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云娘道:“你是不是个轻薄子弟,见了有姿色的女子就打坏主意了,瞧你一张嘴巴甜甜的,定然哄得那些女子中了你的诡计,你老老实实讲出来,骗了多少个女孩子啦?”
肖劲秋大叫冤枉:“错了,错了,二位冤枉了好人。在下做人一向是老婆婆烧香,诚诚心心;嘴上说的都是老和尚念的佛经,句句实话。至于对女孩儿,在下却从未交往过……”
荀云娘骂道:“你这是丑八怪擦胭脂,自以为美,王婆卖瓜,自抱自夸!”
甘蕊道:“昨日笑什么,快说!”
“我笑那几个不自量的老兄,竟然自讨苦吃招惹两位姑奶奶。”
苟云娘道:“那么说,你早就认出我们姊妹是谁了?”
肖劲秋知道赖不脱,只好承认:“我从未与两位朝过相,只是从相貌上猜的。”
甘蕊冷笑一声:“你的原形现出来了,敢情你也是个会家子,说,你是哪个门派的?”
肖劲秋道:“在下无门无派……”
“你师从何人?”
“家师是我爷爷,没有名号。”
“哼!你说的没一句实话。”荀云娘生气地说:“你肯定是所谓名门正派的弟子,你们全是一群伪君子!你刚才不是还称我姊妹是女煞星么?那好,做女煞星就做到底,今日就把你废掉,替世上除掉一个伪君子,以免害人!”
肖劲秋无法,心想这两个女煞星当真难缠,又不能毫没来由地和她们动手结仇,只好泄点底儿给她们听听,过了这一关再说。
“二位,二位,在下可是和你们站一边的,总不能对朋友下手吧!”
二女不由对了个眼色,神情有了缓和。
荀云娘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和我们站一边了?”
“昨天夜晚在城外野地呀!”
甘蕊道:“你也在场?那我姊妹遭人围攻,怎不见你出来显显本事?”
“在下实话实说了吧,那几个混虫被我用小碎石打得鬼叫……”
二女吃一惊:“是你干的?”
“二位莫非不信?”
“不信!”二女同声回答。
肖劲秋傻了眼:“唉呀,为何不信呢?”
荀云娘冷笑道:“你不过在场看到当时情形而已,休想哄骗我们。”
甘蕊道:“不信有许多理由,你要是帮了我们,今早为何一见我们就逃,而且还骂我们是女煞星,说,这是对朋友的诚意吗?”
肖劲秋没词了,他愁眉苦脸叹道:“唉,我这是哑巴伸冤,有口难辩哪!”
荀云娘道:“休要做那怪模样,你不是哑巴,也没冤枉你,你不能自圆其说,怪谁?”
“说是能说,只是……”
“只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甘蕊喝道。
“我要是全说了,二位可不能翻脸不认人!”
二女又对了个眼色,相互微微点头。
荀云娘道:“只要说实话,可不许哄人。”
甘蕊加上一句:“当心割了舌头!”
肖劲秋心想,不说脱不了身,要是说了兴许能劝劝她们,只好试试看了,要是不成,再溜之大吉吧。
“二位师从公良前辈,公良前辈虽说号称混世魔君,与蛇心羽士卜刚、矮怪长孙荣、毒血趾班大为并列被江湖称为四大霸主,但公良前辈与那三个魔头不同,不像他们那样滥杀无辜,血债累累。公良前辈当然也有过火行为,做下些不该的事,但人孰能无过?况且到了晚年,他老人家虽未出家,但也皈依佛门,成了在家修行的居士……”
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看二女脸色,不知该不该再说下去。
二女听得入神,并有几分惊奇。
云娘说:“看不出,你知道得不少呀!”
甘蕊道:“说下去说下去,干吗停了?”
肖劲秋见她俩气色好转,放下了一半心,继续说道:
“现在说到二位姐姐头上了,姐姐们出自公良前辈门下又有什么错?二位从小被公良前辈收养,也是身不由己呀!再说师傅的作为又与徒弟何干?纵使师傅十恶不赦,只要做徒弟的分得清善恶是非,不去为非作歹妄造杀孽,能说徒第也是罪人吗?可叹世人黑白不分,师傅的罪名做徒第的也得分担,就象身上打了戳印似的,永远洗刷不掉!可是名门大派的情形又如何呢?如果出了一些玷污师门的败类,能说他们的师傅不好?那个派是邪派吗?虽然不能,世人也不会这样看。就因为是名门大派,有了瑕疵也不掩其光辉。而对非名门大派出身的武林人,就不那么宽容了,只要一步走错,就被斥为邪道,这自然是不公平的。窃以为,不管山自何种门振,当以其言行为准。任何人有了兽行,都该予以承认。古人云:‘不以爱习匿善’,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可惜,二位姐姐因出自公良前辈门下,就无端受到非议,处处遭到白道侠士的冷眼。而更可恨的是,竟有这样的蠢驴,错把黄金当瓦釜,辜负了二位姐姐的一片情意,正是‘珊瑚秋上千行泪,不是思君是恨君。’二位怨恨之余,自暴自弃,虽不深陷于黑道,但却专与白道作对,因而播下了恶名。那些垂涎二位美色的黑道枭雄。因遭到二位姐姐的恶惩,便到处传播流言,尽往二位姐姐身上泼污水,使二位姐姐蒙尘受冤,激得二位姐姐出手更辣,如此循环反复,以至江湖人都以为二位姐姐是女煞星是妖女,二位姐姐也就我行我素,动辄与人交手……”
他这里只顾说,也未去看看二女此时的神情,直到听见抽泣声,左右一瞟眼,才发觉二女涕泪交流,眼泪汪汪,吓得一下子住了口。
荀云娘用一方紫绸手绢擦干了泪,冷声问道:
“你怎么不说,说够了吗?”
甘蕊深吸了口气 道:“师姐,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姊妹真傻,还被这小子说动了情。
我早说他伶牙利齿,很会讨女子欢心,定然是个骗子,我看还是把舌头割了吧,免得世间许多好女子受他的骗。”
云娘道:“师妹说得是,割了这条骗人的舌头,就能少一些女子上当,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
肖劲秋做出苦相,道:“我这舌头又圆又薄,红通通,嫩生生,巧如簧,甜如糖,割了岂不可惜?二位姐姐也舍不得的。”
他早把“姑奶奶”的称呼换成“二位姐姐”,二女听了似乎很受用,也未提出异议。
因此,他猜测二女对他已没了敌意。
荀云娘笑道:“你怎知我们舍不得?这样吧,你的话还没说完,继续说下去,假使说得我姊妹爱听,那就把舌头留着,要是说得我们生气,那就只好对不住啦,你那红通通、嫩生生的巧舌,只能割下去喂狗了。”
肖劲秋道:“好,好,我往下说,包管二位姐姐爱听。窃以为,二位姐姐年华并未逝去,一切均可以从头开始,不去理睬世人的闲言碎语,只要改行正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甘蕊厉声道:“且慢,你是要我们去巴结那些名门正派的伪君子吗?”
“不是不是,各行其是,又何必巴结谁?”
荀云娘道:“你刚才说什么年华未逝,我让你听听这句词:‘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这意思你总该懂吧!”
“这是宋人周邦彦的句子,意思是想把春留住,然春像飞走的鸟儿归去了,从此一去无踪迹。姐姐想说年华不再,这未免……”
云娘道:“我姊妹正是这种情形,可你却说什么‘年华未逝’来哄我们。我们明明是芳华已逝,又背恶名,你还偏要说些好听的来气人,我看还是把舌头割了的好!”
肖劲秋一时找不出话来答,只把两眼朝天,一个劲动心思。
他想:劝人从善,功德无量,况二女良心未泯,不妨再费些口舌。
甘蕊道:“没话说了吧?唉,好可惜的一条舌头哇,看来只配喂狗啦!”
肖劲秋已有了词,道:“别忙别忙,我也念两句诗给二位姐姐:‘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荫荫正可人’,如何,该中意了吧?”
他念的是宋人秦观的词,意思是花谢了何必惋惜,茂盛的树木不正讨人欢喜吗?以此劝慰二女,花样年华虽过,可现在正是人生中的夏天,不正和绿荫树一样惹人爱吗?
二女细细品味了—番词意,悟出他的用心,不山粉脸一阵通红,但心里却舒畅极了。
云娘佯嗔道:“他又来胡说取笑我姊妹,这条舌头只能是割了。”
肖劲秋嘻嘻一笑:“割不得割不得,割了舌头,谁又把两位姐姐爱听的话说给姐姐听呢?
我看还是留着的好”
荀云娘、甘蕊相视一笑。
云娘道:“好,我们听你的,但你说真话,昨夜当真是你救了我们?”
“只是助了—臂之力。”
“你用什么暗器?你说是小石粒?”
“是的,小石粒。”
“这么说来,你的武功造诣……令师究竟是谁?你可不要再哄人。”
“不说师傅名号可以吗?”
甘蕊道:“不行,你不说,我们信不过。”
荀云娘面孔又是一沉,“说来说去你是信不过我们!你刚才说的全是假话……”
“啊哟,冤枉冤枉,好好好,我说我说,说了以示小弟诚意,家师名号顽石老人……”
“什么?竟是他老人家?”二女人吃一惊。
“下山时,家师不准小弟随意提他老人家的名号,故此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说。”
至此,二女已完全信服了他。
荀云娘道:“师傅他老人家一生最佩服的就是顽石老人,说顽石老人心性开阔、玩世不恭、喜笑怒骂皆随性情,一生不求名不求利,不巴结名门大派,不畏惧江湖恶人。虽然功臻化境,当世无匹,可从来不挟技凌人。我曾记得,顽石老人还到贺兰山做过客呢。”
甘蕊道:“师傅曾教诲我姊妹,下山后若遇到顽石老人的传人,要我们以礼待之……呀,真想不到会是你,你要是早说,我们也不会对你凶霸霸的了。”
云娘又道:“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见识,我还以为你比别人笨呢。”
肖劲秋笑道:“顽石老人也不会收个笨徒弟呀,二位说是不是?”
甘蕊笑骂道:“又来了,不害臊,王婆婆卖香瓜,人家不夸自己夸!”
云娘笑道:“唱戏的喝彩,自吹自擂!”
肖劲秋得意已极,一个劲傻笑。
“说了半天,你上哪儿去?”云娘问。
“上葛洪山瞧热闹,二位姐姐呢?”
“我们也是,正好,一起走吧。”
甘蕊故意道:“师姐,一起上道恐怕不妥。人家是白道上的大侠客,我姐妹是黑道上的女煞星,混在一起不怕把人家染黑了?”
肖劲秋笑嘻嘻说:“染黑了不要紧,只是……嘿嘿嘿……”
“说呀,只是什么?鱼刺卡喉啦!”
“怕找不到媳妇儿呀!”他话音刚落便双腿一夹,嘻嘻笑着纵马跑了。
云娘笑骂道:“不识羞,该打!”
甘蕊笑着尖叫:“哪里逃。”
追风、逐电两匹神驹放开了四蹄,踏起一溜烟尘,追了上去。
两天后,肖劲秋、荀云娘、甘蕊到了福宁州,在南城一家大客店住下。
这一路来,肖劲秋与二女谈谈说说,颇为融洽,亲如姊弟,这使他十分高兴。
下山前,师傅顽石老人曾嘱咐过,在江湖行走若是遇到公良品的两个女弟子,能关照就要关照。
若她们走了邪道 要千方百计让她们回头。
但若她们执迷不悟,造孽太多,那就毫不留情予以诛除。
但依公良品老来之性情,不会纵容二女为恶,只顾虑二女背着公良品的黑锅,不为正道侠义所容,一时偏激为邪道所诱,步入歧途。
下山后,他甚为注意二女行踪,并打听二女所作所为,知道她们专与正道武林为敌,但也不和黑道人物多亲近,是以盼望早日见到她们,完成师命。
此次在福州巧遇,却一时想不出接近二女之法,那晚二女与人约斗,他便混入人堆,打算不让二女伤人,也不让人伤二女。
双方动手后,甘蕊将双钩王之子打倒,他及时制止,没想到费铮却毫发无伤,足见二女心存仁厚,心中甚感欣慰。
后见多人围攻二女,他便以碎石粒用两指弹出,把围攻者惊走,解了二女之围。
但尽管如此,他仍无法与二女接近,翌日,二女找他问罪,才算是彼此相识。
相识两天,虽觉二女性情有些乖张,但料想均系遭人诽谤所致,只要将她们引入正途,定能慢慢恢复本性。是以他一路来并不探问二女以往经历,二女经常问他在顽石老人膝下学艺情形,他都如实回答,使二女对他多有一分了解,消陈疑虑。
此刻正是酉时,三人洗去一路风尘,高高兴兴出门找酒楼。
走不了几步,就见一条洒帘悬垂,上书“万里香”三字,肖劲秋立即舔舔嘴笑道:
“啊哟,好个‘万里香’,上楼上楼!”
荀云娘瞅他一眼:“瞧你那馋相,没酒喝会要你的命不成!”
甘蕊笑道:“可不准你喝醉了!”
肖劲秋笑嘻嘻直往楼上冲,—边用鼻子嗅着,赞不绝口:“好酒!好酒!”
小二见来了位公子爷和两位衣着华贵的丽人,连忙过来引客,请他们到靠里的一张空桌就座。本是嘈杂纷乱的酒楼,却忽然静了下来,食客们都把目光对准了二女。
一般食客是被二女的美艳所吸引,武林中人则慑于她俩的声名,对肖劲秋则无人注意,因为没人认识他。
三人坐下后,整个楼面不再喧哗,只有压低了嗓门的窃窃私议声。
二女对这种情形早已司空见惯,浑不当一回子事,十分矜持地端坐着,决不东张西望。
而肖劲秋却忙着要酒点菜,没功夫去注意周围的动静。
酒一上来,他替二女斟满了杯,然后举起杯子嗅了嗅,笑道:
“香,香极啦,二位是不是和小弟一道先喝几杯解解乏?”
云娘讶然道:“怎么,菜没上就喝?”
甘蕊笑道:“馋鬼,你自己喝吧。”
肖劲秋迫不及待一口喝了个干净,这才道:
“那我就不客气啦……”嘴里说着手却不闲,又忙着斟满了第二杯,“哧溜”一声早已下肚,然后又是第三怀。
云娘摇头笑道:“就你这嗜酒如命的德性,我看哪家的姑娘也不会嫁你!”
甘芯抿着嘴问:“美人与酒择其一,你将如何?要酒还是要美人?”
肖劲秋笑道:“两者都要,缺一不可……”
二女同时羞他:“想得美,不害臊!”
小二送来了冷盘和两道热炒,肖劲秋笑嘻嘻举起酒杯:“我敬二位姐姐一杯!”
二女举起杯呷了一口便放下杯子,肖劲秋则一饮而尽。
云娘道:“你饮一杯倒一杯,不嫌费事吗?干脆抓起壶来喝吧,装什么斯文?”
劲秋笑道:“那是牛饮,少了情趣。”
甘蕊撇了撇嘴:“你这叫猪八戒看唱本,假斯文!”
正说笑着,—个著青袍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满面笑容地对二女道:
“二位师妹,别来无恙,想不到会在此相逢,这一向可好?”
云娘、甘蕊一侧脸:“是你呀!”声音中透出一丝惊喜。
云娘又道:“怎么,光师兄一人?”
青袍文士笑道:“都来了,适才见了二位师妹有客人,便未及时招呼,他二人在那——”
说时用手指着楼侧另一方,“可否请二位妹妹移驾过去一叙。”
云娘欣然道:“好好,我们过去。”
甘蕊对肖劲秋引荐道:“这位是中原三怪儒士老大,姓裴名杰,和你一样是酒鬼。”
又对裴杰道:“这是我