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天君发出一声呢喃,我陡然吓了一跳。
“绛珠……”
我的心像被一根针绵绵地刺了一下。怎么可能?他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在睡梦中亲昵地呼唤着这个名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用手使劲掩在嘴上,生怕自己哭出声来,生怕吵醒了天君的美梦,更确切地说,是我的美梦。
就在呆呆地注目之时。四面八方的压迫感又漫卷而来,我的身子变矮变小化作了草身,静静趟在床前的地板上。
天君醒来了。他穿着睡袍呆坐着,黑缎般的长发披泻肩上,带着半梦不醒的随性不羁。或许他在回味梦中的情景。不知道他适才做了个什么样的梦。那梦是否有我的影子?
天君的脚从床上伸了下来,落在我的身旁,我的心跳猛地急剧起来。天君已经发现了我,他从地上捡起我,唇边绽出一抹怜爱的笑容,像看一个顽皮的孩子,他对着我自言自语道:“你真是一棵调皮的小草,长了脚么?竟然从盒子里溜到床前来了。你知道你不好好呆在药房,差点害婆婆纳被我责罚知道吗?幸好你及时出现,及时治好了我的头疼,不然婆婆纳这会儿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了。你这顽皮捣蛋的小草儿,下回不可再这样贪玩了。”
我听着他的喃喃自语,心绪纷乱。这夜半阑珊之际,就我和他独处一室,从前这时候,我们又会生出多少闺房乐事来?让人好不怀念那时候柔情似水的时光。
天君将我重新放到药盒里,自己就拿了本天书坐在桌旁灯下看了起来。
我躺在药盒中静静地看着他专注看书的侧脸,心里漾满丝丝绺绺的甜蜜。其实,就这样与你朝夕相伴,我也是甘愿的。
天君一页页翻看着天书,蓦地打了个喷嚏,我惊跳起来,心里感叹着:夜深天凉,就这样糊里糊涂从床上起来,也不懂得披件外套。我暗暗施法,床上的一件晨褛就飞了过来,轻轻盖在天君身上,天君看书看得太投入,竟然没发觉,只是不自禁拉紧晨褛裹住自己的身子。
我在药盒里看着那一幕,满眼的温馨涌动。
天君看书看了许久,终于是乏了,他放下书本,伸了伸懒腰,身上的晨褛从肩头滑了下去,他的眉头蹙了蹙,显然是发觉了不对劲,自己什么时候还披了这么一件晨褛?
天君将晨褛挂到自己臂弯上,走到窗下桌旁,对着药盒里乖乖躺着的我道:“小草儿,你看你一来,朕这寝宫里的物什都跟着你调皮捣蛋起来了。”
“还不是天君自己粗心,夜深天凉也不注意保暖,还好意思怪晨褛自己长脚跑你身上去吗?”我一个忘情脱口而出,说完,我和天君都愣住了。
天君吃惊之余饶有兴味看着我:“小草儿,你竟然会说人话?那你会不会变出人形?”
我还没法抚平激动的心绪,我居然和天君对话了,面对天君的提问,我只好说道:“小的不才,还没有修成人形。”
天君抿唇一笑,自然一股风流气韵,“遇到朕,也算你这小草儿的造化了,让朕助你一臂之力。”
天君说着,伸手对我施法。我只觉一股热流包围了我的身子,几欲把我湮没。可是天君施了许久的法力,我还是一棵小草,岿然不动躺在药盒中。天君气馁道:“怎么可能?朕适才给你输送的功力至少顶得上你们这些小妖精修炼个五六百年了,怎么还没有幻化人形啊?”
我不禁伤感道:“请天君不要为小的劳神伤身,小的天生驽钝,或许没有福分修得人形吧!”
“不要说这种丧气话,朕的头痛症不就是你治好的吗?”
天君还欲和我说些什么,宫外已经敲起了晨钟,上朝的时间到了。
天君叹道:“朕该上朝了,回来再和你这小草儿好好聊聊。”
我看着天君自个儿洗漱穿戴整齐,龙行虎步出了寝宫。当寝宫恢复平静,我从药盒内飞了出来。
站在寝宫中央,看着窗外透进来阵阵曙光,我幽然叹了口气。
他身为三界魁首,竟然连一个伺候的仙娥仙童都不留。空气中还存留着他的体香,闻着那熟悉的味道,我的心口被撩拨得隐隐发疼。
替天君摆好天书,收拾好床铺,我像个田螺姑娘一样又去寝宫的小厨房做早餐,想着天君下朝回来就能一饱无遗。
我将早餐摆在房内桌上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回到药盒里。
天君回来时,自顾自换下龙袍,穿上舒适的睡袍,他在屏风前一转身便望见了桌上的膳食,眼睛顿时张大了。
“是谁?是谁擅闯朕的寝宫?”天君提高了音调,他的声音里没有惊喜只有恼怒。
寝宫内安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分明。我屏息躺在药盒内思索着要不要搭腔,天君的恼怒更甚了,他一挥袖子,一桌子的盘盘碟碟都飞出了轻纱垂幔。
ps:
昨天我生日,谢谢大家的祝福。
正文、第两百二十七章 是福是祸
天君似乎还不解气,双手背在身后,在寝宫内焦躁地走来走去,嘴里道:“到底是谁擅闯朕的寝宫?”
我硬着头皮道:“天君不喜欢寝宫内有闲杂人等,那小的走就是了。”我说着从药盒中飞了出来,向轻纱垂幔之外飞去。还没飞到轻纱垂幔,背后一道法力将我吸了回去。
天君伸手从空中捏住我,“小草儿,朕不喜欢闲杂人等,可你是闲杂草等啊!”天君说着兀自噗嗤一笑。
见天君笑了,我心里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松懈。
“小草儿,你告诉朕朕上朝期间谁擅闯朕的寝宫了?”
“没有啊!”
“那早餐是从哪里来的?”天君不信任地看着我。
我道:“小草儿我变的啊!”
“你有法力?”
我灵机一动,“本来没有,可是早上天君输送了好几百年功力给我,虽然我不能幻化人形,可是我拥有了法力。”为了让天君相信我的话,我暗暗施了法力,轻纱垂幔之外的盘盘碟碟又重新飞了进来,摆放在寝宫中央的圆桌上。
“这回你信了吧?”我的声音听起来极其愉悦。
天君缄默着没有说话,肚子里却传出一声“咕咕”的叫声,分明饿了。天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道:“既然饿了,就吃饭吧,不要辜负小草儿一番美意好不好?”
天君在我央求下坐到了桌旁,他将我放在桌上,正对着他,自己则拿起金筷吃起了早餐。
“怎么样?怎么样?味道如何?”我满含期待,不知道天君是否能吃出过往的味道。从前我就在这寝宫内为他做过多少的早餐哪,可惜他早就没有这些记忆了。
天君砸吧着嘴巴,可惜道:“好吃是好吃,可惜是你用法力变的,如果是你亲手做的。就好了。”
就是本姑娘亲手做的。我在心里得意地嘀咕。
天君又可惜道:“可惜你是一株小草儿,如果你也是神仙的话就能和朕面对面坐着享用美食了。”
我心里蓦地一酸,咱们曾经无数次这样面对面坐着共进美食,可惜你也忘记了。
“小草儿。你叫什么名字?”天君蓦地问道。
我一怔,支吾了半天。
天君道:“怎么,没有名字?”
我摇晃了一下草叶,算是点头。
“朕给你取个名字吧!”
我一下来了精神,不知天君会给我取个什么名字,只听他道:“朕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你这棵小草儿居然结出一颗绛红色的鲜果。”
我整个人都为之一振,冥冥中有灵犀一说。
“朕不知为何就在梦里喊你‘绛珠’,所以你不要叫什么红姑娘草了,土气!朕给你改个名字。你叫绛珠草吧!”
天君兴味盎然的,而我却想躲起来嚎啕一场。我这样想着时,身子已经从饭桌飞出了轻纱垂幔。
“小草儿,你去哪里?”天君扭头看着我飞走的方向。
“我出去玩会儿就回来,而且不要再叫我小草儿。叫我绛珠!”我乐淘淘喜滋滋地飞出了天君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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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头没脑地飞着,见到瑶池时便落了下来,化身人形。
我跪在瑶池边,望见湖水中自己红通通的面容,漾满兴奋,而睫毛上挂着一串亮晶晶的泪珠。
我捧住自己的脸,跌坐在瑶池边。失声呜咽了起来。
没有人能理解此刻我的心情。太玄奇了,太美妙了。他给我起了个名字叫绛珠,这是怎样幸福的事情。此刻我的心情格外复杂,泪水也分不清是悲还是喜。
正尽情呜咽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杨戬正率领着一队天兵天将巡逻到瑶池附近。他让天兵天将继续巡逻,自己悄悄踱步到我身边时我才惊跳起来。
我眼里噙泪。慌里慌张从地上起身,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抹泪,不敢正眼看杨戬。
杨戬蹙着眉疑惑地看着我,眉毛一边高一边低,好像很看不惯我这样爱哭的德行。他道:“仙子遇到什么委屈了吗?为什么肚子一个人做瑶池边哭?可以去找颖梨啊,好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互相诉说心事的嘛,不然好朋友结交来干嘛呢?”
杨戬现在的性格比起旷古情劫之时倒是开朗活泼了许多,不再总是一副面瘫的作死样子。
我垂着头,歪着身子,羞赧道:“谢谢杨将军,我知道的。”
“听颖梨说你被外婆禁了足,这样吧,我中午回真君府的时候告诉颖梨一声,让她来王母宫看望你吧!这样你既没有违抗我外婆的命令,又可以和颖梨叙谈,一举两得。我外婆那个人哪,有时候是挺霸道的。”杨戬说着给了我一个明快温和的笑容。
我心里一直怀揣的对他的歉意是彻底放下了。至少现在,神瑛虽死,天君孤家寡人,还有个杨戬是幸福的。他有美丽的妻子,和美的家庭,这样多少是个安慰。
“不用,杨将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的不用让颖梨过来找我。”我是怕我在天君身边做我的小草儿,颖梨到王母宫只会扑个空。
杨戬却以为我是客气推脱,他道:“如果真把颖梨当朋友,就不要这样客气了。颖梨是真心待你的,希望你也真心待她。”杨戬说着,莞尔一笑,兀自去了。他的黑色披风和金色铠甲在瑶池边的云雾中十分霸气。
杨戬离开了,婆婆纳和紫鹃结伴从瑶池边经过。
“绛珠仙子——”两位姑娘一见我,赶紧围了过来。
“仙子,你怎么擅自出宫?王母娘娘有令,你不得出王母宫的。”紫鹃歪着头,一脸的如临大敌。
阿纳则平静老练得多,她拉拉紫鹃的衣袖,道:“没事没事,这几日王母娘娘在昆仑山和东王公团聚还没有回天呢,仙子偷偷跟我们回宫。别让其他人发现就是了。”
“仙子赶紧回宫吧,我和阿纳是不会到王母娘娘跟前打小报告的,但其他仙女儿就不能打包票了。”紫鹃很认真地来拉我,我只好跟着她们先回王母宫去。
路上。我问阿纳:“你在天牢没受苦吧?”
“受了点儿皮外伤不碍事。”阿纳微笑着摇头。
紫鹃接口道:“阿纳就喜欢硬撑,还是我强拉她去仙医阁拿药膏擦的呢!”
我看着紫鹃和阿纳又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心里无比宽慰。
她二人径直送我回了房间,与我道了别就离开了。
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立不安,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何去何从。是回到天君身边去,还是继续留在王母宫。想着天君没有派人找我,我也就装傻在王母宫内吃了饭,再睡了个懒觉。
一觉醒来,天还未擦黑,就听窗外传来仙娥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我约莫听到天君又犯头疼了,神仙们正四处找那株能治好天君头疼的绛珠草的话,心里不由紧张起来。
飞回天君寝宫,见天君躺在龙榻上,一脸惨白。他的头上缠着布巾。整张脸显得痛苦。龙榻前跪着太白金星和仙医阁的神医们。天君不时发出呻吟的声音,我顾不得其他化作草身径自飞向龙榻,落在天君身旁。
我的草香伴随着兽吞吐出的云雾袅袅飘进天君的鼻腔,他的面色渐渐红润了起来,不一会儿便神清气爽地坐起了身子。
天君见到龙榻上我的草身,兴奋得一边解了额头上的布巾,一边捧起我。喃喃道:“绛珠,你不可再离开朕了,你一离开朕就要犯头疼症了。”
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真是冤孽。
地上太白金星拱手道:“天君,老仙有个提议,不如将这绛珠草熬成汤药供天君服下。或许天君的头疼之疾就根治了……”
太白金星还未说完,天君已随手操起龙榻上一个竹枕朝太白金星的额头砸了过去,嘴里不悦道:“狗屁不通!”
众仙医谁也不敢吱声,而太白额头上被竹枕砸到的地方正向外汩汩流着血。
“还不退下!”天君喝道。
太白和众仙医起身,默默地退了出去。看着太白金星狼狈的模样。我心里好一阵幸灾乐祸。
“绛珠,你下回不可再如此调皮了!”天君伸出手指刮了我的草叶,我的身子立时冒起了一层白色茸毛,全身都麻痒得厉害。“你可知道头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这句话的厉害?”
我在天君手里看着天君孩子气的面容,心里哭笑不得。
就这样在天君的寝宫呆了数日,直到西王母回来。
那一日,天君照旧清晨就去凌霄殿上朝去,而我从草身变回人形,窝在小厨房给天君做早餐。天君已习惯了下朝回来吃我的早餐,说是虽然是法力变出来的,却也有滋有味。
我正从厨房端着做好的早餐走回寝宫去。撩起轻纱垂幔就见西王母端坐在桌旁,我一吓,手里的盘子就摔到地上去,西王母一道法力过来,接住了盘子,稳稳放到桌上。盘子里的早餐还继续冒着袅袅的热气。
西王母道:“一番心意,一番忙碌,打翻了岂不可惜?”
我心虚,自觉理亏,垂着头走到她跟前默默跪了。
许久,西王母叹了口气,“一切都不在哀家掌控之内,哀家不怪你,只怪自己实在不该一时心软将你从忘忧原接回天上,以为旷古情劫已过,熟料,即便地震过去了,也有余震,且地震越大,余震的威力也越大。”
我的心一阵酸疼,我仰起头哀恳地看着西王母,她像一尊金贵的雕塑,深不可测地坐在那里。我乞求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王母娘娘,能不能不要把我和天君的缘分看做是祸,把它看做一场恩赐的缘分,好不好?”
西王母一颤,看我的目光也从冷厉变得柔和了。
正文、第两百二十八章 葬父女童
我以草身待在天君身边得到西王母的默许,我便心安理得地呆了下来。
天君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像从前一样去人间体察民生。从前他的微服私访是闷不吭声只带了一个我,来也悄悄,去也悄悄,这一回他颇带了几个随行,杨戬和太白金星都在行列。
而作为能治好天君头疼的良方药草,我当然也是天君旅行必备的行囊之一。只是天君将我的草身藏在他的袖子内。
呆在天君的衣袖中,一路听着天君和杨戬、太白金星等人讨论人间一路所闻所见,对天君生杀予夺、未雨绸缪的政见颇为佩服。
我在天君的衣袖中被天君一甩一甩的走路姿势颠得晕头转向,大多时间在昏昏而睡。
猛然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在人间一家客栈的床前桌上。窗外夜幕漆黑,无星无月,窗内,天君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我一整天没吃东西,饥肠辘辘,于是一阵烟飞出了窗棂,想去客栈厨房偷点吃的。
寻着夜风中一丝食物的香气,我摸索着到了厨房。往空中撒了一把萤火虫,厨房就亮堂起来了。人间的客栈厨房卫生实在不敢恭维,食物虽然没有变质,却也不新鲜了,我将就着找了几个馒头和菜包子,边啃边出了厨房。萤火虫也跟了出来,在我头顶肩上身后翩跹起舞。
我埋头吃得认真,实在饿坏了,吃得太猛,被呛着了。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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