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业海
第〇〇一章 地铁巧遇
时间：3月16日
地点：北京，我们的首都。
此时已经是三月了，但是还那么寒冷。遍地的落叶覆盖在没有雪的马路上，苍凉而又悲伤。
我在街头茫无目的地走着，怀揣着一颗破碎的心。
街边的店里传出老狼那纯真又苍凉的声音：北京的冬天，飘着白雪，那纷飞的季节，让我无法拒绝……
我苦笑了一声。歌词就是歌词，那带着华丽的词语多么的空洞苍白，它无法抚慰我心头的剧痛。但是却和此情此景那么的相似！
来北京已经半个月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从怀着激情转变成了悲愤！是的。我现在恨他们，恨北京人，恨所有在北京的人，恨他们的快乐和漠然。
从毕业到现在，我还没有这么失望过，甚至都想——自杀！
一直以来，都想来这个藏龙卧虎的城市，一展我的抱负。
毕业后我就迫不及待地来到这里，到了之后，才明白，自己真的很渺小，被无声无息地淹没在城市街道的落叶里了。
我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不，还有两枚一元的硬币，在我的兜里，被我的手攥的滚热。
昨天我就已经山穷水尽了，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我挨了一宿，记忆犹新的感觉是饥饿，到现在还折磨着我。
在候车大厅，我看到有个孩子把吃了一半的面包扔到垃圾箱里，眼看着……但是我没有过去拿。那么多人，我不会的。
一直不舍得花这两枚硬币，它们像是我最后的希望。我一直相信奇迹会出现的。虽然我现在也相信，但是有点怀疑，奇迹是不是在我饿死以后才出现？
早晨从车站里出来后，我就这么茫无目的地走着。尽量走得优雅一些，就像是路人一样。
后来饥饿的感觉竟然消失了，只是浑身空荡荡的。
我经过一个错综复杂的立交桥，爬上去木然地站着。身边是来来去去的车辆，车辆，车辆，还是车辆……
好像是要留个纪念一样，我努力地记住立交桥的每一处样子。
北京的风沙真是很大，又起风了。我眯起眼睛阻挡着风沙，可是不知不觉的竟然泪流满面。
我就任凭眼泪这么尽情地流着，我要痛快地哭一场。
一边痛哭，一边想着历历的往事。还记得有个算命先生说我二十二岁之后就有很大的转变了，让我过年回家的时候用煮熟的鸡蛋在床上滚一滚，说是滚滚运气。结果骗走了我五十块钱。那时候的五十块钱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反正都是家里给的。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心痛，够我吃好几天的了。
昨天是3月15日，也就是我的生日。我是偎缩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凄凄惨惨地度过的。正象那个算命先生说的一样，我的命运将会改变了。是的，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有梦想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没有了。我有点像是从一个梦里走了出来，振作了一下精神。
是的！我不能就这样死掉！这样做就是在等死！
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不就是在北京没找到工作吗？不就是饿几天肚子吗？丢人吗？是的！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比饿死总强吧？！
我决定放下面子了。找一间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要钱。这是唯一的出路了。工商银行的卡在我的兜里，一分钟就能到帐。是吧，放下面子，就能填饱肚子！但是这样唯一的结果就是勒令回家了。
我甚至面带微笑了。心里很舒服，是的，有的时候放弃也是一种享受。
下了立交桥，我到处找电话亭。
抬头处，赫然看到一个地铁站的站点。不由得让我怦然心动。
家里人把钱打到我卡里的时候，也就是我打道回府的时候了。可是我还从来没有坐过地铁。
只是在电影里见过，印象有其深刻的是徐静蕾的《开往春天的地铁》里面的场景，多次的让我感动。
忽然就有了这个想法，坐一回地铁！
没办法，双鱼座的就是这样，没有逻辑，随性而发。
我一看票价差点高兴的喊出来：两块钱！
多亏我的两个硬币一直留着，没准就是老天特意安排的，让我完成这个梦想。
早晨坐车的人真是很多，我几乎不用走，就被拥挤的人流抬到了车上。
车门关上之后，我定下心来。找个扶手扶好。
我不用着急，不用赶着上班，办事，所以很从容。
车厢里乱哄哄的，有的看报纸，有的吃着早点，还有一阵阵的香气飘过来，闻了之后，让我的肚子一片咕噜噜响声。
我瞄准一个象要下车的人，挤过去，靠在旁边等着。果然不一会，要到站的时候，那个人就站了起来。我迅速地一屁股坐了上去。
一坐下之后才知到我已经很累了，也是，很久没有吃饭了。早晨出来之后就一直乱走，当然消耗体力了。
突然想到一篇《一块牛排》的小说，跟我的情况一样严重，不由得让我差点乐出声来。
旁边坐着的是一个女孩子，看我忍俊不禁的样子好奇地看我一眼，然后转过头去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包早点来吃。
女孩子很漂亮，或许是我早就看到了装作不知道而已？我不知道，其实一直讨厌自己总是这么装作道貌岸然的样子。
女孩子的早点是一个纸包里装着的圆球状的油炸糕，一个一个的色彩鲜艳诱人，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咕嘟一声，连我自己都听见了。
为了掩饰我吞咽口水的声音，我很夸张地从身上把背包取下来，在里面象是找东西一样地翻检着。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找的，最后，只是拿出一本书。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这次唯一携带的一本书。尽管已经看了好几遍了，随便从哪里翻开都能继续阅读下去，但是，我还是选择了带着它。
好像是要给自己一个鼓励，书中主人公的精神一直鼓舞着我，无论多难，只要肯吃苦，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但是现在——在我将要放弃的时候，这个书对我倒像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我把书放在腿上，没有打开看，可是里面的情节已经展开了，深深地刺痛了我。
不放弃又怎样？难道饿死不成？
一个声音在我的心底说：为什么不放下你的臭架子呢？！捡破烂都可以维持着活啊？！
在我内心交战的时候，耳边响起了清脆的声音，是旁边的女孩子说话了，她说：“喂！你也在看《平凡的世界》啊？”
我转头看见女孩清澈的眼睛看向我，慌得连忙低下头，嘴里嗯了一声。细小的连蚊子也听不清楚。估计脸上已经红了，热乎乎的。
这是我的毛病，一和漂亮的女孩子聊天就脸红心跳，倒是和不漂亮的说话没有事，有的时候还口若悬河。
女孩可能注意到我的窘态，吃吃地窃笑，说：“我也是刚看完，真好！我特别羡慕里面的田晓霞了！真是女孩子的榜样……你觉得呢？”
我吭哧吭哧地表达着：“恩，我也是挺喜欢她的……”
女孩很高兴得到了我的赞同。其实我很少反驳别人的，即便是别人说错了，我也闷声不语，只是在心里排斥而已。
女孩说：“你是外地来的学生吧？到北京来干嘛？”
我说：“来玩的。”
女孩子说：“我就纳闷了，有什么好玩的呢？好多人都来……”
可能看出来我早晨没吃饭，女孩跟我说着话，手里的早点就递给我让我吃，我坚决不吃。
女孩笑着说：“怎么，怕有毒啊？！”
她这么一说，我就不好意思不吃了，随便拣了一块放到嘴里，慢慢地咀嚼着。这是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第一次进食。
黏黏的、香喷喷的油炸糕在嘴里很快就像被唾液融化了一样。
我瞟向女孩手里的早餐袋，还有好多，但是我不好意思再吃了，手没处放，就翻开书看了起来。
女孩笑着说：“再吃嘛！比我家的咪咪吃的还少！”然后把口袋递到我的鼻子底下。
我猜测咪咪应该是一只可爱的猫咪，眼前的女孩子的脸一瞬间就可爱的像一只猫咪了。
我又拿了一块吃，又拿了一块，又一块……
我俩一边吃一边聊着《平凡的世界》里面的情节，不知不觉我放松了下来，和她有说有笑的聊着。
过了一会，我好奇地问：“你也是学生吗？”
女孩歪着头说：“你看我象是学生吗？你真会夸人！我已经毕业两年了呢！”
我说：“哦！那你现在干什么工作啊？”
女孩说：“我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当文秘，先干着吧……现在的工作也不好找！”
我原本想问一句，他们的公司还要不要人了，但是一听她这么说就作罢了。
我说：“在北京真的那么难找工作吗？”
女孩说：“也不一定的了，只要是肯吃苦，不怕起点低，工作机会还是很多的！怎么？你想在北京找工作吗？”
我说：“没……没有，我只是随便问一问。”
女孩说：“像你这样的大学生是很难找到工作的，首先就要求你得有工作经验……真晕，要不是我大舅在公司，我还真不知道现在干嘛呢！”
我笑一笑，不知道该接着说什么了。
陌路相逢就是这样吧？只是随便聊聊而已，不会深入，也不会有任何故事发生。挺遗憾的。
地铁停了，女孩还想跟我聊几句，一看站点，嘴里叫着：“糟糕！到站了！”站起身来就朝着车门的方向跑去。我的耳边传来女孩的道别声：“再见！”还有地铁里面的报站声，这站叫：鼓楼大街站。多么有诗意的站名！
在车门关闭的一刹那，女孩也冲出了地铁。嘿！这个冒失的女孩子！
地铁继续运行。一个在女孩原来位置坐下的人把屁股底下的包递给我，眼睛里还有装着不满，像是说我坐着就坐着呗，还把包放一边占地方。
我接过包，糟糕！是那个女孩子的！是那种棕色的，比较流行的大包包，可以装很多东西的那种，也分不出男用的还是女用的，难怪人家把包包扔给我呢。
我心里面替那个女孩子着急，包包里面肯定有她的身份证、工作证、钱包、月票、零钱、化妆品之类的。应该是她必须的东西。
一想到钱包，我的脸红了一下子。
我不会拿她的钱包的，我会还给她的。
这时候在我怀里的包包传出了嗡嗡的震动声。
我找到拉锁，打开一看，果然是她的手机在响。
肯定是她出了站点后发现包包丢了，找个公用电话打给我的。
我拿起电话，摁了一下yes键，电话就通了。
第〇〇二章 安营扎寨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急促的男声：“小雅！咱们公司和大华地产的那份协议书是不是让你带回家了？搞什么嘛！公司都找翻天了……”
我说：“您好……”
男声说：“喂！喂喂……你是谁啊？小雅呢？”
我解释说：“我们是在地铁里坐在一起的，下车的时候她的包忘记拿了……”
电话那头的男声说：“小雅什么时候下的车？”
我说：“就刚才那站，叫鼓楼大街站……”
片刻的沉默，男生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说：“干吗？”
那头说：“你在下一站积水潭站下车，然后打个车到鼓楼大街，在那儿有个电信的营业大厅，然后向前走一百米有一个盛大地产公司，我在门口等你！行吗？”
我不由得一阵尴尬，说：“可是……可是我……没有钱打车的啊……”
那头说：“哈哈……放心好了！哪能让你自己掏钱打车呢！到这里后，我会给你钱的，还有，你帮小雅送回来包也得感谢你呀！”
我不好意思地说：“谁都会遇见这种情况的，助人为乐是我很乐意做的。”
挂上电话后，我挺高兴，暗暗地惦记那个人说的酬谢了，怎么也得甩给我一百元吧？嘿嘿！这对我来说可是雪中送炭啊！
我美滋滋地想着，沉浸在快乐当中。无论他给我多少酬劳我都会坦然受之的，我不会象别人一样，把包里的东西席卷一空，扬长而去的，那样做太不道德了。尽管包里的东西价值更高，就算一个手机也得上千吧？！还有别的呢？
尽管一分酬劳不要更雷锋一些，但是我这种特殊情况，就特殊考虑吧！
刚想到这里，地铁就到站了。我连忙背上我的包，拿起那个小雅的包，下了地铁。
打车到鼓楼大街的时候，我远远地就看见前面办公楼的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就是和我一起乘坐地铁的小雅了，另一个大约四十五六岁的男人，估计就是跟我通电话的那个，两个人焦急地东张西望地看着。
我连忙告诉司机位置，等到了跟前之后，两个人也同时看到了我，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我下车之后，那个男人连忙掏钱给司机。然后过来不停地说谢谢谢谢……拿过去包翻出需要的文件，说声对不起，扭头就跑进了楼里。
小雅一直不好意思地微笑着看着我。等一切结束之后，她说：“真是太感谢你了！昨天晚上我把公司的重要文件拿回家想要工作，没想到公司没有副本，还让我拉到了地铁上，要不是你啊，这我是死定了！”说着，小雅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我也跟着笑起来，说：“没什么没什么，助人为乐嘛！应该做的！”
小雅说：“要我怎么谢你呢？……恩，请你吃饭吧！好不好？你来北京都还有什么没吃过呢？”
我在心里暗暗叫苦，我需要的不是仅仅是吃饭，我还需要钱！只有钱可以解决我现在的困境，或者说维持着我最基本的生存条件。而小雅好像没有要给我钱的意思。
我嗫嚅地说：“哪有什么想吃的，不用那么客气的……”
小雅说：“谢肯定是要谢的！吃饭呢，好像你又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而且我确实一半会脱不开身。就不跟你虚伪了，这样吧……哪，这是二百块钱，就当是请你吃饭了……”
我红着脸说：“不要不要！这怎么能行呢……”
小雅装作生气的样子说：“怎么？嫌少啊？”
我更着急了说：“不是的不是的……”
小雅噗哧乐了，说：“你这人真有意思，真的！我很诚心地给你的，虽然很少，但是就算个心意吧！你可别再说不要哦……不是想让我担你一辈子的情吧？”
我已经不好再说什么了，况且这二百元对我的诱惑力是很大的，就默不做声地拿过来，攥在手里。
小雅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说：“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这不是跟你客气的，真的！”
我接过名片，看到上面写着：盛大地产公司文秘关小雅电话等等。
我把名片收好，小雅说：“你有没有联系方式呀？”
我说：“嗯……暂时还没有……”
小雅说：“哦……这样吧，我还有事，不陪你了！你以后有机会给我打电话！”
我说：“好的！”
小雅调皮地说：“一定呦~！”跟我说拜拜之后就跑回了办公楼里。
我站在那里一时半会没反过劲来，过了一会才知到自己已经有二百元的进帐了。不由得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想到今天自己的表现，确实不够稳的，这么点苦难都经受不住？这下好了。虽然不是很多钱，但是也不至于饿肚子了！
我抬头看着天，哇！好蓝啊！这就是北京的天空！第一次让我觉得这么温暖！
我找了一家小吃部，两块钱要了一份拉面，放点辣子，香喷喷地吃了起来。直到吃完面，把面汤也喝了个精光，才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来。
兜里除了吃面，还剩下一百九十八元钱，一大堆零钱在我的身上，起着安定军心的作用。
我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舒坦地坐在临窗的座位，有滋有味地欣赏着北京的景色。心情别说多舒畅了。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身上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