵白色莲花和字符武器一样击向每一只怪兽,那些怪兽顿时卸下身上的魔性,红光也偃旗息鼓。它们的尾巴嵌在竹身上,身子和头部露在外面,朝我扭动着。
“姐姐,我是初龙啊!”
“我是初龙啊!”
“我是初龙啊!”
初龙的声音响在竹林每一个角落,每一只鳄鱼都在说:“姐姐,我是初龙啊!”
手腕上的佛珠散发出的光芒将整片竹林映得宛若白昼,我仔细看着每一只魔兽,他们每一只都长着鳄鱼的样子,每一只都说自己是初龙,把我彻底搞懵了。我在原地来回转圈,问着:“初龙,哪一个才是你?”
“姐姐,我是初龙!”
“姐姐,我是初龙!”
“姐姐,我是初龙!”
每一只都很笃定,一样的形态,一样的言语,我却真假难辨。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捧住自己的头,喊起来:“全部给我闭嘴!”
鳄鱼们这才住了口,瞪着突兀的眼睛,齐刷刷瞪视着我。我要捋捋,我要捋捋,初龙上了斩仙台魂飞魄散,我收藏了他一缕魂魄,委托杨戬带到西天交给艾莽,那么此刻潇湘馆内这些自称自己是初龙的鳄鱼又是谁呢?
“你们不是初龙!你们到底是谁?”我目光冷峻地瞪视着这些鳄鱼。
翠竹轩的门豁然开启,紫鹃一阵风旋了出来:“姐姐,初龙在哪里?”她穿着睡袍,身子在宽松的睡袍之间像颗钉螺的肉,清瘦娇小。
借着佛珠散发出的白光,紫鹃一眼就望见了竹身上的鳄鱼,她又惊又喜奔进竹林,嘴里喊着:“初龙,初龙,初龙……”
我一把抓住紫鹃,护在怀里:“紫鹃,小心,他们不是初龙!”
紫鹃哪里肯信,执拗地要挣脱我,扑上前去:“他们是初龙,他们和初龙长得一模一样,姐姐你看,一模一样……”紫鹃情绪激动泪流满面。
“紫鹃救我,我的尾巴困在竹身上,无法解脱,好痛苦啊!”每一只鳄鱼都恳求着紫鹃,“紫鹃救我!紫鹃救我!”
紫鹃一下着了狂,死命要挣脱开我,见我死死抱住她的身子,她突然魔性大发般,眼睛血红,朝我一声狮吼,我一吓,松开她,身子也向后退去。紫鹃立即施法将一只只鳄鱼都从竹身上解脱出来,一时间整片竹林红光与紫光交错着,阴风瑟瑟,落叶翻飞,非常可怖。
我被那阴风席卷得不得不瑟缩在地上,只见每一头鳄鱼从竹身上挣脱出来时,每一株竹子都落光竹叶,只刹那功夫整片竹林就光秃秃,一片枯黄,而上百头鳄鱼蹦跳着出了竹林,盘踞在园子里。他们直起身子,尾巴支地,张开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齿,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和紫鹃。紫鹃完全失了理性,只顾一股脑欢天喜地地奔向鳄鱼群,嘴里唤着:“初龙……”
正文、第一百二十章 借尸
鳄鱼群突然张开大嘴,每一只都向紫鹃扑去。我从地上一跃而起,将紫鹃拉到身后,立即施法攻击那些鳄鱼。我的法力劈在一只鳄鱼身上,鳄鱼应声倒地,竟化作死去的初龙。我一下愣住了,又有一只鳄鱼扑上来,我只好马上施法又劈向那只鳄鱼。鳄鱼应声倒地,又化作初龙,口吐鲜血,两眼泛白。不停有鳄鱼扑上来,不停有初龙在我的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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